“很诧异吧?”薛然然和她并肩站在一起。“父母给了我无穷的爱,我应该是前世修了很多福气才能这般幸福。”

    “嗯。是啊,叔叔阿姨真的很好。”

    薛然然开着玩笑:“不过,他们也有福气,要不然怎能遇到我这么可爱的女儿。”她看言言头上的发夹,上面的珍珠闪着内敛的光芒,又说:“我有言言,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嗯,我也是。” 一定是前世修了无量功德,今生才能遇见彼此。

    薛然然高兴地跑过去,用手势示意她坐过来。

    陈楚言快步走过去,拉着对方的胳膊将人置于秋千上,说:“可扶好了。”

    薛然然坐在上面,哇哇大叫起来。

    她一会儿“啊啊啊”升调,一会儿“啊啊啊”降调,可爱小妞每次都这般搞笑,惹得陈楚言咯咯直笑。二人的秘密基地,伴着高高暖阳、片片翠绿、欢脱的氛围,还有银铃般的笑声。

    “吱呀”一声。

    ——笑声戛然而止。

    陈楚言看到来人,全身血液停止,身体僵硬,机械停下动作。

    薛然然忙不迭从面板跳下来。“哦,我们是学生,我们是无意中发现这里的,我们没有搞破坏。”她摆手以示清白,挽住同伴的胳膊寻找力量,告诉着天台第三者。

    那人看了她们一眼,“我以为有人要种菜呢,想来抢地盘呢!”

    当然知道他在开玩笑。“我们是来欣赏的,这里弄得真好。”

    “你们什么时候发现的这里?”

    “也没多久。这些都是你弄的吗?太厉害了!”薛然然大大咧咧着。那人五官分明,全身带着乡野气息,和头上的斗笠极相配,不像教授,不像食堂员工,更不是她本以为的那个人。

    若真遇到那人,陈楚言能说什么呢?是愤然走开还是装不认识?

    她从未想过了解那人,更是断了念想,只在和屠叔的一次聊天中,有过想打听的冲动,却在听到那句“过去的就让他过去”时,掐断所有联想。

    像是失望之后的如释重负。

    哪一种可能都没可能,意料之外的人遇上,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那人指一指自己的帽子:“认识吗?”

    薛然然高兴地说:“必须认识。”

    他笑笑,说:“我前面一任调离岗位了,所以我接替他的工作。哦,对了,我是图书管理员。”

    “管理员?”薛然然大跌眼镜,完全不像啊!

    管理员说:“我平时就爱种植花草,一听说东大有这么一块净地,就自告奋勇来了。”

    陈楚言问他:“那您以前在哪工作?”

    薛然然拨浪鼓似的点头,言言终于是开口提问了。她频频揉着美人的胳膊安慰,又因好奇管理员的出现,期待着答案。

    管理员说:“我之前在学校档案室,姓薛,你们可以叫我薛老师。”

    薛然然像获得惊天好处般激动。“姓薛?您是东成本地的吗?”

    薛老师说“是”,陈楚言伴随错乱的感觉,见然然更乐了,她在几种情绪中被动切换着。薛老师是背后的“神秘人”,也是自己心境作祟下的外化产物。猛然发现没了那些负面情绪,他不过是陌生人,她从容面对的心境油然而生。

    是对薛老师刚刚好出现的感激,是觉东大的神奇,是刚刚好将心结放下的释怀。

    是夜,先生新书出炉的消息收到,她正钦佩着先生的毅力与坚持,在听到此乃封笔之作后又伤感。

    这样的消息,就和粉丝听到爱豆退圈的心境一模一样,有着精神支柱消失的无力感。

    正赶上期末考试前夕,先生还举办了封笔告别式。陈楚言好不容易挤出时间参加,那天先生在屠校的搀扶中,缓缓走上讲台。

    粉丝们静静听他讲述,眼里均是不舍。

    先生却云淡风轻,他似看透世间一切,将“浮生若梦,只争朝夕”——用轻柔的语调说出。

    先生说:“我自幼历经苦难,它们是我的人生财富,是我灵感的来源。它们让我将此生过得没有遗憾,尽管年少时有过曲折,可不觉得苦。年过花甲后看过去,我明白了,曾经的所有弯路,自有它存在的道理。”

    屠叔想起小寒过去的经历,如今再看曾经那些悲苦,不是本应的承担,也是面对后的勇敢坚强,还找到了自己的阳光,也算幸事。疏眉那样有才情的女子,面对挫败时的退缩和午夜梦回时的无助抽噎,他感受到了,所以更懂放下过去的幸福。

    先生说:“我曾在书里写过一段话,很多朋友有惑,今次做一番解释,也算是为作品和大家有个交代。大意是:面对爱,爱而不得该如何?面对生死,无力抉择为哪般?”

    他说:“世人对所爱之人尊重爱护,军人面对生死秉持“国家”原则,先来后到的道理不是所有的事都行得通,大义面前,舍身取义的精神万不可丢。”

    陈楚言看看先生,再看向屠校,这一刻深切知道一本好书的重要性,偶像的力量是多么强大。屠校深受先生的影响,“度”的把握这么到位,她想起顶楼的那幅画,画框的寒梅图早已取代了空空如也,寒梅出现的刚刚好,是屠叔为过去作的告别,又让人记得那些美好。仪式感又不张扬做作、刻意又自然存在。

    何偿不是“度”的到位。

    周慕寒陪着她一起,握着他的手,她又一次想到画上的将军。博物馆的又一次探索,让她在那里寻找到了真相。

    【她那天运气极佳的偶遇旅行团,听着导游讲解那些历史长河里的故事,获得巨大的收获。那折损的十五字,扩充的完整版在讲解中得到复原:

    “陈年旧事兮万莫提,

    楚歌汉律兮望谨记,

    言语行为兮需得当,

    敬献佩玉兮愿平安。”

    导游说:“女子后来给将军去过一封书信,只是隐于市,荒于历史长河了。”

    有人问:“那封信是怎么被知晓?后来为何不见了?是道听途说还是真凭实据?是传说还是确切存在?是不是并非正史?”

    一位工作人员经过,笑笑说:“这四行字你们在这边已经确切看到了,所以会是假的吗?”

    提问的那人害羞摸摸头。

    工作人员看导游请求讲解,说:“那封信最近被发现了,虽说原文不全,但在考古专家的复原中基本确定了内容,在一本杂志有记录。”

    “那您快说说讲了什么?”

    “对对对,那封信现在在哪里?”

    “它到底在哪里被发现的?”

    ……

    众人一堆问题。

    工作人员示意稍安勿躁,她离开一会又回来,手里拿了本书,说:“古事杂志的最新版里,记录了那封信的原文,我给大伙读一读?”

    众人频频点头。

    她念道:“将军:女子自幼与君相识,便生欢喜,后再得见,萌生心意,能与将军相伴白头,乃心之所愿,年岁里,得将军钦慕,已是足矣,岂料世事无常,乱世中,你我皆为可怜人,万事亦非彼此所能掌控,今生无缘相守,亦难重见,女子懂将军之苦、之不舍、之不易,平生,唯愿将军坚守誓言,保家卫国,庇佑苍生,浮生若梦,斗转星移,若有来生,愿能白首。”

    众人深深回味着那份苦楚,连呼吸都害怕打扰到意境。

    良久,有人问:“那封信在哪?发生在何处?是在哪里被发现的?”

    工作人员说:“平成博物馆。”她惋惜道:“信没被寄出,不过内容当时被另一种方式传递出去了。”

    “怎么被传达?”

    她说:“玉佩,玉佩上其实刻了文字。”

    “玉佩?在哪里?”

    她又说:“也在平成博物馆。”】

    陈楚言当时的错愕,和此刻听着先生的感触,千万般不同。

    她那时听说,女子离开人世的悲怆凄凉,听导游说将军的英勇无敌和丰功伟绩,在后来翻看古事杂志时,看到“将军战死沙场,终年三十有六”的疼痛,真切到怀疑屠校说的话。他不是说“将军走得很平静?”难道她听到的是另一个故事?

    周慕寒感受到她的异样,不给她伤感的机会,紧紧握住的手,轻轻提醒她不可多想。陈楚言苦楚一笑,转头看着满头花白的先生,他像是穿过千百年,带着幽幽历史的耄耋模样,用文字告诉后人一些故事。他的最后一本书定名《岁月沉香》,比起“浮生若梦”来得更有踏实感。

    先生开着玩笑说:“过去的“风潇潇”,“雨兮兮”,“日漫漫”……看着有风骨却悲伤,如今想完满些,愿“岁月沉香”给到大家思考,带给你们一些力量。”

    陈楚言曾在他的书里读到过大江大河,英雄豪迈;也读到过市井风情,小民人生。她知道了“精神食粮”除了书籍爱好和兴趣,还有周慕寒,他就是她的阳光靠山,是寻寻觅觅百转千回的牵绊,旁的一切都不重要。心想:命定的人,断了亦能相聚;相爱的人,想见亦可重逢!

    她曾在陆市大街,在一刹那冲出的一辆汽车前,他千钧一发的挺身而出,她当时没能回过神,不是害怕自己生命的消亡,而是害怕再见不到他的遗憾,一瞬间升起对他安危的在意,她体会到,他是她没法失去,视如生命的存在。

    几天后,她躺在他家沙发小憩,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周慕寒,你醒醒,你快醒醒,你躺在那里干什么?你快醒醒?”她手里的画本早已被眼泪浸湿,看着上面的一排排备注小字:

    “你那时候一定很苦吧?要能给你买糖就好了。”

    “你的心愿真平实,可为何一而再的更换,真是心疼。”

    “你放心,你要的“心灵放飞室”我会帮你实现。”

    “‘情绪宣泄筒’希望你未来用不到。”

    她崩溃到一遍遍对着喇叭状设备哭喊着,眼泪如决堤的河水,直到声音嘶哑,全身没了力气,呼吸困难。她依稀记得现场白茫茫一片,她穿过层层迷雾,看到他站在高台上,瘦削的模样。

    他说:“生于战乱下,长于动荡中,百姓疾苦、民不聊生,目光所及皆为穷困,行军所至皆为死伤。

    今,愿以吾之性命,吾等努力,捍卫一方平安;愿以一腔热忱,换众生虽苦,却可苟活。一生之重,唯饱餐与被爱不可辜负,一粥一饭,愿诸位心安咽下,若遇良人,人生何其富庶,望珍重有加。”

    陈楚言哽咽着,用力叫喊着。她挥着手,那人就是看不见,她没法靠近他,没法让他停下来,她不断扑棱的双手在空中挥舞,然后她看见有人走近她,但看不清面容。

    只隐约听见那人说:“你俩前世尘缘未了,今生方能重逢;你俩今生尘缘未尽,来世还可相逢。”

    她一直问着:“我俩是谁?我就等着吗?”手已恢复平静,身子也变得安稳。】

    周慕寒抚摸着她的脸,想她梦里是做恶梦了吗?他抚平她的眉头,被曾经发生的危险一幕弄得方寸大乱,幸好那时他眼疾手快、幸好她没事,但他仍是不放心。

    那日后来他们又去了山上,他在阿姨的墓碑前发过誓,她也笑着在墓碑前开起玩笑:

    【她说:“刘婶、母亲:你们一定要记得保佑周慕寒平安,他不平安,我就不平安。”

    他当时生气着说:“你不平安,我平安干什么?”两个人一辈子携手,他俩定是要一直顺遂牵手下去的。

    他没能带她去父母的墓碑前,她在下山时明白地说:“我们就在这给老天爷许愿吧,请他告诉你的父母,告诉叔叔阿姨一声。”

    他“嗯”着,她双手合十:“老天爷,这位是周慕寒,他现在和我一起,我们一辈子都会一起,生生世世也都会一起,希望您保佑他生生世世平安。”

    “要先保佑你。”

    她又说:“叔叔阿姨,你们听到了吗?你们的儿子和我在一起,我会用心对他好,比对自己还要好,你们放心。”

    “爸妈,你们媳妇的话,听到了吗?”

    然后他听到很轻的声音说:“爸妈,你们听到了吗?”】

    一周后她就是新娘了,他期待着这天快点到来,他一定要让她成为最最幸福的女孩,他也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

    他们的故事也会延续下去,他们一定会一直幸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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