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出头的女孩总是莽莽撞撞

    2020年,4月25日,庚子年四月初三。今天有点特别,太阳并不像往日的清晨如约而至。淅淅沥沥的小雨缓缓地落在城市的每个角落。

    安然靠在车窗上呆呆的望着这一路的风景。眼里满是忧伤。这条路,她在熟悉不过了。从前,从来都是杨超开着车,她坐在副驾驶,抱着她们养的狗狗路过。而如今,他却要结婚了 ,也快要抱孩子了。对象却不是她。她从来没有认真的看过这路边的每一处风景。在今天看来,是挺美的。美得让人心碎。

    她默默地将车窗摇下一个缝,任由雨水冰凉刺骨的砸进她的眼睛。回忆也如雨水般朝她砸来。

    “姑娘,映河到了 。”

    正当安然想得出了神,出租车师傅唤了一声。

    安然回过神来,从包里掏出钱来递给师傅“不用找了。”

    待安然下了车,出租车师傅扬长而去。大雾笼罩着诺大的映河,河边除了安然并没有其他人。周围安静得出奇。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湖面。安然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许久。而后才缓缓将手抬起遮住眼睛。任由泪水浸湿两颊,却不发出任何声音。她慢慢顺着台阶往下走,直到双脚被映河的水淹没一截小腿才停下,继而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她安静的看着河面,像是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身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听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吃颗糖,这样心里就甜了。”头顶也被雨伞遮住。

    然后一颗剥了壳的硬糖就被送到安然嘴边。

    安然垂下眸,呆呆的看着那颗糖,举着糖的手指异常纤细,骨骼分明,但关节处有细细的茧。不知是经常握什么东西被磨出的痕迹。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安然竟鬼使神差般微微的张了张嘴,男人乘机把糖送进安然的嘴里。大概过了三十秒,缓过神的安然微微侧过头,只见旁边蹲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饱满的额头下是男人深深的眼眸,长长的睫毛长在男人独特的单眼皮上,挺拔的鼻梁如同高高的山峰。板正的寸头衬托出男人俊朗帅气的模样。但他的眼神却不如他的剑眉般锋利,反而温柔如水,这是一双水一样清澈明朗的眼睛,好似眼里有汪洋大海。安然看得出了奇。

    男人对视上安然的眼神,饱含泪水的双眼就这么盯着他,悲伤、绝望、祈求、像是在求他救赎、更像是一本充满故事的书,感觉多看一秒,就能读出她的遭遇、她的一生……

    过了半响,男人起身对安然说“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值得人留恋的东西。别错过了!”然后将雨伞稳稳搭在安然肩上,继而转身离去。

    人就是这样 ,不管遇到多么大的挫折难题,只要得到陌生人的安慰,就总能轻而易举的解开心结,大概是陌生的温暖比较得来不易,让人心安、心暖。

    也正是这样,男人悄悄地撬开了安然内心杂乱不安的某处。

    许久,安然转过头来,舌尖抵着糖转了一圈,爆炸式的甜味从舌尖炸开来,充斥着整个口腔。就这一瞬间,安然竟低下头放声大哭,好像以这样的方式来宣泄对这个世界的不满。

    殊不知,那个水一样眼睛的男人正藏在拐角处默默注视着这一切“哭出来就好了。”

    回到家,已是下午两点了,安然将伞放在阳台上沥水,想着什么时候遇见,再将伞还给对方,并好好感谢对方的‘救命之恩’。

    进入浴室。放了热水,准备泡个热水澡,来冲走一天的坏心情。

    安然的父亲是个缉毒警察,在母亲怀孕六个月时牺牲了,母亲因受不了打击,一夜之间患上了重度焦虑症和抑郁症,安然出生在精神病院,生下安然后,医院便将安然送进了福利院,母亲也在安然三岁生日那天借口出来看安然然后在路上自杀了。成年后,安然从福利院搬了出来自己一个人住。

    安然家在市区边上,是栋自建房的二楼,租的。皇城城区里面的房价都比较贵,一直都是一个人住,所以没舍得住在市区里,这样一来,减轻了自己的负担,二来,也远离了城市的喧嚣。一楼是住的是房东婆婆 ,老婆婆的老伴早些年得肺癌走了,儿女又都在国外经商,所以就留老婆婆一个人在家,本来是要把老人家接过去的,但老年人执拗,硬是不抛弃这一亩三分地,说落叶始终要归根的。

    晚上,收到王渝的讯息“出来坐坐?”

    还未等到安然回复,电话就打进来了。安然一接电话对面就传来邀请“出来坐坐?”

    “不了。”安然接过话。

    “我来接你,请你喝酒。他的事,我都知道了。”

    “不了,今天不想出门。”还不等对方回话,安然就匆匆挂了电话。并回复了对方的讯息“我很好。别多想。”

    距离自建房五十米远的道路上,王渝放下手机,坐在车内静静的看着二楼亮着灯的阳台。直到阳台透出的光亮熄灭,末了,发动车子掉头离去。

    次日,安然早早的就起了床,调了一大杯冰美式,然后开始洗漱,完事后,坐在客厅里,一手端着冰美式,一手拿着冰袋往眼皮上敷。以此来达到消肿目的。待咖啡喝完,才提上包出了门。

    安然在部队医院上班,医院离自建房还是有段距离,她下楼启动车子 ,扬长而去。

    到了医院,下夜班的同事就在抱怨,中午又要开会。这下夜班也不能回家睡个安稳觉!

    同事小刘看到安然红肿的眼睛,关切的问“然然,你的眼睛怎么了?”

    “没事,过敏了。”安然搪塞过去。

    “今天要开会么 ?我怎么没听说。”安然问小刘。

    “对啊,早上主任发科室群里的。你没看手机吗?”

    “哦,没注意。”安然说完便掏出手机翻看讯息。

    王渝走进办公室“开始交班!”

    随后护士医生轮流着交代前一夜的情况。交班完毕后,大家开始挨个查房,由于是外科,所以查房的速度也比较慢。

    末了,大家都开始忙碌自己的工作。直至中午,刚吃完午饭,就全都在办公室里等着,王渝清点人都到齐了就开始开会。

    “下夜班的同志也累了,那我就简短说了。院里要抽调部分人去驿城边境,因近期贩毒人口增多了,他们胆子也肥,到处都是枪战。受伤的缉毒警察、特种兵也随之增加,本来驿城边境偏远,又是是非之地,没有多少医务人员愿意过去,加之我们是部队医院。必须服从上面安排,领导让我来问问咱们科室有没有人自愿报名过去的。”

    霎时,大家都窃窃私语。谁愿意去啊。驿城边境是什么地方。那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可是有大毒枭的!三天两头的不太平,过去当医生,那不是和缉毒警察一样危险。没人愿意放弃大好日子过去冒这个危险!

    王渝看大家都不说话,于是又开始说“我希望男同志多多考虑一下,总是要有人去的,考虑了我们是外科,院里打算大部分从我们科室调走。回来以后肯定会给大家相应的报酬,正在升职称和聘级的同志再想想。”

    “我报名!”见大家都不说话。安然看向王渝。

    王渝并不理会她,继续说着“如果都没有人愿意,那只有看运气了。院领导看大家的职称抽取。职称高的,可能会被抽到。也请大家放心 ,虽说驿城边境不是个好地方,但我们过去是在部队基地里。并不是去当地医院,接触的病人也只会有特种部队。人身安全还是可以保证的。”

    小刘拉了拉安然的衣角“安然你疯了?”

    “不是说了么,部队里,怕什么。”安然道。

    看大家还是不说话,王渝便让大家私下考虑,有意愿的写申请 ,下个月月初提交。然后便叫了安然去办公室。

    主任办公室内,一张医用办公桌上放着一盆含羞草。其余设施简简单单,两张电脑,再没有什么了。安然一进门,王渝反手就将门关上“你疯了?你想往上升,我可以帮你。没必要去驿城。你知道那里多乱多危险。”

    安然瞪大眼睛“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想往上升?你不是说部队里能保证我的人身安全,你紧张什么!”

    王渝也激动“但驿城确实很乱,也许街上动不动就出现枪战。你能保证你每天都待在部队里不外出吗?”

    安然并不多留给他劝说的机会,撂下一句,这是我的选择。然后转身开门出去了。任凭王渝在身后喊她,她也不回头。

    安然不是没想过,去驿城的生活。但是在哪里不是一样呢。一样的工作一样的枯燥。也许会遇到很多令人措手不及的危险。但她内心想逃离这座令她伤心城市,刚好这是个锲机。

    傍晚,下了班。安然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家,而是驱车来到了祠井口。

    祠井口是皇城的中心,这里挤满了外地来旅游打卡的游客。这条街应有尽有,各种小吃、奶茶、饭店……反正该有的不该有的这条街全包了。

    虽说已进入初夏,但皇城的天气却还是早晚微凉,一路上车水马龙,下班的高峰将这座城市堵得水泄不通。安然稍稍有点焦躁。

    到了祠井口,她停好车,从后备箱拿出相机,走进了口子里。

    安然喜欢记录,平日里无事做便会摆弄摆弄相机,照照自己喜欢的风景及事物。她觉得这是一种放松,一种闲下心来的自在。

    她一路走一路看,东瞧瞧西瞅瞅。偶尔抬起相机按下快门。她的镜头里有坐在奶茶店里嬉闹的小情侣,有互相搀扶着逛街的老夫妻,有同样举着相机记录生活的旅人,更多的则是路边色香味俱全的各种小吃。

    不知是缘分延续还是偶然的邂逅,安然镜头里闯入了一张熟悉的侧脸,高高的鼻梁,微翘的下巴,那人站在咖啡店门口,一手握着咖啡一手拿着外套。安然不经意的按下了快门。然后缓缓垂下手。将相机放下,穿过人群,大步向前走,她想仔细看看。是否真的是她在映河遇到的男人。

    还没等安然走到他身边,他便转过身来朝着安然的方向走来。

    是他,她记得他那双水一样的眼睛。安然看清楚了男人的样子,小跑着过去想要搭话感谢他那天的“救命之恩”。

    她抬起手准备打招呼,刚想开口,随之而来的一个女孩便打断了她的热情。

    女孩上前来挽住男人的手撒娇道“ 等等我,别走这么快嘛。”

    男人低下头宠溺的对着女孩笑笑。

    安然骤然停下脚步,女孩挽着男人的手臂从安然身边经过。至此,男人都没有看过安然一眼。安然尴尬的收回悬在半空的手。

    原来有女朋友了,差点就鲁莽了……安然心想。但是又转念一想,只是打个招呼感谢一下顺便还下雨伞,也没有什么。

    但她却始终没有转身追上去……

    五月初,仅仅过了一个星期而已,但天气却变得热燥起来。皇城的气候就是这样,夏天和冬天就占去全年的四分之三,极速的热极速的冷,剩下四分之一给了秋天和春天。

    安然向院里提交了去驿城的申请。隔了两个工作日,去驿城的名单便下来了,名单表上共有七个人。除了安然还有王渝。剩下的还有两个是急诊科的同事,余下三个都是安然科室的。

    院里安排五月下旬出发,留一个月时间给大家交接工作调整休息。

    安然有点惊讶,当然。不止她惊讶,科室很多人都瞪大了瞳孔,众人七嘴八舌的开始讨论起来……

    “ 主任不是院长的贵子吗?怎么他也会去!”

    “ 对啊,听说王主任可是院长含在嘴巴里长大的,怎么舍得让他去边境受这种苦。”

    “ 难道回来以后真的要升大官?去驿城只是个幌子,为升官做铺垫而已?”

    “ 早知道这样我也申请去了,回来还能巴着吃点好处……”

    “ 主任早说了 ,让准备聘级的人上,你们听不懂意思怪谁呢!”

    “只说聘级考职称又没说升职谁知道啊! ”

    安然“…… ”

    一早上科室里就没停歇过,来了个急诊上来割阑尾的,病人抱着右下腹痛得在病床上滚来滚去。本来安排手术的李健医生这时候突然想上大号,便匆匆叫了安然顶上。

    李健简单的交代了病情便拿着纸冲向了厕所。留下安然在办公室一脸懵逼。她今天没安排手术的,都打算摸一整天鱼,然后下班回家睡觉。谁知道李健这么不靠谱,真是俗话说的懒牛懒马屎尿多!

    “ 安医生,李医生说手术找你。可以准备了。”安然还没回过神,护士小李就在门外喊。

    安然拍拍大腿站起来“ 来了。”

    她倒也不是不想做手术,只是最近心情被那个渣男前男友给搅乱了,在一起两年,刚分手两个月就和别人结婚,而且对方还有身孕,这不免让人浮想联翩,也许两人早在没分手之前就搞在一起了。只是安然还傻傻的走不出来,听到消息后竟一时糊涂,动了轻生的念头。猜到安然心情不好的王渝也就没给安然排手术。

    安然进入隔离间,护士协助她穿好手术衣。进入手术室,病人因阑尾合并组织发炎,以保证手术彻底。麻醉医生早已给他打了全麻。安然拿起手术刀在患者右腹开下一个小口,继而摘除阑尾,并将周围发炎的组织用组织剪一并剪下。待清理完病灶,再慢慢将切口缝上。时间不多,刚好半个小时,手术完毕。安然依次褪去手术衣。从手术室走出来,留下护士和麻醉医生处理还处昏迷的患者。

    刚跨出手术室“啪 ”一个巴掌就迎面而来。

    “ 都是你,我就说王渝怎么死活都要跑驿城去,今天来看到名单。果然是你个小狐狸精在作怪。”

    安然头有点发翁,脸被扇得瞬间发了红。抬眼一看,对面的女人穿着恨天高,顶着一头爆炸头,烈焰红唇一字一句的咒骂着安然。

    同事们全都跑来看热闹。

    安然看着妇女叫了声阿姨。并没有说过多的话,任凭妇女在身前骂。

    没一会儿功夫,王渝便急冲冲的跑过来拉着妇女往外走。

    “对不起然然,我待会跟你解释。 ”说完,便拖着妇女离开了。

    被拉走的妇女还心有不甘继续骂着“高中时候就勾引我们王渝,害我们王渝分心考不上大学,现在上班了还不停歇。你到底要怎样害我们王渝! ”

    “ 妈!你别胡说了!”然后电梯门关上,走廊才安静下来。

    小刘跑过来拉住安然的手“没事吧然然?”

    “没事! ”

    下午,王渝找到安然。替妈妈向安然道了歉。安然没在意,只是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要去驿城?他不是也不建议自己去驿城吗?

    王渝笑笑“ 为了升官啊,科室里不都这么说!”

    安然并没有回答他,他不说她便不问。升官这个烂幌子骗骗别人还行,可骗不过她。王渝要想升官,那就是动动嘴皮的事,毕竟他背后的关系。爸爸是院长,舅舅是市卫生局局长,只有他不想升,没有他升不了这一说。

    五月的天气越来越热,窗外梧桐树的叶子也开始慢慢变黄,落下。窗外知了没日没夜的叫着。吵得安然无法静下心来收拾行李。

    直到王渝来敲门,安然还没将东西收拾完。

    “ 还有什么,我帮你。”

    “ 不用了,都差不多了。你帮我把行李箱提下去吧,我背这个大包。” 说着,便匆匆将鞋子全塞进手中的包里。

    王渝无视她的话,扫视了一圈“ 伞不拿吗,万一那边下雨。”

    说完,然后将大包也拎过来。安然这才想起来这把安安静静躺在鞋架上一个多月未还出去的伞。

    “不拿! ”

    安然反手将伞拿上,然后出了门。

    “ 不是不拿?”王渝道。

    楼下,房东婆婆坐在树下乘凉。看安然走出来,便叫她“ 姑娘啊,出去多久啊,咋行李箱都拖下来了?”

    安然走到她跟前“ 我也不清楚,大概几个月吧婆婆。”

    “ 哎哟,你这一走,我腿老毛病犯了可就只能上医院了。”

    安然笑笑“ 不会的,您平时注意不要让膝盖受凉。我出差一结束就立马回来陪您。”

    婆婆笑得眼睛都弯成一条缝“ 好好好!婆婆等你。注意安全啊。”

    王渝将行李放进车里,上车发动车子“ 走了然然,要赶不上飞机了。”

    飞机上,安然看着窗外渐渐模糊的建筑。王渝在旁边聒噪“ 去接了你怎么也不说声谢谢!” 安然不搭理他,直接戴上眼罩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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