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这一天,伊奈茨在二手书店买了一本魔法食谱,终于决定试试看能否挑战成功烹饪这件伟大的艺术了。

    毕竟再吃水煮的东西,她觉得自己迟早得变成一颗卷心菜。

    食材比平常多了点牛肉和一个现成的苹果派,昨天是汤姆的生日,预算买不起昂贵的生日蛋糕,今天趁着新年打折,才用别的甜点代替,说实话,伊奈茨觉得他根本不在意这些。

    住在十字花园的这半个月以来,汤姆常常霸占唯一的魔杖,在荒凉的院落里做魔法实验,他对此最为痴迷,往往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显露出一点符合他年龄段的样子,贪玩、兴奋、好胜。

    结伴外出购物时,他也会将魔杖塞进外套的口袋里,像是随时准备好应对未知的危险。

    “……汤姆,魔杖还我,我要做饭了。”

    相视沉默了一下,他才面无表情地扔给她,明显的不情愿。

    时刻摆正自己是家中长姐身份的伊奈茨懒得和他计较,开始认真地照着食谱上的指示操作。

    非常可惜,犹如麻瓜民间传说中每一个强大但都具备弱点的人物,伊奈茨与生俱来的弱点正是烹饪。

    明明每一句话都看得懂,实际操作时,却完全和插图上的分步骤演示没有关系,究竟是为什么、她的烹饪魔法可以这么差?!她踌躇半天,面对案板上的牛肉,实在是不敢再动,别到最后吃都没法吃。

    “你在犹豫什么。”汤姆冷冷的声音传来,“忙着给它祈福吗。”

    “我不知道怎么处理了。要不你来吧?”伊奈茨没理会他的讽刺,大方地承认自己的笨拙,把魔杖递给他。

    他抬眼看向她——准确地说,是瞪向她。汤姆经常以这种睥睨的方式看人。

    下一秒,他拿过魔杖,力道不小,给食谱翻页时也是,哗啦哗啦的翻书声仿佛在明晃晃地宣泄不满。

    但是,每一步实操下来,都没有任何差池。

    他做得很好。

    不一会儿,小屋里就弥漫着诱人的烤肉香气。

    “哇!你太厉害了!”伊奈茨见到成品的一刻,跟普通小女孩那样欢呼雀跃起来,太久没吃过这么美味的食物,她已经不介意汤姆下意识说出口的一句:

    “是你自己笨……”

    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说时汤姆又看了她一眼,发现她只顾沉浸晚餐之中,他脑子里浮现两个字“饭桶”——

    然而,太过可惜,伊奈茨不是真的饭桶,他每每想到这一点就想大声叹息。

    她的所有私人财产都绑定了一个高级保密魔咒,并且她不知耍了什么伎俩,这些财物排斥除她以外的人靠近,简直比古灵阁还保险。

    所以,他顺不走它们,无法离开这个小破屋,还得时刻记住不能得罪掌握金钱的伊奈茨。谁让没钱在外边根本生存不下去呢。

    虽说如此,伊奈茨骨子里仍然是被处处约束、限制的弗利家族成员,她永远从容地、严格遵守礼节地用餐,好像吃得稍微快一点会被关进阿兹卡班似的。

    不过,这也不错,毕竟如果真的要他天天对着一只狼吞虎咽的饿死鬼,他绝对忍不了一天!如果出了孤儿院还得面对跟孤儿无异的、没教养的家伙,他会干脆地一魔杖把人敲晕!

    以前在孤儿院吃饭,就是一边被饥肠辘辘、营养不良折磨得胃腹难受,一边被同桌吃相难看的小孩恶心得倒胃口。

    简直是活地狱。

    汤姆讨厌的东西有很多,因为这个世界上丑陋的存在着实太多(他大言不惭地想)

    其中最为厌恶的,就是蠢货,饭桶,脏兮兮的人或环境,这些会让他想起孤儿院的生活,他最想抹去的那八年。

    “你不舒服吗,脸色好难看。”伊奈茨蹙了蹙眉,善意地问。

    他没什么耐心理她,只是简单地摇了下头。

    “对了,今年没去年的条件,送不了什么好东西给你作为生日礼物。”她颇为尴尬地提及这件压在自己内心好几天的不快,“或者,明天上街,你看看有没有喜欢、而我买得起的……”

    你去年也没送什么好东西。一个破日记本。他在心里没好气地想。

    何况,他才不稀罕她的礼物。

    她送礼,说好听点是应付,实际不也是施舍,又或是强制让他欠她人情罢了。

    他不需要施舍,更不念人情。

    与其买便宜货作为所谓的礼物,倒不如换点实用的信息,从而一步步改变自己被动的位置。

    “我什么都不想要。”思及此,他抬起头和她对视,他一方面隐藏真实的想法,一方面试图看透她的心理,并再次出色地模仿起普通人苦闷、神伤的情绪,好令她对自己产生同情,“比起身外物,我这个长期找不到归属感的人,更想知道被你们弗利家领养的真正原因。”

    “……既然你这么说……好吧。”伊奈茨只是无言了片刻,就收起轻松的姿态,神情也变得严肃。外婆临终前强调过她得把汤姆当成真正的家人,弗利的家事,汤姆迟早需要知道。

    “我弟弟死于两年前……近亲结合多遗传疾病,孩子夭折在纯血巫师家庭很常见。”

    “而你们却想方设法隐瞒他的死。”汤姆毫不退让,对真相穷追不舍,“难道是因为,你父母并非近亲,且你和他不是同一对父母所出。”

    “你很聪明。”伊奈茨震惊于汤姆思维的敏捷,手不自在地摸了摸茶杯,自嘲地弯了下唇角。

    “那你的父亲——”

    “几年前就拿上一大堆金加隆离开……本来,他也不是英国人。” 无疑,临走前,他们让他立下了牢不可破誓言。

    她有点想终结这个话题了。

    “我们则对外宣称,他是因为妻子的死伤心欲绝,重病身亡。”

    异国,近亲结合得来的私生子,纯血家庭,却没法结婚,证明这家伙勾搭的是有夫之妇,回忆到这里,伊奈茨已经不想再称呼那个人为“父亲”。

    当然说起来,谁又比谁好呢,她的母亲还曾和一个麻瓜私奔。

    “你的生父呢。”

    “不认识。”伊奈茨的态度又回归为蛮不在乎,“反正都没有意义。”

    难得,观点一致。

    他没再问了。目前为止获取的信息,使他轻易猜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很明显,伊奈茨的母亲在婚前和一个血统不纯正(甚至可能是麻瓜)的男人在一起,也许是私奔,也许是别的事……不重要,总之他们分开了,而她怀了孕,弗利老夫妇为家族名誉,苦苦找寻办法。终于,一天恰巧得知,某巫师家庭的一年轻成员同样正苦恼私生子的事——于是,难题干脆合二为一,两个家庭决定立马让这两个年轻人结婚,并声称一年后诞下的是一对双胞胎姐弟。

    弗利家本质的确没落,地位也比国外的小家族高,而且这项合作求的就是双赢,双方家族都希望这个秘密能烂在肚子里。

    正当他们以为这件破事总算得以解决,短短几年,男方的私生子、那个小男孩却死了。

    一个因近亲遗传病夭折,另一个还活得好好的,是哪门子的双胞胎?

    几乎同一时段,伊奈茨的母亲因长期的压抑和思念选择了结自己的性命。

    接连沉重打击,弗利老先生病倒,到这个地步,弗利老夫人还不忘家族的荣誉:对,找一个“新的汤米”,作为代替品。她深知年老病重的丈夫活不了多久,葬礼上这么多来宾,汤米必须现身。

    当查到伦敦的伍氏孤儿院有个疑似小巫师的八岁男孩,黑头发黑眼睛,相貌与自己外孙女有几分神似,甚至也叫“汤姆”的时候……弗利老夫人简直喜极而泣,真是梅林保佑啊。

    谁知道这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纯属想多了呢?弗利老先生的葬礼一个客人都不愿出席,弗利家死了多少人、活着几个晚辈,这些轶事更无人在意。

    没落的家族,就是这个待遇。

    “……其实,我不希望你把自己想成什么代替品。”伊奈茨忽然开口道,“汤米和我那一位名义上的父亲一模一样,不仅相貌,还有性格,他们两父子很讨厌我和妈妈。所以我觉得,你更像我的弟弟。不论如何,你终于十岁了,我们还差一年就能一起去上学了。”她分好苹果派,并拣了个轻松的话题。

    “我们要去哪里上学。”他没管前半段的长篇大论,只希望别是麻瓜的白痴学校。一想到这个就浑身甩不掉的戾气。

    “我也不确定,有可能是霍格沃茨,有可能是布斯巴顿。”她似乎不太在意去哪儿上学,“妈妈和外公都毕业于霍格沃茨,外婆则是布斯巴顿……后者在法国,过去比较麻烦。”

    “哪个更好——名声。”他的语气总是平平的,不带一丝起伏。

    “霍格沃茨吧,非要评价的话。”她思索一下,说。

    又恢复沉默。

    收拾清洗完餐具,听见外边人们放烟花的喧闹声,她来了兴致,提议道:

    “出去看看热闹,怎么样?”

    第一反应是拒绝。他喜欢独来独往,看热闹这种幼稚的行为纯属浪费生命。

    但仔细想想,往往人群聚集欢庆之时,就是混乱中便利钻空子的好机会。

    说不定这一趟会有什么意外收获呢。

    于是他答应出门。

    两个裹着毛绒绒厚外套的小孩子一前一后地走在路上,不一会儿就来到街道岔口处的聚众中间,原来是好几个青年巫师用魔杖释放精妙绝伦的烟火秀,绚烂的亮红色金光璀璨夺目,不停地变幻形状,在半空飞来飞去,一声接着一声地炸开,实在异彩纷呈。

    大家被这喜庆的气氛感染得一直欢呼叫好。

    只有汤姆开始觉得无聊。他转头看向旁边安静观赏的伊奈茨,她满眼向往的笑意。

    她没有傻乎乎地跟着大呼小叫。

    不然他马上丢下她回家。

    收回视线,环顾周围,蓦地注意到一个手拿酒瓶、胡子花白的男人,独自瘫坐在花坛边,瞧上去醉醺醺的,乐呵呵地傻看着空中的烟花,外袍口袋大敞开,一条晃得扎眼的金链子滑了出来。

    这就是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

    ……而这可怪不得他。

    魔杖还在手。

    他这个从前没有魔杖都能做到天衣无缝的惯犯,现在更是易如反掌。

    神不知鬼不觉,对方的怀表就到他自己的口袋里了。

    比较惋惜的是,这只表的质感很一般,做工并不精致,卖出去顶多四、五加隆。

    他若无其事地返回伊奈茨的身边,头也不抬地低声道:“走吧。”

    立即离开了现场。

    到家后,他内心的戒备彻底放松下来。

    同时,他才意识到伊奈茨表现得异常沉静,全程一言不发地垂着头。

    ……难道她发现了?他阴沉着脸,暗暗审视她,半晌,那对深色眼睛竟蒙上了水雾,发红的眼皮很快承接不住厚重的泪珠,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

    一瞬间他既感到莫名其妙,又感到烦躁和嫌恶。

    哭是弱者才会做出的行为,他平等地瞧不起每一个流眼泪的人。

    她最好别哭出声,否则他没法保证自己忍不忍得住把她掐死的心情。

    幸好,伊奈茨是个连哭都完成得很认真很体面的怪人,她抬手抹走了脸上的泪水,深呼吸一口气,就平复好啜泣时会轻微颤抖的身体。

    然后第一句说出口的话就是:“我要杀了赫克托·弗利。”

    哭泣后明显沙哑脆弱的嗓音,与这咬牙切齿却声线平稳的感言,形成一种奇异的割裂感,让他愣了好一下。

    “是他害得我连外婆的画像都见不了……该死的赫克托。”她凝视壁炉火光,哽咽着说完,估计感觉这副狼狈模样有些丢脸,就闷头回去了卧室。

    翌日俩人都很有默契地没再提昨天的插曲。伊奈茨的情绪宣泄也秉持着适可而止的原则,没再多愁善感什么,而是照常生活。

    为防止坐吃山空,她已经在想赚点小钱这个问题,一个小巫师可以做些什么来获得收入呢?巫师集市上经常售卖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比如胸针、发夹、耳环之类的,借助变形术应该不难做到,只是,别人凭什么买她的东西——需要什么样的特别之处,才能吸引眼球?

    如果她自己,除了饰物的外观要精美,最重要的还是与众不同、魔法方面的独一无二,就在这时,她莫名联想到麻瓜的自动钢琴①,因为对音乐天生的热爱,加上有个熟悉麻瓜文化的母亲,好几年前她就听说这个奇妙的发明,它的原理也不难理解,无人演奏是起点,随时随地欣赏得到音乐则是终点,假如依靠魔法,这个想法更好实现——天啊,具有演奏音乐功能的耳饰,光是在脑子里想就让她无比兴奋:两者形成连接,需要不少不同魔咒的介入,具体怎么操作,她得通过查阅大量资料和演算实践摸出门路。

    “……怎么,你想到了什么好事?”汤姆看出她最近的变化,淡漠地问道。

    伊奈茨自认这是个好主意,因此没有保留地告诉了他。

    省去一大堆不必要的赘余表述(汤姆认为),他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个好主意。尤其,如果这是个市场上找不到代替的商品,他们会大赚一笔。

    事不宜迟。伊奈茨即刻按照回忆里的印象,动手仿制打孔纸卷(琴谱从二手书店获取),接下来由汤姆用魔杖将家里的木桌子变成一架钢琴,这项任务难度不小,越是庞大的物件变形对年纪小的巫师来说越是艰巨。

    对此挑战,他的态度既平静、又有决心成功的固执与自信,而且,他一下子从“合作伙伴”这个角色跳到了“掌控者”的位置,坚持要等她找出乐曲和饰物连接的魔咒媒介,再考虑变形的事。

    好吧,这的确是重中之重。好比壁炉、门钥匙这些扭曲了时空的魔法连接,巫师不用像麻瓜那样通过机器等实物的运作来完成新发明,只要他们建立起合理的魔法体系,一切迎刃而解。

    最终伊奈茨在《中世纪巫术指南》和《图式与结构的魔法教程》②找到了一些古老的魔咒定理,关于如何将人与人或人与物进行不同的魔法连接,起初她也不确定能否应用,在多次尝试之后,她算是误打误撞地成功。

    原本只想“赚点小钱”的伊奈茨彻底忘记这个初衷,每天快乐地沉浸于“音乐耳饰”(她还没空想取名字的事)的制作中,一整个夏天过去,在汤姆的协助下,第一只骨传导式耳饰初步完成,这仍然只是需要完善的半成品,但当她听见钢琴曲婉转流动的音色时,她还是兴奋地欢呼起来。

    汤姆即刻叫她申请相关手续好让发明变现,以免被他人抢先了去,钱到自己口袋才是最保险的……这话是没错,不过伊奈茨认为目前制作出来的产品尚不完美、她想继续丰富曲库,麻瓜的音乐种类比巫师可多得多,要是她能想办法取得它们的乐谱、那可欣赏的曲目也就不会那么单调。然而汤姆对她的这个计划嗤之以鼻,她觉得他是看不起麻瓜的一切东西。

    “你不仅本末倒置,还在浪费时间,伊奈茨,我敢说你是忘记了自己当初是为的什么才做这个玩意。”他表达愠怒的语气十分尖锐,不再伪装此时的心情,“想想我们这年纪,连魔杖也要共用,这里可不是麻瓜的地方,不可能回回钻空子,没钱就是死路一条,而你还在犯傻,执着些不必要的事……”

    “汤姆,你最好注意你的言辞。”她摆出大姐姐的姿态,尽管在他看起来她这样子只是小孩对大人的拙劣模仿,“你一天不踏出弗利家门,我都是你的姐姐。对,钱固然重要,我自有安排,反正我们不会流落街头,你不用担心。”

    “呵。那作为参与者之一,我需要提醒你,申请成功后这项商品的收益分成,你想过没有。”汤姆反倒更加咄咄逼人,漆黑的眼睛里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势利。

    “分成。”她不由眯起眼,没掩饰自己的讶然与懊恼,“你管我要分成吗?家人之间为什么需要分得这么清楚?”

    “你凭什么要我相信你呢,伊奈茨?”汤姆不再伪装他的本性,讥笑着反问道,他的态度理直气壮极了。鉴于她这次明显承过他的情、是的,他帮助了她,他必须得到报酬,就这么简单。

    不仅要报酬,还是四六分成,他要占六成。

    他坚信他的协助在整场设计里处于一个决定性地位。

    尽管伊奈茨早就意识到汤姆性情清冷凉薄,这时也是大开眼界: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不仅仍然不信任她,更没把她当作家人,而是一个碍于特殊情况为保险起见不得不将就的饭搭子。

    外婆居然领养了个吃里扒外的反骨崽子!她禁不住摇头叹气,可又能怎么办呢,她答应了外婆的临终遗言、要一辈子好好对待他这个唯一的家人。

    且换位思考,孤儿院这么苦的出身加上寄人篱下,没有丝毫安全感是可以理解的,何况她确实比他大了好几个月,又本来就有弗利家留给自己的小金库……他则是一无所有。

    算了。

    她自拟一个简洁的合约,承诺未来申请审核通过后,俩人的版权分成形式为他的60%与她的40%

    避免进一步争吵,这段插曲也暂时告了一段落。

    1937年8月下旬③,两封霍格沃茨的入学通知书送达。

    他们下个月就要去上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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