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问汤姆·里德尔在霍格沃茨的第一学年有何收获,他恐怕会毫不犹豫地回答:
忍耐。
斯莱特林才够格与他匹配,毋庸置疑、他想。
而对此的代价是忍受那些自恃高人一等的存在,他早有预料。
在这里,底端是混血、是麻瓜父姓,夹在中间的、是他这种没落纯血家族的后代。
并且如果没有“弗利”这个姓氏,他就是底端了。即使他有自信心能在毕业前做到所有人臣服于自己,不得不说,现在这个开局会更便利。
人们对待复合姓氏通常是简单地选择后一个、或前一个,这点很随意,斯莱特林的人则偏于“哪个家族地位较高便称呼哪个”。但因为伊奈茨也是弗利,教授为区分他们,就用前一个姓氏、即他原本的姓氏来称呼他——
“里德尔”。
命中注定似的。
同学们跟着教授叫他里德尔。
他不喜欢汤姆这个名字,太过常见、太多人都叫汤姆了 ①
至于“里德尔”,他暂时不知道他该不该以这个姓氏为荣,纯血二十八家族里没这个姓氏,可同时也没有“波特” ②,所以这个问题的答案需要保留。
一年级的课业对他来说没一点难度,两个学期轻轻松松考取第一,他的目标可不止眼前这么一点。
不过一切都是要讲究阶段的,养精蓄锐是一个长久的过程,耐得住寂寞沉得住气,戴好每一种面具,完美地扮演着一位人见人爱的优等生,太简单了——
甚至称不上是挑战。
有些人天生就是领导者,天赋异禀,被选中的人中之龙……他目前对自己的表现还算满意,他的演绎简直效果显著,斯拉格霍恩给他破格批了一条禁书区的条子,在此之前没一个低年级有此殊荣。
所有人、除了阿不思·邓布利多。
那一双蓝眼睛、似乎能将人看透的淡蓝色,静静凝视着他,好像可以看穿他面具背后的真相,好像已经知道他礼貌的微笑是精心伪造的。
汤姆一度反感见到蓝色的东西,新年后的情人节是他坚信一辈子跟自己无关的日子,结果有好些同级生送他贺卡和礼物等废品,其中一位穿着拉文克劳的深蓝长袍,一瞬间埋藏在内心很久的烦躁冒了出来、被他迅速压抑下来,假笑着道谢,对方一脸神魂颠倒地走了。
蠢货……他不屑地回宿舍上好锁、一个人烧完那些废品,浪费了一分钟四十秒,真烦。
“……里德尔,你姐姐真够有活力的。”
这是他听过次数最多的一句评价,学院不限。第一次听到,他心里还顿了顿:“哪来的姐姐”、下一秒才想起“哦是伊奈茨这个大小姐啊”,他忘记自己是她名义上的弟弟这件事,但又理所当然地没忘记弗利家的钱财。
在霍格沃茨的伊奈茨像每天喝了十瓶活力药剂一样,只要她在的场合,准能听见她和其他两个格兰芬多傻帽的说笑。
尽管这很蠢,汤姆不得不客观地承认,她的魔法能力与她的活泼指数应该形成正比,她学什么都快,教授们也很喜欢她,并且这当中包含那个不大喜欢他的阿不思·邓布利多。
她高调地接受每一句赞美,高调地对其他同学施以援手,高调地在飞行课上和别人追逐时朗声大笑,然后成功地变为年级里最受欢迎的人之一。
对比自己每天需要非常努力地隐藏真实面目,伊奈茨的人气简直来得轻易多了,她在家什么样在学校也什么样,一时间他的内心很不平衡:究竟为什么、人们会喜欢一个情绪直白得堪称傻乐的家伙?为什么?
所幸,斯莱特林不少人还是和自己同一战线的:
“……你姐姐也就相貌上像你了,她要是有你十分之一的稳重,都不至于待在格兰芬多那群臭狮子里!”
他们恰巧都是黑发黑眼、瘦高骨骼,乍看下的确相似。
往往听到这种话他选择伪装苦笑着沉默,仿佛他与她之间的感情没那么差、也没那么好。事实则是、他对她没有感情。
夏季长假得回去十字花园,比霍格沃茨差就差在没那么多书可看,当然、比孤儿院那个猪圈好得多。
虽然骨子里他认为自己无所不能,区区烹饪魔法小菜一碟,但是这并不代表他能无所谓一整个假期负责做饭这种事,他才不要浪费宝贵的时间当一个厨娘——然而很可惜,伊奈茨大概是拿烹调水平换的智力,除了水煮以外,一切属于厨房的挑战她均以失败告终,有一个早上,她居然把面包(准确地说、是一块发酵失败的面团)给烤糊了!
“……伊奈茨,如果你想挥霍完家里的粮食好让我们饿死,大可不必费劲做这种狗都不吃的东西。” 他几乎是竭尽全力压下胸中的恼火。
完全、没有办法。
他不在乎她的生活品质如何,但他起码得让自己别过得和孤儿院一样差,重点在于,跟孤儿院那样的无可奈何不同:他们不是没钱买品质不错的食材,而是该死的合住者做菜宛如谋杀——好一位毁天灭地的刽子手,无论是毒死他、还是谋财害命般浪费他的时间,这个称号在她身上当之无愧。
于是,他的第一个暑假由提前读完二年级教科书、尽可能多地学习该学的咒语(即使死去的弗利夫人的魔杖用得不太顺手)、以及负责基本一日三餐所组成。
出于一丝内疚之心,伊奈茨通常负责洗碗,不用魔法的那种,因为汤姆霸占了唯一不会被追踪的魔杖,她忙着处理烟雾糖之余又得看最新出版的魁地奇战术书籍,没空和他计较,二年级她一定得当上格兰芬多的找球手。
一般情况,吃完饭大家待在自己的房间居多,偏偏汤姆进房前还要冷嘲热讽两句:
“我真是想不到,你这么喜欢这项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运动。”
他越来越懒得伪装了,似乎是吃定了她不敢违背亲人遗言这一点,且清楚她为了维护家族名誉防止真相败露、不会和自己翻脸,他现在对她的用语常常带着刺。
“那你想不到的东西可真多。” 她想翻白眼,又觉得没必要生气,继续保持轻快的语调说完,关了房门。
猫头鹰叼来的信件是莫大的安慰,如今寄信人多了一个亨德里克·阿德勒,他既是合作伙伴中的天花板,也是一位忠实的朋友。
有些事叫做对比产生落差感——
入学之前,她的同龄伙伴只有汤姆一人;入学以后结识一堆有趣的朋友,她才感觉汤姆这种性格真的不是普通人受得了的。
幸好她不是普通人。
鉴于不便透露过多,她只在给朋友们的回信中提两句类似“我弟弟可能在斯莱特林学坏了,我的心情挺糟糕……”的话,伊格内修斯和弗莱蒙特在直白的安慰“斯莱特林嘛,不奇怪”之外,又寄来些有趣的小玩意儿、比如巫师牌等等。
柳克丽霞则正经地复信道:“男孩的叛逆期总会早一点,我家情况也差不多,别搭理他门就好了……”
令她笑出声的是亨德里克的回复,他的口吻像一个哲人:“……性格的形成确实与环境息息相关,不过我更倾向于相信基因理论……” 什么是基因?类似血缘吗?她搞不懂亨德里克的观点,她猜这是麻瓜的某种学说。
期待已久的开学终于来了,他们再一次分头行动到对角巷买好必备的东西,这一回伊奈茨的行李里多了一把飞天扫帚:彗星180。
一路上,她在同学们纷纷羡慕的目光中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心情,笑容张扬地点头承认:这是最新型号的彗星;是啊、今年她要进魁地奇队了……
一旁的汤姆则几乎面无表情,仅对向他热情打招呼的同学展露一丝恰到好处、为表礼仪的微笑。
天知道,伊奈茨斥巨资买的飞天扫帚是拿他一半的生活费搭进去的!
买扫帚前她来好声好气地同自己协商,他第一反应当然是拒绝和抗议,然而她承诺说下一季度会还他多一倍的钱、并立据为证,他才勉强应允,毕竟他良好的存钱习惯让他手头十分宽松。
实际上,她一开始的打算是以威胁的方式,基于她分生活费给他完全是出于同情心而不是法律义务,她这么做唯一会招致的麻烦是汤姆的报复、而她很清楚他并不好惹,谋财害命的戏码可不想发生在自己身上,等几个月后Smoky Sugar完成、迷你留声通过审核,她可支配的钱财绰绰有余,就当她现在借的是“高利贷”吧。
时间来去匆匆,仿佛眨眼间他们就变成了坐在长桌上看新生分院的二年级,伊奈茨热衷于新鲜、这是她第一次以旁观者身份见证分院仪式呢。
虽说结束后她一个人也没记住。
魁地奇选拔这一天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其中的功劳恐怕是伊格内修斯、弗莱蒙特这俩大嗓门,连外院的人都被吸引过来,他们更多是希望赶上一场出丑,想看看这么多高年级中、伊奈茨这个二年级生的表现会如何糟糕——
结果,伊奈茨是个舞台越大、发挥越好的怪人。
看台上坐满了人,她的心情反而更加兴奋,炫技般飞行、漂亮地抓住金色飞贼,将其他高年级远远甩在身后,以致于先前不怀好意的人们都为她喝彩。
毫无疑问,格兰芬多找球手的头衔非她莫属了。
在斯莱特林听说伊奈茨又大出风头这件事,汤姆已经见怪不怪,他只在乎她按不按时还钱,其余的一改不闻不问。
由于忙着魁地奇训练,伊奈茨没再和伊格内修斯他们去夜游了,她每晚累得倒头就睡,刚开始弗莱蒙特还颇有微词,后来柳克丽霞说到魁地奇赛季能观看一出出精彩对决也不错,这才避免了争执。
训练的过程让伊奈茨首次品尝了“刻苦”的滋味,队长格林尼·格里思从找球手转为守门员,重点培训伊奈茨;集合第一天,格林尼全然颠覆了曾经好说话这个第一印象,她非常严厉,要求队员们起个大早,听一大通战术分析后,再随时抽查,紧接着是与体能相关的大量集训,头一个星期伊奈茨动一动骨头都在酸痛,身上不少小淤伤,回到宿舍急急忙忙赶完作业(大部分是抄舍友朵丽丝·艾博的),洗漱、入睡,醒来又一个循环。
匆忙的生活,使伊奈茨逐渐消磨对魁地奇的热情,以及、她越来越厌烦自己的长头发!
训练时不但不方便,洗漱完用烘干咒也费劲,她决定把这头长发剪掉——
不带一丝犹豫,咔嚓一下剪短,短得堪堪遮过一点耳尖,仅仅比男孩的头发稍微长那么一点。
翌日早晨到礼堂吃饭,大家的下巴快掉下来:
“伊奈茨,你吃错药了?” 伊格内修斯惊讶地大声说。
1938年可不是一个女性自由剪短发的年份,无论麻瓜还是巫师社会。
“啧啧,我想你们永远没法体会长头发的麻烦。” 伊奈茨咬了口吐司,不以为然。
“我觉得还挺好看的。” 弗莱蒙特没有大惊小怪。
发型与衣着属于个人品味范畴,只可惜大部分保守派不这么想,以斯莱特林大家族出身为主,本来对弗利家并无意见的沃尔布加评价说:“伊奈茨·弗利真是疏于管教,她这么做难道不想想会让家族蒙羞吗?看看她、把自己弄成一副男孩的样子!没有半点淑女该有的形象……”
至于柳克丽霞,她既打心底里佩服伊奈茨的勇气,又不敢反驳沃尔布加的言论。
面对不少人对自己的指指点点,伊奈茨根本不在乎。
“你为什么可以做到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朵丽丝·艾博难掩崇拜地问,“我真不知道这怎么能做到……”
“有什么好在意的,我又不认识他们。” 伊奈茨懒洋洋地说,“就算是认识的,也不可能一辈子有交集。”
在一片窃窃私语中,她能做到充耳不闻,不过,如果是明目张胆的出言不逊,她就直接反击了——
事情发生在一天礼堂的午餐时间,某个马尔福的三年级跟班遥遥对着安静吃饭的汤姆怪叫道:
“嘿!里德尔,你那个男人婆姐姐呢?”
汤姆本人冷着脸当没听见。
对桌的伊格内修斯则鲁莽地冲上前想打人,对方也抽出了魔杖,这时不知是从哪儿来的伊奈茨大呼一句:
“除你武器!”
下一秒,她凭借着身高优势把那家伙推倒在地,用十足的麻瓜方式哐哐揍了他两拳。
弗莱蒙特很仗义地也抽出魔杖,指着那些想阻止伊奈茨的高年级。
“住手!快住手!” 双方学院的级长赶紧拉开他们。
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等人简直目瞪口呆,当然倒不如说、所有人都一脸目瞪口呆。
伊奈茨的个头和汤姆一样出奇高挑,比同龄人要高上那么一些,而且骨骼形状跟大理石似的锋利,这蛮横的两拳把人揍得不轻、甚至留了点鼻血。
“你给我等着!” 那个三年级估计是觉着丢人,捂着脸狠狠地撂下一句话,跑了。
她低头看了下自己被擦破皮的手,分不清上面是自己的血还是对方的鼻血,忍不住嫌弃地掏出一张手帕擦了擦。
“弗利,我想你得跟我们到办公室一趟。” 级长无奈地说。
“不是吧,这也要抓我进阿兹卡班?” 她还不忘开玩笑,周围的人被彻底逗乐。
“弗利小姐!”
“好啦,去就去。”
校园打架这种事可得上报院长的。格兰芬多学院的院长正是阿不思·邓布利多。
进了教授的办公室,她顿时感到不好意思起来。
“好久没见你,弗利小姐。” 邓布利多不叫她伊奈茨了,她感觉得到他对她的做法很失望,于是赶快解释道:
“教授,我不是有意想打他的,是因为——”
“我想我了解事情的经过啦,不用紧张,要不要来一块儿糖?” 邓布利多笑眯眯的,语气十分平静。
“不、不用了,谢谢教授。” 她背在身后的手扭成一团。
“你瞧,大家都很讨厌‘蟑螂堆’③,它实在不是受欢迎的甜食,可是我不得不说,我特别喜欢。” 邓布利多以一种闲聊般轻快的调调说道,“他们的偏好左右不了我自己的喜好。”
“我也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但他不尊重我!” 伊奈茨不禁高声道。
“我想我们没法用暴力换取他人的尊重。” 邓布利多温和地说,“如果我们想要赢得尊敬、甚至崇拜,暴力的方式恰好与我们这一希望背道而驰。”
“可我应该怎么做呢?”
“这一点,我认为你很快就能找到答案了。” 邓布利多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过在这儿之前,伊奈茨,我得遗憾地通知你,你需要写一份检讨。”
“……不限字数吗?” 教授又叫回她的名字,她悄悄松了口气。
“检讨的重点在于真心悔过与否,而不是行文字数。”
最后她上交的检讨只有几行字,写的时候,她一直在回忆邓布利多的话,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参透,毕竟格兰芬多每个人对她这次的行为都赞不绝口、他们早看不惯马尔福和他的跟屁虫们了。
这些赞美声搞得她有点为自己的做法自豪。
而这是不对的!她写来写去,实在找不出内心的一丝愧疚,只好老实地坦白、写道:“敬爱的邓布利多教授,对不起,我应该为我的暴力行为忏悔的,但我不想欺骗您,事实上我仍然在庆幸那一天我那么做,仅剩的一点儿后悔的心情、还是出于让您失望的难过,与那人没半点关系……请问我究竟需要怎么做、才会真正的忏悔?”
她把这封信交给了邓布利多。
人生第一场魁地奇比赛,格兰芬多恰恰对上死敌斯莱特林,上场之前,伊奈茨觉得胃部快被紧张不安的情绪灼烧出一个洞了,她明明很少出现这种心情。
随后,她的猫头鹰叼来一封金色的信件,一拆开,一行娟秀的花体字出现:
“亲爱的伊奈茨·弗利小姐,
你的坦诚非常具有勇气。在我看来,你的抱歉并不需要对我表达,我衷心希望,在你真正的忏悔之前,可以尽力避免类似的事再度发生。
——你真诚的、阿不思·邓布利多”
她小心翼翼地将卡片放进贴着胸口的口袋,不安感荡然无存。
忍耐。
斯莱特林才够格与他匹配,毋庸置疑、他想。
而对此的代价是忍受那些自恃高人一等的存在,他早有预料。
在这里,底端是混血、是麻瓜父姓,夹在中间的、是他这种没落纯血家族的后代。
并且如果没有“弗利”这个姓氏,他就是底端了。即使他有自信心能在毕业前做到所有人臣服于自己,不得不说,现在这个开局会更便利。
人们对待复合姓氏通常是简单地选择后一个、或前一个,这点很随意,斯莱特林的人则偏于“哪个家族地位较高便称呼哪个”。但因为伊奈茨也是弗利,教授为区分他们,就用前一个姓氏、即他原本的姓氏来称呼他——
“里德尔”。
命中注定似的。
同学们跟着教授叫他里德尔。
他不喜欢汤姆这个名字,太过常见、太多人都叫汤姆了 ①
至于“里德尔”,他暂时不知道他该不该以这个姓氏为荣,纯血二十八家族里没这个姓氏,可同时也没有“波特” ②,所以这个问题的答案需要保留。
一年级的课业对他来说没一点难度,两个学期轻轻松松考取第一,他的目标可不止眼前这么一点。
不过一切都是要讲究阶段的,养精蓄锐是一个长久的过程,耐得住寂寞沉得住气,戴好每一种面具,完美地扮演着一位人见人爱的优等生,太简单了——
甚至称不上是挑战。
有些人天生就是领导者,天赋异禀,被选中的人中之龙……他目前对自己的表现还算满意,他的演绎简直效果显著,斯拉格霍恩给他破格批了一条禁书区的条子,在此之前没一个低年级有此殊荣。
所有人、除了阿不思·邓布利多。
那一双蓝眼睛、似乎能将人看透的淡蓝色,静静凝视着他,好像可以看穿他面具背后的真相,好像已经知道他礼貌的微笑是精心伪造的。
汤姆一度反感见到蓝色的东西,新年后的情人节是他坚信一辈子跟自己无关的日子,结果有好些同级生送他贺卡和礼物等废品,其中一位穿着拉文克劳的深蓝长袍,一瞬间埋藏在内心很久的烦躁冒了出来、被他迅速压抑下来,假笑着道谢,对方一脸神魂颠倒地走了。
蠢货……他不屑地回宿舍上好锁、一个人烧完那些废品,浪费了一分钟四十秒,真烦。
“……里德尔,你姐姐真够有活力的。”
这是他听过次数最多的一句评价,学院不限。第一次听到,他心里还顿了顿:“哪来的姐姐”、下一秒才想起“哦是伊奈茨这个大小姐啊”,他忘记自己是她名义上的弟弟这件事,但又理所当然地没忘记弗利家的钱财。
在霍格沃茨的伊奈茨像每天喝了十瓶活力药剂一样,只要她在的场合,准能听见她和其他两个格兰芬多傻帽的说笑。
尽管这很蠢,汤姆不得不客观地承认,她的魔法能力与她的活泼指数应该形成正比,她学什么都快,教授们也很喜欢她,并且这当中包含那个不大喜欢他的阿不思·邓布利多。
她高调地接受每一句赞美,高调地对其他同学施以援手,高调地在飞行课上和别人追逐时朗声大笑,然后成功地变为年级里最受欢迎的人之一。
对比自己每天需要非常努力地隐藏真实面目,伊奈茨的人气简直来得轻易多了,她在家什么样在学校也什么样,一时间他的内心很不平衡:究竟为什么、人们会喜欢一个情绪直白得堪称傻乐的家伙?为什么?
所幸,斯莱特林不少人还是和自己同一战线的:
“……你姐姐也就相貌上像你了,她要是有你十分之一的稳重,都不至于待在格兰芬多那群臭狮子里!”
他们恰巧都是黑发黑眼、瘦高骨骼,乍看下的确相似。
往往听到这种话他选择伪装苦笑着沉默,仿佛他与她之间的感情没那么差、也没那么好。事实则是、他对她没有感情。
夏季长假得回去十字花园,比霍格沃茨差就差在没那么多书可看,当然、比孤儿院那个猪圈好得多。
虽然骨子里他认为自己无所不能,区区烹饪魔法小菜一碟,但是这并不代表他能无所谓一整个假期负责做饭这种事,他才不要浪费宝贵的时间当一个厨娘——然而很可惜,伊奈茨大概是拿烹调水平换的智力,除了水煮以外,一切属于厨房的挑战她均以失败告终,有一个早上,她居然把面包(准确地说、是一块发酵失败的面团)给烤糊了!
“……伊奈茨,如果你想挥霍完家里的粮食好让我们饿死,大可不必费劲做这种狗都不吃的东西。” 他几乎是竭尽全力压下胸中的恼火。
完全、没有办法。
他不在乎她的生活品质如何,但他起码得让自己别过得和孤儿院一样差,重点在于,跟孤儿院那样的无可奈何不同:他们不是没钱买品质不错的食材,而是该死的合住者做菜宛如谋杀——好一位毁天灭地的刽子手,无论是毒死他、还是谋财害命般浪费他的时间,这个称号在她身上当之无愧。
于是,他的第一个暑假由提前读完二年级教科书、尽可能多地学习该学的咒语(即使死去的弗利夫人的魔杖用得不太顺手)、以及负责基本一日三餐所组成。
出于一丝内疚之心,伊奈茨通常负责洗碗,不用魔法的那种,因为汤姆霸占了唯一不会被追踪的魔杖,她忙着处理烟雾糖之余又得看最新出版的魁地奇战术书籍,没空和他计较,二年级她一定得当上格兰芬多的找球手。
一般情况,吃完饭大家待在自己的房间居多,偏偏汤姆进房前还要冷嘲热讽两句:
“我真是想不到,你这么喜欢这项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运动。”
他越来越懒得伪装了,似乎是吃定了她不敢违背亲人遗言这一点,且清楚她为了维护家族名誉防止真相败露、不会和自己翻脸,他现在对她的用语常常带着刺。
“那你想不到的东西可真多。” 她想翻白眼,又觉得没必要生气,继续保持轻快的语调说完,关了房门。
猫头鹰叼来的信件是莫大的安慰,如今寄信人多了一个亨德里克·阿德勒,他既是合作伙伴中的天花板,也是一位忠实的朋友。
有些事叫做对比产生落差感——
入学之前,她的同龄伙伴只有汤姆一人;入学以后结识一堆有趣的朋友,她才感觉汤姆这种性格真的不是普通人受得了的。
幸好她不是普通人。
鉴于不便透露过多,她只在给朋友们的回信中提两句类似“我弟弟可能在斯莱特林学坏了,我的心情挺糟糕……”的话,伊格内修斯和弗莱蒙特在直白的安慰“斯莱特林嘛,不奇怪”之外,又寄来些有趣的小玩意儿、比如巫师牌等等。
柳克丽霞则正经地复信道:“男孩的叛逆期总会早一点,我家情况也差不多,别搭理他门就好了……”
令她笑出声的是亨德里克的回复,他的口吻像一个哲人:“……性格的形成确实与环境息息相关,不过我更倾向于相信基因理论……” 什么是基因?类似血缘吗?她搞不懂亨德里克的观点,她猜这是麻瓜的某种学说。
期待已久的开学终于来了,他们再一次分头行动到对角巷买好必备的东西,这一回伊奈茨的行李里多了一把飞天扫帚:彗星180。
一路上,她在同学们纷纷羡慕的目光中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心情,笑容张扬地点头承认:这是最新型号的彗星;是啊、今年她要进魁地奇队了……
一旁的汤姆则几乎面无表情,仅对向他热情打招呼的同学展露一丝恰到好处、为表礼仪的微笑。
天知道,伊奈茨斥巨资买的飞天扫帚是拿他一半的生活费搭进去的!
买扫帚前她来好声好气地同自己协商,他第一反应当然是拒绝和抗议,然而她承诺说下一季度会还他多一倍的钱、并立据为证,他才勉强应允,毕竟他良好的存钱习惯让他手头十分宽松。
实际上,她一开始的打算是以威胁的方式,基于她分生活费给他完全是出于同情心而不是法律义务,她这么做唯一会招致的麻烦是汤姆的报复、而她很清楚他并不好惹,谋财害命的戏码可不想发生在自己身上,等几个月后Smoky Sugar完成、迷你留声通过审核,她可支配的钱财绰绰有余,就当她现在借的是“高利贷”吧。
时间来去匆匆,仿佛眨眼间他们就变成了坐在长桌上看新生分院的二年级,伊奈茨热衷于新鲜、这是她第一次以旁观者身份见证分院仪式呢。
虽说结束后她一个人也没记住。
魁地奇选拔这一天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其中的功劳恐怕是伊格内修斯、弗莱蒙特这俩大嗓门,连外院的人都被吸引过来,他们更多是希望赶上一场出丑,想看看这么多高年级中、伊奈茨这个二年级生的表现会如何糟糕——
结果,伊奈茨是个舞台越大、发挥越好的怪人。
看台上坐满了人,她的心情反而更加兴奋,炫技般飞行、漂亮地抓住金色飞贼,将其他高年级远远甩在身后,以致于先前不怀好意的人们都为她喝彩。
毫无疑问,格兰芬多找球手的头衔非她莫属了。
在斯莱特林听说伊奈茨又大出风头这件事,汤姆已经见怪不怪,他只在乎她按不按时还钱,其余的一改不闻不问。
由于忙着魁地奇训练,伊奈茨没再和伊格内修斯他们去夜游了,她每晚累得倒头就睡,刚开始弗莱蒙特还颇有微词,后来柳克丽霞说到魁地奇赛季能观看一出出精彩对决也不错,这才避免了争执。
训练的过程让伊奈茨首次品尝了“刻苦”的滋味,队长格林尼·格里思从找球手转为守门员,重点培训伊奈茨;集合第一天,格林尼全然颠覆了曾经好说话这个第一印象,她非常严厉,要求队员们起个大早,听一大通战术分析后,再随时抽查,紧接着是与体能相关的大量集训,头一个星期伊奈茨动一动骨头都在酸痛,身上不少小淤伤,回到宿舍急急忙忙赶完作业(大部分是抄舍友朵丽丝·艾博的),洗漱、入睡,醒来又一个循环。
匆忙的生活,使伊奈茨逐渐消磨对魁地奇的热情,以及、她越来越厌烦自己的长头发!
训练时不但不方便,洗漱完用烘干咒也费劲,她决定把这头长发剪掉——
不带一丝犹豫,咔嚓一下剪短,短得堪堪遮过一点耳尖,仅仅比男孩的头发稍微长那么一点。
翌日早晨到礼堂吃饭,大家的下巴快掉下来:
“伊奈茨,你吃错药了?” 伊格内修斯惊讶地大声说。
1938年可不是一个女性自由剪短发的年份,无论麻瓜还是巫师社会。
“啧啧,我想你们永远没法体会长头发的麻烦。” 伊奈茨咬了口吐司,不以为然。
“我觉得还挺好看的。” 弗莱蒙特没有大惊小怪。
发型与衣着属于个人品味范畴,只可惜大部分保守派不这么想,以斯莱特林大家族出身为主,本来对弗利家并无意见的沃尔布加评价说:“伊奈茨·弗利真是疏于管教,她这么做难道不想想会让家族蒙羞吗?看看她、把自己弄成一副男孩的样子!没有半点淑女该有的形象……”
至于柳克丽霞,她既打心底里佩服伊奈茨的勇气,又不敢反驳沃尔布加的言论。
面对不少人对自己的指指点点,伊奈茨根本不在乎。
“你为什么可以做到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朵丽丝·艾博难掩崇拜地问,“我真不知道这怎么能做到……”
“有什么好在意的,我又不认识他们。” 伊奈茨懒洋洋地说,“就算是认识的,也不可能一辈子有交集。”
在一片窃窃私语中,她能做到充耳不闻,不过,如果是明目张胆的出言不逊,她就直接反击了——
事情发生在一天礼堂的午餐时间,某个马尔福的三年级跟班遥遥对着安静吃饭的汤姆怪叫道:
“嘿!里德尔,你那个男人婆姐姐呢?”
汤姆本人冷着脸当没听见。
对桌的伊格内修斯则鲁莽地冲上前想打人,对方也抽出了魔杖,这时不知是从哪儿来的伊奈茨大呼一句:
“除你武器!”
下一秒,她凭借着身高优势把那家伙推倒在地,用十足的麻瓜方式哐哐揍了他两拳。
弗莱蒙特很仗义地也抽出魔杖,指着那些想阻止伊奈茨的高年级。
“住手!快住手!” 双方学院的级长赶紧拉开他们。
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等人简直目瞪口呆,当然倒不如说、所有人都一脸目瞪口呆。
伊奈茨的个头和汤姆一样出奇高挑,比同龄人要高上那么一些,而且骨骼形状跟大理石似的锋利,这蛮横的两拳把人揍得不轻、甚至留了点鼻血。
“你给我等着!” 那个三年级估计是觉着丢人,捂着脸狠狠地撂下一句话,跑了。
她低头看了下自己被擦破皮的手,分不清上面是自己的血还是对方的鼻血,忍不住嫌弃地掏出一张手帕擦了擦。
“弗利,我想你得跟我们到办公室一趟。” 级长无奈地说。
“不是吧,这也要抓我进阿兹卡班?” 她还不忘开玩笑,周围的人被彻底逗乐。
“弗利小姐!”
“好啦,去就去。”
校园打架这种事可得上报院长的。格兰芬多学院的院长正是阿不思·邓布利多。
进了教授的办公室,她顿时感到不好意思起来。
“好久没见你,弗利小姐。” 邓布利多不叫她伊奈茨了,她感觉得到他对她的做法很失望,于是赶快解释道:
“教授,我不是有意想打他的,是因为——”
“我想我了解事情的经过啦,不用紧张,要不要来一块儿糖?” 邓布利多笑眯眯的,语气十分平静。
“不、不用了,谢谢教授。” 她背在身后的手扭成一团。
“你瞧,大家都很讨厌‘蟑螂堆’③,它实在不是受欢迎的甜食,可是我不得不说,我特别喜欢。” 邓布利多以一种闲聊般轻快的调调说道,“他们的偏好左右不了我自己的喜好。”
“我也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但他不尊重我!” 伊奈茨不禁高声道。
“我想我们没法用暴力换取他人的尊重。” 邓布利多温和地说,“如果我们想要赢得尊敬、甚至崇拜,暴力的方式恰好与我们这一希望背道而驰。”
“可我应该怎么做呢?”
“这一点,我认为你很快就能找到答案了。” 邓布利多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过在这儿之前,伊奈茨,我得遗憾地通知你,你需要写一份检讨。”
“……不限字数吗?” 教授又叫回她的名字,她悄悄松了口气。
“检讨的重点在于真心悔过与否,而不是行文字数。”
最后她上交的检讨只有几行字,写的时候,她一直在回忆邓布利多的话,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参透,毕竟格兰芬多每个人对她这次的行为都赞不绝口、他们早看不惯马尔福和他的跟屁虫们了。
这些赞美声搞得她有点为自己的做法自豪。
而这是不对的!她写来写去,实在找不出内心的一丝愧疚,只好老实地坦白、写道:“敬爱的邓布利多教授,对不起,我应该为我的暴力行为忏悔的,但我不想欺骗您,事实上我仍然在庆幸那一天我那么做,仅剩的一点儿后悔的心情、还是出于让您失望的难过,与那人没半点关系……请问我究竟需要怎么做、才会真正的忏悔?”
她把这封信交给了邓布利多。
人生第一场魁地奇比赛,格兰芬多恰恰对上死敌斯莱特林,上场之前,伊奈茨觉得胃部快被紧张不安的情绪灼烧出一个洞了,她明明很少出现这种心情。
随后,她的猫头鹰叼来一封金色的信件,一拆开,一行娟秀的花体字出现:
“亲爱的伊奈茨·弗利小姐,
你的坦诚非常具有勇气。在我看来,你的抱歉并不需要对我表达,我衷心希望,在你真正的忏悔之前,可以尽力避免类似的事再度发生。
——你真诚的、阿不思·邓布利多”
她小心翼翼地将卡片放进贴着胸口的口袋,不安感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