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级开学前几天收到级长徽章和委任的信件,伊奈茨简直惊讶得一度以为是校长弄错了,她怎么会被选上格兰芬多的级长呢?这不符合常理——她认为她在学校的表现可没有半点级长该有的稳重样子。
事实上,她倒是低估了自己的人格魅力,“不太稳重”是真,“颇具领导力”也是真,光是她为学院赢得的好几届魁地奇杯,视热爱魁地奇为传统的格兰芬多人只会觉得她做级长当之无愧。
但这也意味着她今后的校园生活更加忙碌:魁地奇队队长与级长,两者同时兼任可不容易。
这个学期前往霍格沃茨的列车上,汤姆和她没有坐同一个车厢,她猜他是选择与他的小团队待一块儿。
当然,这样挺好的,她最近没有任何闲情逸致应付汤姆。自从那一晚奇怪的插曲过后,她这种算得上性情潇洒的人都忍不住下意识躲开他。
现实证明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第二周级长巡夜的名单还是排到了他们俩。
巡夜不是什么有难度的任务,只要另一人能记住路就行(六年下来记不清路的也只有她这位出生前仿佛被诅咒过方位图像思维残疾的怪咖)除此以外,相对应的违规扣分也不复杂,只不过显然,在扣分这一方面,讲究人情的她和一向公事公办的汤姆产生了分歧。
“……约翰是魁地奇队的,训练晚了厨房吃点东西很正常啊,哪来的必要罚他?” 她不满地反驳,不仅出于刚刚被抓到的是格兰芬多人,还基于自己是魁地奇队队长这一点。
“伊奈茨,假如你稍微动用动用你的理智,你知道重点在于他深夜在走廊大声喧哗,而不是什么去厨房夜宵。” 汤姆不屑地皱皱漂亮的鼻子,朝那位男学生背影投去的目光像在看一块肮脏的泥垢。
“呵,我看你是因为约翰是格兰芬多才这么严厉吧!” 她不高兴地说道。
然后他又用那种看幼稚小孩的眼神看着她了。
她愤愤地走快了几步,把他抛在身后,直到遇着前方一个岔口,她不得不放慢脚步——她又忘记是哪一边才通向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
这完全怪不了她!虽然一个名义上的“弟弟”和两个朋友都在斯莱特林,她又没什么机会去找他们。
意外的是,汤姆没有抓住这个嘲笑她的好时机,他只是默默地越过她往正确的方向走。
然后她憋着心里的别扭跟了上去。
真怪,他讽刺她她不开心,他不讽刺她她也不开心。
走没多久,转弯处撞见了一对情侣,男的穿着斯莱特林长袍,她内心狂喜:哈!风水轮流转……结果转眼一看,女生是个格兰芬多——
这一刻她眼中的情绪变换实在精彩极了,他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副留给她表演的神色。
“……咳,你们大晚上不睡觉,不知道在城堡乱晃会被罚的吗。” 她不甘示弱地清了清嗓子,干巴巴地说。
两个低年级忙不迭地道歉,她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旁边的汤姆,无声地征求他的意见。
而他只是公正地口头警告了他们一次。
好吧,她的话说早了……他倒不是有所偏袒,路上遇到犯事的斯莱特林也按规定予以了处罚。
不过她可不会向他承认错误。反正只说错了一句话而已。
平心而论他还是很高效的,她跟别的学院级长巡夜起码耗费一个多小时,他不到一小时就圆满完成了任务。
如果他不是汤姆的话,她倒不介意每次都跟他巡夜——
如果他不是被外婆领养的汤姆,只是孤儿院的汤姆·里德尔,他们现在会是什么关系?
和目前又有什么不同呢……
她猜他们不会有多少交集。
无论如何,他不可能在意无法为他带来实际价值的人。
“……在走神想什么?” 他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一抬头,原来是快走到格兰芬多塔楼。
“在想,假设你我是在霍格沃茨认识,我们会不会只是没有交集的陌生人。”
再一次出乎她的预料,他居然没挖苦她的胡思乱想,还问:
“所以你的结论是?”
“会。” 她笑意加深,快乐地说:“想想吧,你这势利的家伙,怎么可能找我这位落魄的小姐交朋友?”
有一瞬间,她察觉到他脸上的平静变得僵硬,似乎没猜到她是这个回答,当然,他很快反应了过来,佯装无所谓地调侃道:
“你对自己就那么没信心吗。” 他最擅长反客为主,“我交朋友也看重个人魅力。”
“噢,那倒不是自不自信的问题。” 她故意用轻飘飘的语气:“是我也许不会同意跟你做朋友呢?毕竟,我可不喜欢假正经的人……”
“巧了。” 他漆黑得望不见底的眼睛睥睨着她,嘴角蔓延一丝傲慢:“我也没把你当过朋友,伊奈茨。”
她并不生气,反而因成功激起他的情绪而心情愉悦。
本学年黑魔法防御教授申请了一间永久期限的空教室,旨在让学有余力的同学自行组队练习,进这个比拼小组的人需要上学期的O.W.L.s拿到E或以上的成绩,否则免谈。对此好斗的优等生们还是颇为蠢蠢欲动的,他们期待这种存在等级之间竞争的开设。
由于没法时刻看管他们的自习,教授委托了一个既有领导能力又掌握得了分寸的学生进行管理——非汤姆莫属了。
忙着带魁地奇新人的伊奈茨没有空闲时间参加,作为级长又得处理各种新生的琐事,决斗俱乐部的教室被重新使用、她甚至是听朋友提起才知道。
令她比较欣慰的是,今年魁地奇队选进了一位天赋异禀的球员,名叫米勒娃·麦格①,格兰芬多学院的三年级生,悟性极高,感觉代替她只是时间的问题,这很不错,她早想过离开球队,后继有人是不可多得的好现象。
“……你想退出魁地奇队了?什么时候?” 阿尔法德对她随口提及该话题的反应不小,他不悦地说:“干嘛这么急,打到毕业不好吗。”
“让给年轻人一点机会嘛。” 她开玩笑道。
“你知道暂时没人够资格接你的班。” 阿尔法德挑了挑眉。
“布莱克少爷谬赞了。” 她调皮地继续说玩笑话。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 他笑了会儿才严肃地问:“究竟是不是因为有人经常对你说打球不务正业,你被说得想退球队……?”
难以置信、阿尔法德竟然猜得完全没错!她暗暗惊讶了一下,明面上却选择否认:“你想太多……我单纯累的、腻了才想退出。况且,我也没说现在就退,七年级再说吧。”
阿尔法德沉默着点点头,懒散地道:“反正,你有任何麻烦都可以来找我。”
“哦?比如资助我环游世界?” 她笑着故意道。
“小事一桩。” 他大气地说,灰蓝眼睛跳动着几分生动的狡黠:“不过,我总得要点回报吧。”
“要回报就不是资助啦。” 她顿时摆摆手作罢,一副没人能占自己便宜的样子。
“弗利小姐算得真够清楚的,恐怕鬼才占得了你的便宜。” 他难得孩子气地做了个鬼脸。
他们相视大笑。
接下来一连几周的级长巡夜,五天之中有三天都被排到和汤姆一起,伊奈茨的心情不太明朗——着实找不出原因,他们一旦见面氛围就演变得很古怪、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好像空气中有一张透明的网将他们俩人罩住,温度也莫名其妙地升高了——
这是不对的。姐弟之间被这种诡暧的气氛所萦绕,连伊奈茨这个算是神经大条的家伙也感受到了不对劲,她不由自主频频躲避他刺骨的眼神,竭力扮演着若无其事。
高年级违规的多是一对对出门约会的情侣,处理他们的方法不算棘手,要不口头警告要不扣分,严重者才考虑上报院长,而这类不知好歹的少之又少。
因此巡夜任务压根没有难度。
“……你最近很忙?” 沉默了一路,快结束巡夜,汤姆才打开话匣子,“你翘掉了很多次黑魔法防御的拓展课。”
指的是专门留给优等生自行训练的比拼小组。
“忙是次要。” 她直白道:“重点是我觉得自己的黑魔法防御术成绩拿的都是O,没什么必要浪费精力拓展。”
“呵,你真的很容易满足,伊奈茨。” 他果然嗤笑起来,“把自己的魔法能力框在成绩等级之上,我怀疑你的野心是否足够与我匹配……”
他是在暗指那项重中之重的未来规划。
“拜托,你的计划藏着这样严实,我哪里知道我该做什么?” 她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不快。
罕见的是,他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反唇相讥,而是默了默、略带迟疑地开口:
“我还没想好。” 他大方承认自己的准备不足,“但目前该确认的是,在霍格沃茨我们学尽量多的东西,你明白吧。”
如此真切温和的口吻,能出自汤姆是难能可贵的,他向来不是会征求她意见的人。
“你的意思是,我去决斗小组能获得一些长进。” 她若有所思道。
“那里也有很多七年级。” 他稍微以示轻松地耸了耸肩。
尽管伊奈茨总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她从来都会深入考虑他的建议。
到了下周的例行时间点,她来到教室外,好奇地张望着,比拼小组的人认出了她,热情地招呼她进门。
“别紧张,弗利,我们这里很自由的。” 一位斯莱特林七年级对她格外照顾,想必是看在汤姆的份上,她一个格兰芬多才能在斯莱特林获得笑脸相迎。
实际上不全是汤姆的缘故,斯莱特林也会尊重能力强大的竞争对手。
宽敞的空教室大概被施展了延展咒和加固咒,比拼的台面没有被特地升高,两两一组的学生你一招我一式地相互较量学习,一片学术氛围浓厚的祥和。
“你们是抽签的形式?” 她看到了被人群围着的汤姆,他像钻石般在闪耀,淡笑优雅迷人,他向她投去静谧的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她漫不经心地问。
“唔,看你喜好,可以抽签,也可以直接指名道姓。”
“先看会儿热闹行吗。” 她笑容可掬道。
“哈哈,随你便,我们不设立太多规矩。”
她悠闲地靠在墙边,欣赏了十来分钟与她无关的争斗,不得不说、这群六年级七年级普遍天资可观,多用无声咒,对决颇具观赏性,且无人违规。
据说教授没管理过该小组,换言之,从开始到现在都是汤姆管得井井有条、服服帖帖。
进行至今,大多数人都采取和老搭档决斗的方式,没什么人将自己的名字投入抽签的圣杯中。
长袍口袋拿出怀表一看,时针走过小半圈,她举了举魔杖,把写有她名字的纸片投了进去。
几秒钟后,圣杯洋洋洒洒飞出几张纸片,汤姆轻而易举地用魔杖将它们一 一展开,念出抽签结果:
“卡罗对佩里,莱斯特兰奇对弗林特,罗尔对麦斯特,亚克斯利对帕金森……弗利对我。”
正是这么巧合。
看鲜少要参与表现的里德尔今天会跟自己的“姐姐”决斗,大家兴奋得纷纷停下,没忍住旁观的冲动。
伊奈茨最喜欢被瞩目的场合,长腿一迈跨上比试的台面,简单地向对方行了个礼,首先就以一记威力不小的厉火咒开启对战,众人吓得倒吸一口冷气,火势如血红的雷鸟朝汤姆扑去,他面不改色地控制着那张扬的羽翼,大火轰隆隆的声响把人们隔绝在外,他清楚她这是在回敬去年在密室的对决呢,不动声色地动了动嘴角,他敛去眼里的亢奋与笑意,毫不留情地用一个她见都没见过的魔法绳索捆绑住火鸟——
她自觉无趣,主动解除了厉火,随后接着的是一记又一记密集的攻击咒,她的防守十分精彩,仿佛能预判他的进攻,她敏锐地全数挡下,并不断以她最擅长的切割魔法来回击,互相全然不给对方喘气休息的机会,人们看得目不暇接、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惊叹。
混乱中忙里偷闲瞥见堆在两侧的废弃书架,她一挥魔杖,旧书页被高高扬起、飞得到处都是,挡住了他的视野,一大片乱哄哄的白茫茫里,她运用杰出的变形术纸张汇聚为一个不可逃脱的牢笼,然而没来得及彻底困住他,一阵可怖的银蓝色火焰一点一点冒出,倏忽间把纸片烧成灰烬,他悠然自若地清除了乱飞的纸屑,她猛地跳下比试台的间隙又一抬魔杖将台面变成水面,他差点掉进去、所幸也是反应极快地配合着漂浮咒敏捷跃下舞台,众人再一次连连惊呼,只见一侧几排堆放密集的大书架沦为了巫师巷战的演示,她躲在书架的尾端、他则在前头,人们从缝隙中看不清她在哪个方位,只能通过她的咒语判断她跑去了哪一边,最后,处于边缘的一只书架被他的爆破咒击溃——她平举魔杖从黑暗中走出,对峙的俩人都没有轻举妄动,都轻微地喘着气,下一刻,有人恐惧地叫道:
“啊呀小心!” 他们一齐不约而同地抬眼,原来是本就不够牢固的废旧书架一面又一面地倒塌,他们下意识地紧急使用了复原咒——
同等强悍魔法水平加持下,突如其来的危机意外瞬间被解决了。
“……抱歉,给大家添麻烦。” 汤姆即可恢复平常的神态,对众人致意,大家反倒不好意思地说:
“不不不、能看这等精妙绝伦的决斗是我们极大的荣幸!”
看汤姆装模作样,伊奈茨也不甘示弱地努力掩去疲惫、笑道:“谢谢各位捧场啦。”
“弗利,你实在太厉害了!我们当中还找不到能和里德尔对决超过十来分钟的人呢!”
“还好还好。” 她装作谦虚地摆摆手。
他们在缄默中对视了一秒,这转瞬即逝的宝贵片刻却捕捉得到彼此的痛快愉悦之意。
这场堪称经典的比试传出了决斗小组,在大众崇拜的夸张修饰中,他们俩人被美化成什么传奇级别的人物,多少令伊奈茨有些飘飘然。
只可惜,她的好心情没能维持多久——在礼堂的午餐桌上,她看见那本麻瓜娱乐杂志的封面,她的笑容逐渐僵硬,最终化为凝重与严肃。
一旁正一如既往开着玩笑的弗莱蒙特只觉奇怪,低头一看,心道糟糕、伊奈茨最不喜欢这类没营养的麻瓜玩意儿,他不是才特意收起来这本东西吗?怎么会突然跑出来的呢!?刚想藏回书包,她却沉声道:
“……拿来我看看,弗莱。”
弗莱蒙特从善如流地递给她。
伊奈茨凝视着杂志封面上穿一身高档白西装的中年男人,一位差不多年纪的美丽贵妇正揽着男人宽厚的肩膀,两人对着镜头笑得幸福无比……底下的标题印着“爱情长跑十六年、法兰西玫瑰终与阿根廷贵族小姐修成正果……”的字眼。
相识六年弗莱蒙特从未见过这样的伊奈茨,几乎是目眦尽裂地瞪着那张照片,漂亮的下巴、紧攥着杂志的手指都在发抖。
“你怎么啦……你没事吧?” 弗莱蒙特手足无措地小声问。
她没有回答,只是深呼吸了一下,沉默须臾后,松开了手中的杂志,眼神夹杂着痛苦、倦怠和消沉,把它还给了弗莱蒙特。
“没什么。” 她死气沉沉地答道——
反正本来也早该放手的,不是吗。她的心许久未重新沉入谷底,以致于她此时忽略了身后一道冷冽却深刻得能剖开她的目光……
事实上,她倒是低估了自己的人格魅力,“不太稳重”是真,“颇具领导力”也是真,光是她为学院赢得的好几届魁地奇杯,视热爱魁地奇为传统的格兰芬多人只会觉得她做级长当之无愧。
但这也意味着她今后的校园生活更加忙碌:魁地奇队队长与级长,两者同时兼任可不容易。
这个学期前往霍格沃茨的列车上,汤姆和她没有坐同一个车厢,她猜他是选择与他的小团队待一块儿。
当然,这样挺好的,她最近没有任何闲情逸致应付汤姆。自从那一晚奇怪的插曲过后,她这种算得上性情潇洒的人都忍不住下意识躲开他。
现实证明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第二周级长巡夜的名单还是排到了他们俩。
巡夜不是什么有难度的任务,只要另一人能记住路就行(六年下来记不清路的也只有她这位出生前仿佛被诅咒过方位图像思维残疾的怪咖)除此以外,相对应的违规扣分也不复杂,只不过显然,在扣分这一方面,讲究人情的她和一向公事公办的汤姆产生了分歧。
“……约翰是魁地奇队的,训练晚了厨房吃点东西很正常啊,哪来的必要罚他?” 她不满地反驳,不仅出于刚刚被抓到的是格兰芬多人,还基于自己是魁地奇队队长这一点。
“伊奈茨,假如你稍微动用动用你的理智,你知道重点在于他深夜在走廊大声喧哗,而不是什么去厨房夜宵。” 汤姆不屑地皱皱漂亮的鼻子,朝那位男学生背影投去的目光像在看一块肮脏的泥垢。
“呵,我看你是因为约翰是格兰芬多才这么严厉吧!” 她不高兴地说道。
然后他又用那种看幼稚小孩的眼神看着她了。
她愤愤地走快了几步,把他抛在身后,直到遇着前方一个岔口,她不得不放慢脚步——她又忘记是哪一边才通向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
这完全怪不了她!虽然一个名义上的“弟弟”和两个朋友都在斯莱特林,她又没什么机会去找他们。
意外的是,汤姆没有抓住这个嘲笑她的好时机,他只是默默地越过她往正确的方向走。
然后她憋着心里的别扭跟了上去。
真怪,他讽刺她她不开心,他不讽刺她她也不开心。
走没多久,转弯处撞见了一对情侣,男的穿着斯莱特林长袍,她内心狂喜:哈!风水轮流转……结果转眼一看,女生是个格兰芬多——
这一刻她眼中的情绪变换实在精彩极了,他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副留给她表演的神色。
“……咳,你们大晚上不睡觉,不知道在城堡乱晃会被罚的吗。” 她不甘示弱地清了清嗓子,干巴巴地说。
两个低年级忙不迭地道歉,她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旁边的汤姆,无声地征求他的意见。
而他只是公正地口头警告了他们一次。
好吧,她的话说早了……他倒不是有所偏袒,路上遇到犯事的斯莱特林也按规定予以了处罚。
不过她可不会向他承认错误。反正只说错了一句话而已。
平心而论他还是很高效的,她跟别的学院级长巡夜起码耗费一个多小时,他不到一小时就圆满完成了任务。
如果他不是汤姆的话,她倒不介意每次都跟他巡夜——
如果他不是被外婆领养的汤姆,只是孤儿院的汤姆·里德尔,他们现在会是什么关系?
和目前又有什么不同呢……
她猜他们不会有多少交集。
无论如何,他不可能在意无法为他带来实际价值的人。
“……在走神想什么?” 他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一抬头,原来是快走到格兰芬多塔楼。
“在想,假设你我是在霍格沃茨认识,我们会不会只是没有交集的陌生人。”
再一次出乎她的预料,他居然没挖苦她的胡思乱想,还问:
“所以你的结论是?”
“会。” 她笑意加深,快乐地说:“想想吧,你这势利的家伙,怎么可能找我这位落魄的小姐交朋友?”
有一瞬间,她察觉到他脸上的平静变得僵硬,似乎没猜到她是这个回答,当然,他很快反应了过来,佯装无所谓地调侃道:
“你对自己就那么没信心吗。” 他最擅长反客为主,“我交朋友也看重个人魅力。”
“噢,那倒不是自不自信的问题。” 她故意用轻飘飘的语气:“是我也许不会同意跟你做朋友呢?毕竟,我可不喜欢假正经的人……”
“巧了。” 他漆黑得望不见底的眼睛睥睨着她,嘴角蔓延一丝傲慢:“我也没把你当过朋友,伊奈茨。”
她并不生气,反而因成功激起他的情绪而心情愉悦。
本学年黑魔法防御教授申请了一间永久期限的空教室,旨在让学有余力的同学自行组队练习,进这个比拼小组的人需要上学期的O.W.L.s拿到E或以上的成绩,否则免谈。对此好斗的优等生们还是颇为蠢蠢欲动的,他们期待这种存在等级之间竞争的开设。
由于没法时刻看管他们的自习,教授委托了一个既有领导能力又掌握得了分寸的学生进行管理——非汤姆莫属了。
忙着带魁地奇新人的伊奈茨没有空闲时间参加,作为级长又得处理各种新生的琐事,决斗俱乐部的教室被重新使用、她甚至是听朋友提起才知道。
令她比较欣慰的是,今年魁地奇队选进了一位天赋异禀的球员,名叫米勒娃·麦格①,格兰芬多学院的三年级生,悟性极高,感觉代替她只是时间的问题,这很不错,她早想过离开球队,后继有人是不可多得的好现象。
“……你想退出魁地奇队了?什么时候?” 阿尔法德对她随口提及该话题的反应不小,他不悦地说:“干嘛这么急,打到毕业不好吗。”
“让给年轻人一点机会嘛。” 她开玩笑道。
“你知道暂时没人够资格接你的班。” 阿尔法德挑了挑眉。
“布莱克少爷谬赞了。” 她调皮地继续说玩笑话。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 他笑了会儿才严肃地问:“究竟是不是因为有人经常对你说打球不务正业,你被说得想退球队……?”
难以置信、阿尔法德竟然猜得完全没错!她暗暗惊讶了一下,明面上却选择否认:“你想太多……我单纯累的、腻了才想退出。况且,我也没说现在就退,七年级再说吧。”
阿尔法德沉默着点点头,懒散地道:“反正,你有任何麻烦都可以来找我。”
“哦?比如资助我环游世界?” 她笑着故意道。
“小事一桩。” 他大气地说,灰蓝眼睛跳动着几分生动的狡黠:“不过,我总得要点回报吧。”
“要回报就不是资助啦。” 她顿时摆摆手作罢,一副没人能占自己便宜的样子。
“弗利小姐算得真够清楚的,恐怕鬼才占得了你的便宜。” 他难得孩子气地做了个鬼脸。
他们相视大笑。
接下来一连几周的级长巡夜,五天之中有三天都被排到和汤姆一起,伊奈茨的心情不太明朗——着实找不出原因,他们一旦见面氛围就演变得很古怪、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好像空气中有一张透明的网将他们俩人罩住,温度也莫名其妙地升高了——
这是不对的。姐弟之间被这种诡暧的气氛所萦绕,连伊奈茨这个算是神经大条的家伙也感受到了不对劲,她不由自主频频躲避他刺骨的眼神,竭力扮演着若无其事。
高年级违规的多是一对对出门约会的情侣,处理他们的方法不算棘手,要不口头警告要不扣分,严重者才考虑上报院长,而这类不知好歹的少之又少。
因此巡夜任务压根没有难度。
“……你最近很忙?” 沉默了一路,快结束巡夜,汤姆才打开话匣子,“你翘掉了很多次黑魔法防御的拓展课。”
指的是专门留给优等生自行训练的比拼小组。
“忙是次要。” 她直白道:“重点是我觉得自己的黑魔法防御术成绩拿的都是O,没什么必要浪费精力拓展。”
“呵,你真的很容易满足,伊奈茨。” 他果然嗤笑起来,“把自己的魔法能力框在成绩等级之上,我怀疑你的野心是否足够与我匹配……”
他是在暗指那项重中之重的未来规划。
“拜托,你的计划藏着这样严实,我哪里知道我该做什么?” 她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不快。
罕见的是,他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反唇相讥,而是默了默、略带迟疑地开口:
“我还没想好。” 他大方承认自己的准备不足,“但目前该确认的是,在霍格沃茨我们学尽量多的东西,你明白吧。”
如此真切温和的口吻,能出自汤姆是难能可贵的,他向来不是会征求她意见的人。
“你的意思是,我去决斗小组能获得一些长进。” 她若有所思道。
“那里也有很多七年级。” 他稍微以示轻松地耸了耸肩。
尽管伊奈茨总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她从来都会深入考虑他的建议。
到了下周的例行时间点,她来到教室外,好奇地张望着,比拼小组的人认出了她,热情地招呼她进门。
“别紧张,弗利,我们这里很自由的。” 一位斯莱特林七年级对她格外照顾,想必是看在汤姆的份上,她一个格兰芬多才能在斯莱特林获得笑脸相迎。
实际上不全是汤姆的缘故,斯莱特林也会尊重能力强大的竞争对手。
宽敞的空教室大概被施展了延展咒和加固咒,比拼的台面没有被特地升高,两两一组的学生你一招我一式地相互较量学习,一片学术氛围浓厚的祥和。
“你们是抽签的形式?” 她看到了被人群围着的汤姆,他像钻石般在闪耀,淡笑优雅迷人,他向她投去静谧的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她漫不经心地问。
“唔,看你喜好,可以抽签,也可以直接指名道姓。”
“先看会儿热闹行吗。” 她笑容可掬道。
“哈哈,随你便,我们不设立太多规矩。”
她悠闲地靠在墙边,欣赏了十来分钟与她无关的争斗,不得不说、这群六年级七年级普遍天资可观,多用无声咒,对决颇具观赏性,且无人违规。
据说教授没管理过该小组,换言之,从开始到现在都是汤姆管得井井有条、服服帖帖。
进行至今,大多数人都采取和老搭档决斗的方式,没什么人将自己的名字投入抽签的圣杯中。
长袍口袋拿出怀表一看,时针走过小半圈,她举了举魔杖,把写有她名字的纸片投了进去。
几秒钟后,圣杯洋洋洒洒飞出几张纸片,汤姆轻而易举地用魔杖将它们一 一展开,念出抽签结果:
“卡罗对佩里,莱斯特兰奇对弗林特,罗尔对麦斯特,亚克斯利对帕金森……弗利对我。”
正是这么巧合。
看鲜少要参与表现的里德尔今天会跟自己的“姐姐”决斗,大家兴奋得纷纷停下,没忍住旁观的冲动。
伊奈茨最喜欢被瞩目的场合,长腿一迈跨上比试的台面,简单地向对方行了个礼,首先就以一记威力不小的厉火咒开启对战,众人吓得倒吸一口冷气,火势如血红的雷鸟朝汤姆扑去,他面不改色地控制着那张扬的羽翼,大火轰隆隆的声响把人们隔绝在外,他清楚她这是在回敬去年在密室的对决呢,不动声色地动了动嘴角,他敛去眼里的亢奋与笑意,毫不留情地用一个她见都没见过的魔法绳索捆绑住火鸟——
她自觉无趣,主动解除了厉火,随后接着的是一记又一记密集的攻击咒,她的防守十分精彩,仿佛能预判他的进攻,她敏锐地全数挡下,并不断以她最擅长的切割魔法来回击,互相全然不给对方喘气休息的机会,人们看得目不暇接、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惊叹。
混乱中忙里偷闲瞥见堆在两侧的废弃书架,她一挥魔杖,旧书页被高高扬起、飞得到处都是,挡住了他的视野,一大片乱哄哄的白茫茫里,她运用杰出的变形术纸张汇聚为一个不可逃脱的牢笼,然而没来得及彻底困住他,一阵可怖的银蓝色火焰一点一点冒出,倏忽间把纸片烧成灰烬,他悠然自若地清除了乱飞的纸屑,她猛地跳下比试台的间隙又一抬魔杖将台面变成水面,他差点掉进去、所幸也是反应极快地配合着漂浮咒敏捷跃下舞台,众人再一次连连惊呼,只见一侧几排堆放密集的大书架沦为了巫师巷战的演示,她躲在书架的尾端、他则在前头,人们从缝隙中看不清她在哪个方位,只能通过她的咒语判断她跑去了哪一边,最后,处于边缘的一只书架被他的爆破咒击溃——她平举魔杖从黑暗中走出,对峙的俩人都没有轻举妄动,都轻微地喘着气,下一刻,有人恐惧地叫道:
“啊呀小心!” 他们一齐不约而同地抬眼,原来是本就不够牢固的废旧书架一面又一面地倒塌,他们下意识地紧急使用了复原咒——
同等强悍魔法水平加持下,突如其来的危机意外瞬间被解决了。
“……抱歉,给大家添麻烦。” 汤姆即可恢复平常的神态,对众人致意,大家反倒不好意思地说:
“不不不、能看这等精妙绝伦的决斗是我们极大的荣幸!”
看汤姆装模作样,伊奈茨也不甘示弱地努力掩去疲惫、笑道:“谢谢各位捧场啦。”
“弗利,你实在太厉害了!我们当中还找不到能和里德尔对决超过十来分钟的人呢!”
“还好还好。” 她装作谦虚地摆摆手。
他们在缄默中对视了一秒,这转瞬即逝的宝贵片刻却捕捉得到彼此的痛快愉悦之意。
这场堪称经典的比试传出了决斗小组,在大众崇拜的夸张修饰中,他们俩人被美化成什么传奇级别的人物,多少令伊奈茨有些飘飘然。
只可惜,她的好心情没能维持多久——在礼堂的午餐桌上,她看见那本麻瓜娱乐杂志的封面,她的笑容逐渐僵硬,最终化为凝重与严肃。
一旁正一如既往开着玩笑的弗莱蒙特只觉奇怪,低头一看,心道糟糕、伊奈茨最不喜欢这类没营养的麻瓜玩意儿,他不是才特意收起来这本东西吗?怎么会突然跑出来的呢!?刚想藏回书包,她却沉声道:
“……拿来我看看,弗莱。”
弗莱蒙特从善如流地递给她。
伊奈茨凝视着杂志封面上穿一身高档白西装的中年男人,一位差不多年纪的美丽贵妇正揽着男人宽厚的肩膀,两人对着镜头笑得幸福无比……底下的标题印着“爱情长跑十六年、法兰西玫瑰终与阿根廷贵族小姐修成正果……”的字眼。
相识六年弗莱蒙特从未见过这样的伊奈茨,几乎是目眦尽裂地瞪着那张照片,漂亮的下巴、紧攥着杂志的手指都在发抖。
“你怎么啦……你没事吧?” 弗莱蒙特手足无措地小声问。
她没有回答,只是深呼吸了一下,沉默须臾后,松开了手中的杂志,眼神夹杂着痛苦、倦怠和消沉,把它还给了弗莱蒙特。
“没什么。” 她死气沉沉地答道——
反正本来也早该放手的,不是吗。她的心许久未重新沉入谷底,以致于她此时忽略了身后一道冷冽却深刻得能剖开她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