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师父喜欢的是你？”白亦惊诧道。
云浅吓了一大跳，顿时心跳如雷，佯怒道：“你胡说什么呢！”
本就是随口一说的白亦，轻而易举的被她唬住了，连忙赔罪：“我就是突然想起你之前说喜欢他，所以这才瞎猜嘛，小师妹别生气呀！”
“你别再说这事了！”云浅不悦地皱了皱眉。
“行行行。”白亦嘟囔道，“哎呀没事的，反正我是看不出来你俩有什么猫腻。”
云浅不想再继续这个令人难以启齿的话题了，当即话锋一转：“五师兄，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哦，”白亦一拍脑袋，险些把正事给忘了。
他说，“过两日是天帝的寿辰，他们给洛尘宫递了请柬，正好你和师父都在天界，要不要一起去凑凑热闹？”
云浅想也没想，“师父要去？”
她记得伏城向来不喜欢参加这些无聊透顶、逢场作戏的神仙宴会，上次肯出席大师兄和二师姐的婚礼，也不过是为了给她解解闷。
正这么想着，就听见白亦失落道：“没有。我问过师父了，他说不去。”
说完又兴致冲冲地补充了句：“小师妹，你要去吗？”
云浅想了想，自从下界之后，她到现在都还没见过二师姐，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了？天帝的寿宴，二师姐作为儿媳，定然要出席，届时也可顺便见上一面。
“我去。”她笃定道。
……
虽然宴会临近，但在云浅心里，天帝的寿宴自是比不上她二师姐的婚宴的，因此在挑选寿礼时也随意了许多。
她将时间都腾出来修炼。
如今打通了“任督二脉”，她提升修为的速度比从前快了许多倍，若能抓紧时间勤以修炼，不出三个月便可有缘晋升神位了。
炽殊说，让她假死诱骗伏城。
云浅想了想，唯有晋升之时遭受的雷劫是绝佳的时机。机缘已尽、身死道消，不会惹人生疑，也不会连累他人。
一切都显得那么合情合理，天衣无缝。
所以，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她必须抓紧时间，免得磋磨了主神的耐心。
于是接下来的两日，云浅都借这要安心修炼之名，多次打发了伏城。
伏城见她如此醉心精进，便只好收敛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一如既往地静静守着她。
两日一晃而过，云浅给自己念了个净身诀后，神清气爽地打开房门，只见伏城正在外边的凉亭里喂着她养的锦鲤。
她走过去一看，原本苗条颀长的小锦鲤，已经被他喂得圆鼓鼓胖乎乎的，肥了好大一圈。
她顿时怒了，“看你干的好事，都给我喂丑了！”
伏城颇不赞同地“啧”了一声。
他说，“你先前是没尽心照料，总是有上顿没下顿的，才把它们饿瘦了。如今吾伺候得好，给它们吃得白白胖胖的，多可爱啊。”
“我不管，就是不好看。”
伏城低头轻笑一声，丢下手中的鱼料，宠溺地将她揽进怀里。
“你先前不也是焉了吧唧的，若非是吾精心呵护着，你现在能有力气在这跟吾叫板么？小没良心。”
“油嘴滑舌。”云浅依偎在他怀里，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两人腻歪了一会，伏城才探了探她的灵脉，在云浅一脸忐忑中，缓缓点了点头：“不错，短短几日便大有长进。”
云浅听罢，顿时眉开眼笑，然而片刻后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一僵。
伏城的心没来由地‘咯噔’一下。“怎么了？一脸要笑不笑的。”
云浅着实不太会隐藏心事。
她干笑了两下，故作轻松地糊弄过去：“我就是怕修炼速度太快，惹人怀疑罢了。”
“天帝的寿宴马上就要开始了，我先不跟你说了！”
说完也不等伏城作出反应，她就火急火燎地召唤腾云，迅速飞身离去。
伏城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总觉得云浅藏着什么心事。
良久，他才无奈地喟叹一声，“罢了，你不愿说便不说…”
**
云浅在赶到正大殿的时候，正巧遇上了被宫娥簇拥着走进来的太子妃羽漾。
羽漾穿戴雍容华贵，脸上端着得体的微笑，只是人却略显疲惫，浅薄的笑意也不达眼底。
她的身旁总是不见太子君泽的身影，哪怕周遭挤满了人，可她还是显得冷冷清清的。
云浅打心眼里高兴见到她，当即惊喜地招呼了声：“二师姐！”
心事重重的羽漾闻言霎时愣了一下，而后循着声音看向她，突然觉得心头涌上一阵苦涩。
她扯了扯嘴角，想给云浅一个真诚的微笑，却忽然发现自己僵硬得没有力气再笑了，因而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云浅看得心下一咯噔，顿时心疼不已。
师姐知道她将来的结局后，果然愈发愁容不展了。
云浅走上前去，握住她冰冷的手，羽漾也回握住她，无声地给予彼此支撑的力量。
但碍于此时人多眼杂，两人只得装作若无其事地寒暄着。
“小师妹，你这么快就回来了？”羽漾困惑道。
“嗯。”云浅忧愁地拧起眉头，“师姐的手怎么这么凉？脸色也如此疲倦，可是近来太操劳了？”
“还好。”羽漾避重就轻地：“小师妹今日的精神头倒是足了些，修为似乎也精进了不少，想必此次下界历练收获颇丰。”
“对了，你身上穿的这套裙子煞是好看，平日里就该多像这样打扮打扮。”
云浅有些心虚地咬了咬嘴唇，低着头佯装羞涩，小声道：“裙子是师父送的。”
说完她又立马岔开话题：“不过师姐，这下界的确是变数无常，小浅见识贫瘠，这次回来还想着跟你仔细请教一二呢。”
羽漾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缓卸下了脸上虚假的笑意，淡淡道：“正好我近日也在为一事苦恼，你来陪我说说话也好。”
言下之意，是想和她商量对策。
云浅小心翼翼地瞥了她一眼，发现她眼底的乌青已然难以遮掩，想必这些时日都在为那件事烦恼。
“好。”云浅看了看周围闹哄哄的宾客，笑呵呵地应下。
以云浅的身份，自是不能与羽漾坐在一块，于是两人寒暄完之后，就各自落座了。
虽然如今云浅还只是个上仙，但她毕竟出身洛尘宫，地位要比普通的上神还要高些，于是她也被安排坐在第三阶，座位仅次于白亦之后。
坐下后，云浅环视了一周，也不见三师兄离桑的身影。
“小师妹，你在找谁呢？”白亦单手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品尝着手中的琼浆玉液。
云浅疑惑道，“三师兄也没来吗？”
离桑虽然不喜欢凑热闹，但像天帝寿宴这种大场面，若不是有要事缠身，一般也不好拒绝的。
“哦，”白亦轻描淡写地：“三师兄闭关了。”
“闭关？什么时候的事？”
云浅着实有些吃惊，毕竟她前两天才见过他，怎么这一转身他就闭关了？
白亦不以为然道，“就前两日，听说是得到了一柄绝世好剑，这才火急火燎的闭关修炼去了。”
他口中的绝世好剑，想必就是炽殊的炽水剑。难道三师兄是一朝释怀，心境大有突破？
如此也好。
离桑是不可多得的可造之才，他若是真正摒弃杂念一心向道，定然势不可挡、所向披靡，不日将会问鼎主神之巅。
云浅又好奇：“那你知道三师兄要闭关到什么是时候吗？”
白亦挠了挠头，为难道：“这我就不清楚了。”
“好了先不说了，天帝来了。”
天帝一袭金丝滚边月白色华服，头戴玉冕，沧桑的脸上带着和蔼的笑意。他与同样尊贵的天后并肩走下鹤辇，携手登上高位。
姗姗来迟的太子君泽，一袭银白色锦袍衬得他儒雅矜贵，然而却难掩赶路的风尘仆仆，他歉意地向天帝天后行了一礼，才匆匆走到太子妃羽漾身旁落座。
羽漾波澜不惊地对自己许久未见的夫君客套又疏离地轻轻点了点头，脸上并未有多少雀跃和欢喜。
感受到她的冷淡，君泽略显尴尬地抿了抿唇，虽然对自己身为丈夫的失职感到抱歉，但也实属无奈之举。
他有些愧疚地悄悄伸手，借着桌案的遮挡，轻轻握上了羽漾的手，却被她冰冷的温度吓了一跳。
“手怎么这么冷？可是哪里不舒服？”君泽焦急道。
羽漾神色复杂地睨了他一眼，多日来憋在心中的千言万语，在对上他眼睛的那一刻，忽然觉得一切都没什么意义了。
“这对你来说重要吗？”
她冷冰冰地将脸转回去，甚至在敷衍地质问完他之后，毫不客气地将手抽出来，拒绝与他亲昵。
君泽直接被她的眼神震摄得愣在当场。
他知道自己新婚第二日就抛下她去处理政务委实不该，可他身为天族太子理当如此。
君泽以为羽漾会理解他的难处，没想到短短几日的冷落，竟让她变得如此剑拔弩张。
这不像他从前认识的那个大大咧咧、肆意洒脱的羽漾。
他没再说话，只是十分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打算回去后再好好跟羽漾解释和赔罪。
云浅不动声色地看着君泽和羽漾之间的微妙气氛，暗自唏嘘这两人的爱恨纠葛。
然而殊不知此时也有人偷偷在暗中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雀筱是孔雀族二公主，也是死去的雀绾仙子的亲妹妹。
自打寿宴开始，她就躲在人群中，一脸嫉恨地瞪着高高在上、春风得意的云浅。
所有人都在惊叹她今日穿的那条流光溢彩的月尾裙，或是羡慕或是嫉妒，皆明晃晃地闪过每一个人的脸庞。
她如今成了帝君的心头肉，自是风光无限，不过用一条裙子，就能轻而易举的引众人追捧，当真是好本事！
雀筱看着宴会上宛如众星拱月的云浅，气得双眼发红，藏在衣袖下的手也死死紧拳。
她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能瞬间扳倒云浅的绝佳时机。
“就让你在临死前再得意一会吧。”雀筱筱咬牙切齿地暗暗道。
在雀筱忍耐得几近崩溃的时候，寿宴也来到了尾声。
她赶在天帝开口之前，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云浅跟前，又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她一番，才开始阴阳怪气：“哟，云浅上仙今日可真是出尽了风头，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你的寿辰呢。”
话音落下，正与旁人相谈的云浅，闻言顿时笑意一僵，其他神仙也霎时噤声。
云浅拉下脸来冷冷地瞥了雀筱一眼，不咸不淡地：“雀筱公主慎言。”
雀筱傲慢地嗤笑一声，不以为然。
“我说错了吗？”她故作天真地歪了歪头，笑嘻嘻道：“今儿个不是很多神仙都眼巴巴的来谄媚你吗？我瞧着围在你身边的人就没间断过，大家不都在夸赞你吗？”
云浅看出来了，这人是故意来挑衅的。
“所以呢？”她也轻慢地微微一笑，“雀筱仙子这是嫉妒我穿的美，嫉妒有人夸我咯？”
“我资质平庸，哪能跟上仙比。”雀筱似笑非笑道。
哪知云浅毫不客气地拆她的台，“你知道就好。”
“你！”雀筱顿时气噎。
围观的终神仙也不禁掩唇偷笑，有人还插了一嘴：“我记得去年天后的寿宴上，雀筱公主也穿得花枝招展的，那时候大家夸赞你，你不也挺受用的吗？”
“可不是嘛！那时候她可趾高气扬了。”
“现在被捧着的人不是她了，就蹦出来丢人显眼，也不去照照镜子，那点小心思全都写在脸上了！”
“你们给我住口！”雀筱听着众人嘲讽的窃窃私语，顿时气得满脸通红，险些要哭出来。
云浅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神界就是如此，千年万年的光阴任众神仙磋磨，总归有无聊倦怠的时候，所以一有什么热闹就禁不住往上凑。
神仙冷漠寡情又自视甚高，看热闹从来不嫌事大，你一言我一语的，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
她前世就是被他们茶余饭后的唾骂给毁了的。
见识了这些神仙的虚伪无情，如今虽未沦落到上一世的地步，但云浅还是打心底里怨恨他们。
眼下看着雀筱被众人诋毁后愈发崩溃，她不禁微微蹙眉，正想心软地开口替她解围，谁知雀筱争辩不过他们，转头就将怒气撒在她身上。
雀筱陡然拔高声线，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出来：“云浅，你有什么资格看我的笑话？！”
余下不知情的众神仙突然听到这样尖锐刻薄的话，不由得顿时齐刷刷地看过来，就连上首的天帝也不例外。
本在与好友叙旧的白亦，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惊，连忙拨开人群冲到云浅面前，神色凝重地将她护在身后。
“五师兄…”云浅握住白亦的手臂，示意他不必着急。
但白亦在看向咄咄逼人的雀筱时，仍是不禁面色一沉：“雀筱公主，你这是何意？”
“呵。”雀筱不屑地冷哼一声，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看热闹的人，不由得暗自窃喜。
在白亦的怒目圆瞪之下，她不疾不徐道：“想必最近大家也听说了吧？这云浅上仙也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手段，让帝君性情大改、整日围着她转。”
“你少在这血口喷人！”云浅冷喝道。
“是我血口喷人还是你自己做贼心虚，在座的诸位心中自有定夺，用不着你在这惺惺作态。”
雀筱骤然声调一转，厉色道：“整个神界都知道，你从前与我姐姐雀绾最是不对付。可是自打你从西殭回来、获得帝君的偏袒后，我姐姐的命灯就突然熄灭了！”
围观的众神仙顿时一阵惊呼。
命灯熄灭就代表着死亡。
雀绾公主在神界待得好端端的，一朝突然暴毙着实蹊跷，然而更蹊跷的是，孔雀一族为此彻查多日，仍是找不到杀害她的罪魁祸首。
“一定是你！”雀筱义愤填膺地指向云浅，面目狰狞：“是你杀了我姐姐！”
众神仙又是一顿难以置信的惊呼。
早已看不下去的羽漾和白亦不由得齐齐出声：“放肆！休得胡言！”
这时，天帝和天后也在宫娥的簇拥下，不动声色地缓缓走近。
雀筱却是一直用余光密切注意着天帝和天后的动向，见终于把他们吸引过来了，瞬间多了三分底气。
“你仗着有帝君给你撑腰，所以就迫不及待的把我姐姐这个碍你眼的仇敌斩草除根、杀之而后快！”
她笃定道，“就是你，要不然谁会无缘无故的抹杀一族公主？！”
孔雀一族乃天后的亲信，雀绾又是族中的嫡长公主，从前在神界可是除了清悦之外，最能横行霸道的女仙。
别的神仙见了她，要么是避而不见，要么就是上去阿谀奉承几句，省的招惹她给自己惹不快。
但云浅看不惯她，而雀绾虽然厌恶她，但碍于她是洛尘宫的人，也不好过于刁难，于是这千百年来，总会时不时的来找她麻烦。
久而久之，大家也都知道了雀绾和云浅最是不和。
如今雀绾突然暴毙身亡，也不知没有怀疑过云浅，但苦于没有证据，因此谁也不敢乱泼这盆脏水。
但雀筱可不管。
从前她可以瞧不上云浅，但谁叫她现在走狗屎运得到了帝君的宠爱呢？
雀筱瞥见维护云浅的人都黑了脸，愈发沾沾自喜地昂起下巴挑衅她。
谁知云浅却仍是一脸淡然，甚至冷静得有些无动于衷，看向她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上下蹿达。
“你在得意什么？”云浅问，“难道就凭你这些疯言疯语，就能污蔑我不成？”
话音落下，雀筱忽然哈哈大笑。
她双眼逐渐染上猩红，狞笑着看向向她投来质疑目光的神仙，“怎么，你们都不信是吗？”
说罢，她忽然敛了笑意，很恨地咬着后槽牙，冷肃地睨了一眼左右摇摆不定的众人，问：“好，那我来告诉你们，云浅为什么敢这么猖狂！”
“因为她不知廉耻，爱慕自己的师父、与帝君有染！”
话音刚落，众人就齐齐惊呼：“什么！”
羽漾怒了，她性子直，当即声色俱厉地训斥道：“雀筱，你张口闭口都是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却拿不出无半点实据。难道你们孔雀一族就是如此教养，只会骄纵跋扈、不分青红皂白就空口污蔑好人么？！”
她这话说得很重，不仅雀筱听了恼羞成怒，就连天后也有些挂不住面子，不悦地微微蹙眉。
君泽自然察觉到这些微妙的气氛，赶忙出来打圆场：“羽漾性子急，但说的话却是不无道理。事关云浅上仙的清誉，雀筱公主若是真有证据，不妨现在就拿出来，否则当给遭受了无妄之灾的云浅上仙赔礼道歉。”
天帝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脸色难看的天后，又看了看冷着脸的云浅。
最后他意味不明地看向雀筱，不怒自威：“你若是没有证据，便是恶意中伤云浅上仙，此事该当何罪相必你也清楚。”
“回陛下，雀筱绝不是胡言乱语，还请陛下容许我细细说来。”
“雀筱！”白亦咬牙切齿，正欲冲上去拦住她，却被云浅一把摁住。
“让她说罢。”云浅从容不迫道。
反正迟早会有这一天的。
白亦只好忿忿地甩了雀筱一记白眼。
天帝重新落座上首，端着好整以暇的姿态，大手一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且说来看看。”
其余人也开始竖耳恭听。
雀筱不怀好意地瞪了云浅一眼，又得意地挑了挑眉，仿佛自己已经胜券在握。
“我的确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云浅杀了我姐姐，但我知道她为什么要杀我姐姐。”
她说，“因为我姐姐发现了她爱慕帝君地秘密！”
众人惊讶地张大嘴巴：“真的假的啊？！”
云浅也不自觉拧起了眉头。雀绾？难道是她发现了自己的那本记事册？
”没错！“雀筱信誓旦旦道：“就是我姐姐无意间发现，云浅在自己的记事册里详细得记录了她这几百年来，都对帝君怀有龌龊心思，并且十分嫉妒当时受到帝君疼爱的清悦。”
“什么！”原本还是慵懒姿态的天帝霎时剑眉一横，不可置信地坐直了身子。
他问，“此事当真？”
不仅他难以置信，其余人也吓得不轻，尤其是白亦，万万没想到小师妹少女怀春的心思还是泄漏出去了，这可如何是好！
他神色慌张地扭头，看了一眼木着脸的云浅，不明白她此时怎么还能如此事不关己地发呆。
同样一脸担忧的还有知情者羽漾。
“小师妹…”白亦悄悄扯了扯云浅的衣袖。
云浅回过神来，万万没想到原来自己的记事册，原来竟是被雀绾偷走的。
怪不得前世她至死也不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原来是心思深沉的雀绾在暗箱操作，借刀杀人、置她于死地！
好阴险又高明的一招！
雀绾…云浅很恨地攥紧拳头，原来人心可以这样无耻卑劣、肮脏险恶。
说到这，云浅忽然想起来了。那日她和白亦一赶到清悦的雾千院时，里头已是一片狼籍，清悦也死了，而伏城过了好一会才现身。
他当时装作若无事情地将记事册还给她，还骗她说没看过里面的内容。
可她从炽殊那得知，前世的伏城自从她死后，就日日翻看那本册子，想必里面字字句句也都早已烂熟于心……
云浅很确定，当时他给她的那本记事册是真的。
但如果真正的记事册是被雀绾偷走的，那就说明那本记事册是伏城从雀绾那里抢回来的，而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情，当场诛杀雀绾也是极有可能的。
不，应该说一定是他杀的。他连清悦都不肯放过，又怎么可能怜惜一个雀绾？
想通这一切后，云浅顿时眉头紧锁。
雀绾说完，见她神色凝重起来，以为是她终于怕了，顿时愈发嚣张。
“云浅，你别以为杀了我姐姐灭口、把那本写满了你那些肮脏心思的记事册抢回去，就没人再知道这个秘密了，我告诉你，做梦！”
众目睽睽之下，她倏然抬手变换出一本熟悉的册子，主动坦诚道：“虽然真的那本记事册被她夺回去了，但我姐姐早已复刻了一本给我，这里面的字迹和内容，绝对是属于云浅的！”
天后接过记事册一看，点点头，“上面的确有雀绾的特殊术法。”
天帝神色不虞地将册子翻开，匆匆扫了几眼，脸色更黑了。
羽漾和白亦看得顿时心惊肉跳。
云浅却是不慌不忙道，“雀绾公主多年来处处为难我，她自是最清楚我的行径和做派，何况她向来倾慕我师父，因此将自己对帝君的爱意嫁接到我身上，再用术法伪造了这一本子虚乌有的记事册来陷害我，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也有道理啊…”围观众人又连连点头附和，始终摇摆不定。
雀筱听着这些墙头草又倒向云浅，不由得气昏了头脑，当即愤愤地放狠话：“云浅，你先得意！”
云浅看也没看她一眼，只是不卑不亢地望向天帝，问：“陛下，难道凭一个死人留下的假物，就要定我的罪不成？”
天帝缓了缓脸色，看了一眼同样拿捏不准的天后，又掂量了一下云浅现在在伏城那儿的分量，终是释然一笑，公允道：
“即便里面的记载符合云浅上仙的经历，但这东西毕竟是假的，算不得什么证据。”
“雀筱，你若是再拿不出实质性的证据来，朕可就要治你污蔑诽谤他人之罪了！”
上一秒还意得志满的雀筱，闻言霎时脸色一白，下意识心虚地低头咬着嘴唇。
她哪还有什么实质性证据，不过是想借着煽风点火将事情闹大，好将云浅押上问心台受审，让她彻底身败名裂罢了！
可徒弟贪恋师父这么大的事，天帝却迟迟不肯下令审判，这叫她这场戏还怎么演下去？
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为何。
俗话说，打狗也得看主人，现在的云浅得了帝君庇护，可不是谁都能肆意拿捏得，他们不过是看看热闹，可不想把自己搭进去。
然而雀筱不愿意明白这个道理，也无法接受这个结局。
她绝不能就这样放过云浅。
于是她咬了咬牙，一狠心就说道：“陛下，我不服！云浅她肯定与帝君有染，不然帝君不会无缘无故突然偏爱她，还孤男寡女的整日纠缠不清。”
“雀筱今日愿豁出性命，但求诸神将云浅押上问心台受审，揭穿她的肮脏面目！”
“你疯了？！”白亦险些惊掉下巴，“为了陷害别人，不惜赌上自己仙途，雀筱你当真可怕！”
人族有人族的戒律法则，天族也有自己规矩。人族平民百姓蒙冤击鼓，需要先挨上二十大板，天族亦是如此。
二十大板几乎要了一个凡人的性命，二十道天鞭也能打碎仙人根骨。
只因这问心台，受审者一但踏上去，就只有是与不是两种结局，可谓一局定生死苦。
所以，除了天帝这样的掌权者，谁若是想把神仙送上去审问，就必须要先承受二十道天鞭、付出惨痛的代价。
谁都没想到，雀筱为了证实自己的揣测，不惜自损八百也要把云浅拉下水。
“雀筱，休的胡闹！”天后怒其不争地瞪着她，呵斥道：“二十天鞭不是你能承受得了的。”
孔雀族刚刚折损了一个嫡长女雀绾，眼下就只剩一个小公主雀筱了，谁知她竟然还不知天高地厚地闹着自毁前程，当真是愚蠢至极！
天后气得胸腔剧烈起伏，握着把手的节骨都用力得泛白了。
“立刻跟云浅上仙赔罪，然后下去领罚！”她勒令道。
“我不！”雀筱撅着嘴委屈地哭了起来，“姑母，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姐姐枉死！”
“你究竟是想为了姐姐，还是为自己的一己私欲，你心里清楚。”
天后冷眼睥睨着她，周身布满了寒气。
被看穿了小心思的雀筱，吓得浑身一哆嗦，不自觉缩起了脖子。
但她还是不甘心就此罢休，于是脑子一热，梗着脖子、硬着头皮与天后唱反调：“无论如何，我今日一定要揭穿她的真面目！”
“够了！”天帝忍无可忍地开了口。
他神色疲倦地叹了口气，看向雀筱，“你当真要将云浅送上问心台？”
雀筱笃定道：“是！”
他又看向始终面无表情的云浅，为难道：“她执意要将你送上问心台，你可愿趁此机会向众神自证清白？”
要么自证清白，要么身败名裂。
羽漾拧着秀眉走到云浅面前，牵起她的手，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严肃道：“师妹，你敢上去么？”
云浅也在想，自己是否真的有勇气再上去一次。
她还喜欢伏城么？
应该不喜欢的吧……
可她又不禁害怕自己余情未了，再次遂了这些阴险小人的意。
“二师姐，你这是什么话！”一旁的白亦急的团团转。
虽然他不理解小师妹为什么会喜欢师父，也不清楚她现在到底还喜不喜欢，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悄悄的用铎玉传音给了伏城。
雀筱见她迟疑这么久，不由得暗暗挺直了腰杆，又恢复了先前那副趾高气扬的姿态，讥讽道：“怎么，害怕了？”
“你怕也没有用。今日这问心台，你不上也得上！”
“嗯。”沉思了良久的云浅忽然点了点头，无谓道：“你说的对，我行得正坐得直，又岂是你这三言两语就能诋毁的？”
她一脸不羁地，“雀筱公主如此咄咄逼人，不如你我再打个赌怎么样？”
雀筱嗤笑一声，不服气道：“打什么赌？”
“若是我能安然无恙的从问心台上走下来，你就从此滚回孔雀族的地盘，不得再上神界碍我的眼。”
“你！”
雀筱死死攥紧拳头，但她始终坚信云浅会输，于是狞笑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行，那就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围观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这场好戏真是越来越精彩了。”
“我看这云浅上仙如此自信，不会真是那雀筱公主在血口喷人吧？”
“待会儿问心台上不就能揭晓答案了吗？没有人能逃得过问心台的审判！”
白亦却仍旧十分担忧，“小师妹，你……”
“没事的。”云浅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
雀筱被当众鞭笞了二十道天鞭之后，已然是皮开肉绽、奄奄一息。
但她还是硬撑着一口气，催促着诸神将云浅送上问心台。
云浅暗自深吸一口气，径自缓缓走向那个曾令她在无数个夜晚噩梦不断的问心台。
然而千钧一发之际，伏城匆匆赶来，拦住了她。
“帝君！帝君来了…”
众人顿时一阵唏嘘，心道看帝君这架势，想必今日雀筱的二十道天鞭怕是要白挨了。
雀筱在看到伏城气势汹汹地现身之时，亦是本能地吓得脸色一白，本就深受重伤地她，愈发摇摇欲坠。
“不…”她挣扎着看向天帝，凄凄惨惨道：“我已按照规矩受下了这二十道天鞭，云浅就必须上去受审！”
天帝神色复杂地瞥了她一眼，却是不作声。
神界有规矩又如何，但诸天神佛无人能与伏城帝君抗衡，他的话才是规矩。
其余人也不敢在此时声张，都在焦灼地等待伏城的表态。
伏城自是恼怒不已。
“不许上去。”他挡住了云浅的去路，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阴冷肃穆，连说话的语气都比寻常冷硬了七分。
云浅抬眸仰视他，没什么表情地问道：“为什么。”
她都不怕了，他在怕什么？
前世她在上面出尽了丑、丢尽了脸面，皆是拜他所得，他现在也会害怕历史重演、也会心疼她了么？
伏城的确是怕了。
他害怕她会受伤，也怕她遭人非议而伤心。既然答应过要护她安然无恙，他就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再跳进这个陷阱里。
最重要的是，他看得出来云浅的情绪开始不对劲了——她在怨他、恼他、抗拒他。
她一定是在生他的气了。
怪他，不该放任她独自出门的，竟让她遭受了如此大的委屈。
“小浅，你先回去。”伏城又说了一遍。
“这里的事交给吾，吾向你保证，明日之后绝不会有人敢再乱嚼舌头。”
云浅闻言，眼帘半阖，淡淡道：“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让孔雀一族自此消失，”他慢条斯理又带着十足威慑缓缓说道：“若是杀鸡儆猴还不成，那吾就杀光他们。”
在场众人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没有人会觉得帝君是在开玩笑。帝君从不开玩笑。
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众神仙立马吓得鸦雀无声，个个都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土里，好叫帝君别迁怒到自己。
雀筱霎时面如死灰地跌坐在地。
灭族之灾……
完了，什么都完了！
她不敢去看天后姑母，也不敢去看无端遭受她牵连到族人，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仿佛天塌下来了。
云浅也被伏城周身散发的寒气冻得一哆嗦。
他的杀气太重了，倘若当真如此滥造杀孽，便是在自掘坟墓，届时就算主神舍不得他，也是天理难容罪不可恕。
不行，她不能让他再继续滥杀无辜了。
“用那些蛮横的手段强压下去，是最愚蠢的方式。你看，他们都在等着看我们的笑话呢。”
伏城还是对前世的经历心有余悸。
他看了看云浅，又将视线转移到底下目光灼灼的众人，忽然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朗声道：
“既然你们这么想知道，那吾不妨现在就跟你们说个明白，省的你们再如此逼迫她。”
“不！”云浅忽然开口制止了他。
她执拗道：“这问心台，我今日还就偏要上去。”
伏城顿时急了。
他觉得云浅不知道在问心台上撒谎有多严重，但他前世已经目睹过她的惨状了，又怎么能放任她去任性。
“听话，别上去。”他耐着性子哄道。
“不，我要上去，你也上去。”
云浅抬眸，意味不明地看向他，“师父，你也随我一同上去，证明给他们看我们就是清白的，好不好？”
伏城：“……”
他们之间怎么可能是清白的。
但云浅似乎是着了魔一般，不依不饶地盯着他，不断地给他眼神示意，非要他同意不可。
伏城不明白她的意图，但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如她所愿地乖乖点了点头：“好。”
罢了，就算被世人发现了他们的关系又如何，那样只会让他更加光明正大的和她在一起。
没有人能阻挡得了他们。
不过是几道天雷罢了，皆由他受着好了。
众神见伏城帝君不但收敛了杀意，还愿意陪着云浅上仙一同上问心台接受考验，顿时暗暗松了一口气。
至少他们的性命是暂时保住了。
……
问心台是云浅前世死不瞑目的执念。
她曾经总是在想，如果她当时不爱伏城、通过了问心台的审问，未来会是怎样的光景？
重生一世，她也想要一个答案：她如今究竟还爱不爱伏城，伏城又有多爱她？
就算再次身败名裂也无所谓了，反正她有足够的底气和豁达，大不了从此隐姓埋名浪迹天涯，再也不回神界、再也不必面对那些虚伪的嘴脸。
思及此，她更加昂首阔步地走向问心台。
十二星宿诸神开启问心仪式，云浅不慌不忙地站定在阵法中央。
伏城想要随她一同进去，但却被她严辞制止了。
“我不能永远依仗你的庇护。”
伏城虽不情愿，但也只得板着脸，忐忑不安地紧紧盯着她，整个人变得十分戒备起来。
不多时，一道古老而悠久的声音自四面八方而来，紧紧包裹着阵法之中衣襟猎猎翻飞的云浅。
问心阵法中的审判之神缓缓向她提出拷问：“云浅，你是否爱慕自己的师父伏城？”
云浅艰难地咽了口水。
审判之神再问：“你是否爱上了你的师父伏城？”
“我……”云浅对上阵法之外、此刻正直勾勾地看着她的伏城，迟疑了片刻才鼓起勇气：“我不爱他。”
话音落下，众人皆敛声屏气地等待审判结果。
伏城亦是如此。
不过短短数秒时间，竟是从未有过的煎熬。他控制不住的心跳如雷，眼睛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阵法中的人，生怕自己一眨眼就让她受了伤。
他认定了云浅是爱他的，所以随时做好了上去替她受罚的准备。
但等了许久，阵法之中始终一片宁静祥和。
天道没有降下雷刑。
云浅没有说谎。
她没有对伏城怀有旖思。
一直紧绷着的云浅，在确定自己真的通过了审问之后，不由得猛地瘫软在地，大大松了一口气，才发觉自己已然吓出了一身冷汗。
一直揣揣不安的羽漾和白亦，也跟着暗暗松了一口气。
“我就说师妹自有分寸嘛！”没有注意到伏城沉了脸色的白亦，一时嘴快笑了出来。
“这怎么可能！”雀筱急的猛吐一口腥血，没疼晕过去却险些被这个结果气晕过去。
她面目狰狞地垂死挣扎着：“一定是这阵法有问题！云浅她绝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清白的！”
同样不能接受这个结局的还有伏城。
终于缓过神来的云浅，还未来得及窃喜，就猝然对上了伏城那双盛满了风暴、布满了阴霾的俊容。
那双漆黑色的眸子里，有震惊、有愤怒，也有难过和失望，许多种情绪参杂在一起，复杂又割裂。
云浅顿时惶恐不已，心虚地别开脸不敢看他，小心翼翼地从阵法中走下来。
十二星宿诸神催促伏城：“帝君，该您了。”
伏城将带着审视的目光转移到十二星宿诸神身上，他不好对云浅发火，只能拿这些小喽啰撒气：“这阵法当真没有问题么？”
紫微星君直言不讳道：“帝君若是不信，不妨亲自一试便知。”
“呵。”伏城神色不善地冷哼一声，一甩袖子便步履矫健地踏进了阵法。
他倒要看看，这问心阵法审判出来的结果，到底是不是真的。
须臾，审判之神按照流程向伏城提出拷问：“伏城，你是否爱上了自己的徒弟云浅？”
伏城看向站在阵法之外，眼神闪躲的云浅，正犹豫着要不要破罐子破摔说个“是”的时候，她却像是有心灵感应般倏然扭头看向他，颦着眉头眼神示意，央求他不要暴露。
“吾，”伏城纠结地拉长尾音，抿了抿唇，心绪不宁地说出了她想要的答案：“没有。”
话音刚落，阵法之中骤然降下几道如手臂般粗大的巨雷，齐刷刷击向毫无防备的伏城，打得他一个趔趄，猛然喷出一口鲜血，着实伤得不轻。
所有人都在这猝不及防的变故给惊呆了。
天道降怒。
帝君说谎了。
“师父他，他竟然喜欢小师妹！？”白亦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要是此时离桑在旁边，定然忍不住给他一记白眼。
然而，师父对自己的小徒弟心怀不轨，面对如此荒唐的结果，在场却无一人敢声讨伏城的行径。
而云浅也被伏城的惨状吓得脑子一片空白，愣在当场久久不能回神。
而亲身证实了阵法没有问题的伏城，脸色煞白地捂着如刀绞般剧烈疼痛的心脏，苦涩又蛮横地向世人宣示：“不错，吾就是喜爱她。”
“无论云浅是不是吾的徒弟，吾日后都会与她结为道侣，你们口中所不齿的师徒恋，在吾这只有百无禁忌。倘若你们没有本事打败吾，就乖乖遵守吾的规矩，否则，杀无赦。”
狂妄，霸道，冷血，是他一贯的姿态。
没有人敢忤逆他。因为随着他的话音一同落下的，还有他那隐忍许久的磅礴威压。
凛冽的怒气直接将许多神仙震飞，像雀筱这样本就命悬一线的更是直接被震碎内丹，几近咽气。
只有零星的几个尚能坚守在原地，但也已经是十分勉强的了。
等混乱的局面平息下来，众人才发觉问心台上的帝君和云浅都不见了。
……
云浅吓了一大跳，顿时心跳如雷，佯怒道：“你胡说什么呢！”
本就是随口一说的白亦，轻而易举的被她唬住了，连忙赔罪：“我就是突然想起你之前说喜欢他，所以这才瞎猜嘛，小师妹别生气呀！”
“你别再说这事了！”云浅不悦地皱了皱眉。
“行行行。”白亦嘟囔道，“哎呀没事的，反正我是看不出来你俩有什么猫腻。”
云浅不想再继续这个令人难以启齿的话题了，当即话锋一转：“五师兄，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哦，”白亦一拍脑袋，险些把正事给忘了。
他说，“过两日是天帝的寿辰，他们给洛尘宫递了请柬，正好你和师父都在天界，要不要一起去凑凑热闹？”
云浅想也没想，“师父要去？”
她记得伏城向来不喜欢参加这些无聊透顶、逢场作戏的神仙宴会，上次肯出席大师兄和二师姐的婚礼，也不过是为了给她解解闷。
正这么想着，就听见白亦失落道：“没有。我问过师父了，他说不去。”
说完又兴致冲冲地补充了句：“小师妹，你要去吗？”
云浅想了想，自从下界之后，她到现在都还没见过二师姐，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如何了？天帝的寿宴，二师姐作为儿媳，定然要出席，届时也可顺便见上一面。
“我去。”她笃定道。
……
虽然宴会临近，但在云浅心里，天帝的寿宴自是比不上她二师姐的婚宴的，因此在挑选寿礼时也随意了许多。
她将时间都腾出来修炼。
如今打通了“任督二脉”，她提升修为的速度比从前快了许多倍，若能抓紧时间勤以修炼，不出三个月便可有缘晋升神位了。
炽殊说，让她假死诱骗伏城。
云浅想了想，唯有晋升之时遭受的雷劫是绝佳的时机。机缘已尽、身死道消，不会惹人生疑，也不会连累他人。
一切都显得那么合情合理，天衣无缝。
所以，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她必须抓紧时间，免得磋磨了主神的耐心。
于是接下来的两日，云浅都借这要安心修炼之名，多次打发了伏城。
伏城见她如此醉心精进，便只好收敛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一如既往地静静守着她。
两日一晃而过，云浅给自己念了个净身诀后，神清气爽地打开房门，只见伏城正在外边的凉亭里喂着她养的锦鲤。
她走过去一看，原本苗条颀长的小锦鲤，已经被他喂得圆鼓鼓胖乎乎的，肥了好大一圈。
她顿时怒了，“看你干的好事，都给我喂丑了！”
伏城颇不赞同地“啧”了一声。
他说，“你先前是没尽心照料，总是有上顿没下顿的，才把它们饿瘦了。如今吾伺候得好，给它们吃得白白胖胖的，多可爱啊。”
“我不管，就是不好看。”
伏城低头轻笑一声，丢下手中的鱼料，宠溺地将她揽进怀里。
“你先前不也是焉了吧唧的，若非是吾精心呵护着，你现在能有力气在这跟吾叫板么？小没良心。”
“油嘴滑舌。”云浅依偎在他怀里，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两人腻歪了一会，伏城才探了探她的灵脉，在云浅一脸忐忑中，缓缓点了点头：“不错，短短几日便大有长进。”
云浅听罢，顿时眉开眼笑，然而片刻后又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一僵。
伏城的心没来由地‘咯噔’一下。“怎么了？一脸要笑不笑的。”
云浅着实不太会隐藏心事。
她干笑了两下，故作轻松地糊弄过去：“我就是怕修炼速度太快，惹人怀疑罢了。”
“天帝的寿宴马上就要开始了，我先不跟你说了！”
说完也不等伏城作出反应，她就火急火燎地召唤腾云，迅速飞身离去。
伏城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总觉得云浅藏着什么心事。
良久，他才无奈地喟叹一声，“罢了，你不愿说便不说…”
**
云浅在赶到正大殿的时候，正巧遇上了被宫娥簇拥着走进来的太子妃羽漾。
羽漾穿戴雍容华贵，脸上端着得体的微笑，只是人却略显疲惫，浅薄的笑意也不达眼底。
她的身旁总是不见太子君泽的身影，哪怕周遭挤满了人，可她还是显得冷冷清清的。
云浅打心眼里高兴见到她，当即惊喜地招呼了声：“二师姐！”
心事重重的羽漾闻言霎时愣了一下，而后循着声音看向她，突然觉得心头涌上一阵苦涩。
她扯了扯嘴角，想给云浅一个真诚的微笑，却忽然发现自己僵硬得没有力气再笑了，因而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云浅看得心下一咯噔，顿时心疼不已。
师姐知道她将来的结局后，果然愈发愁容不展了。
云浅走上前去，握住她冰冷的手，羽漾也回握住她，无声地给予彼此支撑的力量。
但碍于此时人多眼杂，两人只得装作若无其事地寒暄着。
“小师妹，你这么快就回来了？”羽漾困惑道。
“嗯。”云浅忧愁地拧起眉头，“师姐的手怎么这么凉？脸色也如此疲倦，可是近来太操劳了？”
“还好。”羽漾避重就轻地：“小师妹今日的精神头倒是足了些，修为似乎也精进了不少，想必此次下界历练收获颇丰。”
“对了，你身上穿的这套裙子煞是好看，平日里就该多像这样打扮打扮。”
云浅有些心虚地咬了咬嘴唇，低着头佯装羞涩，小声道：“裙子是师父送的。”
说完她又立马岔开话题：“不过师姐，这下界的确是变数无常，小浅见识贫瘠，这次回来还想着跟你仔细请教一二呢。”
羽漾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缓卸下了脸上虚假的笑意，淡淡道：“正好我近日也在为一事苦恼，你来陪我说说话也好。”
言下之意，是想和她商量对策。
云浅小心翼翼地瞥了她一眼，发现她眼底的乌青已然难以遮掩，想必这些时日都在为那件事烦恼。
“好。”云浅看了看周围闹哄哄的宾客，笑呵呵地应下。
以云浅的身份，自是不能与羽漾坐在一块，于是两人寒暄完之后，就各自落座了。
虽然如今云浅还只是个上仙，但她毕竟出身洛尘宫，地位要比普通的上神还要高些，于是她也被安排坐在第三阶，座位仅次于白亦之后。
坐下后，云浅环视了一周，也不见三师兄离桑的身影。
“小师妹，你在找谁呢？”白亦单手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品尝着手中的琼浆玉液。
云浅疑惑道，“三师兄也没来吗？”
离桑虽然不喜欢凑热闹，但像天帝寿宴这种大场面，若不是有要事缠身，一般也不好拒绝的。
“哦，”白亦轻描淡写地：“三师兄闭关了。”
“闭关？什么时候的事？”
云浅着实有些吃惊，毕竟她前两天才见过他，怎么这一转身他就闭关了？
白亦不以为然道，“就前两日，听说是得到了一柄绝世好剑，这才火急火燎的闭关修炼去了。”
他口中的绝世好剑，想必就是炽殊的炽水剑。难道三师兄是一朝释怀，心境大有突破？
如此也好。
离桑是不可多得的可造之才，他若是真正摒弃杂念一心向道，定然势不可挡、所向披靡，不日将会问鼎主神之巅。
云浅又好奇：“那你知道三师兄要闭关到什么是时候吗？”
白亦挠了挠头，为难道：“这我就不清楚了。”
“好了先不说了，天帝来了。”
天帝一袭金丝滚边月白色华服，头戴玉冕，沧桑的脸上带着和蔼的笑意。他与同样尊贵的天后并肩走下鹤辇，携手登上高位。
姗姗来迟的太子君泽，一袭银白色锦袍衬得他儒雅矜贵，然而却难掩赶路的风尘仆仆，他歉意地向天帝天后行了一礼，才匆匆走到太子妃羽漾身旁落座。
羽漾波澜不惊地对自己许久未见的夫君客套又疏离地轻轻点了点头，脸上并未有多少雀跃和欢喜。
感受到她的冷淡，君泽略显尴尬地抿了抿唇，虽然对自己身为丈夫的失职感到抱歉，但也实属无奈之举。
他有些愧疚地悄悄伸手，借着桌案的遮挡，轻轻握上了羽漾的手，却被她冰冷的温度吓了一跳。
“手怎么这么冷？可是哪里不舒服？”君泽焦急道。
羽漾神色复杂地睨了他一眼，多日来憋在心中的千言万语，在对上他眼睛的那一刻，忽然觉得一切都没什么意义了。
“这对你来说重要吗？”
她冷冰冰地将脸转回去，甚至在敷衍地质问完他之后，毫不客气地将手抽出来，拒绝与他亲昵。
君泽直接被她的眼神震摄得愣在当场。
他知道自己新婚第二日就抛下她去处理政务委实不该，可他身为天族太子理当如此。
君泽以为羽漾会理解他的难处，没想到短短几日的冷落，竟让她变得如此剑拔弩张。
这不像他从前认识的那个大大咧咧、肆意洒脱的羽漾。
他没再说话，只是十分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打算回去后再好好跟羽漾解释和赔罪。
云浅不动声色地看着君泽和羽漾之间的微妙气氛，暗自唏嘘这两人的爱恨纠葛。
然而殊不知此时也有人偷偷在暗中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雀筱是孔雀族二公主，也是死去的雀绾仙子的亲妹妹。
自打寿宴开始，她就躲在人群中，一脸嫉恨地瞪着高高在上、春风得意的云浅。
所有人都在惊叹她今日穿的那条流光溢彩的月尾裙，或是羡慕或是嫉妒，皆明晃晃地闪过每一个人的脸庞。
她如今成了帝君的心头肉，自是风光无限，不过用一条裙子，就能轻而易举的引众人追捧，当真是好本事！
雀筱看着宴会上宛如众星拱月的云浅，气得双眼发红，藏在衣袖下的手也死死紧拳。
她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能瞬间扳倒云浅的绝佳时机。
“就让你在临死前再得意一会吧。”雀筱筱咬牙切齿地暗暗道。
在雀筱忍耐得几近崩溃的时候，寿宴也来到了尾声。
她赶在天帝开口之前，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云浅跟前，又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她一番，才开始阴阳怪气：“哟，云浅上仙今日可真是出尽了风头，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你的寿辰呢。”
话音落下，正与旁人相谈的云浅，闻言顿时笑意一僵，其他神仙也霎时噤声。
云浅拉下脸来冷冷地瞥了雀筱一眼，不咸不淡地：“雀筱公主慎言。”
雀筱傲慢地嗤笑一声，不以为然。
“我说错了吗？”她故作天真地歪了歪头，笑嘻嘻道：“今儿个不是很多神仙都眼巴巴的来谄媚你吗？我瞧着围在你身边的人就没间断过，大家不都在夸赞你吗？”
云浅看出来了，这人是故意来挑衅的。
“所以呢？”她也轻慢地微微一笑，“雀筱仙子这是嫉妒我穿的美，嫉妒有人夸我咯？”
“我资质平庸，哪能跟上仙比。”雀筱似笑非笑道。
哪知云浅毫不客气地拆她的台，“你知道就好。”
“你！”雀筱顿时气噎。
围观的终神仙也不禁掩唇偷笑，有人还插了一嘴：“我记得去年天后的寿宴上，雀筱公主也穿得花枝招展的，那时候大家夸赞你，你不也挺受用的吗？”
“可不是嘛！那时候她可趾高气扬了。”
“现在被捧着的人不是她了，就蹦出来丢人显眼，也不去照照镜子，那点小心思全都写在脸上了！”
“你们给我住口！”雀筱听着众人嘲讽的窃窃私语，顿时气得满脸通红，险些要哭出来。
云浅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神界就是如此，千年万年的光阴任众神仙磋磨，总归有无聊倦怠的时候，所以一有什么热闹就禁不住往上凑。
神仙冷漠寡情又自视甚高，看热闹从来不嫌事大，你一言我一语的，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
她前世就是被他们茶余饭后的唾骂给毁了的。
见识了这些神仙的虚伪无情，如今虽未沦落到上一世的地步，但云浅还是打心底里怨恨他们。
眼下看着雀筱被众人诋毁后愈发崩溃，她不禁微微蹙眉，正想心软地开口替她解围，谁知雀筱争辩不过他们，转头就将怒气撒在她身上。
雀筱陡然拔高声线，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出来：“云浅，你有什么资格看我的笑话？！”
余下不知情的众神仙突然听到这样尖锐刻薄的话，不由得顿时齐刷刷地看过来，就连上首的天帝也不例外。
本在与好友叙旧的白亦，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惊，连忙拨开人群冲到云浅面前，神色凝重地将她护在身后。
“五师兄…”云浅握住白亦的手臂，示意他不必着急。
但白亦在看向咄咄逼人的雀筱时，仍是不禁面色一沉：“雀筱公主，你这是何意？”
“呵。”雀筱不屑地冷哼一声，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看热闹的人，不由得暗自窃喜。
在白亦的怒目圆瞪之下，她不疾不徐道：“想必最近大家也听说了吧？这云浅上仙也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手段，让帝君性情大改、整日围着她转。”
“你少在这血口喷人！”云浅冷喝道。
“是我血口喷人还是你自己做贼心虚，在座的诸位心中自有定夺，用不着你在这惺惺作态。”
雀筱骤然声调一转，厉色道：“整个神界都知道，你从前与我姐姐雀绾最是不对付。可是自打你从西殭回来、获得帝君的偏袒后，我姐姐的命灯就突然熄灭了！”
围观的众神仙顿时一阵惊呼。
命灯熄灭就代表着死亡。
雀绾公主在神界待得好端端的，一朝突然暴毙着实蹊跷，然而更蹊跷的是，孔雀一族为此彻查多日，仍是找不到杀害她的罪魁祸首。
“一定是你！”雀筱义愤填膺地指向云浅，面目狰狞：“是你杀了我姐姐！”
众神仙又是一顿难以置信的惊呼。
早已看不下去的羽漾和白亦不由得齐齐出声：“放肆！休得胡言！”
这时，天帝和天后也在宫娥的簇拥下，不动声色地缓缓走近。
雀筱却是一直用余光密切注意着天帝和天后的动向，见终于把他们吸引过来了，瞬间多了三分底气。
“你仗着有帝君给你撑腰，所以就迫不及待的把我姐姐这个碍你眼的仇敌斩草除根、杀之而后快！”
她笃定道，“就是你，要不然谁会无缘无故的抹杀一族公主？！”
孔雀一族乃天后的亲信，雀绾又是族中的嫡长公主，从前在神界可是除了清悦之外，最能横行霸道的女仙。
别的神仙见了她，要么是避而不见，要么就是上去阿谀奉承几句，省的招惹她给自己惹不快。
但云浅看不惯她，而雀绾虽然厌恶她，但碍于她是洛尘宫的人，也不好过于刁难，于是这千百年来，总会时不时的来找她麻烦。
久而久之，大家也都知道了雀绾和云浅最是不和。
如今雀绾突然暴毙身亡，也不知没有怀疑过云浅，但苦于没有证据，因此谁也不敢乱泼这盆脏水。
但雀筱可不管。
从前她可以瞧不上云浅，但谁叫她现在走狗屎运得到了帝君的宠爱呢？
雀筱瞥见维护云浅的人都黑了脸，愈发沾沾自喜地昂起下巴挑衅她。
谁知云浅却仍是一脸淡然，甚至冷静得有些无动于衷，看向她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上下蹿达。
“你在得意什么？”云浅问，“难道就凭你这些疯言疯语，就能污蔑我不成？”
话音落下，雀筱忽然哈哈大笑。
她双眼逐渐染上猩红，狞笑着看向向她投来质疑目光的神仙，“怎么，你们都不信是吗？”
说罢，她忽然敛了笑意，很恨地咬着后槽牙，冷肃地睨了一眼左右摇摆不定的众人，问：“好，那我来告诉你们，云浅为什么敢这么猖狂！”
“因为她不知廉耻，爱慕自己的师父、与帝君有染！”
话音刚落，众人就齐齐惊呼：“什么！”
羽漾怒了，她性子直，当即声色俱厉地训斥道：“雀筱，你张口闭口都是如此大逆不道之言，却拿不出无半点实据。难道你们孔雀一族就是如此教养，只会骄纵跋扈、不分青红皂白就空口污蔑好人么？！”
她这话说得很重，不仅雀筱听了恼羞成怒，就连天后也有些挂不住面子，不悦地微微蹙眉。
君泽自然察觉到这些微妙的气氛，赶忙出来打圆场：“羽漾性子急，但说的话却是不无道理。事关云浅上仙的清誉，雀筱公主若是真有证据，不妨现在就拿出来，否则当给遭受了无妄之灾的云浅上仙赔礼道歉。”
天帝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脸色难看的天后，又看了看冷着脸的云浅。
最后他意味不明地看向雀筱，不怒自威：“你若是没有证据，便是恶意中伤云浅上仙，此事该当何罪相必你也清楚。”
“回陛下，雀筱绝不是胡言乱语，还请陛下容许我细细说来。”
“雀筱！”白亦咬牙切齿，正欲冲上去拦住她，却被云浅一把摁住。
“让她说罢。”云浅从容不迫道。
反正迟早会有这一天的。
白亦只好忿忿地甩了雀筱一记白眼。
天帝重新落座上首，端着好整以暇的姿态，大手一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且说来看看。”
其余人也开始竖耳恭听。
雀筱不怀好意地瞪了云浅一眼，又得意地挑了挑眉，仿佛自己已经胜券在握。
“我的确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云浅杀了我姐姐，但我知道她为什么要杀我姐姐。”
她说，“因为我姐姐发现了她爱慕帝君地秘密！”
众人惊讶地张大嘴巴：“真的假的啊？！”
云浅也不自觉拧起了眉头。雀绾？难道是她发现了自己的那本记事册？
”没错！“雀筱信誓旦旦道：“就是我姐姐无意间发现，云浅在自己的记事册里详细得记录了她这几百年来，都对帝君怀有龌龊心思，并且十分嫉妒当时受到帝君疼爱的清悦。”
“什么！”原本还是慵懒姿态的天帝霎时剑眉一横，不可置信地坐直了身子。
他问，“此事当真？”
不仅他难以置信，其余人也吓得不轻，尤其是白亦，万万没想到小师妹少女怀春的心思还是泄漏出去了，这可如何是好！
他神色慌张地扭头，看了一眼木着脸的云浅，不明白她此时怎么还能如此事不关己地发呆。
同样一脸担忧的还有知情者羽漾。
“小师妹…”白亦悄悄扯了扯云浅的衣袖。
云浅回过神来，万万没想到原来自己的记事册，原来竟是被雀绾偷走的。
怪不得前世她至死也不知道罪魁祸首是谁，原来是心思深沉的雀绾在暗箱操作，借刀杀人、置她于死地！
好阴险又高明的一招！
雀绾…云浅很恨地攥紧拳头，原来人心可以这样无耻卑劣、肮脏险恶。
说到这，云浅忽然想起来了。那日她和白亦一赶到清悦的雾千院时，里头已是一片狼籍，清悦也死了，而伏城过了好一会才现身。
他当时装作若无事情地将记事册还给她，还骗她说没看过里面的内容。
可她从炽殊那得知，前世的伏城自从她死后，就日日翻看那本册子，想必里面字字句句也都早已烂熟于心……
云浅很确定，当时他给她的那本记事册是真的。
但如果真正的记事册是被雀绾偷走的，那就说明那本记事册是伏城从雀绾那里抢回来的，而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情，当场诛杀雀绾也是极有可能的。
不，应该说一定是他杀的。他连清悦都不肯放过，又怎么可能怜惜一个雀绾？
想通这一切后，云浅顿时眉头紧锁。
雀绾说完，见她神色凝重起来，以为是她终于怕了，顿时愈发嚣张。
“云浅，你别以为杀了我姐姐灭口、把那本写满了你那些肮脏心思的记事册抢回去，就没人再知道这个秘密了，我告诉你，做梦！”
众目睽睽之下，她倏然抬手变换出一本熟悉的册子，主动坦诚道：“虽然真的那本记事册被她夺回去了，但我姐姐早已复刻了一本给我，这里面的字迹和内容，绝对是属于云浅的！”
天后接过记事册一看，点点头，“上面的确有雀绾的特殊术法。”
天帝神色不虞地将册子翻开，匆匆扫了几眼，脸色更黑了。
羽漾和白亦看得顿时心惊肉跳。
云浅却是不慌不忙道，“雀绾公主多年来处处为难我，她自是最清楚我的行径和做派，何况她向来倾慕我师父，因此将自己对帝君的爱意嫁接到我身上，再用术法伪造了这一本子虚乌有的记事册来陷害我，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也有道理啊…”围观众人又连连点头附和，始终摇摆不定。
雀筱听着这些墙头草又倒向云浅，不由得气昏了头脑，当即愤愤地放狠话：“云浅，你先得意！”
云浅看也没看她一眼，只是不卑不亢地望向天帝，问：“陛下，难道凭一个死人留下的假物，就要定我的罪不成？”
天帝缓了缓脸色，看了一眼同样拿捏不准的天后，又掂量了一下云浅现在在伏城那儿的分量，终是释然一笑，公允道：
“即便里面的记载符合云浅上仙的经历，但这东西毕竟是假的，算不得什么证据。”
“雀筱，你若是再拿不出实质性的证据来，朕可就要治你污蔑诽谤他人之罪了！”
上一秒还意得志满的雀筱，闻言霎时脸色一白，下意识心虚地低头咬着嘴唇。
她哪还有什么实质性证据，不过是想借着煽风点火将事情闹大，好将云浅押上问心台受审，让她彻底身败名裂罢了！
可徒弟贪恋师父这么大的事，天帝却迟迟不肯下令审判，这叫她这场戏还怎么演下去？
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为何。
俗话说，打狗也得看主人，现在的云浅得了帝君庇护，可不是谁都能肆意拿捏得，他们不过是看看热闹，可不想把自己搭进去。
然而雀筱不愿意明白这个道理，也无法接受这个结局。
她绝不能就这样放过云浅。
于是她咬了咬牙，一狠心就说道：“陛下，我不服！云浅她肯定与帝君有染，不然帝君不会无缘无故突然偏爱她，还孤男寡女的整日纠缠不清。”
“雀筱今日愿豁出性命，但求诸神将云浅押上问心台受审，揭穿她的肮脏面目！”
“你疯了？！”白亦险些惊掉下巴，“为了陷害别人，不惜赌上自己仙途，雀筱你当真可怕！”
人族有人族的戒律法则，天族也有自己规矩。人族平民百姓蒙冤击鼓，需要先挨上二十大板，天族亦是如此。
二十大板几乎要了一个凡人的性命，二十道天鞭也能打碎仙人根骨。
只因这问心台，受审者一但踏上去，就只有是与不是两种结局，可谓一局定生死苦。
所以，除了天帝这样的掌权者，谁若是想把神仙送上去审问，就必须要先承受二十道天鞭、付出惨痛的代价。
谁都没想到，雀筱为了证实自己的揣测，不惜自损八百也要把云浅拉下水。
“雀筱，休的胡闹！”天后怒其不争地瞪着她，呵斥道：“二十天鞭不是你能承受得了的。”
孔雀族刚刚折损了一个嫡长女雀绾，眼下就只剩一个小公主雀筱了，谁知她竟然还不知天高地厚地闹着自毁前程，当真是愚蠢至极！
天后气得胸腔剧烈起伏，握着把手的节骨都用力得泛白了。
“立刻跟云浅上仙赔罪，然后下去领罚！”她勒令道。
“我不！”雀筱撅着嘴委屈地哭了起来，“姑母，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姐姐枉死！”
“你究竟是想为了姐姐，还是为自己的一己私欲，你心里清楚。”
天后冷眼睥睨着她，周身布满了寒气。
被看穿了小心思的雀筱，吓得浑身一哆嗦，不自觉缩起了脖子。
但她还是不甘心就此罢休，于是脑子一热，梗着脖子、硬着头皮与天后唱反调：“无论如何，我今日一定要揭穿她的真面目！”
“够了！”天帝忍无可忍地开了口。
他神色疲倦地叹了口气，看向雀筱，“你当真要将云浅送上问心台？”
雀筱笃定道：“是！”
他又看向始终面无表情的云浅，为难道：“她执意要将你送上问心台，你可愿趁此机会向众神自证清白？”
要么自证清白，要么身败名裂。
羽漾拧着秀眉走到云浅面前，牵起她的手，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严肃道：“师妹，你敢上去么？”
云浅也在想，自己是否真的有勇气再上去一次。
她还喜欢伏城么？
应该不喜欢的吧……
可她又不禁害怕自己余情未了，再次遂了这些阴险小人的意。
“二师姐，你这是什么话！”一旁的白亦急的团团转。
虽然他不理解小师妹为什么会喜欢师父，也不清楚她现在到底还喜不喜欢，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悄悄的用铎玉传音给了伏城。
雀筱见她迟疑这么久，不由得暗暗挺直了腰杆，又恢复了先前那副趾高气扬的姿态，讥讽道：“怎么，害怕了？”
“你怕也没有用。今日这问心台，你不上也得上！”
“嗯。”沉思了良久的云浅忽然点了点头，无谓道：“你说的对，我行得正坐得直，又岂是你这三言两语就能诋毁的？”
她一脸不羁地，“雀筱公主如此咄咄逼人，不如你我再打个赌怎么样？”
雀筱嗤笑一声，不服气道：“打什么赌？”
“若是我能安然无恙的从问心台上走下来，你就从此滚回孔雀族的地盘，不得再上神界碍我的眼。”
“你！”
雀筱死死攥紧拳头，但她始终坚信云浅会输，于是狞笑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行，那就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围观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这场好戏真是越来越精彩了。”
“我看这云浅上仙如此自信，不会真是那雀筱公主在血口喷人吧？”
“待会儿问心台上不就能揭晓答案了吗？没有人能逃得过问心台的审判！”
白亦却仍旧十分担忧，“小师妹，你……”
“没事的。”云浅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
雀筱被当众鞭笞了二十道天鞭之后，已然是皮开肉绽、奄奄一息。
但她还是硬撑着一口气，催促着诸神将云浅送上问心台。
云浅暗自深吸一口气，径自缓缓走向那个曾令她在无数个夜晚噩梦不断的问心台。
然而千钧一发之际，伏城匆匆赶来，拦住了她。
“帝君！帝君来了…”
众人顿时一阵唏嘘，心道看帝君这架势，想必今日雀筱的二十道天鞭怕是要白挨了。
雀筱在看到伏城气势汹汹地现身之时，亦是本能地吓得脸色一白，本就深受重伤地她，愈发摇摇欲坠。
“不…”她挣扎着看向天帝，凄凄惨惨道：“我已按照规矩受下了这二十道天鞭，云浅就必须上去受审！”
天帝神色复杂地瞥了她一眼，却是不作声。
神界有规矩又如何，但诸天神佛无人能与伏城帝君抗衡，他的话才是规矩。
其余人也不敢在此时声张，都在焦灼地等待伏城的表态。
伏城自是恼怒不已。
“不许上去。”他挡住了云浅的去路，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阴冷肃穆，连说话的语气都比寻常冷硬了七分。
云浅抬眸仰视他，没什么表情地问道：“为什么。”
她都不怕了，他在怕什么？
前世她在上面出尽了丑、丢尽了脸面，皆是拜他所得，他现在也会害怕历史重演、也会心疼她了么？
伏城的确是怕了。
他害怕她会受伤，也怕她遭人非议而伤心。既然答应过要护她安然无恙，他就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再跳进这个陷阱里。
最重要的是，他看得出来云浅的情绪开始不对劲了——她在怨他、恼他、抗拒他。
她一定是在生他的气了。
怪他，不该放任她独自出门的，竟让她遭受了如此大的委屈。
“小浅，你先回去。”伏城又说了一遍。
“这里的事交给吾，吾向你保证，明日之后绝不会有人敢再乱嚼舌头。”
云浅闻言，眼帘半阖，淡淡道：“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让孔雀一族自此消失，”他慢条斯理又带着十足威慑缓缓说道：“若是杀鸡儆猴还不成，那吾就杀光他们。”
在场众人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没有人会觉得帝君是在开玩笑。帝君从不开玩笑。
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众神仙立马吓得鸦雀无声，个个都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土里，好叫帝君别迁怒到自己。
雀筱霎时面如死灰地跌坐在地。
灭族之灾……
完了，什么都完了！
她不敢去看天后姑母，也不敢去看无端遭受她牵连到族人，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仿佛天塌下来了。
云浅也被伏城周身散发的寒气冻得一哆嗦。
他的杀气太重了，倘若当真如此滥造杀孽，便是在自掘坟墓，届时就算主神舍不得他，也是天理难容罪不可恕。
不行，她不能让他再继续滥杀无辜了。
“用那些蛮横的手段强压下去，是最愚蠢的方式。你看，他们都在等着看我们的笑话呢。”
伏城还是对前世的经历心有余悸。
他看了看云浅，又将视线转移到底下目光灼灼的众人，忽然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朗声道：
“既然你们这么想知道，那吾不妨现在就跟你们说个明白，省的你们再如此逼迫她。”
“不！”云浅忽然开口制止了他。
她执拗道：“这问心台，我今日还就偏要上去。”
伏城顿时急了。
他觉得云浅不知道在问心台上撒谎有多严重，但他前世已经目睹过她的惨状了，又怎么能放任她去任性。
“听话，别上去。”他耐着性子哄道。
“不，我要上去，你也上去。”
云浅抬眸，意味不明地看向他，“师父，你也随我一同上去，证明给他们看我们就是清白的，好不好？”
伏城：“……”
他们之间怎么可能是清白的。
但云浅似乎是着了魔一般，不依不饶地盯着他，不断地给他眼神示意，非要他同意不可。
伏城不明白她的意图，但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如她所愿地乖乖点了点头：“好。”
罢了，就算被世人发现了他们的关系又如何，那样只会让他更加光明正大的和她在一起。
没有人能阻挡得了他们。
不过是几道天雷罢了，皆由他受着好了。
众神见伏城帝君不但收敛了杀意，还愿意陪着云浅上仙一同上问心台接受考验，顿时暗暗松了一口气。
至少他们的性命是暂时保住了。
……
问心台是云浅前世死不瞑目的执念。
她曾经总是在想，如果她当时不爱伏城、通过了问心台的审问，未来会是怎样的光景？
重生一世，她也想要一个答案：她如今究竟还爱不爱伏城，伏城又有多爱她？
就算再次身败名裂也无所谓了，反正她有足够的底气和豁达，大不了从此隐姓埋名浪迹天涯，再也不回神界、再也不必面对那些虚伪的嘴脸。
思及此，她更加昂首阔步地走向问心台。
十二星宿诸神开启问心仪式，云浅不慌不忙地站定在阵法中央。
伏城想要随她一同进去，但却被她严辞制止了。
“我不能永远依仗你的庇护。”
伏城虽不情愿，但也只得板着脸，忐忑不安地紧紧盯着她，整个人变得十分戒备起来。
不多时，一道古老而悠久的声音自四面八方而来，紧紧包裹着阵法之中衣襟猎猎翻飞的云浅。
问心阵法中的审判之神缓缓向她提出拷问：“云浅，你是否爱慕自己的师父伏城？”
云浅艰难地咽了口水。
审判之神再问：“你是否爱上了你的师父伏城？”
“我……”云浅对上阵法之外、此刻正直勾勾地看着她的伏城，迟疑了片刻才鼓起勇气：“我不爱他。”
话音落下，众人皆敛声屏气地等待审判结果。
伏城亦是如此。
不过短短数秒时间，竟是从未有过的煎熬。他控制不住的心跳如雷，眼睛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阵法中的人，生怕自己一眨眼就让她受了伤。
他认定了云浅是爱他的，所以随时做好了上去替她受罚的准备。
但等了许久，阵法之中始终一片宁静祥和。
天道没有降下雷刑。
云浅没有说谎。
她没有对伏城怀有旖思。
一直紧绷着的云浅，在确定自己真的通过了审问之后，不由得猛地瘫软在地，大大松了一口气，才发觉自己已然吓出了一身冷汗。
一直揣揣不安的羽漾和白亦，也跟着暗暗松了一口气。
“我就说师妹自有分寸嘛！”没有注意到伏城沉了脸色的白亦，一时嘴快笑了出来。
“这怎么可能！”雀筱急的猛吐一口腥血，没疼晕过去却险些被这个结果气晕过去。
她面目狰狞地垂死挣扎着：“一定是这阵法有问题！云浅她绝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清白的！”
同样不能接受这个结局的还有伏城。
终于缓过神来的云浅，还未来得及窃喜，就猝然对上了伏城那双盛满了风暴、布满了阴霾的俊容。
那双漆黑色的眸子里，有震惊、有愤怒，也有难过和失望，许多种情绪参杂在一起，复杂又割裂。
云浅顿时惶恐不已，心虚地别开脸不敢看他，小心翼翼地从阵法中走下来。
十二星宿诸神催促伏城：“帝君，该您了。”
伏城将带着审视的目光转移到十二星宿诸神身上，他不好对云浅发火，只能拿这些小喽啰撒气：“这阵法当真没有问题么？”
紫微星君直言不讳道：“帝君若是不信，不妨亲自一试便知。”
“呵。”伏城神色不善地冷哼一声，一甩袖子便步履矫健地踏进了阵法。
他倒要看看，这问心阵法审判出来的结果，到底是不是真的。
须臾，审判之神按照流程向伏城提出拷问：“伏城，你是否爱上了自己的徒弟云浅？”
伏城看向站在阵法之外，眼神闪躲的云浅，正犹豫着要不要破罐子破摔说个“是”的时候，她却像是有心灵感应般倏然扭头看向他，颦着眉头眼神示意，央求他不要暴露。
“吾，”伏城纠结地拉长尾音，抿了抿唇，心绪不宁地说出了她想要的答案：“没有。”
话音刚落，阵法之中骤然降下几道如手臂般粗大的巨雷，齐刷刷击向毫无防备的伏城，打得他一个趔趄，猛然喷出一口鲜血，着实伤得不轻。
所有人都在这猝不及防的变故给惊呆了。
天道降怒。
帝君说谎了。
“师父他，他竟然喜欢小师妹！？”白亦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要是此时离桑在旁边，定然忍不住给他一记白眼。
然而，师父对自己的小徒弟心怀不轨，面对如此荒唐的结果，在场却无一人敢声讨伏城的行径。
而云浅也被伏城的惨状吓得脑子一片空白，愣在当场久久不能回神。
而亲身证实了阵法没有问题的伏城，脸色煞白地捂着如刀绞般剧烈疼痛的心脏，苦涩又蛮横地向世人宣示：“不错，吾就是喜爱她。”
“无论云浅是不是吾的徒弟，吾日后都会与她结为道侣，你们口中所不齿的师徒恋，在吾这只有百无禁忌。倘若你们没有本事打败吾，就乖乖遵守吾的规矩，否则，杀无赦。”
狂妄，霸道，冷血，是他一贯的姿态。
没有人敢忤逆他。因为随着他的话音一同落下的，还有他那隐忍许久的磅礴威压。
凛冽的怒气直接将许多神仙震飞，像雀筱这样本就命悬一线的更是直接被震碎内丹，几近咽气。
只有零星的几个尚能坚守在原地，但也已经是十分勉强的了。
等混乱的局面平息下来，众人才发觉问心台上的帝君和云浅都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