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风而立,负手望天,那一抹月白在蓝天下站成一种姿势,风刮过脸庞,轻微的疼痛让蓝天下的男子稍稍眯起双眼,眼里的神色不由得凝重了几分。

    他分明嗅到了血的气味。

    山的另一边,白衣男子手持利剑,剑风扫过的地方留下一地残骸,衣襟上的血一点点地扩散。

    山腰上人头攒动,并没有因为他的攻击而有多大的耗损,白衣男子渐渐有些体力不支,单膝跪倒在地,使出最后全力打倒了眼前的敌人,鲜血从口中溢出,眼睛已看不清前方,只是浩浩荡荡的行军队伍让他不敢有片刻的懈怠。

    凭着最后的一点精力,他支起结界将那些傀儡般的人偶挡在了结界外。然而自知这不是一个长久之计,白衣男子像是下定决心般,决定放手一搏。

    只见他立起身,目光凌厉地扫过那蜂拥而至的人偶,右手高举起剑,结界已破。他踩过人偶的头顶,盘旋至高空中,接着又俯冲而下,凌厉的剑风与风产生摩擦,发出“嗞嗞”的声音。

    风过,剑落,大地为之一震,残骸落满地。

    空中的人缓缓落下,只能用剑勉强支起身子,最终仍是倒下了,只是握着剑的手丝毫不肯放松分毫。

    他想,他是凶多吉少了。

    这些人偶简直就像被什么人操纵一般,然而这种“敌人在暗处,我在明处”的处境让人很不平。

    白衣男子倒下的那一刻,只觉脸上有冰凉的液体滑过。

    醒来时却已是山的另一边,头顶上方的那张脸正笑着看着一脸惊疑的人。

    “醒了?”清如水的声音不带任何情感,倒是那对眼睛饱含着对伤者的关心。

    “多谢阁下的救命之恩,日后定会报答。”白衣男子凌风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朝对面的人笑了笑,却不料牵动了嘴角的伤口。

    “还没请教阁下尊姓大名呢?”

    “叫我澄寒就可以了。”对面的人微微一笑道。

    “澄寒?”凌风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像是在哪听过一样。

    忽而,他惊喜地叫道:“莫非你是……乐笛王的爱子?”

    澄寒轻轻地点了点头,温和的笑容平静如初,脸上不见一点波澜。

    凌风感激地看着面前的人,眼前的人无疑在危难之时挽救了他的生命,而挽救自己的人还是神族的人。

    曾以逍遥一族流连于山水之间的乐族,常常是很难见上一面的,如今让凌风遇见了,在这种时候遇见自己神族的人,凌风心里满满的全是感动。

    “神殿出事了吗?”澄寒看着满身是伤的人,沉声问道。

    凌风沉重地点了点头。关于神之子空煦的事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初出茅庐的自己对这样的恩怨不是很感兴趣,但身为神族一员,他有责任和义务来保护神界的安定,父亲临死之前的嘱托他一直不敢忘。

    恶魔的事,他也从父亲口中知道了一些,他一直引以为傲的父亲竟然败给了恶魔的咒符?

    山尖之上,月白衣衫的男子迎风而立,银色的发丝在风中轻轻地飞舞。

    冬初的风有些许的寒意,然而神祇却是不知冷暖的,只是干冷的空气中夹着丝丝人类血的气味,澄寒有些寒意。

    排山倒海的人偶开始向山的这一边行进,浩浩荡荡的声势不亚于当年神魔大战时的阵势。不知在这背后操控的人又系何人?

    “那些人偶怎么杀也杀不完。”凌风不知何时站在了澄寒身边,望着地下阴沉沉的一片,满脸阴云地说道。

    澄寒的嘴角蓦地绽放出一抹自信的微笑,一支玉笛不知何时握在了手中。

    “音乐有着无力无可比拟的力量。”

    语毕,乐起。

    行云流水般的音符开始在山峦间跳跃起伏,澄澈灵动的曲音听着让人的心顿时安静了不少。

    凌风这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欣赏音乐,他突然发现自己原来对音乐一无所知,只是在澄寒的曲音中他似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惬意与轻松,伤口带来的疼痛在他的音乐里慢慢地治愈了。

    山脚下的人偶安静了许多,面无表情地呆站在原地,不再行进。

    忽地,像得到什么命令般迅速掉头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待山脚的人偶撤离后,吹笛人方才放下手中的玉笛,笛声仍在山峰间回荡。

    “阁下是风城主?”澄寒将玉笛收回袖口中后,缓缓地问了一句。

    “正是。”凌风微笑着回答着,“多谢阁下救命之恩!”

    澄寒笑了笑,说:“不必客气。”

    温和有礼。

    这是澄寒给凌风的第一感觉,面对这样温润如玉、清淡如水的男子,凌风自叹自愧不如。

    他不过是个玩世不恭的人而已,这样的自己是不会有面前这个男子的气质的,不会让人觉得温暖,不会带给人愉悦。

    前往月宫的路上,澄寒和凌风同行。之前由于人偶的阻扰,凌风至今未能到达月宫,这次有了自己的同伴,凌风不禁信心十足。

    进入月宫比想象得容易得多,没有任何人的阻扰,然而越是容易,越让人觉得不安。

    在敌人的地盘内,警觉心是不能少有的,凌风瞅了瞅身旁的人,发现那个人已落后了一大截。

    于是他退到澄寒身边,见澄寒正一脸凝重地盯着身侧的墙壁出神,好奇地问道:“怎么了?”

    许是察觉有人在跟自己说话,澄寒晃过神来,淡淡地笑道:“不,没什么。”

    凌风皱眉看着澄寒,对澄寒的回答凌风是不怎么相信的,但他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低低地嘱咐了一声:“小心点。”

    澄寒向凌风点头致谢,走出几步远后,仍不忘回头再看一眼刚才他一直盯着的地方,他发现墙壁的那个地方已没有了那些奇怪的斑点,内心不禁觉得纳闷。

    然而,来不及多想,他的腹部已被洞穿,汩汩鲜血在昏暗的空间里散发出浓浓的腥味。

    “凌风?”

    低低的声音被一银铃般的笑声淹没,澄寒循声望去,只见黑暗的角落里出现一银衣女子,女子眼神冰冷地盯着两人,慢慢地走近。

    她的轮廓在二人眼中一点点的清晰,不施粉黛的脸倒有了几分精致的美,然而女子的眼神却是冰冷的。

    “风城主,你比我想象得有胆量。”银月勾起嘴角冷冷地“赞赏”了一番。

    她没想到新任的风城主会毫不犹豫地向身边的人出手,而且毫不留情地。

    “过奖了。”听了她的赞赏,凌风毫不客气地接受了。

    “澄寒在哪?”眼看身边的人已化为一滩血泥,凌风开始为自己的同伴着急,眼里怒光暴涨。

    银月把玩着垂在耳际的发丝,轻轻地吹出一口气,笑道:“你帮我找到一个人,我自然把他还给你。”

    凌风满脸狐疑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发现眼前的女子多了一份平和的气质。

    难怪……

    原来她的体内已有了另一个生命。

    “你笑什么?”银月有些恼怒地盯着他。

    凌风连连摆手示意她别动怒,然而女子未能领会他的意思,依然满脸恼怒地看着他。

    凌风无奈地叹道:“莫动气,动了胎气可不好。”

    银月顿时觉得尴尬得很,眼前的人竟然知道她……为了缓解自己尴尬的情绪,她马上转移了话题,将刚才的话重申了一遍。

    “只要你能帮我找到神之子,我会保证你朋友的安全。”

    凌风笑笑,看着她不说话,眼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光。

    银月被他那样的目光看得不知所措,内心难免有些急,再一次问道:“到底愿不愿意?”

    “你在求我?”凌风歪着头,玩味地笑道。

    “……算是吧。”银月的态度软了下来。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求人,因为一个神界的男子而去低声下气地求人。

    她这是怎么了?这样心慌,这样无措,这样的……低声下气?她气愤,但却找不到理由。

    而眼前的男子断断是不会同情她这样的女魔头的,但现在的她不适合作战。

    她想要这个孩子。

    “即使是你在求我,我也没必要答应帮你这个忙。”凌风毫不客气地回绝了,而且满脸自信地说,“澄寒他不需要我去救他也可以脱险的。”

    “你会后悔的。”银月气愤地拂袖离去,留下凌风一个人在这间暗室内徘徊。

    他摸索着来时的路,却发现走过的路没有留下任何印记,他不禁疑惑了。

    来时明明做过印记的,难道被发现了吗?银月宫主,果然不能小觑!

    当时澄寒向凌风点头致谢的时候,凌风就发现破绽了。几天相处下来,澄寒对凌风是没有那般客气的。

    照此推断,凌风只能怀疑在进入月宫之时,两人就被分开了。起初消失的斑点其实就是血渍,那些血迹因为吸收了凌风身上残留着澄寒的气息而慢慢凝聚成了澄寒的样子,本以为可以这样瞒过凌风,没想到仅因一个不经意间的动作便被识破,而澄寒那无人能及的笑容是任何人都不能模仿出来的。

    “该死的澄寒,现在又在哪儿逍遥去了?”凌风苦于找不到出路,又因为担心澄寒的安危而变得有些急躁,更不确定澄寒是否已落入敌人手中,难免有失了方寸的时候。

    凌风无力地靠在了身后的墙壁上,只听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

    “凌风。”

    凌风循声而望,才发现那一抹月白的身影正向自己这边走来,凌风充满警惕的双眼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抹越来越近的身影:“别动!”

    忽然一声低喝,着实令那人吃了一惊。

    澄寒顿时止住了步伐,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笑道:“你想怎样?”

    “哦,你怎么进来的?”凌风拐弯抹角地问道。

    眼前的人他已确定了他的真实性,只有澄寒才会拥有那样无所谓的、澄净的笑。

    “没有我找不到的人。”澄寒得意地瞟了凌风一眼,走近他补充道,“听了我音乐的人只要我想找到那个人,就一定能找到。”

    凌风无话,对于澄寒这样的自信,他倒有些担心,因为他总觉得这样就能找到人的话,那么就意味着澄寒面临的危险境地就越多。

    忽然,凌风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澄寒进来此地,岂不是和他处于同样的境地,这样两个人都走不出这样的暗室。

    “澄寒,这样我们两人都被困在这里了。”凌风望着澄寒,无奈地笑道。

    “嗯,是这样的。”澄寒淡淡地应了一声,并不看凌风一眼,只是一心一意擦拭着自己玉笛。

    澄寒的态度令凌风瞠目结舌,他不懂为什么澄寒会做这样糊涂的事,如此一来,没有谁能出的去了。

    看着凌风满脸愁苦的样子,澄寒不解地问了一句:“怎么你不高兴我这样做?”

    凌风扭头瞅了他一眼,不好再说什么,摇摇头,不去理他,自己找了个角落躺下了。

    澄寒笑着走了过去,在他身旁坐下了。

    “我来帮你静心吧。”

    流畅的音符萦绕在耳尖,凌风突然觉得澄寒的音乐有一种魔力,那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听着让人心安的魔力,莫非……

    “你的音乐真是一种魔力。”凌风不禁脱口而出。

    澄寒继续他的吹奏,一曲毕了,他才缓缓地说道:“因为你不高兴。”

    凌风不解,等待着澄寒继续说下去。

    “如若一个人没有烦恼,音乐是没有这样的魔力的。”澄寒依然淡漠地说着。

    凌风赞同地看了澄寒一眼。澄寒正说中了他的心理,他不高兴,因为不甘心这样作为别人的阶下囚,也不愿因为自己而连累到身边的人。

    他痛恨这样的自己,痛恨给他人带来灾难的自己,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不连累到身边的人,他怎样都无所谓。

    “我们得想法子出去才行。”凌风突然沉声道。

    “这个不用急,我有办法。”澄寒神秘一笑道。

    “我可以找到神之子。”望着凌风满脸狐疑的样子,澄寒一脸自信地说道。

    凌风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满脸自信的男子,不禁疑惑了。

    从他救下自己的那一刻开始,这名名叫澄寒的男子便一直帮助着他,而且没有任何理由地随他来到此处。在此之前,凌风一直没有想过澄寒这么做的理由,他只认为他与他是一见如故,彼此之间可以互相信任。

    现在想来,凌风却纳闷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可以如此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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