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无路可走!

    凌风危险地眯起双眼,紧紧地盯着一脸毅然的人,却不说一句话。

    他多想看到她眼里的犹豫,然而,他看到的始终是她的坚决,甚至是恨意。

    凌风突然觉得心寒,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守护天使了。

    见皎翎依然不动声色地站着,凌风也没有再坚持。

    走之前,凌风深深地望着站在门边的人,那人却视而不见,始终垂着眼眸,不瞅他一眼。

    凌风也不再在此逗留,在走过皎翎的身边时,洋洋得意地说了一句:“我可真是不能接受你这样的儿媳妇呢。”

    看到皎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凌风犹如打了胜仗一样,嘴角露出深深的笑意,而后,轻拂衣袖,清风一般地离去了。

    皎翎靠着门框,无波的眼神里渐渐湿润,夕阳的余晖映照在那张惨白的脸上,让人生怜,滑过脸颊的泪被晕染得有些醉人。

    凌风临走前的那句话几乎击碎了她伪装坚强的心,那句话就像是在羞辱她一样。

    她选择以这种方式折磨他,他就说这样的话来羞辱她吗?

    皎翎觉得委屈,但更多的是气愤。

    不管是谁,都认为她和澨忧不对,是在胡闹。

    但是,有谁想过她的感受?她除了这样活着,还能怎样活着?她不想去恨,但是,却不能不去恨。

    如果这样活着,能减少她心里的恨,她为什么不这样活着呢?

    皎翎擦干眼泪,露出凄凉的笑,埋在阴影里的脸称着夕阳的光芒有几分鬼魅。

    若不是澨忧突然到来,皎翎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蹲在地上发呆了那么久。

    她透过窗棂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夜色浓稠得看不清外面的一草一木,夜空中看不见明月和繁星,只是窗外的强风吹得窗棂咯吱作响。

    澨忧敲响皎翎身后的门时,皎翎仍有些神情恍惚,许久,才慢慢地从地上站起,轻轻地打开了那扇没有上锁的门。

    见到来人是澨忧,皎翎既不惊讶,也不欣喜,只是木然地看着出现在门口的人,没有一点感情地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不久。”澨忧见皎翎的神情不对,也没有说多余的话;又见皎翎没有让他进屋的意思,也不再多做停留,低声嘱咐了一句,“没事的话,我先回屋了。”

    澨忧不放心地看了皎翎一眼,不知道在他离开后,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他也不方便问什么。

    最后不安地看了皎翎一眼,澨忧才迈开步伐向着对面走去。然而没走几步,皎翎却突然叫住了他,夜色中的眼睛发出清冷的光。

    她叫住了他,却不再说话,而后又摆了摆手,轻叹了一声:“没事”然后转身踏进了屋内,那扇门挡住了他的视线。

    澨忧觉得皎翎叫住他,应该是有话要和他讲,到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

    她到底在顾虑什么?

    澨忧抬头望着黑漆漆的天幕,心中惆怅无比。

    原本是打算看看怜初,谁知到头来还是没能见到怜初,找过了怜初可能去的每一处地方,他都没有找到她的身影。

    无论是花圃,还是西山顶上,都没有留下怜初的踪迹,也没有人见过她。

    他想,也许怜初已经知道了他和皎翎的事,所以故意在躲着他,却发现怜初根本没有躲着他的理由。

    回来之前,他又去了一次花圃,那是怜初最喜欢待的地方,怜初甚至把那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他想,只要他在那儿等着,说不定会等到她的到来。

    然而,直到天黑怜初都没有出现。

    无法,澨忧只好绕过花圃来到尹和的住所。

    尹和的住所在此刻显得异常清冷,和那个看起来十分柔和的人比起来,真的觉得相差太远。

    澨忧也说不清尹和为何会在清冷的外表下仍能让人觉得温暖,特别是她笑起来的时候,那笑似有融化冰雪的力量,能让处于绝境中的人有一种绝处逢生的感觉。

    但是,澨忧却很少从尹和脸上看到那样的笑,在他看来,尹和笑得很少,几乎每一次笑,都是带着疲倦。

    他不知道尹和体内的寒毒已到了何种程度,似乎一日比一日严重了。

    那座清冷的楼宇掩在百花丛中,有了隔世的感觉。傍晚的风从花丛中穿过,吹起单薄的人的衣裙。

    远远地,澨忧就听见了风中传来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咳嗽,他加快步伐,赶到孤零零站在花丛中的人身后,轻轻地拍着那人的后背,急促地说道:“外面风大,还是进屋吧。”

    尹和转过头看到来人是澨忧,水亮的眸子里蒙上了一层讶然,而后淡淡地点了点头,搭着澨忧的手慢慢走进了屋内。

    室内确实是暖和了许多,被照得通亮的屋子更是增添了一份暖意。

    澨忧扶着尹和躺在了软榻上,低声问道:“澄寒不是每天都会过来吗?今天竟然没有过来?”

    尹和用帕子掩着嘴,轻轻地咳嗽了一下,才笑道:“要是经常这样折腾他,我也会过意不去。”

    澨忧很奇怪尹和怎么会说出这样见外的话,以前她还经常因为澄寒对怜初的好而故意泼醋呢。澨忧不明白,也不方便问原因,只认为是这两人又在闹矛盾了,因此,也没太在意。

    尹和见澨忧沉默不语,对他这么晚还在花圃感到很奇怪,她坐直身子,轻轻问道:“你来花圃是有什么事吗?”

    “不,没有,只是在这里走走。”澨忧急急地解释着。

    尹和听到这样的话,有些失望,她垂下眼眸,低声说着:“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怜初的事而来的呢。”

    “怜初?”澨忧一听觉得不对劲,他看着尹和的眼异常焦急,急急地问,“怜初怎么了?”

    尹和一惊,她以为澨忧是知道这件事的,没想到是自己说漏了嘴。

    她温柔地看了澨忧一眼,让他先冷静下来。

    澨忧看着尹和的眼,也冷静了下来,听着尹和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这一天,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而澨忧他竟然全然不知。

    ……

    原来,怜初早就知道自己和皎翎不能同时存在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只能有一个守护天使存在。而怜初早已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所以,才会在见到复活过来的前任天使始终沉默着。

    因为想到可能会让复活过来的前任天使再一次经历死亡,怜初才觉得愧对皎翎,才觉得是自己害了皎翎,所以,才想到牺牲自己来换取皎翎的生命。

    澨忧这一刻觉得,怜初是真的很傻,真的很傻。

    好在怜初现在没事,只是留在了神主的神殿内。

    在神殿内,怜初的灵魂才不会受到太大的干扰。

    天使的灵魂只能在一个人的体内安然地存在,一旦被分离,留在体内的灵魂也会因为之前那个阵法的影响而再次被取走。

    如果皎翎真的需要天使灵魂的力量,而怜初又不打算争取体内的灵魂,那么,怜初的灵魂很可能被取走。

    本来,澨忧是打算和皎翎谈谈这件事的。但是,见到皎翎后,澨忧还是决定将这件事缓一缓。皎翎似乎不知道这样的事情,而澨忧也不清楚皎翎是否需要天使之魂的力量。

    如果不需要,皎翎是不会伤害怜初的,从皎翎在西山顶上的举动就可以看出,皎翎并没有加害怜初的心。

    如果可以,澨忧希望两个人都能活下来。

    今天神主将父亲和澄寒召去就是为了这样的事,神主的倾向是保住怜初的命。

    如果不是这样,神主也不会将怜初留在神殿里。

    神主是想让皎翎回到该去的地方吗?

    澨忧一个人在院落里徘徊了许久,皎翎房间的灯早已熄灭,他不知道皎翎是否已经知道了这样的事?是否知道神主想要夺取她的生命?

    澨忧发现黑夜中除了他,还有谁在这个院落里。

    他只匆匆瞥了一眼从皎翎的屋顶飘过的身影,便追着那道身影跃上了屋顶,而屋顶却无一人。

    就在澨忧准备离开屋顶时,突然嗅到了身后危险的气息,他赶紧转身,一跃而起,脚下穿过一阵凌厉的风。

    定睛看去,那些在黑幕下泛着清冷的光的细丝让他顿时知道了那个黑影是谁了。

    他稍稍有些迟疑,脚下的银丝马上转变了方向,瞬间捆住了他。

    藏在暗处的人飞身至屋顶,脚尖轻踮着屋顶的瓦片,在澨忧面前蹲了下来,立即松开了他。

    “这么晚了,不睡觉在这儿做什么?”收回手中的银丝,凌风生硬地问道。

    澨忧有些不服气,反问道:“父亲不也是一样吗?”

    凌风无语,无奈地皱起眉头,起身飞离了屋顶,澨忧见状马上跟了上去。

    凌风也知道澨忧会跟上来,停在一棵树下等着澨忧追上自己。

    “父亲,您真的打算遵从神主的旨意,让皎翎再一次死去?”澨忧追上凌风,在他身后问道。

    凌风只是淡淡地答道:“如果皎翎真的打算取走怜初的灵魂,我也只好这么做。”

    “你知道她不会这么做的。”澨忧笃定地说道。

    凌风缓缓地回过身,不可置信地看着澨忧,唇角微微向上弯起。

    他有些不敢相信澨忧怎么就这么坚信皎翎不会这么做,他的这份自信又是从何而来?

    凌风瞅着一脸坚定的人,微微笑道:“所以,只要皎翎还是以前的皎翎,神主也不会为难皎翎。”

    听到父亲这样说,澨忧的神色也放松了很多,皎翎和怜初,他不希望任何一个人离开。

    一定有办法让分裂的灵魂安然地存在两个人的体内,两个人也一定能一起活下去。

    “不过,如果那个让皎翎复活的人想要取走怜初灵魂,谁也阻止不了。所以……”看到澨忧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凌风不忍再说下去。

    不管怎样,神主的意思都是让已经死过一次的皎翎再一次死去。

    本来,皎翎就不应该再出现在这个世上,活着,对她来说也是痛苦的。与其让她痛苦地活着,不如牺牲她来保住怜初的生命。

    原本怜初就是现在的守护天使,而皎翎已经是死去的人。

    结果果然是残忍,但是,根本找不到保住两人生命的办法。

    如果真的无法选择,也只能牺牲皎翎。

    让皎翎复活过来的人恐怕早已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那个人的目的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自从皎翎醒过来后,那位名叫碧纱的黑纱女子就没有再出现过。

    “那个人,我见过。”澨忧望着远处,黑夜中的眼放出慑人的光。

    凌风一时没反应过来,澨忧所说的“那个人”凌风不知道指的是谁,更不知他滔天的怒气从何而来,似乎在提到“那个人”时就显得异常愤怒。

    “只要杀了那个人,皎翎和怜初就都能活着了。”澨忧信誓旦旦地说道。

    澨忧那慑人的目光让凌风提高了警惕,他这样做是为了皎翎吧。

    但是,凌风想不明白,澨忧为何会对才醒过来的皎翎这样在意,莫不是真的喜欢皎翎?

    “澨忧,你和皎翎……”凌风还是忍不住问道。

    澨忧听到父亲这么问,莞尔一笑,道:“我只是想要替父亲补偿她。所以,不管别人怎么看,我也不会放弃!”

    代替他补偿皎翎吗?

    凌风不露声色地笑笑,直直地看着一脸坦然的人,冷声说道:“你还不知道怎样去爱一个人,说什么替我去补偿她!皎翎不是需要被同情的人,所以,不需要你的自作主张!我欠她的,我自然会还。”

    澨忧无所谓地笑道:“只要皎翎同意就行。”

    “你的意思是要怜初死吗?”凌风的问题变得犀利。

    澨忧没想过要怜初死,如果怜初死了,他最不能原谅的就是自己。

    相反,他只想怜初好好地活着,没有太多的忧愁烦恼地活着。

    然而,父亲这样说,是打算让皎翎死吗?

    为什么父亲在知道神主想要以牺牲皎翎的生命换取怜初的生命后,还可以这样镇定,还可以这样不慌不乱地和他谈论这件事?

    父亲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澨忧猜不出。

    但是,他有不好的预感。父亲一定是有了什么打算,才决定牺牲皎翎的。

    为什么父亲都不尝试着寻找可以两全的办法,就这样草草地决定留下谁的生命?

    澨忧不明白,他的父亲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没有自信了?就

    算父亲放弃了,他也不会放弃。

    他一定要找出可以让两个人共同活着的方法。

    但是,在此之前,一定要先找到那个让皎翎活过来的女子——碧纱。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在幼时见到的那个蒙面的黑纱女子就是碧纱。

    可是,他想不明白,那名女子为什么想要取走怜初的命?

    所有的一切,澨忧都无从得知;但他相信,总有一天,一切都会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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