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见怪不怪的催促道:“七小姐,我们快走吧,这些人就是这个样子的,不怕疼,她们每天都要摔好多回的。”

    对上陆染询问的目光,她又叹了口气:“县主供奉大日金轮神,需得苦行磨炼,方可得到修行真义,城主大人不愿县主受此苦楚,寻觅虔诚信众代替县主,这些人每日过午需从云衢轩担铁桶,去云落湖取水,那铁桶的底子平地上立不住,担水之人一路上不得停歇片刻,需得往来九九八十一趟,长明灯不灭,意为渡九九八十一难。做不到,她们家里人就拿不到钱。”

    陆染怔怔的看着眼前行过的妇人们,脚上指甲翻卷、伤痕密布,曲折身躯梗着脖子步履艰难…

    想到从此处去云落湖,将近一里地的路程,小丫鬟语声轻软,听到她耳中却是心生凛然:这位青阳县主自己修佛,他人受苦,也不知这样的‘诚心’是想得到怎样的佛法?

    从这些仆妇行尸走肉一般的状态,可知泯灭人性的苦修早已蚕食了她们的精神。

    陆染捏着眉心默默在那备忘录上,为霍青阳再添上了一笔 ,看来自己对这位城主正夫人想得还是有点简单了。

    两人一路兜兜转转,走了快大半个城主府,才终于走到落月轩,一进院子,月门前已是密密麻麻跪了几层人,陆染见这些人衣衫半湿、分外狼狈,耳听得房中呜呜哭泣之声。

    她让画眉呆在月门外,换得对方满眼感激,站在陆倾城闺房外的一个仆妇,见到陆染立刻扬声道: “太太,七姑娘来了。”

    说完,她快速打起湘妃竹制的门帘。

    “你说!我的脸怎么成了这样?!咦?你这眼睛...”陆染刚踏进门,陆倾城的猪头三花脸就怼到了她的熊猫眼前。

    “呃…你退后,我来得匆忙,还没换衣净手…”陆染话未说完,陆倾城就急急回身,缩到了林洛云身后。

    一旁丫鬟连忙捧来银盆让陆染净手,为她拭去衣服上的浮灰。而后取了一件纯白色的对襟外袍,给陆染换上。

    “小七,这几天你嫡姐都是按照你的吩咐,沐浴涂药的,为什么…”

    林洛云心疼的看着女儿,那张发面馒头般鼓起的深红脸颊上,隆起一个个豌豆般大小的疙瘩: “为什么现在看着更严重了?”

    仔细端详了陆倾城的脸,陆染平静的说: “皮肤红斑变暗、丘疹变小,部分渗液的伤口在结疤,这是过敏症状消退的正常过程。”

    “你胡说,如果是在消退,我的脸为什么还是那么肿!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治好我?”陆倾城挎着嘴角,揪着林洛云的衣袖。

    “太太,木神医来了!”门外仆妇的声音传进来。

    “快请!”林洛云拍拍女儿,陆倾城连忙挥手,两名丫鬟拿起屏扇,挡在她的身前。

    陆染感到烦躁,用力捏了捏自己的后颈,困倦让她有些压不住火气,转身就准备出门。

    陆倾城却哼道: “你这是心虚吗?木神医一来,你就走?”

    手里还有要紧事要办,奈何今天还是得给这对母女,好好教教求人办事的规矩。

    开什么玩笑,陆倾城那张脸等到全好还得变十几种模样。

    这样一惊一乍的,每次被遛得跑半个院子,就为了安她的心,那么自己手里的事一件都不用干了。

    陆染停下脚步,向着刚进门的木神医施了一礼,而后转身对林洛云道: “一会儿,神医诊脉如果确实好转,那么从今以后我过来给她看诊的时间,我得自己安排,你们再有什么事,就去我那园子的工作簿登记信息预约,我会酌情回复。”

    木神医隔着屏扇,轻抚胡须为陆倾城号脉,一盏茶的功夫后,他一抖袖子起身: “夫人不必惊慌,从令爱的脉象来看,内毒已排出,只是切勿妄动肝火,须知心绪不宁,病邪就去得慢。”

    “神医,小女现在面上长出无数的疙瘩,是什么原因?”

    林洛云听说陆倾城内毒已排出,心头微松,但还是不放心的问道。

    “可否让老朽一观令爱的容颜呢?”木神医认真询问。

    “不行!娘…我这个样子…这个样子…”陆倾城在屏扇后急急摇头,那天中毒后她一直没机会看镜子。

    刚才,在她的强硬要求下,终于要到镜子。

    当看清楚了自己现在的模样,吓得她砸了所有的镜子,她可是享誉天下的美人,怎么能用这副鬼样子出现在一个外人跟前。

    陆倾城扭捏的磨叽,半天不愿让丫鬟撤开屏扇。

    陆染终于不耐的说道: “你不是信不过我吗?不让神医看看,你们这样有事没事找我过来,耽误我配药,那你这个样子时间更长!”

    见木神医也蹙起了眉,林洛云只好柔声安慰女儿,眼神示意丫鬟撤扇。

    木神医上前仔细端详一番,抚着胡须连连点头: “丫头,你用的什么办法,这么快就把湿毒控制住了?”

    说完他好像觉得自己有些唐突,有取人技艺的嫌疑。

    他耳根微红,双眼放光的看着陆染: “丫头,老朽一定要见一见你的师傅才行!你可否为我引见?”

    “啊?”陆染被木神医这一番神转折,搞得有些懵。

    自己师傅?那可多了,从本科一路读到博士,加上实习,老师们好几十个呢!

    心底一番思量,她认真的回望木神医: “神医,我的师傅叫大学,他老人家已经仙去了。”

    她是坠楼穿越的,估计也回不去了。

    现世的大学,对她来说,可不就是仙逝了?

    “大学?”木神医一愣,印象中所知道的久负盛名的医家,没有姓大的,难道是隐于世外的高人?

    可惜,竟然仙逝了,木神医有些扼腕,不然他也可以跟这位杏林圣手,好好的论一论医道。

    “那实在可惜,我竟不知当世还有大学这样真正的隐士,医术妙绝,还隐没姓名不为世人所知,堪称我等楷模!医者就应这样,专于己道,不被繁华迷眼,老朽自愧不如!”

    说完,木神医撮手郑重一揖,陆染急忙还礼。

    一旁林洛云看不过眼道: “小七的师傅什么时候来的府中,我竟没有见过?而且,小七你不是投水以后忘了事了吗?”

    陆染平静道: “你为城主府操劳忙碌、无暇旁顾,不知道我的事很奇怪吗?另外,我只是记忆模糊,把不该记得的人忘了而已。”

    说完见对方双目开始泛红,看样子又要表演茶艺,陆染再次向木神医一礼,而后转身快步出门: “今日还得去街市买药,耽误不得,木神医,晚辈告辞!”

    行至垂花门,陆染听到身后有人连呼丫头等等。

    回头看去竟是木神医大步而来: “小丫头脚程好快,我出门就不见了你的踪影!”

    “神医也不慢呀,这不是还没出府就让您追上了?”陆染心道,跑慢了给了茶艺大师发挥的时间,她今天还能办什么事?

    更何况,这位老先生一脸要找她问大学的事,她实在也是有些心虚。

    “哦?这么说,你是在躲我?”木神医不解的挑眉,白眉下的双眼炯炯有神,直透人心。

    “啊?不是,我是在赞您老当益壮!”陆染眼神凝定,一脸诚恳。

    “你这小丫头滑头着呐!”木神医笑叹: “你嫡姐那面皮照你的方子,再过三日就该消了吧,为何你却说需要月余?”

    对上木神医洞悉一切的目光,陆染心道果然瞒不住这位高人: “她们要把那害人的药喂我,我不过小做惩戒,让她多受几天罪罢了…,晚辈谢谢您没有拆穿我。”

    情况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她这样做的主要目的,是在和林秀儿全身而退之前,故意让那对不安生的母女忙得无暇他顾,少些掣肘。

    “那药竟然真的是你嫡母的?”木神医听到陆染说起那药的事,面皮紧绷,他认真的看着陆染: “你能仔细给我说说吗?”

    于是陆染从自己醒来,到柳妈妈如何来小破院子装腔作势,没下药成功,又到第二天陆倾城如何让柳妈妈,给她喂药的来龙去脉细细说了。

    “神医,那日陆齐元受伤,您原本用不着我干什么,却唤我上前,这事,我该好好谢谢您的!”

    说罢,陆染想要就那日的解围,郑重的表示感谢,却被木神医伸手挡住。

    “你这丫头,那天你不是谢过了,这又是作甚…咦?”

    话未说完,木神医翻手搭在陆染手腕上,而后双眉紧蹙一指点在陆染眉间: “你怎会被人伤了经脉脏腑?还被施了神旨秘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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