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从星醒来时,闻到一股檀香的味道。她模模糊糊睁开眼,发现正躺在自己的床上,眼前是熟悉的屋子。

    这间屋子是练忠给她腾出来的。练忠的院子挺大,有几间空屋子,光是打扫这间房就花了不少时间。

    屋子里的装潢朴实,都是平民用的家具,但却是练从星来到这世界后,拥有过的最好的屋子。

    此时,不远处的小桌上放着一个熏香炉,而她正在床上向右侧躺着,身上穿着自己的内衬,看上去有人给她换了衣服,还疗了伤。

    她动了动左肩膀,忍着背部的隐隐疼痛,从床上爬了起来,披上一旁外衫,缓缓站起。

    “宿主,你终于醒了!呜呜呜,我真的好担心!”脑中突然传来聒噪的声音,把练从星吓了一跳。

    “你在我脑中说话的时候,可以小声点儿吗?”练从星忍着把它再次屏蔽的冲动,“我昏迷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且不说宿主你一直屏蔽我,我的视野也需要宿主你来提供啊!你都晕了,我自然也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真是个没用的系统......

    “宿主!我不是没用的统!我真的不是!呜呜呜!”小光在她的脑子里大哭起来。

    “别读我的脑子。”练从星叹息一声,这个系统也不知道是谁做的,她怀疑开发者给它加入了一些智障型人格。

    “好了你别哭了,”她耐心安慰,“你如果真的有用,就要证明自己,不然谁信呢?”

    “嗯嗯,我会证明自己的......嗯?宿主要我怎么做?”

    “你说说,你到底多久没发积分任务了?还有你这积分商城,里面还是这几个东西,你到底有没有及时更新啊?”

    “啊!”小光又发出哀嚎,“对不起宿主!可是积分任务是原身的心愿,如果不触发特定的线索,就没办法发布!至于商城更新,我这就去看看!”

    练从星的脑子里安静了下来,她松了一口气,慢慢走到一边的桌上,给自己倒了一碗水。

    “宿主!我回来了!这次有大收获啊!”还没过两分钟,小光又在她的脑子里叫喊了起来,”快来看我帮你争取到了什么好东西!”

    练从星的眼前浮现出商城系统,上面果然多了一个新东西,看图标好像是一坨矿物。

    她点进介绍一看,上面写着“GO星特供稀有金属”。

    “这些金属都超稀有的!在这个时代根本提取不出来!但是现在它出现在我们的商城里了,只要一个点击,宿主随时随地都能拥有!”

    练从星还挺满意,有了这些金属,再制作一把万能小刀也不是难事。然而等她视线往下一移,看到价格说明时,她沉默了。

    每一毫克1000积分起步,上不封顶。

    在这排字的旁边,写着她的积蓄:当前积分600。

    “请问,你们GO星是奸商帝国吗?”练从星皮笑肉不笑地问。

    “不!我才不是和他们一起的,我是创世神!我是创世神呜呜呜......”

    见它又要开始嚎哭,练从星赶紧把它屏蔽了。

    一毫克稀有金属,能做什么东西?

    练从星在屋里找了一圈儿,发现自己随身携带的万能小刀不见了。

    好在,测毒针和发簪都在床头的小柜子里好好躺着,也不知道是谁帮她放的。

    练从星把两个东西都移动了位置,压在了床垫底下藏好,就推门出去了。

    院子里挺安静,只有炼铁铺那边传来磨刀的声音。练从星走了过去,轻轻推开门,义父果然在里面。

    他手里拿着一把从未见过的剑,正放在烘炉旁的磨刀石上。他回头看见练从星进来,愣了一下,又沉默地转回头去,继续摆弄手中的剑。

    “义父。”练从星看他没说话,有点心虚。她不是真的小孩子,知道自己乱跑又受伤,这事儿肯定会给练忠添麻烦的。

    “义父,对不起。”不管怎样,先道歉总是没错的,“我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练忠听到这个“您”,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他生气地把剑往旁边一靠,叹气道:“添什么麻烦,你能给我添什么麻烦?”

    他走到练从星跟前,双手拢住她的肩:“你知道你错在哪儿吗?你错在让自己受伤。我不是说了,有事儿都要跟我讲吗?”

    “我也是怕你担心,”练从星低着脑袋,“义父是怎么找到我的?”

    “呵,”提到这个,练忠就更来气了,“昨晚我一回来,就看到一个小兔崽子抱着你倒在院子里。你两都昏迷不醒,身上还都有伤,我能怎么办?还不是把你们一个个弄进屋子里躺着。还好王婆会些医术,不然你和那小子,都不知道还能不能醒过来。”

    练忠说罢,又表情凝重地问道:“小星啊,你跟我说,这男的,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练从星赶紧摇头:“没有没有,他是救了我。他......他是个好人。”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不信。但怕练忠一生气,把仇炎塑赶出去了,只能昧着良心这么说了。

    “哼,好人。”练忠也完全不信,“你义父我也是见多识广的。这个男人,太危险了,你最好别跟他有牵扯。”

    “哦......”练从星不知如何反驳,仇炎塑确实是个危险人物,“他现在在哪儿?”

    “在东边那客房里。”练忠说着就要往门外走,“你就别去了,我去看看他醒没有。”

    练从星有些着急,如果练忠是去赶仇炎塑走,那会发生什么?且不说仇炎塑出去可能又被追杀,万一他两吵起来,练忠可能会受伤的。

    于是她拉住练忠的手:“义父!其实是我去找他的,我需要他!”

    练忠有些吃惊,他停下脚步,等着看练从星要说什么。

    “义父你先坐下。”练从星拉着练忠回到小桌边,把他按到了椅子上。

    “这事儿要从我来青兴镇说起了......”

    她也坐上一旁的椅子,从仇炎塑如何顺手赶走了郭二爪,到摔进王婆的院子里;从她被转日盟的刀客跟踪,又去醉月楼找他求救,省去了百灵丹的部分,都交代了一遍。

    “所以,他没有害过我,而我也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他。义父,你可不可以不赶他走?”

    见练从星又瞪着那双可怜巴巴眼睛,练忠的只得叹气:“他要是躺在床上,我怎么会赶他走。但他要是醒了......”

    练忠眼神复杂地看着练从星:“小星啊,你真的知道他是谁吗?”

    这一问让她愣住了。这人到底是谁,她还真不清楚。她只知道仇炎塑来自孤灯楼,但是孤灯楼又是个什么地方?

    练忠缓缓起身走到一旁。他拿起那把刚才磨过的剑,用布轻轻擦拭着,脸上浮起笑容。

    “我曾经有个妻子。十多年前,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给我提过一个名字。”

    “孤灯楼,她说她来自这个地方。”

    练从星呼吸一顿,原来练忠的妻子也曾是孤灯楼的人?

    “那时,她总是贴身带着这把剑,连我两去观花灯的时候都不离手。直到后来她怀了身孕,才舍得把剑放下。为了和我成婚,她付出了很多。”

    想到这里,他眼里的光又黯淡了下去。

    “小星,我只是希望,你别走我的老路。孤灯楼不是什么好地方,如果和它牵扯上了......”

    话未道尽,他沉重地叹了口气。

    练从星看着那把剑,上面有一只蝴蝶的纹样,正和仇炎塑的那把细剑一模一样。

    她上前两步,小手搭在练忠的肩上,注视着那张历经沧桑的脸。

    那张脸的主人,总是用坚毅和淡然藏起心中的往事,而此刻,他得到了一个郑重的承诺。

    “义父,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活得很好,没有人能欺负我,也没有人能再让你伤心。”

    练忠抬起头,小女孩的眼里有超出她年龄的坚定,那自信和坦然让人心安,仿佛她生来就是让人追随,让人信服的人。

    这个孩子,不是养在家里的鸟雀,而是冲向蓝天的鹰。他隐隐觉得,这真是上天的恩赐,他有何德何能,得到这样一个女儿?

    “我信你。但你也不可以再让义父担心。”练忠用指背轻敲小星的脑门,“大人的事还是得大人来做,而你只是个小孩。”

    练从星撅起嘴,正要反驳,被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

    “小忠啊,小星去哪儿了?”

    是王婆的声音,她推门进来,见练从星在那儿杵着,便着急忙慌地走了过来:“哎哟,你这伤还没好呢,怎么到处乱跑。小忠啊,不是我说你,哪有你这么养女儿的?”

    “这药还没抓够,她中的这毒好解,但是可能留下后遗症。小星,快跟我去喝药了,小忠,你去照着这张单子再抓五副药......”

    王婆把练忠打发去抓药,自己则拉着练从星回了她的卧房,督促她喝下一大碗苦药,完事儿后又把她按回卧榻上,给后背的伤口又上了一波药。

    这么一通下来,王婆才端着空碗走了。临走时还嘱咐道:“不许再乱跑了。你们这些孩子啊,一个个都不省心......”

    练从星被折腾得也累了,但她睡不着。这背上的外伤被药咬着,疼得很。

    思来想去,她还是下了床,偷偷溜了出去。

    天色已暗,她摸到了仇炎塑住的那间屋子,悄悄推门走了进去。

    仇炎塑正躺在床上,长发散在枕边,遮住了一半的脸。修长的睫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原本惨白的嘴唇似乎变得红润了些,显得他像个活人了。

    练从星细细观察他,像在研究什么艺术品。直到那双狭长的眼缓缓睁开,蓝色的瞳孔像冰晶一样闪烁。

    练从星见他醒着,也不惊讶,而是抛出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你的眼睛,为什么是蓝色的?”

    在这个世界里,她见过的所有的人,都是黑色偏棕色的瞳孔,除了仇炎塑。

    仇炎塑双眼一阖,然后又睁开,这样反复了几次后,才开口道:“呵呵,看来我没做梦,你竟然还活着。”

    “你这是什么意思?”练从星不满道,“区区一小箭头,伤得了我几分?怎么就不能活着了。”

    “那只袖箭是小,但上面的尸心毒,一般的郎中解不了。十二个时辰内,如果没有服下解药,轻则瘫痪,重则丧命。”

    仇炎塑说罢,缓缓撑起身子,半靠在榻上,继续道:“又或许,练丘风这些年正事儿没做,跑去从医了?”

    “你是说我师傅,你认识他?”

    “他没跟你说么?”仇炎塑反问,“谷蝶衣,他那个死去的妻子。”

    练从星摇摇头:“他提到过,但没说和你认识。”

    “他不认识我。”仇炎塑说着,看向一边的桌子,“给我倒杯水。”

    练从星起身给他倒了水。壶里的水应是刚烧不久的,倒进杯里还有点烫,她吹了几下才递过去。

    “......我自己能吹。”仇炎塑瞪了她一眼,接过水杯轻抿了几口。

    “当年我进孤灯楼的时候,也许是八岁,或九岁,记不清了。”他把水杯放到床头,继续缓缓道来。

    “我本是没有资格得到名字的。但那时候,有个人叛逃了,他们说那是个女人,叫谷蝶衣。我得到了证明自己的机会,只要杀死这个叛徒,我就能取代她的位置,得到自己的名字。”

    “八岁......仇炎塑,你......”练从星欲言又止,八岁的小孩,就被要求去杀人吗?

    “我没有杀她。”仇炎塑接道,“见到她时,她的肚子已经大了。我把她放走了,只取回了一根手指。回到孤灯楼后,我跟他们说,这女人已经死了,他们却问我为什么没有拿头颅回来。”

    仇炎塑自嘲地一笑:“我说,我不敢拿。”

    “于是那位大人,我后来的师尊,把我打了个半死。不过自那以后,我就有了名字。”

    练从星听完,轻轻握住仇炎塑的手。那只手微微一颤,缩了回去。

    “小丫头,你是在同情我,还是同情你的师母?”仇炎塑的嘴角翘得更高了,笑得有些病态。

    “我没有同情谁,”练从星平静道,“我是觉得,你和谷蝶衣,都很勇敢。”

    仇炎塑愣住了,笑容渐渐落了下去。他咽了咽喉咙,垂下眼帘,避开她的目光。

    “这真是我听过最好笑的话。”他闷声闷气道,“你先出去吧,我想休息了。”

    “你......”练从星看着他缩回被子里,也不好再打扰,“那我先出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仇炎塑闭上眼睛,没有再答话。练从星起身离去,轻轻合上了门。

    次日,天刚亮,仇炎塑便醒了。

    日光已经透过窗户纸射了进来,他适应了一会儿亮光,缓缓睁眼,却看见一个奇怪的东西,正立在床边的高柜上俯视着他。

    那是一只木雕的猫头鹰,有半个人头那么大,翅膀还插着几根黑毛。

    这本应是一个精致的雕刻品,但突然这么出现,对一个警惕敏感的人来说,简直是惊悚。

    他差点儿从床上蹦起来,等看清楚是什么后,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剑,左右一望,才发现那把断剑躺在窗边的桌上。

    而这时,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这猫头鹰突然活了——那双翅膀开始有规律地上下扑扇,鸟喙也以同样的韵律上下开合着,发出像老太婆一样的古怪声音:

    “早上好!小塑塑。早上好!小塑塑。”

    仇炎塑咬呀切齿,他使出了全身内力,抓起手边的木枕朝那个猫头鹰扔去——

    “练从星,你给我滚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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