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柯冷冷注视着面前的三个女孩。

    她们年轻气盛,有一种初出社会历经风雨洗礼后的锐气,和尚未褪尽的稚嫩,生机勃勃地立于灯光下,如同扎根在春风里。

    她从她们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那个为了实现理想可以备战考研三次,可以顶着生命危险在怪谈世界中过五关斩六将,在最绝望的关头也不肯放弃,拖着异变的身躯要再拼一场的自己。

    君柯永远怀念过去的热烈真诚,过去的执着坚定,却不可避免地要与同样拥有这些特质的、与过去自己极度相似的人站到对立面。

    她的计划已经失败了,而失败是可以预见的。

    一个能收集到所有解题线索,走过门口那二十米恐惧之路的队伍,不会看不穿她藏在线索下的图谋算计。

    可当这一刻真正到来时,她依旧觉得不甘,甚至想跟她们同归于尽。

    君柯漠然地问:“既然你们早就推算出答案,为什么还要走这危险的一趟?你们就不怕我在这里杀了你们?规则可没提房主不得对住户下手。”

    她终于不再掩藏自身境况,将搭在腿上的薄被掀开,露出身下灰黑色的,有蓝金纹路的长长触肢。

    它们盘成一团,随着她的呼吸自然地蠕动起伏,看上去竟狰狞,又乖顺。

    “嗯,感谢你为规则发现了一个致命的漏洞,下个版本它应该会添上这条。”秦丹绷着脸讲了个冷笑话。

    君柯笑了一下,倒不是给面子,而是真觉得好笑。

    “说回正题。”秦丹道,“我们会到这里来主要有两个原因。其一是我们拿不准猜测,需要你的盖棺定论,否则任务完成度升不上去。事实上我们之前试过,但猜想确实无法提升完成度,这才决定冒一次险。其二是,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我被困死在房主这个坑里出不去,而你们断了我恢复自由的后路。”君柯伸直手指搔了搔鬓角,“我凭什么跟你们做交易?跟你们一起死,才更符合我的性子。”

    路游游忍不住吐槽:“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你想祸水东引一路算计我们,我们正当防御还不行了?”

    君柯瞥她一眼:“天底下没有非站在别人立场考虑的道理,我的自私自利,你们不是应该在知道我过去的经历时就一并了解吗?”

    路游游瘪嘴,让她堵得无言以对。

    一般情况下,当你的对手放弃了讲理,选择情绪宣泄时,她就是无敌的。

    秦丹冷笑:“你说得对,所以自私自利的你,活该被永远困在这个地方,不得解脱。”

    “……”

    君柯深思熟虑之后,没有还嘴,她不希望一场难得的正常谈话变成互相伤害。

    木尘摸摸路游游的脑袋以示安慰,然后淡定地说:“你先听听交易的内容,再决定是否要做,怎么样?”

    君柯往后倚靠着椅背,明明是满盘皆输的局面,她却气定神闲,仿佛胜券在握:“说来听听。”

    秦丹摩挲着《道德与法治》边沿:“云栖,就是西馆的服务员告诉我们,晨星公寓的前任房主跑去了小吃街怪谈。我推测成为房主之后,人类的身体就会产生异变,无法再离开怪谈世界,你是如此,他也是。”

    “所以,你们要帮我追杀他?”君柯饶有兴趣地笑了笑。

    秦丹摇头:“报仇,当然得自己来才有意思,假手于人就没意义了。怪谈世界的力量在蔓延,范围在扩散,游戏的1.1版本是公寓怪谈,下个版本就是办公楼,迟早会延伸到小吃街去。我们可以帮你找到前房主,带回公寓,由你处置。”

    君柯不笑了,眉头皱了起来,垂眸认真考虑起这桩交易的可行性。

    半晌过去,她问:“我凭什么相信你们会遵守承诺?”

    秦丹淡定道:“我们是人,只要不想被异化,就得住在公寓里,而你是公寓的主人,如果我们违约,你通过操控其他NPC对付我们是轻而易举的事。”

    君柯弹了弹搭在扶手上的手指:“那你们如何相信我不会在交易完成之后,就卸磨杀驴?”

    “你的计划已经失败,杀了我们没有任何好处,就算出于泄愤的想法,有气也该冲着真正的罪魁祸首——前任房主出。”

    秦丹与她对视,眼神如一瞬出鞘的刀锋,寒芒转瞬而过,却令她感觉自己的心被剖开放到明面上,让人看了个清楚明白。

    “当然,说一千道一万,打铁还需自身硬。你想卸磨杀驴,我们也不是没有反击的能力,而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会时刻对你保持警惕。”

    君柯托着头:“听上去,我们双方都像在走钢丝,有点儿危险,但是很刺激。”

    “那……”路游游抱着修眉刀,“你的回答呢?”

    君柯定定看了她们许久,把她们看得以为谈判要崩盘时,忽然扑哧一笑。

    紧接着,她的神色变得晦暗:“我的人生已经定死了轨道,连生死也不由我决定。一直被困在这里,实在是很无聊,陪你们玩一场交易游戏,给生活添点乐子,也不是不可以。”

    路游游还没来得及喜上眉梢,她的下一句话就打过来了:“不过在答应之前,你们还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木尘谨慎地问。

    君柯微笑:“如果我拒绝交易,你们打算怎么脱身?”

    “我们有一次性免死道具,只要正面扛住你的第一波攻击,逃离房间,我们就能脱身。”秦丹大大方方地说出备用计划。

    君柯眯了眯眼:“这么自信?规则可没有说房主不能杀死住户。”

    “因为这是常识,本就不需要放在规则里。”秦丹耸耸肩,“你刚才计划被毁想跟我们同归于尽,但刚成为房主时更绝望,若是你能随意伤害住户,那时的你就该带着整个公寓的人一起奔向毁灭了。”

    “你很敏锐,也很聪明。”君柯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当年的我如果有你这样一个队友,而不是独狼,我也不会落得现在这样的结局。”

    秦丹默然。

    ……

    从天台下来,三人到阳光底下晒了足足半个小时,将浑身寒气晒干净,才如释重负地回家。

    彼时,长几已经准备好两种饮料,盯着三人喝下。她们又缓了好一会儿,总算是彻底恢复过来。

    秦丹翻出手机查看面板。

    系统提示一:

    主线任务1.1版本:查明合租屋第四人的身份、去处和消失的原因。

    完成度:

    身份:百分之十(MAX)。

    描述:0912的神秘第四人,既是规则怪谈游戏的封测玩家,也是晨星公寓现任房主,名义上的公寓持有者。

    去处:百分之三十(MAX)。

    描述:0912的神秘第四人机缘巧合下进入天台,成为了那里的主人,终生不得出。

    消失的原因:百分之六十(MAX)。

    描述:玩家君柯受前任房主蒙骗,主动接过房主位置,画地为牢,将自己困于公寓第十三层,终身不得出。

    备注:主线任务1.1版本已完美完成。

    奖励:升级积分x500,兑换积分x10,随机属性点x2,抽奖次数x1

    系统提示二:

    支线任务1.1.1版:找回第四位住户,或者让她退租。

    完成度:找回(MAX)

    备注:谢天谢地,她终于不再想着逃离这里。

    奖励:升级积分x100,随机属性点x1,低阶宝箱x1(可获得随机数量兑换积分,有一般概率开出可选择属性点、极低概率开出道具)

    系统提示三:

    因玩家主线任务与支线任务完成度都达到完美级别,额外奖励如下:

    1.低阶宝箱x1(必定获得白级技能)

    2.随机属性点x2

    3.兑换积分x5

    备注:你的优秀得到了狗策划的认可,吝啬的ta临时大方了一次。

    个人信息:

    姓名:秦丹

    性别:女

    等级:6级

    经验:100/150

    兑换积分数:17

    体质:7(+1)

    敏捷:6(+1)

    防御:3(+1)

    攻击:12(+2)

    评价:攻高防低,你应该成为队伍里最锋利的矛。

    已获取道具:

    1.新手道具《道德与法治》(永久)。

    2.一次性道具“免死”。

    成就图鉴:3/100

    1.初次探索陌生区域

    2.初次使用自动售货机

    3.勇武无双:凭借自身实力击退鬼怪

    积分商城:已开启,点击跳转

    系统提示四:

    本次触发版本彩蛋如下:

    1.NPC好感道具“美”系列上线,共包含美食、美酒、美发、美甲、美瞳五款。

    2.探索任务新增区域系列。

    3.成就图鉴每满十个赠送一个低阶宝箱,达成全收集可获得高阶宝箱(百分百开出高级永久道具x1)。

    4.对付鬼怪可以智取(成就“足智多谋”),可以大力出奇迹(成就“勇武无双”),也可以二者兼取(成就“智勇双全”),完成前两个成就自动触发第三个,只完成第三个成就自动触发前两个。

    5.被“找回”的神秘室友不会回到0912,被退租的神秘室友不会离开公寓,因为她已经不是人了,在她触碰那枚多出来的纽扣之后。

    看到彩蛋的最后一条,秦丹三人面面相觑。

    “所以,君柯留在房间内的纸条上写的那句‘无论多出来的是什么,绝对不要触碰那个东西,即使它只是一枚纽扣’不是举例,而是写实?”路游游小心翼翼地问。

    木尘则后怕地拍拍胸口:“幸好咱们当时没碰那本多出来的杂志。”

    秦丹和路游游深以为然。

    简短的闲聊过后,三人整理了一下资源,该用的用上,该开的开,收获还算不错。

    秦丹的支线任务宝箱开出了两点兑换积分,技能宝箱开出了白色技能“锋利”,效果是为武器附加“无坚不摧”属性十分钟,一旦命中,能将低级鬼怪一击毙命、重创中级鬼怪、让高级鬼怪轻伤。

    这个技能可以使用兑换积分升级,她直接将宝箱开出的积分扔上去,将它升到了三级,个人面板底下顿时多了一个技能栏。

    路游游获得了一点可选择属性点和技能“疾速”,可以用来增加攻速,也能用来逃跑,于是她毫不犹豫将那点可选择属性点加到了速度上,放言说以后要走速攻流。

    木尘获得了两点兑换积分和技能“知心”,技能效果是撑开一个群体性精神防护罩,用以防止精神冲击和精神污染,算是补全了她和整个团队的短板。

    那一人一次的抽奖机会倒是还不能用,奖池要到下个版本才开。

    队内三人,一个强攻,一个敏捷,一个辅助,就差个奶妈了。

    “可算完成任务了……希望今天晚上能睡个好觉!”

    路游游瘫在沙发上,精神气被抽了个干净,只想挺尸。

    木尘叹气:“也不知道除了我们,公寓里有多少住户能完成任务。这次时间紧,咱们去哪儿都匆匆忙忙的,也没跟其他人交流,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交流合作。”

    “别想了。距离新手期结束还有两天,下个版本恐怕就是办公楼,我们最熟悉、最恐惧的地方。”秦丹比较务实,感情相对她也淡漠,“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再商量行动计划吧。”

    “嗯。”路游游拖长了尾音。

    木尘点点头,正要关掉还亮着的手机屏幕,手指却不经意地在边沿一划,竟然退了出去。

    “咦?可以退出游戏界面了!”她脱口而出。

    路游游闻言,一个咸鱼打挺坐直起来,秦丹也立刻掏出手机,发现果然如她所说。

    然而只有两个APP,其余地方都空荡荡的主界面却让她们刚热起来的心凉了下去。

    秦丹定睛细看,那两个APP分别是微信聊天界面和企鹅聊天界面,并且只有两个群聊,一个写着“工作群:激进派”,一个写着“工作群:保守派”。

    她点进去,群聊显示为禁言状态,群介绍分别是:

    激进派觉得保守派太过激进,特此独立。

    保守派觉得激进派太过保守,特此独立。

    ……重新定义激进和保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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