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柚蓝,你妈妈给你打来了电话,有事要跟你交代。”班主任在教室门口,拿着手机,招呼她出来接电话。

    “喂,妈妈。”

    “柚子,妈妈还在学校开会呢,不确定多久能开完。你放学后到门卫室,那有电话,妈妈好方便联系你。”

    “好的。”

    “乖乖待在门卫室,不要一个人乱跑哦。”

    “知道了妈妈。”

    今天是周五,也可以叫做放假日,毕竟一个短短的周末也可以叫做小假期。同学们在这天,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起前就已经收拾好了书包,默契的掐着点跑回家,这也是老师永远不会拖堂的课。

    只有一个人比较反常。

    “周赫,林译岑怎么睡着了,他不回家吗?”

    黎柚蓝怕打扰到休息,走到门外才问起这个问题。

    “他的星期五和咱们不一样。我们的星期五是迎接美好的周末,他的星期五才是监狱的开始。”

    “什么意思。”周赫说的什么,让人更好奇了。

    “林译岑的爸爸会在周末给他安排非常多的课程,请的都是家教,因为他周末只能待在家里,不能出来玩。”

    “好辛苦啊,他已经很优秀了。为什么还要被锁在家呀。”

    周赫长叹一声:“唉,这可能就是拥有限量版球鞋和最新款游戏机要付出的代价吧。”

    和周赫告别后,她坐在门卫室门口,这里可以看到学校里里外外,进进出出的人们。

    和她年龄相仿的,基本上都会有父母在门口接他们回家,手里还会带些孩子喜欢吃的零食或者玩具。不是和妈妈手牵着手,就在被扛在爸爸的肩上。

    高年级的哥哥姐姐们往往结伴而行,商量着周末是打球还是逛商场。

    一些没有父母接送的同学,或许是出于某些原因,比如像她今天这样。但是他们只会更加自由,因为他们会偷偷跑到校门口的小卖部买辣条,总之是那些父母不让吃的垃圾食品。

    她想到林译岑,那一张张满分的试卷,漂亮的字体和流利的英文口语……无时无刻不在刷新她对优秀的高度。

    尽管是那些看似不太合理的条条框框,繁多又周密的学习计划和高度的自律,她也从未听到他任何的抱怨。她所认识的林译岑,会耐心辅导同学,会完成学习任务后再去打篮球,会安静的靠在窗边看书,会耐心听完同学说话。

    在黎柚蓝心里,他就是一个完美的人,至少她目前还未发现任何缺点,总之,小小的她无意间在心里埋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这是她无法企及的高度,无法与之相齐平的人。

    外面的人突然跑起来了,空气中散发一股混着泥土的潮湿味。有风,却很轻,多了些凉意,是淅淅沥沥的雨滴。

    这是秋天的第一场雨,打乱了她的思绪。

    幸好黎柚蓝的妈妈每天都有提醒带伞。

    她突然急匆匆跑出门卫室,又折返回来,对着保安爷爷说:“爷爷,一会儿我妈妈打来电话,您就说我忘带作业回去取了,麻烦您了。”

    她跑回教室,平稳了呼吸,放慢了脚步,轻轻的走进去。

    他在的位置,果然敞开了窗户。小雨就这么斜斜的落在他的书桌上,落在他浓密的发丝上,好像一张洁白的头纱。

    她撑起橙黄色的小伞,蹑手蹑脚的向他靠近,站在他的身后还要矮半截,却笨拙又很努力的伸长手臂,为他遮住了倾斜的微风和细雨。

    橙黄色的光,是阴天中仅存的一盏灯,将他们环环包围,这里是另一个世界。他发丝上残留的小雨滴,也变成了黄色,就像是向日葵的花瓣。这里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雨声,它落在窗外,打在伞上,一个清脆,一个沉闷,却又意外的和谐。

    他睡的很沉,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清晰的侧脸,凑近还能闻到淡淡的薄荷香草味,和她想象中的一样,干净,清凉。她突然发现,一束橙黄色的雨痕变成了泪痕,倒映在他的脸颊。

    她不自觉的用手触摸,轻轻的,顺着皮肤的纹理。

    他的眉头突然紧凑,瞬间变得和往常一样,让人不敢靠近,原来罪魁祸首是这漆黑又上扬的眉眼,真想把它抚平。他的鼻梁很高,手指能够感受到骨头的走势。这种感觉奇妙又有趣,却不太真实。

    “你在干嘛。”

    紧闭的双眼慢慢张开,头继续枕在环抱的手上,半梦半醒的样子。深邃的眼睛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撑伞的女孩,她的样子还有些憨态可掬。

    “我,我在帮你打伞,下,下雨了。”

    她从不敢正面回应他的眼神,飘忽不定的望向各处,试图分散自己的紧张。

    “谢谢。”

    他忽然嘴角上扬,笑得懒洋洋,像午后的暖阳,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声音是刚睡醒的调调。他伸了个懒腰后,接过她手中的雨伞。

    “还没回家吗?”他问。

    “还在等我妈妈。”她突然身子抽了一下,瞪大眼睛说:“完了,我得回我妈妈的电话,先走了。”

    “等一下。”他叫住女孩,嘴角又露出浅浅的笑,掏出自己的手机说:“用我的吧。”

    电话那头很快就接听了,像是等了很久,她怕妈妈生气,自己先抢先开口。“妈妈,我是柚子。”

    “这是谁的手机,你和谁在一起。”

    “和同学。”

    “不是让你不要乱跑吗?算了,妈妈没办法来接你了,一会有个叔叔来接你,你就乖乖在门卫室等着。”

    黎柚蓝挂了电话,心想这阴雨连绵的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妈妈怎么说?”林译岑看着她无精打采的样子。

    “她让我等一个叔叔来接我回家。”

    “叔叔?”林译岑像是在思考,突然拿起她的雨伞,又背上书包对她说:“这样吧,我送你回家。”

    “我们两个?安全吗?”黎柚蓝从小听家人说的就是她这个年纪的小朋友不能乱跑,在人群中也要紧紧拉住大人的手。

    “安全,有两个耍不掉的黑衣人跟着呢。”

    黎柚蓝心想,与其和不认识的大人还不如和同学,更何况他还是林译岑。

    她点点头说:“那得和我妈妈说一声。”

    “我来说吧。”

    他像是早有预备,已经拨通了电话。

    “阿姨您好,我是黎柚蓝的同学,我家人来接我,顺便送黎柚蓝回家。”

    “谢谢你了同学,不过阿姨已经请一个叔叔来接了。”

    “阿姨,现在已经很晚了,学校也没有人了,外面还下着雨,我家人也是怕她一个人在这儿不安全。”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才说:“行,麻烦你们一家了。”

    “所以,你爸妈就是你说的甩不掉的黑衣人吗?”

    林译岑听到后,思考片刻后,一脸认真的逗她说:“不是,我爸妈是隐形人。”

    “哈?”黎柚蓝像是触碰到了一个未知的领域,脸上写满了小问号。“那,你是什么人。”

    “你猜。”

    林译岑故作神秘,自顾自的走了,留下她屁颠儿的追问,像是身后长了一只左摇右晃的小尾巴。

    校门口停了一辆黑色轿车,雨水从车顶滑下,天色阴暗的灰和车身油亮的漆黑,赋予它一种庄重和高贵的气质。黑色宾利的车头和车尾分别站着身着黑色西装的人,他们面无表情,一动不动的注视着他们两个小孩。黎柚蓝心想,这就是林译岑说的黑衣人了吧。她站在他们面前,仰着头,就像看巨人一样。突然,车尾的“黑衣人”低下头,只是轻微的弯下腰,甚至都没看清他要做些什么,黎柚蓝便下意识的躲到林译岑的身后。

    车门打开了,黎柚蓝才明白过来。她探出小脑袋和林译岑对视,一个尴尬的笑,一个偷偷的笑,随后“黑衣人”撑着伞护送两人上车。

    可能是车内暖气的原因,黎柚蓝很快就放松了下来。

    “先到松花区宁安路34号。”林译岑提起问过,一上车便告诉了“黑衣人”。

    “谢谢。”车内窗户紧闭,很安静,只听得见暖气的哄哄声和雨落的滴滴声,所以她说话的声音也随之变得很轻,听着柔和,还夹着小奶音,甜甜的。

    这样的气氛和刚才的打闹形成鲜明的对比,这让她不太习惯,于是想拼命找话题。

    “林译岑,你每周五都会很晚回家?”

    “嗯。”他依然看着窗外。

    “那一般都会干些什么呢?”

    “睡觉,打篮球,玩游戏机,随便找点吃的,然后回家。”

    “回家后呢。”

    “学习。”

    黎柚蓝心想,他的生活作息和自己完全相反。

    “假期呢。”她随便问了一个。

    “学习。”他依旧是轻描淡写的回答。

    “不能出去玩吗?”

    “能,只是没时间。”他往后视镜的方向看了一眼说:“还被人盯着。”坐在副驾驶上的“黑衣人”随即挪开眼,面色紧张的低下头。

    “那岂不是丧失了很多乐趣吗。”她觉得很可惜,这种感受就和在外面玩得正起劲时妈妈的一个催促回家的电话。

    她透过车窗上的雨滴,任何的庞然大物都能被包裹在这小小的雨滴里,缩成一个圆圆的小球,随着车的前进而后移到下一个雨滴里,再下一个雨滴,而后消失,就像在逃跑。

    她想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突然出现了明朗的笑容。说:“林译岑,国庆小长假,邀请你到我老家来玩。”

    她的声音清列却温和,但更吸引人的,是她的眼睛,因纯净而显得真诚,因明亮而显得热烈,因某种特殊的,不为人知的情感而显得羞涩。

    车内持续安静,林译岑的脸上也出现她从未见过的表情。

    她心里紧张极了,懊恼刚才的话,立即补充了一句:“要是不方便也没关系,你来了我和我的家人自然是非常非常欢迎的。”

    她以为聊天到这就结束了,便装作毫不在意的继续看向窗外。

    突然,一个声音传来。

    他说了一句:“好啊。”

    没有考虑,也没有拒绝,而是给了一个明确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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