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牵尘和白潇潇路过玄鸟山的山石碑,一大群黑首蓝黄色身的鸟掠过石碑,逆风飞旋。

    云牵尘被翅膀划过空气的声音吸引,他瞥眼那石碑,“玄鸟山”三个大字蓦地流出血红色的液体,再一眨眼,液体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那一幕只不过是幻觉。

    他心悸片刻,思忖不久,开口问道:“师尊,那字是你刻的吗?”

    白潇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有些心虚,咳嗽两声:“是也不是。”停顿半晌,她又说:“要不是你提起来,我差点忘记。”

    她走到石碑前,指尖刚触摸到石碑,两人顿时消失。

    再次出现时,是在穹苍山脉无暇山等闲阁正门口。

    如四师兄何潇恒所言,等闲阁就没有清闲的时刻。只见所有弟子都在忙上忙下,每个人都疾步而与别人擦肩而过。应该是习以为常了,所以十几个人并肩走着居然没有撞在一起。

    而且等闲阁并不像苍乾阁那样热暖,但来来往往的弟子额头都冒了一层薄汗。

    “你把这套图纸送到各阁,亲自让各位阁主写下意见,再送到本阁主手中。”

    “这是新届弟子的弟子服样式,送给掌门过目。”

    “这是元宵节庆典的各项事宜,送去掌门那。”

    “四阁主,墨宵宫代理宫主金玉堂送来的请帖和礼物,还有她的书信一封。”

    “净心观观主宋缨派人来说,今年的元宵庆典,净心观有事脱不开身,就不来参加了。这是他们准备的贺礼。”

    “阁主!天竺寺住持空童派弟子说,天竺寺无法来参加庆典,具体原因未告知。”

    一位身穿青灰色单衣的男子,由于衣服宽松而胸前露出雪白的肌肤,他长发披散,随意绾了个鬏用灵蛇木簪簪住,全身藏在黑绿色的纱帘后,只露出侧脸。

    他抬眼看见遥远处站在正门口往里探看的白潇潇,“啧”了一声,从木施上扯下外袍。他拉紧衣襟,穿上了天蓝的外袍。穿戴整齐后,他把散落的长发全都束起绾成高髻。

    男子撩开纱帘,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随手接过一弟子折腰奉上的弟子簿,边走边把它扔向白潇潇。

    云牵尘猜测这就是自己的四师伯何潇恒。何潇恒跟传言一样,美得雌雄莫辨,却因眉宇间总充斥着不耐烦的神色,所以人们对他都持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态度。

    何潇恒本意是懒得走过去给白潇潇浪费时间,所以把弟子簿甩过去让她接住。

    可他没想到,白潇潇高度近视。

    毫不意外地,那弟子簿甩在白潇潇脸上,然后掉在地上。

    正在忙碌的弟子顿时停住脚步,不约而同地往白潇潇的方向看去。

    他们都知道白潇潇和何潇恒水火不容,两人总是一言不合就开始针锋相对,唇枪舌战。

    有些弟子不争气地吞咽了口水,等待着白潇潇阴阳怪气地开口。果不其然,白潇潇动了动嘴唇,有些弟子的视线死死地盯住白潇潇的嘴,半是期待半是害怕。

    就连何潇恒也不由自主地担心白潇潇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找麻烦。

    张嘴了!她要开口讥讽了!

    弟子翘首以盼。

    “刚刚——什么东西砸到我了?”

    白潇潇说完,捡起地上的弟子簿,随意翻了翻,随口道:“字还挺好看的,谁写的?”

    白潇潇如果不是近视眼的话,她现在就可以清晰地看见弟子们期待的神情瞬间变成失望,活像变脸谱。

    估计他们都在想:就这,就这?你不多说几句?

    何潇恒早已想到两人从舌战上升到肉搏,把等闲阁打得稀巴烂的结局了。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结果听到了这样一句,看白潇潇的眼神就跟看到太阳从西边升起一样。

    “我写的,你有意见?”何潇恒试探地开口。

    白潇潇点点头,眼中满是艳羡:“羡慕。”言简意赅。

    何潇恒冷笑:“本来以为你转了性子,没想到还是江山易改。阴阳怪气些什么?你的字可是被前任掌门连连夸赞过的,现在说羡慕我?”

    白潇潇腹诽:那是原主不是我。

    “好了,我今日很忙,懒得和你吵。你徒弟?叫什么?”

    云牵尘不用白潇潇介绍,行礼道:“见过四师伯,弟子名唤云牵尘。”

    何潇恒阅人无数,一针见血道:“白潇潇,你又收了个美人胚子。他这个身量……驭风,你拿四套中等尺寸的弟子服给他。少年蹿个快,不到年底就得”

    那名唤“驭风”的弟子确实人如其名,行如风,眨眼便端着四套衣服递给了白潇潇。

    白潇潇则拿出乾坤袋,把衣服装了进去。乾坤袋是可以容纳天地万物的法宝,依照使用者的法力强弱,法力越强,所能容纳的东西也就越多。

    何潇恒又道:“两套夏装两套冬装,回去试试,尺寸不合再换。”虽是如此说,但谁都知道错不了。

    何潇恒办完事,转身离开。他身边的弟子提着鞋,跟在他身后,说到:“掌门穿鞋。地凉。”

    何潇恒停住脚步,没有理他,只是冷声道:“我若再看见哪个弟子在我面前弯腰驼背,那就送去正婴阁矫正体态。”停顿片刻,他又嚣张任性地说,“况且本阁主就不爱穿鞋,你能怎样?”

    说完,他毫不回头,走进了偏殿。只剩下那弟子提着鞋呆愣在原地。

    云牵尘眼中波光微动,不由自主地挺直腰杆,刚想和白潇潇说些话,却发现刚刚还站在他身边的白潇潇早就跑到案台前了。

    云牵尘没有意识到自己眼神晦暗不明,神情微冷。他不动声色,但步子却比平日快地不止一星半点。

    他快步走到白潇潇的面前,此时白潇潇一手手肘撑在案卓上,撑着自己的脸,一只手转着没沾墨的毛笔,有些愁眉。

    白潇潇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洁白的手臂。她仍然戴着冰蚕丝手套,那手套却不及手白。

    云牵尘站在白潇潇身边,压抑着心中莫名的烦躁,柔声问道:“师尊有烦心事?”

    白潇潇转笔的动作停下,她迟疑片刻,难以为颜:“云字怎么写?”

    云牵尘身体僵住了。

    这不能怪白潇潇。那弟子簿上的字体是小篆,别说写了,白潇潇一个字都不认识。作为一个05后,她只能认一些常见简单的繁体字,一些字放在一句话里她能不费吹灰之力认出来,但单独拎出来她就毫无头绪。

    她也很少写毛笔字,十一二岁报过一个毛笔书法培训班,但后面因为学业繁重就放弃了。

    所以白潇潇的毛笔字不能说丑得不能见人,只能说鬼画桃符。

    云牵尘按耐住心中的笑意,提笔在弟子簿上写了“云牵尘”三个字。

    白潇潇在一旁惊艳地欣赏:“你会写小篆?”

    云牵尘搁笔,余光停留在白潇潇惊艳的目光,不由得心生欢喜,问道:“小篆是什么?”

    白潇潇升起的希冀之心缓缓沉下。是了,这里只是有种花家的影子罢了,到底还是虚构的。

    连眼前这有血有肉的真实的少年郎,都是虚构的。

    待到她完成任务,还是要回家的。她在这里遇到的一切,都如阳光下的泡沫,绚丽多彩但转瞬即逝。

    没有什么是可以永远留住的。

    “师尊?师尊!”

    白潇潇被云牵尘一声声地呼喊叫回了神识。她定神一看,云牵尘的脸近在咫尺,那双可以包含万物的桃花眼里如今只装下了她一人。

    云牵尘眼睁睁地看着白潇潇的神情从惊讶变成了悲伤,一时间他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他思忖好半天,才出声问:“师尊?你到底怎么了?”

    白潇潇再也不敢看他。她刚刚清楚地在云牵尘的眼里看见了自己充满爱意的双眼。

    太明显了,会暴露的。

    她怕自己藏不住。

    “时候不早了,我带你见掌门。”白潇潇说完拂袖,迈出等闲阁。云牵尘疑惑不解地跟上。

    书台上原本执笔相看的璧人此时早已远去,只留下被春风翻开的弟子簿安静地躺在案台上。

    “云牵尘”三个字泛着金光。

    云牵尘内心忐忑不安,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对。他本不是多愁善感的性子,可长期寄人篱下的日子让他不得不学会看别人脸色活。

    他即使再愚钝,也不会不知道白潇潇不喜外人接近。只是他刚开始以为自己有所不同,没想到还是自作多情了。

    云牵尘闷声到,眼里情绪低沉:“师尊,弟子知错。请师尊责罚。”

    白潇潇极快的步子顿住,她转身回望云牵尘。看他恭敬的样子,有些烦躁。

    “你没错。是我乱发脾气。”白潇潇认错。

    云牵尘惊滞,然后抬眸望向白潇潇,白潇潇瞬间移开目光,让云牵尘心里很不舒服。

    “师尊没错。是我逾矩。”

    白潇潇突然想起云牵尘当时在等闲阁离她毫厘之远,猜想云牵尘以为自己是因为这件事生气,反而心中阴霾抛到九霄云外。

    白潇潇向前迈一步,云牵尘就往后退一步。他边退边说:“从今往后,弟子主动离师尊三步远。除非有要紧事,绝不逾越。”

    白潇潇笑了,内心的苦涩却滚滚翻涌,一时之间竟忘了压制情绪,一开口有些哽咽:“我要是在乎这些,昨晚还会抱你吗?”

    云牵尘一听这声音,还以为白潇潇哭了,惊得抬起头去看她。果不其然,白潇潇眼尾泛红,眼里像是有泪光闪烁。

    云牵尘见此,也顾不上其他,走上前,去为她拭去泪水。

    白潇潇的身子陡然僵住,耳垂微红。

    “师尊,可我真的想离你更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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