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那高个子欲走上前,依依对他道:“大哥,好歹咱去屋里,别当着我弟弟妹妹的面,行吗?”

    那高个子看她一副柔顺的样子,以为是个识相的,就向那矮个子使了个眼色,让他在院儿里,看着这两姐弟。自己一抬腿先进了屋里,依依跟着就要进屋,小福子小豆子却拉着她的衣服不肯松手。依依转身拍拍他二人肩膀,柔声道:“没事,你们俩好好呆着。咱们只要听话,这二位壮士不会难为我们的。快到厨房给二位壮士做点吃的。”说罢,轻轻扯开这二人的手,就往屋里去了。

    那矮个子听见这话,立刻催促着这姐弟俩去厨房做饭,三人于是去了东边的厨房。

    正屋的门关上了。时节正是初秋,一阵小风刮来,平添了积分凉意。日头依旧毒辣,照得这院子里亮堂堂的。只有屋子里门关得严严实实的,并没有投进去丝毫光亮。

    小福子和着面,小豆子烧着锅里的水,那矮个子拿着把大砍刀,又开始在厨房四处翻腾。正屋似乎传来了一些声音,听不真切,那矮个子并未在意。很快,忽然听见那男人大叫一声,又听见那屋里好像有东西打翻。那矮个子男人脸色一变,立刻抽身离了厨房。小福子小豆子连忙追了出来,只见那矮个子正在奋力踹正屋的门。那正屋有结实的门闩,想来得费一番功夫。

    小豆子立刻拧身去了厨房,出来时手上提了一把菜刀,就奔那矮个子去了。那人踹门急得不行,并未注意到背后有人来,忽然背上就挨了一刀,疼得他惨叫出声。这厢小豆子竟然砍了人,吓得后退几步,手里的刀再也握不住,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那矮个子趔趄着转过身,见是一个半大孩子。于是忍疼紧追几步,举起大砍刀就要招呼。看到这人流了血,又凶神恶煞地提了砍刀追过来,小豆子吓得脑子都木了,想要跑,腿却怎么也挪不开步子。

    眼见那大砍刀就要落到自己身上,小豆子眼睛都直了,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但那意料之中的大砍刀却迟迟没有落下,再看那矮个子,反而软绵绵地倒下了,背上深深地插着一把精巧的匕首。

    依依站在那矮个子身后,冷静地看着他倒下,突然又上前费力地将匕首拔下,在那人身上擦干血迹,又在自己身上藏好。过了几秒,她又猛地站起来,拉着小豆子退后几步,像是怕这人再活过来似的。

    小福子还愣在厨房门口,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这一切就已经发生了。依依又过来拉她,却看到厨房似有火光,冲进去一看,灶旁边的柴已经着了一些,两人忙将水桶里的半桶水泼上,却并没有什么作用。厨房已经没有水了,这火却越烧越大,厨房里已经充满了呛人的烟味,两人只好赶紧撤了出来。

    小豆子还是木木地站在一边,任依依和小福子怎么喊,他都没有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地上那人。依依不敢让他再看那人,可不管怎么拉他,他都不动。依依只好忍着害怕,去拉那已死去的矮个子。可她太瘦弱了,实在拉不动。小福子赶紧过来一起拉。待这二人终于将那矮个子拉到正屋,小福子却不小心踩了个东西,差点摔倒,定睛一看,竟是踩到了那高个子的手臂,立刻惊叫出声,又下意识地捂住嘴巴。依依也不敢再细看那高个子带血的尸身,扯了小福子就往外跑。

    二人跑到小豆子身旁,见他眼神似乎清明了些,总算松了一口气,但不论她们说什么,小豆子依然没有开口说话,这两人的心又吊了起来。

    依依认为此地不宜久留,就让小福子立刻带弟弟到自己家去,自己留下善后。小福子却执意不肯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两人争执了一番,谁都没有说服对方。

    厨房的火势很大,眼见已经烧到正屋了,依依赶紧催促小福子想想屋里还有什么重要东西。然后二人一起冲进火场,抢出了德叔的牌位,还有依依来时带的那包吃的。

    站在熊熊火光面前,三个瘦弱的身影紧紧抱在一起。这两个小姑娘知道,这房子是保不住了。她们在这里有过那么多快乐的时光。小福子和小豆子在这里出生、长大,德叔也是在这里教依依和小福子小豆子一起识字、读书。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有她们难忘的回忆。春天抽柳条来做口哨,夏天爬上大树捉知了,秋天摘上几筐黄澄澄的梨子,冬天堆着雪人吃冰糖葫芦。这几间简陋的房屋承载着她们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幼儿时光,也承载着她们三更灯火五更鸡的勤学时光。德叔在这里走完了他人生的最后一程。没了这个房子,她们不知道明年的中元节,德叔的魂魄该去哪里找她们。现在,随着这一场大火,什么都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依依和小福子擦干眼泪,拉着小豆子出了院子,最后望了一眼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家。正屋也已经完全烧起来了。她们拉着木木的小豆子,抱着德叔的牌位一起离开了。

    这三人衣服上沾了不少的灰,间或还有一些血迹,一路急急地到了依依家门口。待依依打开门,小福子就看到萧克正倚在床上看书。顾不得其他,这三人进屋就瘫坐在了地上。

    小福子知道,依依一直是一个人住。对于她家里为什么突然出现个男人,还躺在依依的床上,小福子非常不解,但她相信依依,所以并没有立刻开口发问。况且她现在也没心思问这个。

    萧克看到三人这幅模样,眼神闪了几下,却并未惊惧害怕。他轻轻合上书放下,开口道:“依依,把门关上。”

    依依本来正在发愣,听见这话立刻爬起来关了门,然后又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手还在发抖。

    萧克又道:“依依,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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