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早饭后,柳儿早早便去街上裁了布,买来棉絮,欲要亲自给远寒做。一到家,便依着先前量好的尺寸,开始给远寒制衣服样子。做到一半,又怕尺寸没量准,于是喊来远寒,要再次细细地量一遍,但手上正制着衣服样子,不方便丢开手,于是喊来依依帮忙量。

    依依招呼远寒站到屋门口,趁着光亮好量。远寒却磨磨蹭蹭地,不太配合。依依瞪眼道:“给你做新棉衣,怎么还这么不情不愿的?快过来站好了!”

    远寒好容易挪到了屋门口,却不看依依,只是仰着头看屋顶。依依量得很快,待量到腰围时,依依喊远寒将手臂抬起,远寒却跟没听见一样,一动不动。依依道:“你不抬胳膊,我怎么给你量腰围呀?”

    远寒一把夺过软尺道:“我自己量!”

    依依却并不松手,一拉一扯,两人距离倏然拉近,几乎贴在一起,远寒猛然后退一步,面红耳赤地站在原地。

    依依当他终于明白不该和自己抢这软尺,于是得意洋洋地甩起软尺,轻轻往他胳膊上一摔,道:“快抬起来!”

    远寒僵硬地抬起了胳膊。

    依依乐道:“还是打一下才好使呀!”

    远寒梗着脖子扭了头,不去看她脸上开心的表情。

    依依量得很快,记好尺寸后,摆出一副做姐姐的架势,仰着头拍了拍远寒肩膀,故意语重心长道:“小豆子,以后出门在外,想让人这般吵你也不能了,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去给你依依姐姐搬把凳子来。”

    远寒的目光瞥向她搭在自己肩膀的手,又慢慢收回目光,一字一句道:“说了不要再叫我‘小豆子’!我要入伍了,是个大人了!我叫杨远寒!”

    依依还没见过这么严肃的他,讪讪地收回手,又故作强硬道:“我知道你叫杨远寒!只是你干嘛一直拉着个脸?怎么,我给你量尺寸,还委屈你了?”

    远寒没回答,索性抬腿去了院子里,刚走没两步,又突然折返回来,搬了把凳子放在依依身边,又转身去练功了。

    依依看着他的背影撇了撇嘴,弯腰搬起凳子,挪到了柳儿身旁,一边给柳儿帮忙,一边道:“柳儿姐,远寒他怎么最近怪怪的?”

    柳儿叹口气道:“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心事了呗。我问他,他也不说。现在我也摸不清他的心思。”

    依依点头表示理解:长姐如母,不容易呀!叛逆期的小孩儿就是这么难带!

    柳儿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道:“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前些天我将咱三人一起结拜的事告诉他,他竟不依。但没有和他提前商量,原也是我的不对。只是怪对不住你的,说好的事情没有办成。”

    依依听了并不生气,反而抬头笑盈盈地说:“姐姐,没关系的。咱俩是结拜姐妹,他又是你亲弟弟,咱们已经是很亲近的关系了,不差那一步。”

    柳儿拉起依依的手道:“好妹妹,你可真是难得。如今远寒又要去入伍,以后可就剩咱们两人相依为命了。”

    依依撒娇般伏在柳儿肩头,道:“那以后我来保护姐姐,姐姐若做了好吃的,要第一个给我吃!”

    柳儿轻拍着依依的手道:“真是个小馋猫!姐姐答应你了!”

    依依一脸惊喜,随即摇晃着柳儿的肩膀,道:“那说定啦!我可等着那芙蓉花做的美食呢!那日姐姐讲过一次,我就再也忘不掉了。”

    柳儿按住她的手道:“我答应你!那芙蓉美食一做出来,我第一个端给你!”

    于是两人欢快地依偎在一起。

    柳儿和依依手脚不停地忙活到第六天晚上,才赶着做好了两套棉衣。这两人的四只眼睛熬得红红的,活像两只小兔子,又急忙将远寒叫到正屋,叮嘱他穿上试试。远寒心疼不已,轻轻道:“还有几天才走呢。怎么把眼睛熬成这样?”

    柳儿正坐在凳上,轻轻倚靠着桌子,道:“万一你们要提前出发呢?先做好了,才不会误事。若是衣服哪里不合身,也还有时间改一改。你快试试,若是觉得薄,姐姐再拆开来,多塞点棉絮进去。”

    远寒眼眸闪动,道:“姐姐做的,必是合身的。”说罢,便转身进屋穿上。

    穿上之后果然合身,而且显得很精神。柳儿和依依不停地看看这儿,看看那儿,比自己穿了新衣服还在意。依依上下打量着,开口道:“柳儿姐,咱们俩这针线活儿可以呀,看着哪儿哪儿都挺妥帖的。”

    半晌却没听见回答,依依诧异地回头看,只见柳儿正以帕拭泪。依依快步走到柳儿身边,开口道:“这不是挺好的么,姐姐怎么又哭了?”

    柳儿哽咽道:“将来远寒入了伍,不知何日才能再相见。他一个男孩子出门在外,遇见个需要缝缝补补的时候谁管他呀?兵卒要跟着队伍到处走,将来这两套棉衣若是破了旧了,我就是想再给他做两套,也不知给他寄到哪里去?”

    远寒默然不语。

    依依见状,忙开口安慰道:“姐姐,队伍里都发棉衣的,哪里就能冻着他了?再说这仗都快打完了,也不会南啊北的到处跑,很可能就驻扎在一个地方呢。咱们平日里多多联系也就是了。”

    这一番话给了柳儿不少安慰。她一手虚弱地撑着头,一手拿帕擦着脸上的泪痕,嘱咐远寒道:“将来不管在哪儿,可一定要多给姐姐写信。记住了吗?”

    远寒点头应下。

    柳儿提了口气,又道:“出门在外不比在家里,自己要照顾好自己。还有,要广结善缘,多交朋友,如果碰上不讲理的人,就算你看不惯,也不要与人交恶,要先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远寒道:“我知道了,姐姐。”

    依依看柳儿有些体力不支,于是开口道:“柳儿姐,远寒还有两日才走呢,有话咱也不急着在这一晚上说完呀。你这几日累得很,还是先休息吧。”

    柳儿张口还欲说什么,远寒突然开口道:“天色已晚,姐姐还是早点睡吧。明日不必早起,我来做饭就好。”说罢就出了正屋。

    柳儿只得咽下一肚子要嘱咐的话,拖着劳累的身体先去休息了。依依也是疲乏得很,但她还是坚持用凉水洗了把脸,又回到桌边,拿起萧克未看完的那本书,专注地看了起来。看到有趣之处,忍不住小声感叹“妙哉妙哉”,又迫不及待地继续看下去。

    屋内静悄悄的,只有二人浅浅的呼吸声,但依依却正沉浸在书中那喊杀声震耳欲聋的卫青龙城之战。书中所描绘的卫青将军首征匈奴,就十分的沉静果敢、且战略眼光精准,在另外三路军两路失败、一路无功而返的情况下,卫青却能对战得胜,且俘虏了七百匈奴人,取得了汉初以来对匈作战的首次胜利,鼓舞了全国的将士,而被武帝封为关内侯。

    那微弱的烛光随着窗外吹来的秋风一起舞动,弄得依依有些看不清书上的字,但她正看得入神,不肯放下书去关窗户,只能一手执书,一手捂着蜡烛,好让烛光不被风儿吹到。

    柳儿沉沉地睡了一会儿,翻身时觉察到屋内还有亮光,于是支起了身子,眯着眼睛看见依依正在烛光下看书,于是忍着困意问了一句:“依依,你还没睡?”

    依依活动了下酸痛的脖子,笑道:“柳儿姐,我正看到有趣之处呢,明日再给你讲,你先睡吧。”

    柳儿嘴里嘟囔着一句“还是赶紧休息吧”,人却已经又栽倒在床上,又睡着了。

    依依被她这模样逗笑,走过来给柳儿掖了掖被子,又去将窗户关严实了,才回到桌边又看了起来。

    远寒回了房,先是换下新棉衣,将其整整齐齐地叠了,放在床边,又来到院中,将这几日练的功夫又认认真真地过了一遍。今日正好十五,月儿正圆,月光也很亮,照得整个院子亮堂堂的,远寒就在这银色月光的相伴下,一招一式、认认真真地练着。

    深秋的夜晚还是很冷的,凉风卷起地上的落叶,飒飒作响,给这孤寂的夜晚更增添了一些萧瑟之感。银色月光下的远寒却毫无觉察,他在这寒冷的夜晚练出了一身的汗。足足一个时辰后,他才稳稳地收住了最后一式,长吁出一口气,结束了今日的练功。远寒并未急着去洗漱休息,反而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正屋漏出来的一点烛光。冷冷的月光照在这少年的身上,却照不进他的心里。风儿撩动他的头发,他却只是负手碾着脚下的一颗小石子儿。那颗可怜的小石子儿被翻来覆去地折磨了好一会儿,终于被放过。远寒又抬头看了正屋一眼,便自去洗漱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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