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阵光拔地而起,道道锁链布满符咒,直通石壁顶端。

    少年埋头坐在缚仙阵中,右手半握拳,搭在曲起的一条腿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细碎的脚步声回荡,昏暗的地牢中,锦料曳地拖行。

    凌子樾抬起头,微眯眼向外看去。

    白袍少女绕过了防守,身如鬼魅,穿过缚仙阵的锁链,踏入阵中。

    宽大的帽檐挡住了她的样貌。

    少女走近,屈膝蹲在凌子樾面前,取下斗篷,露出清丽脱俗的容颜。

    “凌师兄。”

    她抚上他的侧脸,擦净上面的血痕。

    凌子樾的眉头似蹙非蹙,像在考虑该用什么样的表情。

    纠结一会儿后,他声音哑道:“苏师妹。”

    少女眼角勾起,似乎极为愉悦。

    语调却低迷,心疼道:“他们都不相信你,可我信你。”

    “你……信我?”凌子樾不确定问道。

    苏安然点点头,声音带着蛊惑般:“对啊。只有我信你。我知道,魔修一定不是你放走的。”

    “可是,你为什么会信我。”

    凌子樾用力攥紧右拳,恢复一丝清明,“关押的魔修是你放的?”音色染上不可置信的薄怒。

    毕竟只有冤枉他的人,才知道他有多冤枉。

    苏安然的眉目冷下来。

    随后抚上云鬓,鬓间蔷薇在她纤白的指尖拨弄下,愈发娇艳。

    花香盈室。

    “凌师兄,你怎么会这么想。”她浅浅一笑,夜间辉月都失了光华,“我信你,自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喜……欢……你

    这三个字盘旋在凌子樾脑中,让他失神。

    他紧握的拳也渐渐松动。

    苏安然趁机揽上他的肩,凑近道:“所以,你也要喜欢我。愿意为我做一切的事。”

    凌子樾默默然,眼中浮上不正常的红。

    偏偏还是一脸冷淡。

    他不为所动的样子让苏安然微微愠怒。

    她凑得更近,盯着凌子樾的唇,半晌没有下一步。

    像是下定决心般,苏安然倾身吻上去。

    在两人即将挨上时,凌子樾指尖微动,被手中的木刺扎中。

    看清眼前的情形时,两人几乎快要贴上,他猛地往后倒去,背部压上嶙峋不平的石壁。

    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

    背上全是鞭罚的伤口,连与衣物接触都是剧痛,更别说往石壁上压。

    痛觉让凌子樾清醒过来。

    眼前的苏安然惊呼出声:“凌师兄!”

    这样的声音最易勾起人心深处的情绪。

    但凌子樾内心深处只有厌烦。

    蛊惑纠缠着痛意,心底的烦躁也被无限放大。

    凌子樾眸中逸过狠戾,手中木刺毫不留情,携着凛冽杀意,往身前的苏安然扎去!

    在被木刺穿透的瞬间,眼前的幻影如银镜破裂,乍然消散开去。

    凌子樾并未停住手上势头,任由木刺扎进肩头。

    他需要足够的痛觉,压过内心的烦躁。

    肩上顿时血流如注。

    凌子樾满不在乎。

    神情像是换了一个人,偏执又疯狂。

    “幻影术?无聊的把戏。”

    凌子樾平复下来,神情清明,又恢复对一切漠然的样子。

    他拔出肩上木刺,细看之下,依稀能辨出木刺周围的四个小枝丫。

    是个粗糙的木头人。

    罩雪峰留下的。

    凌子樾凝目看了片刻,皱眉嫌弃,想擦去木头人染上的血迹。

    但染血的木头,只会越擦越脏。

    *

    地牢外,苏安然睁开双眸。

    不过顷刻间,她云鬓间的蔷薇就耗完生气,枯萎褪色。

    “又浪费我一株花魂。”

    苏安然不悦地取下枯萎的花,用掌心灵火焚成云烟,不留痕迹。

    上次在罩雪峰,就因为那几个破木头人废掉一株。

    这次又失败了。

    刚刚地牢中只是苏安然的幻影,亲了凌子樾也不亏,只是没料到他突然发疯,扎穿了她的幻影。

    幻影损伤太严重,她也会受到一定波及,令她不悦。

    但迟迟攻略不下凌子樾,才是她最不满的地方。

    原本以为最好拿下的人,却废了她这么多功夫,还没什么进展!

    苏安然突然轻蔑一笑:“等拿到无双珠,再倔的鹰,也要臣服于我。”

    她感受到了,无双珠在鸣响。

    神器将要临世。

    至于凌子樾那只倔鹰,就先放一放吧。

    总归是属于她的。

    “苏师妹,你怎么也在这里?”守卫的弟子发现苏安然,走过来例行询问。

    “啊?”苏安然一脸茫然,抬头看了一眼周围,像是才发现自己跑错了地方,吃惊道,“真是不好意思啊师兄师姐。今晚月光正盛,我就想收集一些留备四门会试时用。没想到一不留神,就跑到这附近了。”

    缚仙阵常常暂押一些犯错的弟子,犯了错免不了挨罚,灵体损伤,灵气外溢,久而久之,此处灵气倒是充盈起来。

    连带月光都比别处明丽三分。

    见苏安然满脸歉意,守卫弟子也没过多为难,告诫她下次不要往这附近来,就不再追究。

    临走前,苏安然玩笑般问起:“不知道哪个弟子也像我一样糊涂,走错了地方?”

    她注意到守卫弟子们问起她时,说的是“也”。

    “是小师妹。”苏安然的提问让几位弟子想起难缠的姜九歌。

    站出来回答的是位男弟子,语气隐隐不耐,“她刚走呢,你现在追上去,说不定能遇上她。”

    这份不耐是对姜九歌的,说完他又叮嘱两句,让苏安然回去时注意安全。

    “谢谢师兄关心。”苏安然笑道:“原来是小师妹啊,我正巧有事找她。”

    *

    苏安然离开后,无形的结界也随之撤去。

    结界外,小木偶正用头顶着结界,试图找到突破口进去。

    无奈它的力量实在渺小,连当车的螳臂都算不上,顶多算螳臂上一根微不起眼的细绒。

    结界一消,它顺势就滚了进去。

    这一滚收不住劲,直接滚进锁仙阵中,趴在凌子樾脚下。

    “凌子樾!凌子樾!”

    小木偶利索爬起来,两只小木手揪住凌子樾的裤腿,摇晃着,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凌子樾伸手把它拎了起来,与它平视。

    眼熟,但又确定没见过这么丑的木偶。

    中肯点评一句:“好丑。”

    小木偶气得一拳挥过去,手太短,连对方的头发丝都没碰到。

    它不服气道:“你是丑八怪!你是丑八怪!”

    木偶人只能说些简短的句子,翻来覆去都是这么两句。

    念叨完,它不生气了。

    姜九歌想起来,这木偶人本来就是照着凌子樾刻的。

    木刻的眉目舒缓下来。

    果然,他自己也觉得他丑吧!

    凌子樾一张俊脸在它面前放大,沉沉的黑眸探不清情绪,偏偏木偶人的头被揪住了,转不开视线,很是被动。

    木偶人抱住凌子樾的手指:“不要揪我头。”

    凌子樾没理会它的要求。

    沉目打量着,思考这是个什么玩意。

    傀修的银线能控物,但从没听过谁家木偶能有独立的意识,如同活物。

    如果真的有,那背后的控线之人,实力强悍到足称恐怖,放眼整个玄极宗也无人能出其右。

    实力强悍到恐怖的姜九歌被拎在半空挣扎,吃了手短的亏,无法用武力报复眼前戏弄她的人。

    只能无能狂怒:“放开我!放开我!”

    挺有气势的话,从丑萌的木偶口中说出,变得莫名喜感。

    凌子樾只当手中是实力强悍、世外高人的傀儡,却没从反方向想——控线之人实力不够,只能将自身灵识附在傀儡上,闯进缚仙阵来传话。

    也不能怪凌子樾“孤陋寡闻”,毕竟刚入门的傀修都知道,不能将灵识附在傀儡上。

    那样太危险。

    只有走野路子的姜九歌会这么干。

    挣扎了一会儿,发现确实挣脱不了,木偶人累了,颓然安静下来。

    明日,最迟后日,凌子樾就能被放出去。

    它想起此番意图,打起精神道:“我知道你是冤枉的。我相信你啊。”

    所以千万别想不开!

    闻言,凌子樾终于笑了。

    凉凉的,毫无温度。

    “你知道上一个说相信我的,什么下场吗?”像是反问,又像在恐吓。

    木偶人老实回答:“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它此行目的已经达到,只想脱身离开。

    “我的话说完了。”木偶人暗示道。

    凌子樾回道:“哦。”

    他缓缓攥紧木偶人,没有放它离开的打算。

    姜九歌气得想骂人,但拿他毫无办法。

    最后只能将灵识退出,把木偶人留在了地牢中。

    木偶人安静下去。

    凌子樾摇了摇,没反应。

    木偶人垂落空中的四肢,像垂挂的四枚小铃铛,无声晃悠了几下,再无反应。

    傀线另一头的人走了。

    凌子樾抿住唇线,将没了生气的木偶人摆在身前,静坐一旁,似乎期待木偶人下一秒能爬起来,继续跑跑跳跳。

    但奇迹没有发生。

    木偶人躺在那里,失了生气。

    痛。

    他后知后觉感受到肩上传来的刺痛。

    捂住伤口,才发现鲜血早已凝固。

    但痛是实实在在的。

    地牢外。

    姜九歌气得不行,又怕动静太大引起守卫弟子的注意,只能低声怒骂:“究竟是哪座山跑下来的土匪啊!”这么能抢。

    原本她还担心凌子樾心理脆弱会出事,想去安慰他。

    现在看来完全是多余!

    显然他心理强大着,看上别人东西,一言不合就明抢!

    她好气啊!

    “小师妹。”身前一道冷音传来,“你怎么在这里?”

    闻言呼吸凝住片刻,姜九歌连生气都忘了,满脑子思考该怎么回答这个致命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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