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林里传出来阵阵喘息声。

    惠美突然被一根断枝绊倒了,但还是连忙爬起来继续跑。

    她要跑到山下,她要跑到村庄里,她要逃离黑暗。

    泪水止不住地流,扰乱了她的呼吸,让她跑得越来越吃力。

    母亲,让自己活下去,母亲和自己道歉了…

    *

    看着那张大嘴就要咬下去时,一股巨大的力量把他的头给踹飞了出去,留下一具身体在惠美面前直喷血。

    “你这个混蛋!”

    又是一记踹击,那没头的身子给倒下去了。

    惠美愣愣地看着来人,眼里复杂。

    啊…妈妈…

    她哭着坐在地上,看着鬼妈妈越来越近,心里竟然没有一丝害怕的感觉。

    “母…母亲!”

    鬼妈妈一把抱住惠美,留恋一般在她的脸上脸上蹭着。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之前是妈妈不好,我就不该让次郎租下着破屋子,害得我们家破人亡。”

    “我对不起你们,是我害死了次郎,是我害死了梅子他们,是我害得你变成了这样。”

    “对不起,对不起…”

    突然,她一把推开了惠美。

    “妈妈?”

    惠美靖愣愣地看着她,看着她又开始流着口水,眼神有开始逐渐冰冷。

    鬼终究是鬼,再大的亲情也抵挡不住对人肉和血液的渴望。

    可是,你是我的母亲,你是把我生下来的人。

    “你是要把我吃掉吗?”

    惠美靖抹去了眼泪,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小了,轻轻拂过她的脸庞。

    “你要吃了我的话,能再请你…”

    说着还是忍不住颤抖了身子。

    “您能不能,再喊一遍我的名字,能不能,能不能再抱抱我,我怕,下辈子,我就见不到你们了。”

    “妈妈,我好喜欢你啊,妈妈,我不会怨恨你的啊,吃吧,吃吧……”

    惠美说着说着,直接躺在了地上,脸上是毫无遗憾的笑容。

    可以为妈妈做点什么减轻痛苦就好了,可是我做不到,我只能让她一时满足。

    “喂喂喂,可是我把你变成鬼的,你难道要背叛我?”令人憎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来人与前面的样子有些许不同,他这时候多了一个角“服从于我,女人。”

    回答她的是鬼妈妈的怒吼。

    两只鬼打了起来,看上去是在为谁能吃惠美而争斗,谁也不让谁。

    就在这个间隙,惠美跑了,很不争气地跑了。

    她也想救妈妈,可是她已经不是人了,她要怎么救,现在保全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得尽快去山下找人,找人来山上,救妈妈。

    一想到这里,她仿佛看到了希望。

    对哦,只要…只要找到人,只要找到人!就可以救下妈妈,就可以,一切,就可以复原!

    这时候,她已经开始恍恍惚惚,走路都已经开始走不稳了,脸上露出的,傻傻的笑。

    马上,马上就快到村子里了,马上就要到了!

    一到村子里,她不管人家是否睡觉,一个劲地拍打这家家户户的门户。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醒一醒!救救我妈妈!”

    女孩无助的哭喊声回荡在黑夜里。

    终于,有户人家燃起了灯,同时也仿佛燃起了惠美的希望。

    那人身材不是很高大,他逆着路灯光而来,让人看不起他的脸。

    惠美的眼睛一下子冒出来些许亮光,微笑着,小嘴微张“大人,求求…”

    话还没说完,自己就被一脚踹了出去。

    “呃…”

    惠美疼痛难耐,蜷缩着小小的身体,倒在了地上,一抬头,便看见了男人憎恨的表情。

    刹那,惠美的大脑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为什么他那么生气?

    是在生气我吵醒他睡觉吗?可是,不这么做的话,我妈妈怎么办?

    对不起…对不起…

    泪水已经流不出来了,她疲惫地爬倒在地上,看着男人一遍一遍用脚踢着自己,踩着自己,咒骂着自己。

    嘛,反正一无所有了,没关系的,干脆,死了算了。

    为什么我还活着,这么孤单地活着,那还不如被鬼吃掉。

    尽情发泄自己吧,我不是圣女。

    她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活着,我还活着的话。

    眼睛里的那抹光消散了,变得阴沉阴沉的。

    那就把你们全杀了。

    我

    要给家人报仇,同时,我也要给自己报仇。

    惠美靖被打晕了过去,脑袋里沉乎乎的,眼里是不甘,是愤怒。

    那深深的无力感,让惠美靖一度崩溃。

    原来她就是那个不被上天待见的人吗,非要这么不幸吗,她又不是女主角,她不需要什么磨练,她只是想要…想要一点温暖,想要一点幸福罢了。

    连这些都要夺走吗。

    老天爷,你到底在做些什么啊!

    一夜无梦。

    *

    次日,一缕阳光照上了洁白的床单,也照在了女孩苍白的脸上。

    微动睫毛,惠美缓缓睁开了眼睛,那一抹绿色,在阳光的陪衬下,如同玛瑙一般,闪闪发光。

    “你醒了啊!”

    惠美靖看着进来的白大褂,一脸疑惑。

    “你是…医生?我为什么在这里?”

    “我发现你的时候,是我在去诊所的路上。”与谢绝越说,看她的眼神就越带点怜悯。

    天知道她看到一个瘦瘦弱弱的女孩,满身青紫,大片大片的血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躺着。

    她差点以为那孩子已经死了,凑近用手试探,松了口气。

    “你命很大,虽然伤很多,但大多都是一些淤青类的,放心吧。”与谢绝笑了笑,双手抚摸着惠美的头“不会落下伤疤的。”

    这才发现,自己全身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破旧的补丁衣服,也被换成了白色的睡裙。

    注意到惠美的动作,与谢绝撑着下巴看着她,眼里满是温柔“这是我女儿的,看你和她差不多大,十岁左右?”

    惠美靖抚摸着衣服的材质,软软的,滑滑的,穿起来凉丝丝的,很舒服。

    她从来没有穿过这么舒适的衣服。

    “嗯”惠美靖抬起头,朝着与谢绝露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我穿她的衣服真的不要紧吗?她会不会介意?”

    白大褂愣住了,随即留恋地笑了,轻轻说道“怎么会介意呢,穿着吧。”

    气氛好似在这一刻僵硬住了。

    惠美靖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着与谢绝,看着她眼底的悲伤,看着她装作释怀的笑容,缓缓开口。

    “我叫惠美靖。”

    白大褂先是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笑着说“你好啊惠美,你可以称呼我与谢医生哦。”

    “医生,我…”惠美犹豫地开口。

    到底,要不要说,她真的会相信我吗?

    “医生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鬼吗?”

    与谢绝身子突然僵硬“啊?”

    “与谢医生,认为这个世界上存在鬼吗?”惠美靖抬头,对上了与谢绝微微缩小的瞳孔。

    “那是民间传说,瞎说的。”与谢绝把头看向了窗外的景色上。

    惠美靖见此情形,也便转头。

    “我的爸爸妈妈,以及弟弟妹妹。”少女平静的口音,把正在思考的与谢拉了回来。

    “他们被鬼操控的精神萎靡,连同我也一样。”

    “本来我们在山脚下的村里有一手好生意。”

    “不知道为什么,变故就突然来了。”

    惠美靖的周围好似涌入了巨大的寒流,把与谢包围。

    “小店遭到了当地大官的压迫,房子也没了。”

    “父亲在地上跪了一天一夜,那家伙才同意把山上的小破屋租给我们”

    “自从搬到这个屋子,突然就出现了很多异样,最先开始不同的是父亲。”

    “ 一向不爱喝酒的他,突然开始喝起了老酒,对妻子儿女温柔的他,突然开始家暴。”

    “每天都过着被打被骂,还要做苦力的生活。”

    “我大概也怪过他,也恨过他。”

    惠美靖靠在了床头上,伸手捏住飘进屋里的叶子,呆呆地看着它。

    “一天夜里,父亲母亲大吵了一架,父亲突然发了疯一般从屋里跑了出去,自此,我就再也没有见到他。”

    “死了吗?”

    与谢绝不知何时听得入迷。

    “谁知道……算他死了吧。”

    “父亲消失了之后,身为长女的我,就担任起养家户口的责任。”

    “我在山下找了一份工作,是个刷碗的打临工,本来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上天大概是看我不顺眼,他觉得我的人生还不够悲苦,他就是见不得我好,见不得我活着。”

    “我被鬼操控着,操控着蹂躏我兄妹的尸体,用双手不停地撕扯,大块大块的肉,飞溅的血液…”

    惠美靖的双水止不住地颤抖。

    “每次清醒过来,都不会记得自己干过什么,直到看见变成鬼的母亲。”

    “我看到了变成鬼的母亲,我还看到了…我还看到了我一生最恨的鬼。”

    惠美靖的小脸上满是阴霾,眼底的愤怒都快实质化了。

    “我想要它死,我想要所有的鬼死。”

    “是他让我记起了我干过的罪恶的事情。”

    手上传来冰冷的感觉,惠美微微低头,愣愣地拂上了脸颊。

    湿湿的。

    我这是,我这是哭了吗?

    惠美靖皱眉,不停地擦拭着,可这眼泪就好像开了的水龙头,不带停息地流着。

    正当她苦恼的时候,一双大手,温柔地捧过她的脸,随即便在悲伤似水的棕色中,看到了自己。

    “做我的女儿吧,惠美靖。”

    与谢绝微抖着身子,声音哽咽。

    “做我的孩子吧。”

    女孩愣住,脸上的愤怒消失了。

    惠美靖垂下眼睛,看着白色的大褂。

    这到底是幸运的开始,还是不幸的持续呢……

    惠美靖不知道,但是她还是抱有着一丝丝贪婪的希望。

    我也想要温暖,我也想要幸福。

    谁不想要在一个全是爱的生活中活着呢。

    转眼间,十岁的小姑娘也长成了大姑娘,她今年已经十四岁了。

    “要去看门诊吗?”惠美靖笑着把花递给正要出门的与谢绝。

    “啊。”与谢绝看着她把花插在头发里当作装饰品,不禁心里一暖。

    我们家的小惠美,也长大了呀!

    “今天下午蜜璃可能要来家里做客,”惠美靖垂眼微笑着“不知道你下午赶不赶的回来。”

    “今天恐怕很难,我得出村看病。”与谢绝叹口气,为难地看着惠美“他们的价钱出的很高,你生日也快到了,所以我想…”

    “不用那么累,”惠美靖看着她的神情温柔如水“我只要有你,有这片小小的花园,那就够了。”

    *

    “呜呜呜呜……”蜜璃一见到惠美,就立马扑了上去,诉苦道“为什么找一个男人那么难啊——-”

    “先去里面坐着。”惠美看着,好笑地抚摸着她那黑渐粉的头发。

    真好看啊…

    蜜璃哭唧唧地在靖颈边疯狂蹭。

    “呜哇哇哇哇哇哇!可是那家伙骂我是头野熊啊……”

    蜜璃逐渐变得花白,整个人都不好了,感觉随时会倒下去。

    “蜜璃…”

    惠美一把捧起少女软软的脸,紧紧地看着她的每一处细节。

    “蜜璃眼睛下有痣呢。”

    “啊,是的!”蜜璃看着她翠绿的眼眸,不自觉地陷入。

    “蜜璃的声音很好听呐。”

    “蜜璃的头发很长,摸起来又软又滑。”

    “蜜璃的眼睛很好看啊,是浅绿色的呢。”

    “蜜璃是个很容易害羞的小姑娘,每次脸红红的时候都很可爱。”

    “蜜璃的脾气也软软的,看上去很好欺负的样子。”

    “蜜璃的身材也真是绝赞呢,要是我是男的,我早就把那么完美的女孩娶回家了!”

    说完,便奖励似地在蜜璃脸颊上落下轻轻的一点。

    “诶诶诶诶诶诶!”

    本来被夸了的蜜璃浑身飘飘然,现在一下子爆红着脸一把跳了起来。

    “惠美!!?”

    “我是在证明你魅力很大,大到我都止不住喜欢你了。”惠美靖看着她的小表情,打心底里喜悦。

    “所以啊,蜜璃那么好看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对自己不自信呢!只不过是吃多了一点,力气大了一点罢了!”

    “要我说啊,他们肯定都是不喜欢你的!不然为什么会嫌弃这么完美的姑娘!”

    “喜欢一个人是不会嫌弃自己的爱人的!他会反其道而之!”

    蜜璃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底泪光涌现。

    “惠美……”

    “想要撒娇的话就先等等。”惠美拉着她坐了下来,爱恋地摸摸她的头“乖乖的,我去一下后厨。”

    “好~”

    惠美真的是一个温柔的人啊…

    怎么办啊,这么温柔的惠美…这么温柔的惠美…

    蜜璃缓缓把头埋进了大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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