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栩南有轻微的洁癖,很爱干净,他每次洗衣服都放了薄荷香的清洁条,如果平常出汗就会立刻洗澡换衣服。

    林念初看着为她仔细找树叶的季栩南,不禁想:

    嗯……好像他平常是一个非常不耐心、非常讨厌这种无聊事的人呢。

    这几天,林念初一直在问自己:是喜欢阿栩哥哥吗?

    她现在得到答案了:

    ——是喜欢。

    那季栩南呢?也对她有这种感觉,还是只把她当亲妹妹呢?

    林念初不知道。

    不过她也很满足于现在的情形。

    就这样吧。

    以后就看缘分吧。

    季栩南捡完他满意的叶子,兴致勃勃地跑回来展示给林念初看:“你看这些行不行?”

    林念初甚至都没仔细看叶子,只看见他星光月光下交叠的双手:“当然可以,谢谢阿栩哥哥。”

    季栩南接过外套,将叶子裹进外套里:“放心,我用外层裹的,你如果要穿,里面是干净的,否则你的叶子也要被吹飞。”

    林念初笑得眼睛弯弯的:“好。”

    季栩南没再说话,陪林念初静静地望着星空。

    “阿栩哥哥,你听说过亲人去世后会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吗?”林念初忽然开口,“生前越伟大,走后这颗星星越亮。”

    季栩南目光寻找着最亮的那颗星星,指给林念初看:“看到没有,这片星空最亮的两颗星星紧挨在一起,是林叔和云姨。”

    “他们肯定希望你好好的,在这个世界上,他们把你交给了他们最信任的人,不会觉得遗憾的,只要你可以健康开心平安。”

    林念初眼眶慢慢变红:“我会的。我知道季叔和月姨很爱我,我爸妈也很爱你的。所以,阿栩哥哥,你也要天天开心,健康平安。”

    季栩南揉了揉她的脑袋:“当然了,健康平安开心,嘴上说说倒是轻松,可不是真正容易实现的,我既然想让你做到,那我也一定做到。”

    林念初回忆道:“我记得小时候咱们俩打过架耶。”

    季栩南立刻摆摆手:“别,你可别冤枉我,不是打架,是你单方面打我。”

    那时候,林念初七岁,季栩南九岁。

    林容月和季豫有工作要忙,便把小季栩南送到了林念初家,刚好那段时间林父和宋晚云没什么事儿,便把两个孩子一起照看。

    起初,两个孩子都在各自的房间写作业,本来还安安静静的,也相处挺好的。

    季栩南从骨子里就宠林念初,但平时也会有玩笑跟她开。

    他问了宋晚云:“云姨,白桃味的棒棒糖在哪?”

    宋晚云指了指客厅桌子上的大盒子:“那里面全是,阿南要吃吗?”

    小季栩南摇摇头,笑着拆开了一个棒棒糖:“给初初吃。”

    随即便跑到林念初房间门口,咚咚咚地敲门,小林念初不耐烦地开门:“干什么呀阿栩哥哥?我作业还没写完。”

    小季栩南将手里拆开的棒棒糖递给小林念初:“喏,给你吃。”

    小林念初说了声“谢谢”,正想接过来,小季栩南却玩笑般地把棒棒糖放到了身后:“我突然不想给你吃了,我自己吃。”

    小林念初争着吵着去追着他,让他把棒棒糖给自己。

    小季栩南还真的放在自己嘴里吃了,小林念初气急败坏,要去拆桌子上别的棒棒糖,小季栩南全抢过来拆开,然后将每一个都咬碎吃进嘴里。

    本来给小朋友的棒棒糖就没有多大,所以季栩南硬是不怕糖吃多不好,全都吃了。

    林念初没有哭,但特别生气,就追着他打:“你干什么?把我棒棒糖全吃了!”

    两个孩子绕着别墅跑了一大圈,别墅里保姆和佣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劝阻,只好去叫宋晚云。

    宋晚云过来挡住林念初:“别打你阿栩哥哥,你一个女孩子这么野干什么啊?”

    虽然宋晚云平时不管林念初的性格,也没有对性别的刻板印象,但是看着小季栩南被满屋子追,也着实有点惨。

    小林念初像个小大人似的,指着小季栩南说:“阿栩哥哥把我所有白桃味的棒棒糖都吃了!一根都没给我留!”

    宋晚云正想说“那就再买吧,是阿栩哥哥又不是别人”,却看到小季栩南从身后拿出一根拆开的、没有吃过的棒棒糖。

    “怎么可能全吃了你的?这个,专门给你留的,就是想逗逗你。”

    宋晚云扶额:真是无奈,一个九岁的小孩儿逗一个七岁的小孩儿。

    现在季栩南都不这么逗林念初了,但他不知道以前那样做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是否还有用。

    肯定没用了吧,都长大了诶。

    “我现在都记忆犹新,当时你追着我满屋子跑,你从小就被教得温柔有礼貌,那次差点没把裙子撕烂,都得打我。”季栩南笑着说。

    林念初差点白他一眼:“你当时把我喜欢的棒棒糖全吃了,我能不打你吗?你吃一个两个也就算了,全都吃光不就是故意气我的嘛!”

    她话锋一转:“不过,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吃白桃味的棒棒糖。”

    季栩南也接过话,说:“对啊,我也不记得了。”

    他们两个都不记得,是林念初小时候,只有几个月,还哇哇大哭不停,小季栩南一摇一晃地走到她面前,费力地拆开一个白桃味的棒棒糖,递到她唇边,让她舔了一口。

    从此,林念初就喜欢上了白桃棒棒糖。

    注定的喜欢。

    就这样,他们互相聊着往事,笑着闹着,同时也沉默着,坐了三个小时。

    吹了三个小时的风,看了三个小时的星星,和对方。

    回去的路上。

    林念初有些好奇:“阿栩哥哥,我记得你没有独居之前,不抽烟不喝酒,也不去酒吧会所玩,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季栩南知道林念初不是介意和嫌弃,只是好奇他的生活,抬了抬眉,便答道:“那我得好好给你讲讲咯。”

    初一的季栩南,刚来到桉北,安顿好之后,他便作为一个插班生来到了桉北一中附属初中的一班。

    凭借小学良好的成绩,他丝毫没有绊脚石,桉北无论初中高中,一班永远是重中之重。

    他的同桌是一个非常热情开朗的男生——周俊宸。

    季栩南人生地不熟,平时不怎么爱说话,周俊宸跟他聊天,他也不怎么搭理。

    自己学习,自己吃饭,自己回家。

    直到公布成绩,季栩南不负众望地考了年级第一,周俊宸这个原来的年级第一便被挤到了年级第二的位置。

    不过他一点也不生气,反倒是:“季栩南同学,你也太厉害了吧!”

    季栩南看了一眼他的成绩单,没停下手中的笔,淡淡地说道:“你也不错。”

    周俊宸似乎比刚才更是震惊:“你愿意跟我说话了我草!”

    后来季栩南知道,周俊宸是桉北一中附属初中的宸哥,曾经和一个叫向衍河的年级老大打过群架,向衍河这个年级老大比他们大一届,总是找别人的麻烦,他的小弟也不少。

    这个麻烦终究还是找到了自己身上。

    向衍河看到红榜上一个从未耳闻过的名字,便觉得这个男生可以欺负。他每次将季栩南堵在去食堂的路上,一大群人硬是不让他去食堂,要么就是在他堵在回家的路上。

    总之,严重扰乱了季栩南的生活,还一口一个“小白脸儿”地叫。

    季栩南没给回应,只是冷淡地叫他们让开,但向衍河越来越来劲,做的事情也越来越过分,上升到校园霸凌的程度,只是没有明面出手伤人而已。

    季栩南知道自己家的规矩,独居之后,不能什么事情都靠父母。

    他想,自己是季家的大少爷,“退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海阔天空”,就硬生生地忍了向衍河大半个学期。

    有一次,向衍河使季栩南在路上绊倒了,膝盖被磕伤。

    季栩南简单地在医务室做了处理便回教室。

    “哎?季栩南同学?我看你从医务室出来,你哪儿受伤了吗?”

    季栩南淡淡地回道:“路上膝盖磕破了,没多大事儿。”

    他继续写作业。

    季栩南满心怒火,却一直想着“退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海阔天空”“退一步地狱成魔”……

    退什么退?!

    季栩南“啪”地一声,把笔摔在桌上,径直冲向了初三向衍河的班级。

    周俊宸看到,身边的季栩南本在写安安静静地写作业,忽然发了疯似的冲出教室,急忙喊了两个男生一起跟在他后面。

    “诶?季栩南同学,你要去哪儿啊?”周俊宸跟着他,才发现季栩南到了向衍河的班上。

    此前,季栩南被向衍河欺负的事情,周俊宸是知道的,本想帮他,但被他拒绝了。

    周俊宸只好说:“你如果不还手 就只能忍忍了。他这个人特别恶心。”便也没再想起这件事儿。

    可能是季栩南太能忍了,连周俊宸都没有看出来他不对劲,直到他冲出教室。

    季栩南冲到向衍河教室门口,对着他的教室大吼:“向衍河!你他.妈给老子滚出来!”

    正打着游戏的向衍河被这一声吼给整懵了半晌,还没人敢这么与他说话,连他爹都没有。

    向衍河没有停下手中的游戏,也没有理睬外面的季栩南,打算这把游戏打完了再去收拾他。

    不料季栩南看向衍河没反应,直接冲到他教室的最后一排,将他的手机摔在地上:“还他妈打什么游戏?老子跟你说话日.你妈你没听见吗?”

    向衍河怒火攻心,看向扔他手机的季栩南:“哟,你个小白脸儿,你还敢这么跟老子说话?”

    季栩南一拳抡过去:“老子今天让你看看,我是不是小白脸!”

    二人立刻扭打起来,向衍河还对他的小弟喊了声:“你们都愣着干什么?给老子上!”

    季栩南一个人干翻十几个,周俊宸他们看到他发了疯一样打架,统统招架不住,去教务处叫老师,毕竟那时候还在读初中,没有现在这么狂。

    结局是,季栩南带了一身伤住院,被记了个小过,以示警告。向衍河被留校查看,他家往里面塞了钱,没有直接开除。

    按理说,再怎么样,季栩南这场架也算是打赢了,周俊宸去医院看他:“季栩南同学,哦不对!南哥!你太牛逼了,居然一个人干翻了向衍河他们十几个!从此你不是同学了,是我南哥!”

    季栩南瞥他一眼:“你爱怎么叫怎么叫吧。”

    这件事之后,他们两的圈子慢慢重合,发现和对方和自己都有共同的爱好。

    季栩南收获了一大批小弟,之前周俊宸的小弟都成了他的,不过周俊宸还笑嘻嘻的,依旧那么高调。

    “你有烟吗?”

    某次,季栩南叹了口气,问周俊宸。

    周俊宸愣了愣:“有。”说着,立马从烟盒里掏出一根递给季栩南。

    季栩南波澜不惊地借了周俊宸的火,吸进口中。

    烈烟呛入气管,他猛然咳了咳,又吸了一口,竟很快适应了。

    周俊宸看季栩南咳个不停,问:“南哥,你没事儿吧?”

    季栩南摆摆手。

    “我……没有别的发泄方式了……”季栩南说。

    初三毕业,季栩南他们一群人去会所玩,最后没法子,选择了真心话大冒险。

    季栩南输了一把,周俊宸连忙问:“南哥,你有喜欢的女生没?”

    说真的,季栩南对每个女生都一个样,甚至有八卦的人怀疑,他不喜欢女生。

    季栩南愿赌服输,诚实地回答:“有。”

    周俊宸眼睛里立刻有了光:“谁?唐雪菡吗?”

    由于季豫和林容月强调过,让季栩南稍微照顾着唐雪菡,不强迫他对唐雪菡像对林念初那样,但也多少给她点面子。

    季栩南摇摇头:“当然不是。”

    周俊宸又问:“有照片吗?”

    良久,季栩南回答:“那就是另外的价格了。”

    周俊宸叹了口气:“哎!南哥,你玩得这么好,下一次输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季栩南笑了:“逗你的。”

    随即,他将手机相册点开,递给周俊宸:“你看。”

    周俊宸接过:“南哥,你都不需要找找吗?”

    季栩南挑了挑眉:“不需要。”

    周俊宸一看,全是那个女生的照片。照片上的女生很漂亮,有偷拍的,也有女生的自拍,有他拍,无论是哪个角度,都完美得不可挑剔。

    “南哥,这女生好漂亮!怪不得你不喜欢别人!她是你的谁啊?”

    季栩南看着周俊宸,回忆道:“青梅竹马。”

    周俊宸认真地问道:“那……你有多喜欢她?”

    季栩南没回答,只是用眼神示意。

    他们家顺路,回去的路上,季栩南告诉周俊宸:“有多喜欢,我也不知道,但,我的一切比不过她。”

    林念初知道晚上偷偷出去会被发现。

    这是周四,晚上有篝火晚会,所以上午便开始去备用楼报名。

    袁教官:“自由活动!林念初跟我走。”

    郑珊珊和赵毓笛睡眠深,不知道林念初昨晚深夜才回寝室,正疑惑地看着她。林念初转身轻轻摇头,就跟着袁教官走了。

    教官办公室。

    范教官正在训季栩南:“怎么,我之前还觉得你现在高二改过自新,你胆子倒是大啊!居然敢半夜偷偷跑出去!”

    季栩南一直没说话。

    袁教官将林念初带到范教官面前,林念初和季栩南并排站着,范教官才看到她。

    袁教官在军区时是范教官的副官,也应该听范教官的。

    “怎么还有一个?”范教官看了一眼林念初,又审讯似的看向季栩南,“说,怎么回事?”

    本来这件事就是林念初先提的,所以她想正想回答范教官,却听见季栩南向她使了个眼神,抢先一步说:“报告教官!昨天我想去看星星,强迫我妹妹陪我去,跟她没有关系!”

    范教官也听袁教官提过,他们班的一个女生听话又不矫情,所以他对林念初还挺放心,真的信了季栩南的话,转头问林念初:“是这样吗?”

    林念初想说“不是”,季栩南向她挤眉弄眼,她就只好给了肯定答案。

    “好,那你回去吧。”范教官对林念初说道,又严厉地看向季栩南,“你去绕着军训基地跑十圈!”

    季栩南毫无犹豫:“是!”

    范教官一直亲自盯着季栩南,生怕他漏了一圈。在他跑到七八圈的时候,范教官便自顾自地离开了。

    范教官教官的教官是季将军,也就是季栩南爷爷的弟弟。

    他也没有真的想把这少爷怎么样,只是想小惩大戒,让他不要这么狂妄。这个行动也默认了季栩南可以离开了。

    季栩南身上全是汗,他顾不得别的,径直跑回寝室洗了澡洗了头,换了衣服,瞬间变得干干净净,身上一股薄荷的香味。

    周俊宸已经在寝室等着他:“南哥回来了,怎么样?范教官没为难你吧?”

    季栩南用毛巾擦着头发:“没有,就是跑了几圈,无所谓。我一会儿去报名今晚的篝火晚会。”

    周俊宸有些不可置信地问:“南哥,你以前从来不参加这些的啊?”

    季栩南瞥他一眼:“那个耳机,我掉了一只。”

    周俊宸立马会意:“南哥,耳机一定是你的!”

    季栩南挑眉笑了笑,没说话。

    “南哥,你打算弹什么啊?今晚恐怕是群英荟萃,得拿出最好的!”周俊宸凑过去,“要不要我们三个的二胡快板唢呐伴奏?”

    季栩南将他推开:“滚。”

    实验楼报名的人很多,季栩南看见陈皓和汪洋在缠着报名的老师。

    “老师,我们真的很确定,我们是二胡唢呐快板三人组!缺谁都不行!”陈皓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与老师斗智斗勇。

    在一旁的汪洋拱火之下,老师终于同意给他们三个报名:“你们的乐队叫什么名字?”

    汪洋抢答道:“夺命三人组。”

    老师沉默了一会儿:“你们确定吗?”

    汪洋说:“那当然确定啊!”

    刚说完,转头便看到了周俊宸和季栩南:“诶?南哥宸哥,你们来了?”

    季栩南颔首,恰好轮到他登表:“钢琴,《肖邦第一叙事曲》。”

    老师送了口气,终于来了个正常的:“几班?”

    “高二一班。”季栩南说。

    “你跟他们是同一个班啊。”老师终于来了兴致,看面前的这个男生在他们之中地位应该还不低,“那你帮我劝他们改个名字,或者你替他们取一个。”

    季栩南瞥了眼一旁笑嘻嘻的周俊宸:“你自己取个正常的,老子不管你。”

    周俊宸绞尽脑汁地想了许久:“要不……就叫第三乐队怎么样?”

    三个人。

    季栩南没意见:“你的乐队,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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