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柄法剑化成虚光,钻入叶初羽的心口时,她将自己闯仙源的记忆牢牢封印,不让法剑查探到。

    与此同时,她必须将神思凝聚在快乐的事情上,无论是真实经历,抑或幻想,这样才能承受住法剑在识海里的游走,减轻撕心裂肺般的剧烈痛楚。

    然而快乐的事情必定不是在这合虚境里的。

    叶初羽凝思。

    她所有的快乐,都发生在她被逐出仙门后,流浪到东海一隅的荒山野岭,在那里自建的一座仙境里。

    当初,她给那个地方取名叫 ——

    乘愿墟。

    叶初羽忆起兔兔,蛮蛮,来福,小金花……

    她帮兔兔修炼成形时,那小家伙睁开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从最初唤她娘亲,到后来甜蜜蜜地喊姐姐,他陪她建造理想国,陪她出生入死。

    蛮蛮,初遇时他强取豪夺,要叶初羽当压寨夫人,后来成为她一名义胆忠肝的大将,为守护乘愿墟作战到了最后。

    救来福的那日,叶初羽还记得,当时人间爆发了一场瘟疫,饥荒四起,民不聊生,她下山行善,听闻有位神医救世,后来这位神医被人发现了隐藏的秘密,受到众者咒骂,并被打断四肢,弃在山里喂野兽……

    小金花曾是花妖,生得国色天香,被几户商贾富豪囚禁分享,在她出逃别无去路时,也是叶初羽保护了她。

    还有化成鬼魂的天才琴师,有死去但不愿离开战场的将军,有修了邪道却不甘堕落的仙子,有浪迹天涯只为寻找一则传说的魔……

    叶初羽救过上百条生命,甭管什么正道外道,仙魔鬼怪,血统灵根,但凡神智不邪,人心不癫,统统入到了她的门下。

    后来乘愿墟名声远扬,来自五湖四海的同是天涯沦落者,汇聚在一起,足有上千名。

    那会儿的乘愿墟,真可谓与众不同,万象包罗。

    叶初羽并不想当女王,神君,她觉得自己是他们的伙伴,是保护者。

    同时她也是受惠者,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家。

    此刻,一张最最可爱的小脸,十分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那娃儿梳着两条小辫子,翘着粉嘟嘟的嘴,短胖的小手捏住叶初羽的一个指头,摇来摇去。

    "娘亲,圆圆最爱娘亲。"

    叶初羽心似柔水,亲了亲她:"今天是宝贝的生日,阿娘给你做你最喜欢的桂花糕可好?"

    圆圆鼓起腮帮子:"圆圆想阿爹了。"

    这时,屋里就进来一人,笑呵呵地道:"圆圆真想我了?"

    他抱起小娃儿,举在空中转圈圈。

    叶初羽的心被重重锤了一击。

    她竭力不想去看那张脸,然而那人的面容逐渐清晰,他抱着圆圆走过来。

    "初羽,我决定了,等摒除魔族的威胁后,我会舍弃合虚境的仙君之位,来这儿,与你和圆圆一同生活。你们再等我一段时间。" 乘愿往她脸颊印下一个吻。

    叶初羽扭开头,厌恶地挥了一拳,乘愿和圆圆便一同散了去。

    "圆圆?圆圆——!" 叶初羽疾声呼唤,视线模糊起来。

    可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过往罢了。

    她尽力抵制纷扬的思绪,然而与那人相关的往事却似洪流倾泻!

    顿时,记忆如水中浮萍,又如一根轻盈微弱的羽毛在风中胡飞乱旋。

    暗色中,一轮圆月忽现在眼前。

    叶初羽被那清亮的光辉惊了一跳。

    转眼她就坐在床边,瞥见对面桌上的铜镜—— 镜中人花颜旖旎,唇被胭脂染得红艳欲滴,云鬓缀了金雀百花步摇,举手投足微微一动,便轻晃个不停。

    这是…… 就是那日,她与他悄悄拜了天地,又学着人间的洞房花烛夜。

    是他揭开了她的红盖头。

    "初羽……" 乘愿愣怔半晌,眼眶湿红,低声道,"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妻了。"

    叶初羽看向他,被他的大红衣裳晃了眼。

    忽地回神,她拔下头簪,恶狠狠地刺向乘愿的喉咙!

    然而眼前那人又如青烟般消失了……

    叶初羽的魂魄也又飘了起来,游离在虚空,慢慢地,看见最初那会儿……

    当时她被逐出仙门,不知去往哪里,就孤独无助地坐在半路的树林边。

    乘愿来了,扶起她。

    "师妹,我送你一程。"

    "这树林," 他浅浅一笑,"我记得这儿。"

    叶初羽被他抱上马背,"你想去哪?" 乘愿让她指个方向。

    "往东,我想去看看东海。" 叶初羽遥指。

    就是这样,她流浪到了东海的一座山里,此地山清水秀,四季风景如画。

    乘愿有时会过来探望,给她带些生活所需,帮她建屋、修路、掘井、种上果树。

    "师兄,我想在这儿建一座仙境,收容那些与我相似的生灵,让他们都能有个家。所谓乘愿再来,既是重新开始。"

    随后她带他登上山里的最高处。

    他们站在紫金峰巅举目眺望,日出扶桑,海云沆漭,她笑盈盈地倚着他的肩。

    忽然,乘愿放声高喝,叶初羽第一次见他如此纵情洒脱,回音在山谷萦绕。

    "师妹,世事白云苍狗,公道难辨,只要你觉得对的,就去做吧。"

    叶初羽凝视长空,自信且坚定。

    "嗯,我觉得对的事,从今往后,我愿披荆斩棘,剑挑苍穹!"

    瞬间,金光漫天。

    叶初羽只觉得眼前一阵模糊……

    再睁开眼时,她发觉自己躺在床上,抬眸间,就见乘愿坐在旁边,正默默不语地凝视她。

    叶初羽大惊。

    "你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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