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昨夜,今晚的忙碌足以让陆喻衿累到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只频繁往来于二层各厢房之间。

    刚刚从碧波阁走出来的她,还没顾上喘口气,便见负责分侍二层的小姜端着一盘青花椒鱼走了过来。

    “小鹿,这应该是四楼华美阁的菜,被他们给上错了,你方便的话可否帮着送上去。”

    城夜永乐的每个人对陆喻衿都很好,其中当然也包括了小姜。

    眼见手头事暂了,陆喻衿便欣然伸手接过了盛盘:“好,我这就去。”

    登上四楼,早已对这里所有雅间过目不忘的她,没有去找四楼的分侍小秦,而是直奔华美阁而去。

    相较于其他两层不同的是,四层的雅间数量是最小的,但单个论也是最大的。

    当她来到华美阁目前时,发现这里与其他雅间不同,门口竟然连一个女侍和小厮都没有。

    却有两名孔武有力的男子立于门两侧,看起来不苟言笑、分外严肃。

    一见陆喻衿上菜而来,左侧男子抬手制止道:“来人止步。”

    陆喻衿笑着将双手端着的菜往上抬了抬:“这是华美阁里客人所点的菜。”

    “交给我就行了。”

    右侧男子上前接过了盛盘,随即打发她道:“你可以走了。”

    与整座前楼所有厢房不同的是,即便是男子端着菜开门而入,里面也完全没有任何的声响,就连推杯换盏之声也完全听不到,就好像里面根本没有人一样。

    略显肃杀的氛围,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忙碌一直持续近亥时,客人才陆陆续续的离开。

    自二楼帮着收拾餐桌的陆喻衿,端着叠起来的餐盘走向了楼梯口。

    尚有十步之距,便听着楼梯有彼此交错的脚步声层叠而下。

    凭着经验,陆喻衿静静的退到了一边,让楼上的客人先行通过下楼。

    她第一个看到的,便是走在最前面的两名守卫,而后方跟着几个中年男子,他们与那些酒醉之余勾肩搭背胡说海侃的客人截然不同,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就好像刚刚参加葬礼一样。

    “这时来吃饭的还是来出殡的...”

    直到他们一行八人都走完了,她才缓缓跟了上去。

    行至一楼前厅,她便见着身为馆娘的祝贻芝已然亲自迎候在正门前,一一送上礼物后送他们出门。

    将碗送到了浣洗房,恰好见着慧琳也在这里,陆喻衿搁下餐盘后便好奇的问道:“华美阁里倒到底是什么客人呐?谱好大喔,馆娘送东西的我见过不少,不过亲自到门口相送的还是第一次。”

    提到他们,慧琳似乎一脸的不屑,冷冷回道:“披着羊皮的狼和披着人皮的走狗罢了。”

    “嗯?”

    见陆喻衿面带惊色,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赶忙笑道:“做好自己的事,别瞎打听。”

    陆喻衿心领神会的点头回道:“慧琳姐方才说了,他们只是一群尊贵的客人。”

    看着陆喻衿一点就透,慧琳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额顶:“忙了一整夜,你应该也累坏了,看看没什么的话就赶紧回去洗个澡,歇着吧。”

    “还是等慧琳姐一起洗吧,人多热闹些,说说话也就不那么累了。”

    说罢,陆喻衿便又向前厅折去。

    洗漱完毕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陆喻衿坐在镜子前,用干巾揉搓着自己湿润的头发,而后将手伸过被常有宁野蛮搜查时磕破了角的梳妆盒,将其打开取出了里面的木梳,对着镜子一下一下梳着。

    待到将梳子放入盒中想要顺手将盒盖关上时,她的指尖却停在了锁扣之上。

    从里面取出了那柄匕首,放在灯台之下来回于掌中翻转着。

    回想着白日里顾知愚的突然出现,再加上祝贻芝的那句话,她陷入了沉思。

    难道是你把书拿走了?所以才毫不在乎的让钦察监的人来搜?

    你...果真在保护我吗?

    “咚咚。”

    敲门声打乱了她的思绪。

    “谁啊?”

    门外没有回答,只有两声咳嗽。

    陆喻衿将匕首藏于袖中,缓缓迈步上前将门打开,发现门外站着的是炳忠。

    “这么晚了还不睡?”

    见是炳忠,陆喻衿双肩稍稍放松,同时也放下了心中的戒备。

    “白...白天,真是谢谢你了。”

    瞧着夜色之下,炳忠那脸庞微微泛红的羞涩模样,陆喻衿不禁笑道:“不必言谢,其实我也没帮上你什么忙,你真要谢的话,就去谢那位真正帮你瞒天过海之人吧。”

    “莫非那本书现在不在你这里?”

    炳忠听罢抬头诧问:“那会是谁呢?”

    考虑到顾知愚的立场陆喻衿不愿说破,况且也只是猜测罢了,她复笑道:“我也想知道啊,他可不仅仅帮了你,也帮了我。”

    隔着陆喻衿,炳忠瞧见了案上那破损了的梳妆台,便说道:“明日晚上你有空吗?”

    “哦?”

    陆喻衿饶有兴致的笑问:“有事?”

    炳忠的脸愈发红了:“明日有祖娘娘的庙会,我白天要去书院上课,已经向馆娘告了明晚的假,带你去游庙会,顺道重新帮你买一个梳妆盒。”

    “我也想出去看看。”

    一想到自人生遭逢巨变以来,自己还没有完完全全的放松身心过,见有庙会,她也颇有兴趣:“那好,我明天和馆娘说一声,若是晚上忙得过来,我们便一道去。”

    翌日晚上,陆喻衿与炳忠的告假外出得到了祝贻芝的首肯。

    不仅如此,她取出了一张银票递到了炳忠面前:“出去逛总是要花销的,拿着吧。”

    炳忠却连连推辞说:“不不不,我身上有钱的。”

    “谁说给你乱花的。”

    祝贻芝浅笑之余,拉起炳忠的手,将银票扣在了他的掌中:“见着好的首饰盒,也帮我买一个回来,顺便买些宵夜回来犒劳大家。”

    如此,炳忠这才收下:“知道了。”

    庙街口人流如潮、车水马龙,步入牌楼内沿街两旁皆是红灯高挂,耍把式的、摆摊的,沾满了两侧,吃穿用度之物可谓是应有尽有,看得人眼花缭乱。

    见着一处有卖女子梳妆之物的摊子,陆喻衿便上前细细挑着。

    正犹豫该买那个时,不远处传来了锣鼓声。

    循声望去,只见一队人高高抬着一座女神的塑像,一面舞着一面穿街而过,引得两旁游人不断喝彩。

    “祖娘娘护佑万民!”

    发觉陆喻衿瞧着祖娘娘的塑像看得出神,炳忠便解释道:“这叫‘抬神舞街’,这座岛上几乎七成以上的人都信奉祖娘娘,每年都会祈求她保佑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是这样。”

    沿街抬神的舞者们个个手持提灯,并随机向路人发放。

    陆喻衿就拿到了一盏。

    炳忠见状笑道:“贺喜姐姐了。”

    陆喻衿不解其意:“何喜之有?”

    “姐姐失忆了,也难免你想不起来。”

    炳忠伸手指着她手中的提灯解释说:“这叫常福灯,抬神舞街时舞者们会准备百盏,有幸拿到的,会有福报的。”

    “福报?”

    听罢陆喻衿苦涩一笑,心想我这一阵子光顾着倒霉了,哪儿有什么福报。

    而炳忠抬起了她手中提灯下挂着的红纸:“这叫‘偿愿签’,上面写着的都会应验的,有求子签、姻缘签、财运签、官禄签等等。”

    定睛一看,炳忠一眼便认出了:“此乃绛红色,是姻缘签呢。”

    两人脑袋凑在一起,借着提灯的光照看着上面所写的一段话。

    蓦然回首,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

    “什么姻缘签啊。”

    陆喻衿看后也不过付诸一笑,根本没有当一回事:“还灯火阑珊处,倒是给我在一个瞧瞧呢。”

    正说时,抬着祖娘娘的舞者们从已经从她和炳忠面前经过。

    待到祖娘娘的神像自眼前而过,她的视线却并没有随着神像而继续移转,而是牢牢盯着自己正对面。

    此刻,顾知愚正手提常福灯站在对面的摊位前。

    而几乎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自己。

    眼中满是同样的诧异。

    “你看,上面写着‘蓦然回首,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呢。”

    直到顾知愚身旁坐在轮椅上的苑冉,指着偿愿签上的字冲着顾知愚读出来,她才发现顾知愚正看着对面,望地入神。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她很快便看到了与炳忠站在一起的陆喻衿。

    很快,这张脸便与先前顾知愚在去城夜永乐接自己回家时,她在廊道边角看到那个出浴女子的脸重合在了一起。

    “顾将军。”

    炳忠一见顾知愚,便挥手冲着他打起了招呼,并拉着陆喻衿走过去。

    两两相对,陆喻衿想要刻意回避顾知愚的目光,却偏偏和苑冉撞在了一起。

    虽说上次她没有看清苑冉的脸,不过光是坐在轮椅上这般明显的特征,就足以让陆喻衿想起他就是被顾知愚带走的那名女子了。

    见两人彼此对视,炳忠便主动为陆喻衿介绍说:“这位是苑冉姑娘,她是顾将军的义妹。”

    未等炳忠向她介绍陆喻衿时,苑冉却淡淡笑问:“我可不记得和他结拜过,怎么能算是妹妹呢?”

    此话一出,炳忠多少有些尴尬。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陆喻衿多少能从她的口吻之中感受到莫名的敌意。

    见炳忠直挠头,她便主动对苑冉自我介绍说:“我叫小鹿。”

    “小鹿?”

    苑冉一脸诧异的问道:“这是你的全名吗?”

    这时炳忠接过话来:“她先前被撞上了头,有关于自己的一切都想不起来了,还是岳大夫亲自给她签发的切结书呢。后来是馆娘收留了她,现在城夜永乐做事。”

    “原来是失忆了。”

    苑冉听罢点了点头:“不过岳二哥他在万华巷,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呢?”

    此问一出,顿时让陆喻衿心头一颤。

    “你们怎么出来了?”

    顾知愚看向了炳忠:“今夜城夜永乐不忙吗?”

    这几句及时冲淡了四人之间微妙的氛围。

    渐渐察觉到这些的炳忠急忙笑道:“是啊,小鹿姐姐的梳妆盒摔坏了,正好馆娘也想买一个,我就陪她出来挑一挑。”

    “那就不妨碍你们了。”

    说罢,顾知愚将双手搭在了轮椅后的推手上:“我带苑冉去其他地方看看。”

    目送他们远去,炳忠暗暗松了口气,扭头看向了陆喻衿:“奇了怪了,苑冉姐姐她平日里虽然对他人都很和善,但却不太主动说话,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今天是怎么了?好像对你格外的感兴趣啊。”

    陆喻衿深有同感:“就是说啊,好像我抢了她东西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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