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闹哄哄的声音把我吵醒了,费劲的睁开眼睛,总感觉好像身体不是我的,很沉很重,脑袋也昏昏沉沉。中年妇女的声音带着愤愤责备:“你有想过我们么?把你养到这么大,半点你的福都没享到,现在主家要抬你去正经做妾,正三品的官职哪里辱没你了?要你这样去打主家的脸?”我勉强睁开眼睛,心里一阵茫然,我不是在夜市么?不是正惶恐不安自己离婚后的路么?

    身子也是麻木的,好像刨腹产打了麻药还没恢复时的感觉,只有脑袋开始清醒了,我抬眼往声音处望。那胖胖脸的中年妇人一看我醒了,就松了一口气,更毫无顾忌的咬牙切齿起来:“得亏我左瞒右瞒,都以为你是出水痘,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居然敢寻死,我们一家是夫人的家生子,你奶奶当年陪嫁过来的,夫人也是信任我们,才有这好事轮到你身上,不比你将来嫁个低门户过着穷鬼的生活好么?”

    我看她偏圆的脸,咬牙切齿的样子,仿佛看到了我妈的样子。她穿着青色衣裳,梳着发髻,头上插着簪子,再看看周围,我躺在一张古床上,四周垂着白底兰花的棉布,旁边站着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年轻男子,。身体开始有了点知觉,手腿可以随着心念移动了。看我醒了,中年男人和年轻男子低声劝那中年妇人,那妇人看我平平静静躺在床上,挺顺服的样子,就住了嘴,端起一碗红糖鸡蛋探身过来。我看她要喂我的架势,心底一阵鸡皮疙瘩,从小到大也没有人对我做过如此亲密的举动。我连忙挣扎着起来,接过碗,身体发虚,头发晕,想着赶紧吃点东西补充下营养。两个荷包蛋一碗红糖水下肚,腹部升起一股暖流,蔓延到四肢,有力气的感觉真好,有安全感。

    妇人看我吃完,接过碗语气生硬的对我说:“你躺着吧,也好好想想这是不是福气,你父亲跟你兄长的差事,我们家以后的路,好好想想,怎样做才是最好的结果,对你对大家来说。”话没说完还想再说,年轻男人半推半拉着她出了房门。中年男人看了我一眼,老实巴交的男人,一看就是笨嘴拙舌的,一双眼睛透着敦厚。踟躇了一会儿,也出去了。

    房间瞬间宽敞了,躺在床上,只觉得阴凉不热,也不冷,大概是春尽夏初。窗户透过来太阳的亮光,房间里萦绕着淡淡的樟木香,有挂衣服的木架,也有梳妆台,脸盆架,古色古香,好像小时候去邻居奶奶家的房间里闻到的一股木质陈旧的味道。我应该是重生了,我抬起胳膊看到自己白皙细腻的皮肤,纤细圆润,骨肉均匀,是久违的年轻的样子。这具身体的主人年纪不会很大但也不会很小,因为感觉到身体的发育了,如今住进我这样一缕四十岁的灵魂,略显不伦不类。

    房间的用具陈设看得出这是个中等家庭,但社会地位不会太高,文化程度也几乎忽略不计,房间没有一本书,书桌都没有。刚才看到的家庭成员都没有啥气质,但身体看起来都很健康。也许在我二十几岁的时候我会惴惴不安,但四十岁的我,看尽人性,脸皮也练的城墙一样厚,即使忽然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也会内心坚硬。

    灵魂已经完全掌控了躯体,我静静的躺在对我来说古朴典雅雕花镂空的木头床上,默默的思考着重新来过的人生。由那位妇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大概的故事,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就是如今的我,要给一个三品大员做妾,这大人家里是我们的主家,那我的身份就是家生子,本是做奴婢的吧,那确实是挺不错的出路了。起码一辈子衣食无忧了,什么现代人,现代人不一样柴米油盐,不一样被金钱折磨的死去活来,自由独立算啥?没有稳定的生活谈什么自由独立。

    我想到自己三个孩子,每个都长的很漂亮,却没有一个好的条件,从小上最差的学校,住最差的房子,听着父母的吼叫争吵,吵完再把她们骂的不知所措,真的是我的错,遇人不淑,识人不明,毫无计划,把她们生出来各方面都低人一等。我不在了,他也许就发财了,再也没有我挡着他的财路了,他的五个姐姐也不会再夹在里面争吵了,他们一家相亲相爱互相扶持,也不会再计较做多做少了,这所有的错好像随着我的消失而消失,唯一错的可能是我的存在吧。

    谁能给我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谁能把我妥善安排好好照顾,免我惊,免我忧,免我无枝可依,免我四下流离,我就心满意足了。至于尊严,那是什么?现代社会里我早就被穷磨掉了骨气。做妾怎么了,有人照顾,有地方住,有衣服穿,还会有银子拿,再糟糕也差不过我的前世了。战战兢兢,百般讨好,承担所有的错,同时还穷的一无所有只剩债。

    天色渐渐暗了,古代房子没有明亮的玻璃窗户和大大的窗子,越发暗的快。我感觉到一股属于年轻的身体的朝气,从身体深处蔓延开来。灵魂虽老,身体却青春,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晰澄澈,自从初三因为长期以来青春期缺吃少穿,父母忽视,造成的抑郁症,导致大脑记忆力减退,专注力减退以后,就再也没体会过这么清澈的头脑了。

    我坐起来,摸黑靠着床头,坐在那里,慢慢的,一股喜悦不知不觉涌上来,几乎将我淹没。门吱呀一声开了,黄黄的光晕照了进来,妇人端着烛台走了进来,她把烛台放在床侧对面的桌子上。把一个小桌子放在我床上,然后又走出去,过了会儿端来晚饭,把晚饭放在我胸前面的小桌上。简简单单的菜,绿色的葱花飘在白色的豆腐汤上,清爽可口,还有一碟笋丝炒肉,一个馒头。我拿起馒头苦吃了起来,我在南方吃了二十多年的米饭,终于可以吃北方的面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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