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张莫愁大喝一声。
前面的黄包车师傅被她吓了一跳，连忙刹住车不明所以地回头看着她。
张莫愁从皮包里抽出几张票子，也不管是多少，一把塞给师傅，“快转弯，跟上刚才那对男女！”
师傅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街对面正走过去一对青年男女。男的高高的个子，白衬衫下面是一条洗得发旧的西裤，不过肩宽腿长，看起来十分精神。旁边的女孩子也跟他一样穿着白衬衫，一条樱草绿间隔浅桔黄斜方格做成南瓜式样的裙裤，宽宽的腰封勒着细细的腰身，手里拿着一顶小阳帽。两个人看起来十分登对。
见师傅不解地看着她，张莫愁随口诹道：“是我小姑。”
黄包车师傅拉着张莫愁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心里直摇头，这年头，还有做嫂子的跑出来抓小姑子的奸，真是什么事都能遇得上！
张莫愁不错眼地跟在佳音和梁博韬身后，一辆车刚好驶过来，梁博韬赶紧把佳音让到内侧，十分体贴的样子，叫张莫愁看得既眼热又生气。
这就是那个小妖精，她绝对不会认错！上个月月底，她到凤飞百货公司去买早就看好的那个钻石领夹，人家跟她说只剩下一个而且刚刚被买走了，她一路追出去，只来得及看见一个背影和侧脸。
当时她还在奇怪一个女学生怎么能买得起这样贵的东西，答案没几天就戴在司令身上了！
那女学生今天把头发散下来披在肩上用发网松松地拢着，不像那日打着两根辫子，但这尖尖的小下巴和那个酒窝，绝对不会错的！就是她！
佳音和梁博韬午后出城跑马，还没骑得过瘾，就开始下雨，梁博韬只好带着佳音回城。时间也还早，佳音一定要请他去吃饭，路上看见“致知”的门口打着“新书已到”的招牌，又折进去挑了两本书，梁博韬帮她提着，一路说说笑笑进了红玫瑰。
张莫愁也赶紧下车跟了进去，捡了一张佳音左旁的空位子坐下来，好把她看得更清。
佳音早就注意到旁边的那个女人一直在看自己，而且眼神极不友善，她试着对她微笑着点了下头，可是那个女人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不会是梁参谋惹下的什么风流官司吧？可是刚才梁博韬从洗手间出来明明是迎着那个女人的面走回来的，显然并不认识她。
难道她是冲着我来的？佳音好奇地将斜对过这个女人打量一番。她看起来也有三十岁了，长得还是蛮漂亮的，可是穿着一身跟自己肤色并不相称的玫红色旗袍，前面挖着鸡心领，露出里头一根粗粗的金链子，坠着硕大的绿色宝石，手上的戒指显然和脖子上是成套的，昂贵却俗艳。
总不会，是姨丈的女人吧！
音乐缓缓流淌在红玫瑰装修得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大理石的台面上斜铺着洁白的桌布和花纹繁复的桌旗，拱形的落地窗上墨绿色的丝绒窗帘被金色的挂钩松松挽起，留下里层的半透明白纱，西崽们端着托盘来回穿梭。
张莫愁却越来越不自在，她刚坐下就想起来自己原本是要出门去理发厅的，头发有两个礼拜没烫过了，这破饭馆子又偏把顶上水晶灯开得这么亮！这样的强光一打，总感觉自己的颅顶更扁更塌了。
旁边的妖精倒是落落大方地坐在那里，用流利的外国话和跑堂的低声谈论菜单上那些看不懂的菜，又给那个男的示范那些刀子叉子怎么使。
她抬起右手的时候，张莫愁注意到她的食指上戴着一圈很细的波浪纹戒指，拖下两根流苏挂在手镯上，随着动作微微颤动，显得手细长又白嫩。真丝衬衫的两只小尖领中间嵌着一颗南珠，莹润的光泽跟她白皙的脸蛋相得益彰，再往下是鼓涨涨的小胸脯……
怪不得！怪不得！
从汪夫人把这女人弄回来，满打满算也不过两三个月，宁惠路的小公馆她是不知道，但是她这里，司令统共也就来了两三回，而且明明答应好了过生日是留给自己的！
“嘭”的一声，一只茶杯突然砸在佳音和梁博滔他们的桌子上，佳音的白衬衫上顿时溅满了茶渍和汤汁，好不狼狈。
旁边那个扔茶杯的女人自己好像也被吓了一跳，不过马上把脖子一梗，反倒气鼓鼓地瞪着他们，简直是个神经病嘛！
“这位夫人，你这是做什么？！”梁博滔气道。
旁边的客人们也被惊动了，纷纷对着这里窃窃私语。
佳音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她是哪个了！她满胸都充斥着怒气，顾不上湿漓漓的汤汁，一把推开梁博韬递过来的纸巾，“让我来猜猜你是谁吧，你一定不是那个唱戏的！戏子嘛，都是八面玲珑，绝不会这样上不得台面，那么你应该姓张吧？”
佳音学着外国电影里拿腔拿调的声音对梁博韬道：“梁大哥，你可不能对她这么凶，说不准她是我姨丈的爱妾呢！”
梁博滔不太敢相信地又看了一眼，眼前这个疯女人会是司令的“爱妾”？
看梁博滔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佳音嗤笑一声，“不过也说不准，我记得听我姨妈说过，姨丈从不许她出去抛头露面……”
这下子真的捅到马蜂窝上了，张莫愁赤红着眼睛跳起来，狠狠地在佳音脸上甩下一巴掌，“狐狸精！你在家里勾引司令，还敢跑到外面来勾搭野男人！”
整个餐厅彻底安静下来，客人们都饶有兴味地研究着这桃色的秘辛，侍者们也都围了过来。
佳音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挨打！她的半边脸顿时肿胀起来，发网也被张莫愁的指甲带得松了下来，乱糟糟搭在一旁，简直羞愤欲死！
众人玩味的眼神使佳音一时忘了对张莫愁喊出的这句话作出反应，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硬生生地把眼泪逼了回去。
她弯下腰，飞快地在纸上写了一串数字，递给侍应生，“刚才你都看到了，这个女人打了我，而且还侮辱我。现在请你帮我去打这个电话，就说我是娜娜，请他立刻过来！”然后又瞪着张莫愁道：“你既然有胆量打我，那么就继续保持胆量坐在这里好了！”说罢抱着胳膊一言不发地坐了下来。
梁博韬在武备学堂的时候，各门功课都学得很好，深得师父们的真传，教官们也都是结过婚的，几房妻室的也不少，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教过他该怎么应付眼下这种场面呢？
这个女人口中的“野男人”明显指得就是他，其中还隐约牵扯到司令。整个餐厅的人都看着这里交头接耳，梁博韬又羞又惧，恨不得拔腿就走，又不敢把表小姐一个人丢在这里，只好在心里暗暗祈祷，电话最好是打给夫人的。
张莫愁就镇定多了，尽管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她。她推断佳音一定是让侍应生给司令打电话，你偷人都不怕，我为什么要怕！
于是她也气定神闲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前面的黄包车师傅被她吓了一跳，连忙刹住车不明所以地回头看着她。
张莫愁从皮包里抽出几张票子，也不管是多少，一把塞给师傅，“快转弯，跟上刚才那对男女！”
师傅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街对面正走过去一对青年男女。男的高高的个子，白衬衫下面是一条洗得发旧的西裤，不过肩宽腿长，看起来十分精神。旁边的女孩子也跟他一样穿着白衬衫，一条樱草绿间隔浅桔黄斜方格做成南瓜式样的裙裤，宽宽的腰封勒着细细的腰身，手里拿着一顶小阳帽。两个人看起来十分登对。
见师傅不解地看着她，张莫愁随口诹道：“是我小姑。”
黄包车师傅拉着张莫愁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心里直摇头，这年头，还有做嫂子的跑出来抓小姑子的奸，真是什么事都能遇得上！
张莫愁不错眼地跟在佳音和梁博韬身后，一辆车刚好驶过来，梁博韬赶紧把佳音让到内侧，十分体贴的样子，叫张莫愁看得既眼热又生气。
这就是那个小妖精，她绝对不会认错！上个月月底，她到凤飞百货公司去买早就看好的那个钻石领夹，人家跟她说只剩下一个而且刚刚被买走了，她一路追出去，只来得及看见一个背影和侧脸。
当时她还在奇怪一个女学生怎么能买得起这样贵的东西，答案没几天就戴在司令身上了！
那女学生今天把头发散下来披在肩上用发网松松地拢着，不像那日打着两根辫子，但这尖尖的小下巴和那个酒窝，绝对不会错的！就是她！
佳音和梁博韬午后出城跑马，还没骑得过瘾，就开始下雨，梁博韬只好带着佳音回城。时间也还早，佳音一定要请他去吃饭，路上看见“致知”的门口打着“新书已到”的招牌，又折进去挑了两本书，梁博韬帮她提着，一路说说笑笑进了红玫瑰。
张莫愁也赶紧下车跟了进去，捡了一张佳音左旁的空位子坐下来，好把她看得更清。
佳音早就注意到旁边的那个女人一直在看自己，而且眼神极不友善，她试着对她微笑着点了下头，可是那个女人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不会是梁参谋惹下的什么风流官司吧？可是刚才梁博韬从洗手间出来明明是迎着那个女人的面走回来的，显然并不认识她。
难道她是冲着我来的？佳音好奇地将斜对过这个女人打量一番。她看起来也有三十岁了，长得还是蛮漂亮的，可是穿着一身跟自己肤色并不相称的玫红色旗袍，前面挖着鸡心领，露出里头一根粗粗的金链子，坠着硕大的绿色宝石，手上的戒指显然和脖子上是成套的，昂贵却俗艳。
总不会，是姨丈的女人吧！
音乐缓缓流淌在红玫瑰装修得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大理石的台面上斜铺着洁白的桌布和花纹繁复的桌旗，拱形的落地窗上墨绿色的丝绒窗帘被金色的挂钩松松挽起，留下里层的半透明白纱，西崽们端着托盘来回穿梭。
张莫愁却越来越不自在，她刚坐下就想起来自己原本是要出门去理发厅的，头发有两个礼拜没烫过了，这破饭馆子又偏把顶上水晶灯开得这么亮！这样的强光一打，总感觉自己的颅顶更扁更塌了。
旁边的妖精倒是落落大方地坐在那里，用流利的外国话和跑堂的低声谈论菜单上那些看不懂的菜，又给那个男的示范那些刀子叉子怎么使。
她抬起右手的时候，张莫愁注意到她的食指上戴着一圈很细的波浪纹戒指，拖下两根流苏挂在手镯上，随着动作微微颤动，显得手细长又白嫩。真丝衬衫的两只小尖领中间嵌着一颗南珠，莹润的光泽跟她白皙的脸蛋相得益彰，再往下是鼓涨涨的小胸脯……
怪不得！怪不得！
从汪夫人把这女人弄回来，满打满算也不过两三个月，宁惠路的小公馆她是不知道，但是她这里，司令统共也就来了两三回，而且明明答应好了过生日是留给自己的！
“嘭”的一声，一只茶杯突然砸在佳音和梁博滔他们的桌子上，佳音的白衬衫上顿时溅满了茶渍和汤汁，好不狼狈。
旁边那个扔茶杯的女人自己好像也被吓了一跳，不过马上把脖子一梗，反倒气鼓鼓地瞪着他们，简直是个神经病嘛！
“这位夫人，你这是做什么？！”梁博滔气道。
旁边的客人们也被惊动了，纷纷对着这里窃窃私语。
佳音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她是哪个了！她满胸都充斥着怒气，顾不上湿漓漓的汤汁，一把推开梁博韬递过来的纸巾，“让我来猜猜你是谁吧，你一定不是那个唱戏的！戏子嘛，都是八面玲珑，绝不会这样上不得台面，那么你应该姓张吧？”
佳音学着外国电影里拿腔拿调的声音对梁博韬道：“梁大哥，你可不能对她这么凶，说不准她是我姨丈的爱妾呢！”
梁博滔不太敢相信地又看了一眼，眼前这个疯女人会是司令的“爱妾”？
看梁博滔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佳音嗤笑一声，“不过也说不准，我记得听我姨妈说过，姨丈从不许她出去抛头露面……”
这下子真的捅到马蜂窝上了，张莫愁赤红着眼睛跳起来，狠狠地在佳音脸上甩下一巴掌，“狐狸精！你在家里勾引司令，还敢跑到外面来勾搭野男人！”
整个餐厅彻底安静下来，客人们都饶有兴味地研究着这桃色的秘辛，侍者们也都围了过来。
佳音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挨打！她的半边脸顿时肿胀起来，发网也被张莫愁的指甲带得松了下来，乱糟糟搭在一旁，简直羞愤欲死！
众人玩味的眼神使佳音一时忘了对张莫愁喊出的这句话作出反应，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硬生生地把眼泪逼了回去。
她弯下腰，飞快地在纸上写了一串数字，递给侍应生，“刚才你都看到了，这个女人打了我，而且还侮辱我。现在请你帮我去打这个电话，就说我是娜娜，请他立刻过来！”然后又瞪着张莫愁道：“你既然有胆量打我，那么就继续保持胆量坐在这里好了！”说罢抱着胳膊一言不发地坐了下来。
梁博韬在武备学堂的时候，各门功课都学得很好，深得师父们的真传，教官们也都是结过婚的，几房妻室的也不少，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教过他该怎么应付眼下这种场面呢？
这个女人口中的“野男人”明显指得就是他，其中还隐约牵扯到司令。整个餐厅的人都看着这里交头接耳，梁博韬又羞又惧，恨不得拔腿就走，又不敢把表小姐一个人丢在这里，只好在心里暗暗祈祷，电话最好是打给夫人的。
张莫愁就镇定多了，尽管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她。她推断佳音一定是让侍应生给司令打电话，你偷人都不怕，我为什么要怕！
于是她也气定神闲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