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冬的第一场雪下得有些急,不过半日的功夫,边海镇便白了头。

    近日镇上不太平,稽查队的巡逻愈发频繁,辛窈不堪其扰,索性关起大门,搓起了麻将。

    “九妹,你动作快些,怎的出个牌如此磨蹭?”辛窈秀丽的眉头微微蹙起,涂满丹蔻的指甲不耐烦地敲击着桌面的零食袋。

    被称作“九妹”的女人翻起昏黄的眼珠子,目光落在辛窈手下的明黄色包装袋上。

    那是旧时的小零食。

    “咪咪虾条……”她干瘪塌缩的嘴唇翕动了两下,自喉咙里溢出四个字。

    她太老了,瘫坐在椅子间,远远望去,像只挂了蜡油的蜡烛。

    而坐在她对面的辛窈,却鲜嫩得像株含苞待放的赤蔷薇。

    “想吃么?”辛窈神色微顿,拣了一根虾条递了过去,“啊——张嘴。”

    她哄小孩似的哄着对面的老媼张开了血盆大口,将小零食放了进去。

    “还是三姐待我好。”妇人无牙,却将虾条嚼得‘嘎嘣’作响,边嚼边不忘冲辛窈笑得一派灿烂。

    辛窈也忘了催促对方出牌,托着腮看着自家妹妹的吃相,回以慈爱的笑容。

    “是我死得早,没能陪你久一些。”

    辛窈的眼珠子转了转,目光飘向廊外的鹅毛大雪。

    “岑生今日又跑出去疯了?”

    自一早就不见他的鬼影,可别是被稽查队给捉住了。

    “哟哟哟,三姑娘不想着打麻将,想汉子啦?”邻旁身姿妖娆的女人掐着兰花指,将红唇掩了一半。

    闻言,辛窈扭过头来,嗔怒道:“胡说八道些什么?仔细扭到你的舌头!”

    女人吃瘪,掩袖唇舌的手暗自将脱垂在外的舌头往里塞了一塞。

    她早知今日是这般模样,便不选择自缢这种有损容貌的死法了。

    也免得与人拌嘴时落了下风。

    “三姑娘别气,小翠从前沦落风尘,那张嘴难免有没个把门的时候,你可别往心里去。”和事佬王婶头也不抬地哄道,手下动作如风。

    “清一色,和了。”

    嘿,这老鸨,敢情当初拉小翠进窑子的不是她似的。

    *

    几圈麻将下来,天已彻底黑了。

    门口终于有了动静。

    清瘦高挑的身影踏雪而来,直奔麻将桌主位的辛窈。

    “给。”少年无视桌面的麻将,将一只篮球大的布包丢上了桌子。

    辛窈鼻头微动,小狗似地嗅了嗅面前的怪东西,眼睛一亮。

    “你出门猎食去了?”她扯开布包口袋,拔萝卜似的从中拔出了一个圆滚滚的人头来。

    “嚯——”麻将桌上,其余三人发出羡慕的惊叹来。

    “半个月没见着血了,今天是来顿大餐了!”

    “别的我不要,那两只耳朵让我尝一尝。”

    “三姐,我要那脸颊肉……”

    辛窈顿了顿,抬起头来看向立于一旁的少年,“你从哪儿猎来的?”

    外面可全是稽查队的人,要想杀了人还全身而退,怕是不太可能。

    岑生面不改色道:“医院里,刚死的,还热乎。”

    辛窈:“……”

    出息了,知道走暗路了。

    只是尸体的头不翼而飞了,也不知死者的家属急不急?

    罢了,没粮的冬天,能开顿荤便已是极好,想那么多做什么。

    虽说这肉柴了些,比不上婴孩的细嫩。

    “还有这些。”岑生自他腰间的口袋中扯出一串长长的咪咪虾条,向辛窈递去,“知道你爱吃,便同姜阴使那买了些。”

    辛窈瞪圆了眼睛,摸着一袋袋虾条咋舌道:“日期新鲜,上等货色……”

    她抬头看了眼面前的败家子,嘴唇张了张,终是忍不住道:“你家里人又给你烧纸钱了?”

    闻言,岑生诚实地摇了摇头:“好些年没烧了,我拿的是你的私房钱。”

    辛窈的表情乍然出现了一丝裂痕。

    这人败的竟是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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