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既白,晨露熹微,床头的闹铃响了。

    苏舟翻身摸了摸身侧,凉沁沁的,八分的睡意惊的只有一分。

    习惯真是件可怕的事情,单身近三十年,给个枕头便能睡着。

    结婚不到两年,离了周一,竟然一夜无法好眠。

    七点左右,街头卖豆浆油条,蒸灌汤包馒头的商贩全开始营业了。

    他照例去晨跑,沿着滨江大道来回跑个五趟才八点,往日踩着点儿买上一份热乎的烧卖和豆浆带回去,周一也才刚醒。

    昨晚李涛打电话,神神秘秘地说给他寄了快递过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好东西,那样藏着捂着,好似不能见光。

    这就是李涛说的好东西?

    苏舟掂了掂手中的分量,挺沉,目光落在和其他快递盒子,如出一辙的包装上,看不出什么名堂。

    四四方方的,外面包了一层泡沫,除了配送快递的用黑色马克笔做的数字标记,没有其他任何信息。

    不过李涛从小到大的确讨人喜欢,苏舟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拆开快递。

    减震泡沫散作一堆,白色纸屑到处飘飞。

    包装如此严实,让他不得不改变散漫态度,神情严肃起来。

    他手拿着美工刀,仔细地划开包裹上贴的透明封条。

    俄罗斯套娃般拆了半天,最后摆在面前的是一个不大的纸箱。

    棕色外壁上同样用黑色马克笔歪歪扭扭写着四个大字。

    极乐大典。

    小作坊商品的劣质感扑面而来,苏舟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可他做事向来有始有终,既然都拆到这儿了,不打开看看就过分了。

    抱着还能再拯救拯救的奇异信念感,他颇为小心地开了箱。

    “这都是些什么?”

    箱子里一水花花绿绿的浮夸封皮,纸面边缘早被翻看地卷起毛边。

    这不就是读书时街头小摊上几块钱一本的杂志。

    他记得班上的女生,每逢周末总要溜出去买上几本,彼此之间借阅处传看。

    《权少溺爱:娇妻带球跑》?

    《妈咪宝贝:总裁爹地超给力》?

    《宠妻成瘾,总裁你够了》。

    花色封皮占据纸箱半壁江山,有的书一看就颇受欢迎,连封皮都不在了。

    苏舟神色复杂,大概懂了为何李涛后来成绩下滑那般严重。

    除这些薄皮杂志外,还有一本颇为显眼的书——《失乐园》。

    这名字倒还让苏舟重拾信心,觉着总算有些正经搞学术的气息。

    角落里还有几张贴标签的小型光盘,取名字也奇奇怪怪,春日一、二、三。

    分门别类,摆放整齐,很像做精深研究,必备的资料光盘。

    他丢失的信心又找回一些。

    挨个简单翻看一遍,基本确定这就是李涛口中的好东西,再无其他。

    苏舟将纸箱抱起来,打算带进书房好好研究研究。

    学习是个由简到难,由浅入深的过程。念及自己菜鸡一般的婚恋经验,他虚心的拿起一本《权少溺爱:娇妻带球跑》的书,研读起来。

    清晨的乳白薄雾散个干净,日头正盛。

    原木桌面上,正摊开的是《权少溺爱:娇妻带球跑》。

    苏舟仰靠在座椅上,手抵着额头,深感三观重塑,精神遭受巨大冲击。

    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的文竟然如此有市场?

    心头震撼无法形容。

    里面不少人物都脚踩红线,罪名成立起码三年以上。

    用这种方法追爱人,难道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在身上,真的不会有法律问题吗?

    他伸手打算将书再看一遍,谨防自己理解有误,没有体会到这些书的真义。

    李涛接到苏舟电话,整个人还是迷糊的,昨晚李唯吵着闹着要骑马,玩闹的很晚才睡。

    他这个老父亲,只能舍命作陪了。

    李唯年纪小,分量可不轻。

    他驮着她满屋子爬了几圈,腰也不行了,脖子快废了。

    这哪是养闺女,分明就是养祖宗!

    同样是社畜,苏舟这人咋就跟铁打似的呢。

    日光明媚,他只想做个好梦,用白日的时间弥补夜的亏欠。

    “舟哥——舟哥!我还想活到九十呢。”李涛揪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只想狂暴的在床上打滚。

    “能不能不要一大早扰人清梦啊?”好不容易有个休息日,他容易吗。

    老婆孩子都还在好睡,疯狂锤打的念头也就只能在脑子里想想。

    李涛轻手轻脚的出了卧室门,翘着二郎腿,点了根烟叼在嘴里。

    “你给我寄的东西真的有用吗?”

    苏舟扒拉箱子里剩下的东西,想了一早上还是想不明白,这些废品有什么作用。

    “会不会寄错了?”

    这是他苦思一早晨得出的结果。

    李涛轻哼出声,抖巴抖巴腿,心想自己寄的可是他十多年的宝贝。

    没点兄弟情分在,他才不外借呢!

    “没寄错,就书啊。”他收起二郎腿,颇为闲适的靠在沙发上。

    “你不总说书中有黄金,兄弟这回可没骗你。”

    “你要是学会一招半式的,周一肯定稀罕你跟黄金钻石似的。”

    李涛高考后期出了点意外手折了,没能发挥出正常水平。

    大学毕业后就找了份汽车销售工作,吸烟喝酒已是个中好手,不到三十的年纪就微微有些发福了。

    他摸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高深莫测道:“这里面的学问可大着呢!”

    苏舟视线重新落在摊开的书本上,将李涛口中的大学问,拿起又左右看了几遍,还是未能领会。

    九年义务教育,提取文章大意、概括全文是学生的必修课。

    他悟性不差,但真没发现有价值的东西。

    苏舟深吸一口气,将纸箱中的东西取出,放慢说话的速度,摆出虚心求教的学生样。

    “能说具体点吗?”

    李涛寄过来的书,从头到尾只展示一个仗势欺人,无法无天的法制咖,包括但不限于触犯《民法》《商法》《刑法》。

    搞这一套,不明摆着知法犯法。

    公司也才走上正轨没几年,他可不想天天被喊过去查帐。

    李涛日常干销售的,哪天不是求爷爷告奶奶的,嘴皮都要磨破了,客人也不见得听他的。

    好不容易逮着苏舟放低身段来问他,这可不得了。

    那点好为人师的脾气一下子就来了。

    他放下翘起的腿,喝了一口保温杯的水润润喉。

    “你没发现这些书有个共通点吗?”

    有共通点?都是法制咖算不算。

    苏舟取出纸笔,清俊雅致的几个大字写在白纸正中——注意事项。

    “霸道总裁强制爱啊。”

    授业解惑的魅力,远比一支晨起的香烟还要迷人。

    李涛将剩下的半根,摁灭在烟灰缸,摸了一把自己滑滑溜溜的圆头。

    苏舟听在耳里,心中缓缓打出一串问号。

    什么玩意儿???

    接下来半小时,李涛激情澎湃的解释了,什么是你爱我,我不爱你,我偏要你爱我的狗血套路,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实诚的极致拉扯。

    苏舟感到有扇新世界的大门,在他面前缓缓打开。

    李涛时而短眉扬起,时而捧腹大笑。

    将他看过的,听过的,见过的,一股脑塞给苏舟。

    讲得唾沫横飞、眉飞色舞,完全没发现身后的人影。

    “记住了没?兄弟。”

    嗓子有些受不住了,李涛咕哝喝一大口水,决定向苏舟传授压箱底的东西。

    “秘诀就是——睡服她。”

    何琼冷不丁儿站在李涛身后,紧抱双臂,静静地看着牛皮吹上天的男人。

    她轻轻将手搭在李涛,眸光如电。

    李涛觉察到肩上的重量,慢慢转头,吓得要从沙发跳将起来。

    “走路没声啊?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他拍拍胸口,面有惊恐之色。

    何琼没理他,面容淡淡的,只站着看他还能胡扯什么。

    视频还未挂断,苏舟仍呆愣着。

    这样的注视下,李涛面子挂不住了,壮胆般的提高了声调。

    “我还会骗你不成。我要有你那脸,我能像螃蟹横着走。”

    “学海无涯,你还有的熬呢。”

    经验教授完毕,媳妇儿虎视眈眈,他匆匆挂断电话。

    “像螃蟹?你横着走个试试!”

    何琼捏住李涛胳膊上的肉,狠狠拧一下,疼的他嗷嗷直教。

    “一天天的,就知道瞎吹牛!”

    “当初要不是我看你可怜,你现在指不定还耍光棍。”

    李涛捂住揪得通红的耳朵,哀嚎:“哎哎哎。轻点,老婆,我错了。”

    一双小单眼皮里漫出委屈,并紧双腿,开始认真检讨。

    兄弟啥的,顾不上了,泥菩萨过江了。

    房子大了,人少了,一个人住终究不够热闹。

    苏舟呆在周一的茶室,身下垫着蒲团,学着她的样子点了一炉香。

    烟雾袅袅,人心安定。

    修长的手轻翻着书页,俊俏眉眼定睛在一处。

    “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面无表情的划掉摘录的这句。

    不懂李涛为什么对这句话情有独钟,反正他每瞧上一眼,便感到胃海翻腾,有东西要从嘴里冒出来。

    “女人,你在玩火?”

    不堪大用,划掉。

    “这是无限额黑卡,拿去刷?”

    不太现实,划掉。

    周一的经济状况他还是了解的,

    就他卡里的三瓜俩枣,他跑到周一面前说这种不着调的话,自取其辱四个大字,他还是懂怎么写的。

    删删减减,李涛所谓的金点子全军覆没。

    一顿操作猛如虎,他这才认清李涛只是个二百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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