饱食后作客的两人摸摸吃撑的肚子,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唯一留下的,大概就是那颗怀疑的种子。

    周一最近总觉得自己疑神疑鬼的,稍有风吹草动神经都会绷紧,搞得神经都快衰弱了。

    她恨不得将几天前那个好奇心强盛的自己掐死。

    非要听!非要听!

    过道内,周一情不自禁拽紧了苏舟的手,伸个脑袋四处张望:“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什么动静?”

    他被她紧张兮兮的样子吓到,也凝神细听。

    呼啦——呼啦。

    除了劲风摩挲窗玻璃的声音,没有其他的声响了。

    周一的一双眼睛滑到胡明家紧闭的房门上,越发小声了:“真的没有吗?”

    她总感觉听到了女人的惨叫,高一声低一声的。

    苏舟不明所以,仍十分配合的侧耳倾听。

    呼——呼。

    还是什么都没有。

    周一脸上紧张不安的神色不似作假,这下苏舟也有些头皮发麻。

    不会有什么别的东西吧?

    他想起高中同学讲的绘声绘色的猛鬼故事,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心中默念: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我不惧一切鬼神。

    物质决定意识,物质是第一性的,意识是第二性的,物质是世界的本原。

    压根没用!

    小时候他被同村的一个捣蛋鬼吓过,从此落下了怕鬼这毛病。

    他兀自镇定着,八风不动。

    拉着周一疾步进了房内:“没听见有什么动静。”

    只要不承认就等于没有。

    “你听到什么了?”

    他黑眸沉沉,一副极为可靠、安全感十足的模样,周一放下心来。

    “那没事儿,我听岔了。”

    她将刚从超市买的活虾,放到厨房水槽,指挥苏舟干活。

    “把这活虾找个桶装进去。”她趴在沙发上瞧他,端的就是监工的派头。

    “今晚能不能吃上蒜蓉虾就靠你啦。”

    “苏大师傅。”

    厨房很快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滋啦”的一声,很快香味飘了出来。

    “想什么呢?”

    “你最爱的蒜蓉虾做好了。”

    苏舟低头摆弄着餐具,蒜蓉虾通体金黄,摆放在光洁的白盘中,滋滋还在冒着热油。

    他取下身上的围裙,仔细洗了手,方才唤她过来:“还不来吃,马上就冷了。”

    周一莞尔一笑,好看的杏眼,募地绽放出独一无二的光彩。

    她拍拍手,应道:“我来了。”

    她拿起筷子,尝了一个后,为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师傅功力不减,好吃!”

    美食配美人,令她食欲大增。

    她总算明白秀色可餐,好看能下饭,是什么意思了。

    苏舟并不爱吃虾,他对海鲜类食物过敏。

    但这并不妨碍他爱给周一做,看她吃得开心过瘾,他心里也挺满足。

    “需要给邻居送一盘吗?”

    苏舟大部分时间在公司,搬来和周一住后,并不清楚这里的邻里是如何相处的。

    毕竟这儿只有一梯两户,他原来买下的单身公寓一层楼住着10几户人家,彼此相处的还很融洽。

    闲的没事儿,几个年轻人,会聚在一起唱唱歌,串个门,吃个饭。

    他并不清楚这里的规矩,是以只能询问周一,看她怎么安排。

    “应该不用吧。”

    周一吃得满嘴油,她抽了张纸擦擦嘴,“你还记得刚搬家第二天吗?你也做了蒜蓉虾对不对。”

    周一眼神不自觉看向左上方,这是人思考的一个惯性动作。

    “后来我去对面送虾的时候,钱雅书说她吃虾会过敏。”

    钱雅书就是胡明的老婆,这名字取得怪好听的,周一一遍就记住了。

    所以绝对不是她抠门,舍不得虾,实在是......

    真好吃!再来一个。

    苏舟这人到底是怎么长得,人帅,脑子活,关键是手艺还好,估摸着他投胎的时候,上帝为他开后门了。

    *

    “麻烦让让啊!谢谢。”

    周一费劲巴拉地推着小拖车,车内堆满了快递。

    电梯里就仨人,其中有个人比较眼熟。

    小推车车轮被她用了三年,全年超负荷工作,车轮磨损严重。

    现下卡在电梯口不上不下,怪尴尬的。

    周一急得上火,卯足了劲儿往前推。

    “卡嚓”。

    最上层的一个快递像雪球翻滚下来。

    小推车大半截在电梯外,车头在电梯内。

    掉落的快递静静地躺在车头前。

    继续往前推,到时候快递就会在推车下更难取,不将车推进去,一直堵在电梯门口肯定不行。

    显然她不是那吒,没有三头六臂。

    进或不进,这是一个问题。

    “需要帮忙吗?”

    头顶传来磁性迷人的烟嗓音。

    有点子熟悉。

    周一抬头看向说话的男人,熟人啊。

    “可以,可以。”

    “谢谢胡大哥。”

    胡明手掌宽大,青筋暴起,微微俯身一抓一缩。

    终于将那恼人的快递,叠在推车中相对平稳的位置。

    推车停妥了,周一松了口气。

    她靠在电梯里侧,重新拨弄一下快递摆放的位置。

    “谢谢胡大哥。最近没怎么见你,又出差去了?”一梯两户,胡明是她的邻居。

    他应该30岁左右,目测身高接近1米9。

    长相硬朗,棱角分明,右侧眉峰处有道3厘米的疤痕,看起来有些凶戾。

    可能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戴了副超轻纯钛半框眼镜,中和掉略显凌厉的气势。

    黑色西装三件套穿得一丝不苟,整个人完全是大众理想中的都市精英模样。

    据小区大妈不靠谱传言说,他和几位合伙人开了家律所,业内名气很大。

    胡明将右手提着的袋子抬高,笑道:“最近忙着出差。雅书爱吃虾,路过看见了正好给她带点。”

    周一顺着他的右手看去,一袋子鲜虾,活蹦乱跳的。

    “胡大哥你真是体贴啊。”

    周一社交技能和王濛不在一个水平线上,肚子里搜刮干净,也只能不咸不淡的找出这么一句夸人的话来。

    胡明颔首,不再说话。

    气氛肉眼可见的冷落下来。

    周一想了想看向他:“雅书最近都没怎么出门诶。有时间了我来找她玩。”

    假的,她才不会去找钱雅书。

    话里话外大家都很热络,实际上周一在这儿住了四年,她能见到钱雅书的次数,实际也并不多。

    两人更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了。

    钱雅书深居简出,以往她俩见面频率保持在10天一面。

    这次久些,将近1个月没见了。

    周一脑中有什么东西,飞快闪过,她一下子没能抓住。

    密闭的电梯内,只有塑料袋的虾崩得欢。

    噼里啪啦的。

    不知道在逃生还是求死。

    胡明低头看了一眼手表,耐心十足的应答着她的话:“雅书这几天感冒了,我这不专门赶回来陪她。”

    他言语间满是诚恳,周一仿佛看到了被如珠如宝对待的女人。

    “叮。”电梯门缓缓开了。

    周一把住小推车,慢腾腾地将小车推出来,这次一个都没掉。

    “胡大哥,那我先走了。”

    等周一的小推车出电梯后,胡明长腿一迈也出了电梯。

    他唇角微扬,甚至朝着周一的方向挥挥手以作告别,手腕处英国进口的黑曜石,在灯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光。

    客厅地毯上散放着20多个快递,拆开的快递放在周一左手边,右边堆着待拆掉的快递。

    拆快递不同于拆礼物,它没有太多惊喜感,但拆到合心意的商品,还是会让人保持一天的好心情。

    对于拆快递这事儿,她乐此不疲。

    她享受物欲得到满足的踏实感和安全感。

    面膜、发带,修身茶色长裙设计感满满。

    阿玛尼男士提花真丝领带,充场面的素了点儿,扔在一边。

    洗面奶,好香,质量还行下次再买。

    睡莲花种、手工材料、感冒灵颗粒、扑尔敏药丸......

    扑尔敏——虾!

    她想起来了!

    钱雅书对虾过敏,之前她去送虾的时候,她亲口说的,这没道理会出错。

    一个体贴妻子、无微不至的人,会不清楚伴侣的这些禁口吗?

    看来真相只有一个。

    胡明在撒谎!

    可他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在外人面前塑造出一个好丈夫形象呢?

    他究竟想要掩饰些什么?难不成......

    王濛饭桌上的说辞,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周一感到后背发寒。

    想起他面不改色的谎言,周一心里为钱雅书捏了把汗。

    这得有多么强悍的心理素质啊!

    她有心去打探一下消息,脑中不期然出现胡明壮硕的身形。

    硬刚的话效果等同于鸡蛋碰石头。

    讲道理的话,她自认逻辑能力,应该是比不过一个身经百战为国际贸易服务的律师。

    得智取!得好好想想!

    周一反复的吸气呼气,好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家庭暴力一直是个难以解决的问题。

    它以婚姻为屏障,在国人的眼中它就是家务事儿,隐蔽、多发,难以取证。

    假如真像王濛说的那样,为什么钱雅书一直不曾向外界求助过。

    如果她贸然带警察上门,又是个乌龙事件,可能会将双方置于一个尴尬处境。

    万一觉得她多管闲事怎么办。

    她没头没脑地在房中转了几个圈,视线被墙角的钢铁侠落地摆件吸引。

    不管了,先去打探一番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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