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吴咏因收受贿赂被所在医院调查,后证据确凿吊销了执业医师执照。

    “骑慢点儿。”周一吓得紧闭双眼,手牢牢抱住了苏舟精干的腰。

    “你怕啊?”

    风呼呼的响,模糊了苏舟的声音。

    自行车速度降了下来,饭后沿着滨江大道散步消食的大爷都能超过他们了,周一坐在他身后捶了他一拳:“你是不是故意的?”

    “自行车你骑出推背感!”

    从上次短暂分离后,饭后空闲骑行便成为了俩人的消遣。

    这个季节,土是热的,风是热的,人也是热的。

    周一盯着苏舟被汗浸湿的后背,感受到包裹在皮肤上的湿热,对网络上的汉市宜居这一论断再一次产生怀疑。

    冬天快要冷死,夏天快要热死,春夏秋冬,恐怕只剩两季宜居了,且不提这处春秋日短,夏冬日长。

    “要不歇歇?”她将下颌轻轻靠在他的背上,蒸腾的暑气像是为她的脸上了一层胭脂,遗憾的是无人能窥见此时她的丽色。

    苏舟应了一声,却蓄着一股力似的猛地又将自行车骑出了五十米远,巨大的惯性让后座的周一不得不抱紧他的腰以免掉了下去。

    周一猛的一头撞在他的背上,他身上濡湿的汗贴了她一脸,黏腻腻的。

    “你是不是想拉着我一起死?”她用力捏了一把苏舟腰间的软肉,只见他不可自抑的抖了抖。

    他的喉间溢出笑,是少见的爽朗大笑,压低了眉眼,讨饶道:“我哪儿敢?”说话间将自行车停在一家店门口,调笑道:“要我抱你下来?”

    此处客流不少,多是一些年轻的食客,听到这句话后频频传来好奇的目光。

    周一现在才发现,永远不要和男人比谁脸皮厚,看起来再老实的也不行。她顶着众人大量的视线,神色自若的下了自行车,像只优雅的天鹅挺直了肩背往前走。

    走近了才发现这是一家龙虾店。

    店外的客人比店内的要多,桌面上堆起了高高的虾壳,碗筷横七竖八摆放地到处都是,与虾汁水共流的还有人脸上的汗,每个人都吃的满脸红光,这是一场极致的饕餮盛宴。

    她在汉市生活了这么多年,依旧难以理解他们的抗热体质。三十多度的高温,他们依旧能镇定自若,面色不改的围坐着吃烤肉,喝啤酒。

    或许这也是一项本事。

    真是让人心生羡慕。

    打包一份麻辣小龙虾后,周一也没了沿江瞎逛的闲情逸致,一心想着回家开空调嗦龙虾。

    她单手环住苏舟的腰,另一只手跟护眼珠子似的搂的紧紧的。

    离家已经不远了。

    苏舟降了车速,任由迎面而来的风从他的眉眼发梢拂过,依稀可以窥见一点少年的影子。

    早上他母亲给他来了电话,话里话外表示同村很多小伙子都接自己的老娘到城里享福了。

    她也不强求和他住一块儿,只想和他们住上一段时间就回去。

    当时他脑子一快顺口就答应了,现在一想应当还是要与周一商量一番再做决定的。

    眼下没有后悔药可吃,他有些为难,不知道如何开口。

    压在喉间的话,滚下去又浮上来。

    终于,他选择主动开口。

    “一一,有个事我想跟你说一下。”他的手不自觉握紧了车把。

    周一眼珠子一动不动,死死盯着怀里的小龙虾,好像只要一眨眼熟透的龙虾就要插上翅膀飞了,丝毫未听出他语气中的不自在。

    “什么?”

    “我妈说她想来城里和我们住几天,你看行吗?”怀着隐秘的期望,他补了一句:“我已经答应了。”

    他感觉到腰间的肉被掐了一下,又轻又快,恍若错觉。

    他是懂怎么败人兴致的,周一想。

    听到第一句,她有些挣扎,因她深刻了解自己的脾气,在长辈面前扮演几分钟的乖女是没问题的,可以天以周为计量单位,她怕是没那个耐性。

    至于他补刀的第二句话那就完全踩在她的雷点了。

    不和她商量作出有关夫妻共同利益的决定,她是不接受的。

    这和不告而取是为盗,一个道理。

    她的注意力终于从身前护着的小龙虾转移到面前男人身上,开口不自觉地就带上了质问的味道。

    “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苏舟罕见地有些答不上来话,他不敢说当时听到老母亲诉苦般地说其他人过的多么多么好,儿子多么多么孝顺的时候。

    孝悌之义瞬间塞满了他的脑子,他的思想像被什么控制了似的,不加思考的就答应了。

    “算了,下不为例。”

    周一的目光重新放回身前紧护的盒子上。

    天大地大,干饭最大。

    苏舟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没人知道他内心的复杂和挣扎。

    赵香兰可不知道她儿子儿媳的心思,她这次进城也有自己的任务。

    眼看着同村和苏舟一般大的小伙孩子都能出去打酱油了,她也眼热了。苏舟今年就快三十了,男人的青春年华和女人一样,不趁着年轻生个孩子,等以后万一生出个痴傻的咋办。

    他们夫妻俩一点也不上心,那只能她帮着劝着点儿了。

    得抓紧了。

    知道婆婆要来,周一提前收拾好了客房,换洗的衣物、毛巾,新鲜的瓜果,都备好了。

    她早早地去了车站,赵香兰顺着人群一出站就看见了周一。

    这娃看着就是俊啊!她隔老远一眼就看到了。

    “妈,我来帮你提吧。”

    赵香兰左手一个大的绿色编织袋,里面沉甸甸的,不知道装的些什么,右手腕上缠着一个黑皮包的带子,裸露在外的手臂勒得有些红了。

    她摆摆手,忙不迭道:“哎!不用你,不用你。”

    “这些都是自己瓜地里种的,又大又甜,我摘了几个给你和小舟尝尝。”

    她个头不高,四舍五入也才刚刚够到一米六的门槛,可那手臂却极为有力,只消一卷一提一甩,那绿色的编织袋便成为了她身体的一部分,贴在她背上了。

    人却更矮了,斤两未知的西瓜压弯了她的腰。

    她负着西瓜,浑然不知疲惫的样子,问道:“怎么走?”

    周一被她一提醒,才从那种讶异状态中回神。

    急忙指着不远处的车,“妈——我车在那儿,我领你去。”

    走得近了,赵香兰才看清眼前的庞然大物,黑色的车身,有种说不出的洋气,一个车轮都快要有她高了,是她们村里从来见不到的车。

    她站在车门口,橘黄的脸上这才表露出一星半点的无措。

    这得多贵啊。

    “妈,把东西放后面就好。”

    赵香兰搓了搓手,冲着周一的方向回了一句:“马上来。”

    那袋子瓜又被提溜过去。

    这是赵香兰第三次进省城,第一次是苏舟找着了工作,她随他来看看,第二次是苏舟和周一结婚的时候,在省城办了一次宴席,再未来过。

    乡里人没事儿谁总往省城跑?路远不说车费还贵。

    她坐在副驾驶,偷偷去瞧周一。

    在她眼中的大家伙被周一开得稳稳当当,她儿媳紧盯着前方,遇到有车加塞,有人乱窜,也不想她见过的那些暴躁的男司机,动辄狂按喇叭,将头探出车窗破口大骂。

    脾气怪好的嘞。

    周一时刻注意路上的车况,还分了一丝心神注意赵香兰的动静。

    好在她面色红润,没有半分晕车的样子。

    只不过她时不时看她一眼干嘛?

    “妈,怎么啦,有什么事儿直说啊。”她降了车速。

    赵香兰嘿嘿一笑,像不好意思的,“哎呦,妈还从没坐过这么好的车呢。”她的手探下去摸摸座椅,又扭头四处张望了一下。

    “得花不少钱吧?”

    周一轻打车盘,车很快驶入了地下车库。

    她熄了火,解下安全带,如同全天下所有儿女撒下的善意谎言面不改色道:“没花多少,妈你就放心吧。”

    周一从18岁独自生活后,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历过各种各样的事,如果说21岁银行卡中存款七位数时还有些自得轻狂,26岁银行卡过八位数后,仅剩的那点激动也没有了。

    赵香兰在他们结婚的时候便来过一次,如今再进到这房子已经不会连连惊叹了。

    苏舟下午走得早,回家的时候鲜虾活鱼提了不少。

    当初工作的时候,他妈跟着他进城过一次,匆匆慢慢地帮他收拾好了房子第二天就回了老家,虽然他空闲下来也会回家看她,可他的愧疚不是假的。

    晚餐照旧是苏舟做的,他一个人在厨房忙活着。

    周一洗好了水果,切了赵香兰带来的西瓜摆在了桌上。

    真别说,这瓜皮儿薄,红瓤甜,冰镇过后,吃起来更爽口了。

    赵香兰看着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人,又看看厨房系着围裙忙活的儿子。

    嘴里的瓜突然就不甜了。

    在村里的时候,他儿子这种举动她理解为只是为了让她这个妈知道小两口过的好,可现在这情况,怎么看怎么怪异。

    上了一天班的丈夫回家竟然还要给老婆做饭?

    这是什么道理?

    赵香兰嘴上没说,眉头皱的死紧。

    “咳——咳。”

    “怎么了?妈。”她倒了一杯水放在赵香兰面前,“是不是空调温度太低了?”

    汉市的夏季可不是二十六度节能模式能够抵挡的,她在家一般设置为二十三度,对他们夫妻两个,是最适宜度过苦夏的温度。

    没考虑到这茬,她起身准备重新去设置一下。

    “妈不冷,就是想你要不要去......”厨房帮忙几个字在周一的误解下被及时吞进肚子里。

    赵香兰的视线总在桌面摆放的西瓜和厨房间的人游移,善解人意的她立马明白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合着打眼色给她,是怕他儿子没西瓜吃呢。

    她状似心领神会,选了一块又大又红的西瓜就向着厨房去了。

    周一悄咪咪走到苏舟背后,拍拍他的背。

    “快吃。”她拿起一块塞到了他的嘴里,“甜不甜?”

    精心养护的瓜就是不一样,吃在口中又脆又甜。

    苏舟就着周一举瓜的手吃完了一整块,红色的瓜汁顺着嘴角滴在地板上。

    明明吃瓜的人是他,可周一觉得现在的他比手中的瓜还要诱人。

    苏舟手里正翻炒着菜,腾不开手,便任由周一手上动作。初始还能忍受,可擦着嘴角的手逐渐不对劲起来。

    手擦脖颈上残留的西瓜汁时还算安分,可就在他走神的刹那,竟一转攻势,笔直向下。

    他不得不腾出手止住她,呼吸有些急促,“现在别闹,妈还在大厅呢。”

    也对,周一只能使劲薅两把,然后脚底抹油的跑了。

    苏舟:......

    饭后,一家人围坐在大厅,周一盯着电脑修改下一本亟待出版的著作,苏舟正和赵香兰闲聊。

    距离上一次小两口回家有段时日了,当时听他们说不要小孩,她没放在心上,年轻人谁没说过几句没头脑的话。

    至于真不要?她没想过。

    结婚生子,从古至今就是一道被默认的程序。

    结了婚还不要孩子的人能有几个?有多少人扛得住世俗的压力?年老病痛躺在医院没个照应时不会后悔?

    她没思考过这些,但她的脑子里就是有一道声音:不生孩子的女人算得上女人吗?没有生育能力的女人算人吗?

    她读书少,也想不了太多,但这件事可不能任由俩孩子打个马虎眼就过去了。

    作为过来人,她得帮他们把把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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