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近皮肤状态好好哦。”

    王濛捏了一把周一的脸,Q弹滑嫩,嫩得可以掐出水。

    “看看我,这大黑眼圈。疯狂冒出的痘,我感觉自己都要活不到,能拿养老保险的时候了。”王濛望天兴叹。

    日常的上课、教研就不提了。

    倘若遇到个刺头学生,那可真是倒霉了。

    激情对骂都还是轻的,有的学生仗着自己块头大,脾气火爆的袖子一拉,就要和老师比划两招。

    如今大多数孩子营养跟得上,个个长的人高马大,往老师面前那么一站,衬得老师看起来更像个学生。

    这不隔壁班老刘昨天刚被气,当场吃了十颗速效救心丸。

    差点没缓过来!

    周一睨她一眼,一副看穿的样子,“是不是还在熬夜看小说。”

    教职工作强度大,持续时间长,没副好身体还真难撑下去。

    周一身边有几位朋友,都是些老教师,不是有咽炎,就是有肩椎炎。

    七八个人凑不出一具健康的身体。

    她还真怕王濛这家伙猝死,昨天刚看到一条上了头条的类似新闻。

    王濛心虚地避开周一的目光,嘴硬道:“我可没有耽误正事儿啊。每天早上都是欻欻两大杯咖啡下肚,精神抖擞去学校。”

    她对天发誓,工作中她勤勤恳恳,宁肯燃烧自己的小命儿,也绝没耽误学生的学业。

    就是每天工作太多,带回家的也不少。等她勾勾画画弄完了,一看闹钟又是新的一天。

    她只能和夜晚抢时间,争分夺秒的看小说。

    如果可以的话,她还琢磨着,要不下周校庆上台演唱改编版“时间都去哪儿了”呢!

    总共她就只剩这点爱好了。

    又没干啥伤天害理的事情,她容易嘛。

    周一看着王濛一脸头铁的样子,摆明了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有些头疼。

    这家伙油盐不进。

    “算了。我管不着你,你就接着报复性熬夜吧。”

    她管不着还不能告状吗?

    她决定晚上就给李清打个电话。

    她就不信清姨还治不住这泼猴!

    每逢周六,周一便会邀王濛去压街,也算解压了。

    靠近十字路口处有家奶茶店,招牌上雪人憨厚可爱,吸人眼球。

    门口排着长队,年轻男女说说笑笑,都是学生模样。

    “好热,要不要喝一杯?”周一扭头问她。

    “必须的。”

    俩人撑着太阳伞也加入队列,王濛挽着周一的手臂,一如之前盛夏里,做过无数次的动作一样。

    店内空间不大,白色的木质收银台前,有两名店员在忙活。

    一个低着头看不清模样,一个手脚麻利地在打包饮品,剩下的两个站在泛着金属色泽的操作台前,分料装冰,没有一刻空闲。

    一脚踏进店内,冷气逼人,玻璃罩门生生将世界一分为二。

    冰火两重天。

    等待了六七分钟,总算轮到了周一她俩。

    服务员问:“两位需要些什么呢?”

    周一没有抬头,视线飞快地在亮色展板上来回扫视。

    一个多月没点,又出了新品,眼睛有些忙不过来。

    王濛从周一身后侧着半边身子,一脸干脆地说:“草莓摇摇奶昔。”

    周一的选择困难症犯了,挣扎半天无果。

    王濛又报了个名字。

    “满杯百香果,加冰。”

    周一直起身,点了点头,就它了。

    付完款,她们退至一边,为身后的其他人留出通道。

    王濛低头看着手机,里面是她最近发现的宝藏歌手,魏亭的采访物料,她看得津津有味。

    周一则观察店内的物品摆放,店员的穿着,消防器材的位置。

    老毛病了,每到陌生的环境,她总控制不住的暗地观察这些。

    可能是缺乏安全感,也可能是怕死,她这样想。

    不知道什么时候,木质收银台后,埋头干活的店员抬起了头,发现周一的那一刻瞳孔微张,紧接着眼框湿润,有强忍的惊喜。

    吴梅捏着空杯的手,险些握不住,她无意识上前一步,却又很快止住。

    周一显然也注意到了。

    灰色短袖,棕色长裤的女孩,直愣愣的盯着她,陌生中透着股熟悉。

    “你认识我吗?”

    周一将手搭在台面,语气轻柔。

    吴梅终是忍耐不住,拉住周一的手。

    “是我啊,周一姐姐,我是小梅。”

    脑海中的记忆翻江倒海,周一有了点模糊的印象。

    记忆中的小梅还不及她腰高,其他孩子都和周一一般大小,作为最小的孩子,其他人都不爱带着小妹妹玩。

    只有周一会拉着她的手,带她一起捉迷藏、抓螃蟹、荡秋千。

    苦涩的少年时光,也不全是黯淡的回忆,周一想了起来。

    这是邻居家最粘她的小妹妹。

    厚刘海,不合身的衣服,绿色的凉鞋,是她最为深刻的印象。

    周一眼眸弯弯,嘴角翘起,拉扯着还在玩手机的王濛,笑道:“濛濛,这是小梅。”

    “我小时候可稀罕这妹妹了。”

    几人挨到吴梅午餐时间,才有机会好好坐下聊聊。

    吴梅手里捧着饭盒,坐在离店门口不远的花坛边,有些窘迫地看着周一。

    夏日炎热,只有这个地方有树荫,还有坐的石板。

    花坛突出的石壁,是她日常的吃饭的椅子,背靠大树,离店不远,很是方便。

    手中捧着的盒饭,是提前一天晚上在家做好的。

    店内有微波炉,加热一下就能吃。

    可她看着周一墨绿色的没有丝毫褶皱的丝质裙摆,终究没好意思招呼周一与她一起坐在花坛。

    贫与富的界限从未如此清晰。

    周一戳了戳王濛,小声道:“麻烦帮我跑一趟,去我们经常逛的花店,帮我挑一束好看的玫瑰。”

    她低头看向略微局促张望着的吴梅,分明年纪还小。

    可她目睹的一切,又表明了一个事实,邻家小妹早已历经风雨。

    她没有遮挡的长大了。

    吴梅需要一束像火一样热烈的玫瑰,点燃她。

    王濛没有多说,转头便去了。

    树荫下,周一学着吴梅的动作,三两下擦干了石面,然后坐了下去。

    大理石面滚烫,像烧开的水,她不知道吴梅是怎么面不改色的坐下去的。

    这样的体验,这样的经历,她已经几年没有感受过了。

    “吃的什么呀?”

    周一探头去看吴梅的食盒,码放整齐的腊肠,绿油油的小白菜,散发着一股香气。

    吴梅猛刨两大口,看得出来饿急了。

    “有我自己做的腊肠,还有我在家自制的辣酱。”

    吴梅用筷子拨弄了一下饭盒角落的辣子,语气中不无得意,“很香的。周一姐你要吃一口吗?”

    周一的视线久久停留在吴梅手中的黄色饭盒上,有些不知道如何应对吴梅的热情。

    她不爱和人共享东西,或者说什么东西她得先吃第一口。

    吴梅很快反应过来,自然地转移话题:“我家还有很多,下次给你带几大瓶。”

    周一眯着眼睛应了。

    她想了想,看着来往的人群,还是忍不住疑惑问道:“你没上大学吗?我记得你成绩挺不错的。”

    吴梅小学和初中的成绩很亮眼,几乎次次都是年级前三的孩子。

    除了吴梅的爸爸,她最爱的,就是把一个个小奖状叠好,跑到周一面前,想让她眼里最棒的姐姐夸一夸。

    吴梅手腕动作一滞。

    低头看着手里的饭,扒拉地动作放缓,神色落寞,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姐姐,我没考上大学。”

    “爸妈在我高一的时候就离了,我去离家近的一所职校学了护理。”

    轻描淡写几句话,夹杂了太多情绪。

    “进职校也不错啊。现在学好技术比正经读本科的也不差啊。”

    周一轻轻拍拍吴梅的肩,笨拙的安抚。

    她说的是实话。

    如今人才市场趋于饱和,一大批本科毕业的学生,每天卷生卷死,也不一定能求得一个心仪的岗位。

    反倒是拥有一门过硬技术的人,只要沉得下心做实事,待遇不会很差。

    讲到这个,吴梅更伤心了。

    豆大的泪珠滚进饭盒。

    周一哑然,盯着吴梅手里的饭,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吃。

    周一感到罪过,怎么就把人给惹哭了。她忙从斜挎包里掏出纸巾,想要为吴梅擦眼泪。

    “我——呜呜呜——我没有拿到护士证。”

    吴梅悲痛,哀嚎,彷佛为那段不可提及的过往,要流尽所有的眼泪。

    周一好不容易哄的人不流泪。

    关于怎么没有拿到护士证的事情,吴梅便不肯再透露半分了。

    也许又是一段伤心事,不提也罢。

    午饭时间很紧,吴梅匆匆吃完,就要接着上班了。

    等她收拾完饭盒,王濛抱着一大捧玫瑰走到两人面前。

    “给。以后有问题给你姐打电话。”

    玫瑰娇艳欲滴,包装得极为用心,黑红玫金的外包,衬得有三分低调的华丽。

    吴梅抱着一大捧玫瑰呆住了。

    活到现在,这是她第一次收到玫瑰花,还是小时候最喜欢的姐姐送的,缘分真是奇妙。

    这花和想象中的一样,芬芳馥郁,醉人心神。

    她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只能无措地抱着,没想到能在这样平凡的日子,收到暖心礼物。

    “谢谢——谢谢姐姐。”快要上班了,同事都已经开始收拾制作台,她不得不走了。

    王濛站在树下,看那女孩脚步轻快地回到奶茶店,感叹:“她肯定吃了很多苦。”

    否则怎么能解释二十多岁的手上,有那样多细小的口子。皮肤粗糙不已,手心有好几个茧子。

    周一没有说话,看了良久才转头说道:“回去吧。”

    晚上六点整,天色将黑未黑。

    吴梅特意踩着点下班了。

    店内还有些东西没有收拾干净。

    店长念在她踏实肯干,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的份上,没有多说就让她赶紧回家。

    吴梅长相清丽,年纪尚小,抱着一大捧烈火玫瑰走在街头,连风都是香甜的。

    她想哼歌,想边唱边跳,最好花瓣能撒一路,可惜她舍不得。

    这样美的玫瑰,一大捆要好几百吧。

    路人频频投以好奇的视线,有羡慕也有探究。

    这一刻,她彷佛才感觉到自己也是别人眼中的风景,是值得注意的,有存在感的。

    她不是父亲的好女儿,不是两个嗷嗷待哺孩子的好妈妈,也不是李诚的好媳妇。

    她就是她自己啊。

    不用顾及父亲的目光,也不用时刻惦记着两个不大的孩子,更不用回去看李诚那张阴晴不定的臭脸。

    她享受这种感觉,并且为之陶醉。

    周一姐的出现,就像照进污浊泥潭的一束月光。让她知道,原来生活还是有好的一面,不全是折磨人的苦难。

    周一姐被赶出家门的那天,村里的人都指指点点,没有一个人出来说句好话。

    她拉着周一姐的行李箱,送她出了村口,山坳口传出她的声音:“周一姐姐,你一个人要好好的呀!”

    那样聪明美丽的姐姐,肯定会大有作为,小小的吴梅坚信,并且深信不疑。

    看来,她是对的。

    周一姐姐真的有出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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