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清晨,塞希莉亚睁开眼睛。

    如果是以前的周末,她大概会放纵自己赖一会儿床,不过自从在王国学院上学,能够留在家里的时间便大幅减少了,因此每一个周末都变得越发珍贵。

    更何况,她现在还有要紧的事情必须得确认。

    按照《罗曼史》的游戏剧情,塞希莉亚将会迎来死亡或者流放的结局。死亡还好说,毕竟意外导致死亡的可能性也是很高的,但流放……怎么看也不合乎情理。

    就算游戏中的塞希莉亚作为恶役必须得到惩罚,可是路伊维斯是王国的公爵,父亲向来对她疼爱有加,她连手被纸划出小小的伤口都会得到父亲一整日的嘘寒问暖,又怎么可能放任她一个人被流放到边境之地?就算不能违抗皇命,父亲也有得是办法让她在被流放的途中也能享受到公爵千金的尊贵,而不是像游戏中的那样,在边境受尽饥寒交迫的磋磨。

    一定发生了什么重大的变故。

    塞希莉亚虽然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但从梦境中透露出的结局来看,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她被流放到边境时,路伊维斯家族已经失势了。家族的倾颓让父亲无法对她伸出援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流放。

    这个可能性让塞希莉亚越想越焦虑,从在学校里就坐立难安,但又不想让安撒尔发现她的异常,硬生生地憋到现在,打算像往常在家中帮助父亲处理公爵和家族事务时着手寻找一些线索。

    “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吗?今天起得真早。”安撒尔将早餐放在塞希莉亚面前的桌子上,果不其然他的揶揄得到了塞希莉亚轻飘飘的一记眼刀,他憋着笑,替她满上早餐的牛奶。

    塞希莉亚把切好的果酱吐司放进嘴里,完全忽略安撒尔的失礼的调侃:“让人准备一下今天要看的文件。”

    安撒尔讶然地微微扬眉:“今天真的不同寻常……小姐竟然这么积极地想处理公务?”

    塞希莉亚再瞪了他一眼:“我平常也很积极。”

    “嗯……一边批文件一边嚷嚷着什么时候才能干完活的积极吗?”安撒尔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认真,仿佛真的在苦恼这件事的真实性,气得塞希莉亚想揍他一拳。

    “真失礼,优雅的千金是不可能做出这么没风度的举动的。”塞希莉亚的反驳到了最后也难免心虚。

    人前当然得端着大小姐的架子,不过在安撒尔的面前,她一向是怎么轻松怎么来的,这下失去了解释的主动权。

    好在安撒尔的温柔也体现在他的见好就收,见到塞希莉亚真的鼓起了腮帮子,他神色一敛,微微朝她颔首:“好了,我明白了。我这就派人去准备。”

    塞希莉亚十岁那年开始被父亲要求学习公爵接班人的课程,年满十二时开始帮助父亲路伊维斯公爵处理简单的公务,这些年经手的事情多了,处理的事件也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她的家庭教师表面上应邀教育她基本的防身术,背地里主要还是在教导她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家族继承人。王太子妃婚后不能承袭公爵爵位,路伊维斯公爵明知这一点依然把她当做家族继承人培养,不外乎是为了两手准备。但这是有违皇命的大逆不道,因此是在绝对的秘密中进行的。

    政治、局势、社交、经济和营收……所有想得到的想不到的东西都必须学。塞希莉亚的童年是在繁重的课业中度过的,也是因此,塞希莉亚对于自己家族的权势的认知和了解,比普通的千金来得深刻得多。

    书房内,塞希莉亚快速地翻阅着这周因为上学和积压下来的公务文件。所有的事情看起来都和预期相近,一切都在轨道内合理地发展,塞希莉亚快速地写下批文,把它们放到一边。

    她忙的时候,安撒尔不会来打扰她。事实上她一忙起来就完全注意不到安撒尔的行踪了,因此也没发现安撒尔总是在她处理公务的时候离开房间。

    和身负重任的公爵千金一样,她身边的执事其实也有她没有意识到的另外一份秘密。

    “大人,这是本周的消息,请您过目。”

    安撒尔拇指勾住厚厚的公文,像洗牌一般将它们放在手中把玩。他垂着眸,看着公文翻动露出来的跳跃的文字,快速浏览上面写的主要信息。

    “公爵有没有什么吩咐?”

    “公爵大人什么也没说。”

    “那你可以走了。”

    他身前半跪着的人朝他行了个礼,快速倒退着离开房间合上房门,然后擦了擦额角不自觉渗出的冷汗。

    是错觉吗?总感觉安撒尔大人浑身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煞气,有时候感觉比公爵大人的气场更令人窒息。那是一种完全无惧、毫不收敛的狠意,像最原始的暗巷中暴露出来的令人胆颤的黑暗。

    下人不敢多想,快步离开了走廊。

    安撒尔过完公文,将它们放进香炉里烧成黑灰。

    这周也没有异动……安撒尔将一片香放入香炉中以备下次使用,也离开了书房。他快步朝着塞希莉亚所在的房间前去,顺便思考若是塞希莉亚发现他离开了,他该用什么借口掩饰过去。

    就说是替她准备午饭去了好了。

    为了完美掩饰,安撒尔还特地绕去了厨房小坐了一会儿才回到书房。不过当安撒尔小心推开房门看见那个还在奋笔疾书的奶金色大波浪卷发的少女时,就明白塞希莉亚这回也没发现他悄悄离开了。

    说不上心里是失望居多还是松了口气居多,安撒尔轻轻咳了一声,拿出怀表让塞希莉亚看看时间:“小姐,该吃午饭了。”

    “是吗?这么快吗?……怪不得觉得肚子有点饿了。”塞希莉亚手中字迹不停,“安撒尔,稍微等我一下,这是最后一份文件。”

    午饭后的消食时间,塞希莉亚提起自己打算回顾一下过去三个月的领地档案。安撒尔点头说他会安排好,但还是多问了一句:“小姐,发生了什么吗?”

    塞希莉亚不是无缘无故就会心血来潮的人,过去的领地档案到目前为止都完美无缺地执行着,没有道理突然翻出来查看。

    看了一整个上午的公文,塞希莉亚其实也有些头昏脑涨。要不是为了规避破灭命运,她也不想这么拼命。想到这里,她长长地哀叹了一口气,直直地倒在身边的安撒尔身上。

    安撒尔略显意外,但还是稳稳接住突然倒向他的塞希莉亚,带着手套的手替她卷好被蹭乱的卷发,让它们乖顺地贴在她的身边。少女身体柔软,说话的声音也如同她本人一样惹人情不自禁地怜爱:“唉,我只是想看看这几个月我的能力成长了多少。”

    是这样吗?

    安撒尔任由她靠着,还在一丝不苟地替她理顺发丝,眉眼因为被她毫无防备地亲近着而发自内心地柔和起来:“小姐没事就好。”

    不论真相是否如此,他都将无条件地支持塞希莉亚的任何决定,因此只要塞希莉亚没事,其他的一切便都不重要了。

    忙碌的周末后依然要回到学校上课。这天的剑术课结束后,塞希莉亚问薇拉:“我想去和安撒尔见一面,你要来吗?”

    薇拉晚些时候还得去帮人搬剑术训练材料,因此塞希莉亚只好自己前往魔法科。

    转科之前安撒尔的课表和她一模一样,因此她知道这个时间段安撒尔在哪里。顺着魔法科和剑术科交界的中央花庭的走廊一路前行……诶,今天这条路上的人怎么这么少?

    塞希莉亚正觉得有些奇怪,但当她看清前路的人影时,一切疑惑都烟消云散了。

    距离她几步路的前方,如同天使般的男性正平静地坐在走廊边的长椅上。他散发着白金辉光的长发柔顺地披在绣满了银丝暗纹的镶金边白色大氅上,四周垂落在地的浅色宝石缎带将他衬托得贵气无双,像不可亵渎的圣人,高贵而淡漠。听见她中断的脚步声,侧着脸的他将头转向她,让她看清了他黄金一样闪耀的双瞳,但他本来毫无表情的脸,在与她对视的一瞬间忽然流露温柔的笑意,宛如雪山千年坚冰融化,从环绕着灿烂气息的圣山之巅流向她的身边。

    如此美丽圣洁之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学校的花庭?

    塞希莉亚没有时间思考这个问题,因为那个美丽的人已经起身朝她走来。她提起校服裙摆向他行了个标准的问候礼:“贵安。”

    她行完礼抬起头,才发现对方似乎并没有回应的意思。他只是很平静、很安静地注视着她,他的视线并不让她感到厌恶或冒犯,只是这样长久地被一个初次见面的人注视让塞希莉亚有些窘迫,她轻咳一声,提醒面前的这位先生不要失了礼节。

    “抱歉,是我失礼了。贵安。”男人回神,说话声音也如同清泉流响,他视线缓缓从塞希莉亚身上挪开,转向花庭的中央,“其实我是在这里迷路了,想要找人为我指引方向。”

    “那么,您要往哪里去呢?或许我能帮到您。”

    虽然有些奇怪为什么看起来这么身份非凡的人进入校园周围竟然没有仆从或侍卫跟随,但塞希莉亚贴心地避过了这个问题。男人朝她笑了笑:“你知道校长室在哪里吗?”

    校长室稍微有些远了,靠说明也很难讲清楚具体方位,塞希莉亚沉思一瞬就做好了决定:“我正好要去魔法科,和校长室顺路。若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带您去那附近。”

    “嗯,那就拜托你了。”

    看起来格外好说话,大概这就是为什么他一个人在这里迷路了吧,塞希莉亚想。不过既然要同路,一路沉默未免太过尴尬,于是她礼貌性地询问:“前往校长室,您是来学校访问参观的吗?”

    “嗯,因为有些忍不住了,所以来看看。你不用对我这么客气。”男人突然停了下来,和惊讶转过头的塞希莉亚对上目光,“对了,方便告诉我吗?你方才来的那边是哪里?”

    “继续往那边走是剑术科。”塞希莉亚解释道,“那边会离校长室越来越远。”

    “原来如此。看你的衣着打扮,也是剑术科的学生?”

    塞希莉亚想起自己还带着训练用的木剑,她把剑稍微往身后放了放,道:“是的,我才转到剑术科不久。”

    男人浑身散发着以难以接近的圣洁气息,但在他刻意的亲近下,塞希莉亚完全没感觉到疏离。两个人一路随意地交谈着,以学校的话题为出发点畅谈了好几件趣事,塞希莉亚惊讶地发现他们之间的脾性意外地投缘。

    初见时还以为会是很难相处的类型……糟了,去校长室花了些时间,不知道安撒尔还在不在教室附近。想到这,塞希莉亚快速和步入办公楼的男人挥了挥手,转身往魔法科赶去。

    席利乌斯缓步步入办公楼内,有早已等候在那里的身着白银盔甲的骑士上前朝他行礼,然后谦恭地跟在因为分别已变得神色冰冷的男人身后。若是塞希莉亚能看见这一幕,就会发现这个骑士正是不久前将薇拉叫去帮忙挪动训练器材的人。

    校长室内,席利乌斯坐在柔软的会客沙发的正中央安然养神,他的面前是焦急地走来走去的王国学院的校长。顶已半秃了的校长为难得想把剩下半边顶也揪掉:“殿下……不,冕下,您不要为难我这个糟老头子。您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我没有权力……”

    校长突然止住了他的言语。这位从进入办公室起就没有任何表示,真正如同传闻中所说那般没有情绪起伏,方才被他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冷金色瞳眸扫过,一股寒意便从脚底升起直到透心凉。他心悸不已,原本想说的话也全部忘却,只能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死寂的办公室内响起男人无波澜的声音:“我不是在和你商议。——我是在命令你。”

    他说完便站起身,径自离开了办公室,只留下办公室的主人独自消化着自己的惊恐。

    校长站在原地踌躇许久,额上的冷汗擦了又擦,最终还是回到书桌前,将桌面上摊开的写有席利乌斯名字的入学档案中的魔法科划去,改写成了剑术科。

    两位王子间的博弈,不是他这样的听命于人的小人物可以参与的……虽然林恩殿下权力更大,未来一片坦途,可是若他胆敢违背席利乌斯冕下的决定,或许第二天圣殿的白银骑士团就会踏平他的办公室……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希望两位王子顾虑到他们还是在学校,不要将这年久失修的学院掀个底朝天。

    校长放下笔,又深深叹了口气。外界都传言二王子生性淡漠,不爱王权,可是他身为光魔法满亲和的圣殿圣子,如此大张旗鼓地拒绝魔法科的录取,转去和林恩相同的剑术科与他分庭抗礼……这样张狂的举动,真的一点对那把椅子的欲望都没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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