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余神武中军士兵赶到受厘殿,见到殿外已有一百余人在宿卫,为首的将领还在与主事宦官聊天。

    “你等……”

    “右领卫军中候杨镇,奉天子口谕,护送瑞国公主往福宁殿。”李瑕不等对方发问,当先喝道:“尔等又是何人?!”

    “神武中军奉诏,护送瑞国公主往慈元殿。”

    李瑕问道:“为何只来这几人?”

    “我等已去过慈元殿,留下人手护卫慈宪夫人。”

    李瑕皱了皱眉,道:“尔等人手太少,今夜事乱,不容有失,且速回慈元殿护驾,我等备好仪驾便送公主过去。对了,诏令给我看看。”

    关德吓了一跳,忙声道:“不必看了,去吧,去吧,护卫慈宪夫人要紧。”

    “……”

    喊话声传入殿内,赵衿连忙拉着阎容往外跑。

    “你这妖妃疯了?这时候还有闲心补胭脂。”

    “急甚?有美貌方能救命,当我是你这金枝玉悠叹道:“帮了你,却一点好处也无。白日里说甚愿意任人家拿捏,今夜便这般凶。”

    “我说过会保全你,眼下只做得到这些。”

    “为何就不能杀了谢道清?”

    “你当我是谁?韩侂胃?政变只须命殿前司进驻大内,请太后垂帘,宣布光宗退位。多霸道,但我没这能耐。”

    “我不管,我知道你有这能耐。”

    “现在不是我在布局,是这大宋朝百余年的党争在推动,你以为程元凤看不明白?我构陷贾似道、范文虎,他乐见其成而已。但再废了谢道清,这平衡便破了,平衡一破,事后这些朝臣发力,我们都得死,你也活不了。”

    阎容听不懂这些,只抬眼看着李瑕,道:“那我怎么办?赵昀一死,我便什么都没了。我告诉你,休想利用完我便像破布一样甩了。”

    “我说过,我保你一世安……好,一世荣华富贵。你若知我能耐,便该知你已没得选了。”

    “凭什么信你?”

    “信不信由你。”

    “你……”

    阎容大恼,拿李瑕无可奈何,哼了一声,身子一侧,故意往下一墩。

    “别闹。”

    李瑕皱眉,道:“再帮我做件事。”

    “本宫不答应。”

    “你能选的路实在不多。”

    “要我杀赵昀?我办不到的……”

    “不是。”李瑕道:“若只为杀赵昀不必如此麻烦。我今夜所做大部分安排,为的是赵昀死后的局面。但有个关键人物,我还未见到。”

    “死后的局面?你好有自信。”

    “眼下只剩最后一步了。”

    阎容笑问道:“只有我能帮你?”

    “只有你能帮我。”

    “求我。”

    李瑕笑了笑,道:“别再叫我多说一句,你没得……”

    “我这女人不管这些,求我?”

    “你帮我,共富贵。”

    阎容迟疑起来,咬着唇,一时也不知自己想要什么。

    李瑕道:“这事不难,依旧只需你说几句话、递个物件给慈宪夫人,可保你我往后前程。”

    “你我?”

    “嗯,我们的前程。”

    “和你说啊,我今日学着念经呢,好难。”阎容忽然苦笑一下,回过头,问道:“你真能保我一辈子?”

    “说话算话。”

    阎容抬眼看着李瑕,良久,问道:“要我做什么?”

    一行人在后宫绕了整整一圈,最后在慈元殿前停下,一百余人已仅剩二十余人。

    步舆缓缓落下,赵衿跑了下来。

    她没马上入殿,而是奔到了阎容的步舆前。

    今夜这情形,已顾不得叫人来扶,赵衿伸手便要掀帘子,嘴里还喊道:“快进去吧,我说过会保你的。”

    不等帘子掀开,阎容已走下来,低着头,拉着赵衿便走。

    “走吧。”

    “怕什么,好久没听到动静了,你声音怎么了?”

    “吓坏了。”

    宦官们跟着她们进了慈元殿,余下的侍卫则抬着步舆便走……

    绕了一小会,到了无人处,李瑕跃下步舆。

    他步履从容地走了一段路,心中计算着赵昀的动线,最后选择去往福宁殿。

    福宁殿是天子起居的小殿,离慈元殿并不算远。

    因今夜赵昀一直不在此,殿内没人,刚才只有两排宿卫,已被调换了,此时守在殿外的是李瑕的人。

    李瑕走上石阶,回头看了一眼,步入殿中。

    他会的本领还不多,最擅长的就是那几招,潜入、刺杀、偷袭、埋伏。

    也想要用权谋,但上策失败了。

    李瑕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丢脸,手段只要能用得好,用在逆势时以最小代价得到最大收获,这才是最实际的……

    “换防!”

    只过了半柱香时间,已有大队人马从前殿赶到后宫。

    “由神武中军值守宫闱!非宫闱宿卫者速速到酒库灭火!”

    “核查令符!”

    “慌什么?!没有蒙古人……”

    随着这一声声厉声大喝,脚步声也匆匆响起。

    算是终于稳住了后宫这边的局势。

    御驾被缓缓抬了过来。

    赵昀太需要一个安稳的落脚点以缓一口气,再谋平息乱象。

    回到后宫这个安宁之地,赵昀也开始渐渐想清楚种种事由……

    自韩侂胃、史弥远以来,大宋便有了敢废立天子的权相。这也是他一生都在试图平息的祸端之一。

    可惜,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党争过烈,必有弊端。

    贾似道、程元凤争的是如今的相权;贾似道、叶梦鼎争的是往后的相权。

    同时,太子暂时未立,国本不定,眼下是宗室最后的机会。

    暗流涌动。

    全靠他这天子来镇住场面。

    极可能是有人在暗中挑唆,将这些纷争一次搅动起来。

    线索如何梳理,得有个线头……暂时先落在叶梦鼎身上。

    这是最初被逼到绝路的人之一,且无诏让神武右军入宫。

    只怕是叶梦鼎察觉到了危险,铤而走险,欲立忠王。

    这是清君侧,必须有个由头,叶梦鼎遂将罪名安给贾似道。

    贾似道、范文虎不得不反击。

    程元凤、庞燮乐见其成,顺势便咬死范文虎。

    但程元凤、庞燮是必保天子的一方,只有保住天子,才可处置叶梦鼎、贾似道。

    可恶的是,到了这一步这些臣子所思所想还是党争、党争!

    但,还有不对。

    叶梦鼎不应该有这般大的胆量,且怎知皇城司要去捉拿他?

    线头得再往前找,最初被逼到绝路之人其实是……李瑕。

    李瑕知道皇城司要动手,先行逃走了。

    这叛逆如何搅动起今夜之事的?

    除了那所谓的天雷,该是已探知到天子龙体不适,放出了皇帝将驾崩的消息给叶梦鼎、宗室们壮胆。

    谁递出的消息?阎容这个贱人。

    只能是如此了,这是最合理的推测。

    而当务之急,是平息宫中乱象。

    怎么做呢?

    事以至此,叶梦鼎只能决心立忠王了。

    当先安抚范文虎,除掉叶梦鼎,之后笼络赵定应,重惩贾似道、范文虎,再调兵追剿李瑕……

    好在不是蒙古人攻过来,是在争权。

    三十五载帝王,早见过太多争权了。当年济王谋逆,闹到比这还大。

    今夜,叶梦鼎与李瑕必败,因其料错了一事

    “朕,崩不了。”

    赵昀自语了一声,再次感受到帝王的权柄。

    然而才开口,头疼欲裂。

    太久没得到休息,且费了太多心神了。

    他已知晓生母、女儿无恙,稍放下心来,开口道:“护朕落榻歇息。”

    “请陛下稍候。”

    庞燮已撤换了福宁殿外的宿卫,亲自进殿扫视了一眼,查看了御榻、衣柜等各处,发现并无可藏人之处。

    再抬头看了眼横梁,他才匆匆赶出来。

    “并无异常,陛下可以安歇了。”

    内侍们连忙扶着赵昀与赵禥,缓缓进了福宁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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