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江景熠呼吸一滞,睫毛微微颤抖,手掌用力着攥着方向盘,面红耳赤的目视前方,根本不敢转头看她。

    江景熠os:不是…她怎么什么都往外说啊?

    身旁的女孩表情极其丰富,喋喋不休:“就算我话多又能怎样?跟你比好多了,我只是话多一点,但你是啰嗦,你这种情况比较烦人。”

    江景熠闻言笑了声,“你跟谁比不好非要跟我比?”

    池嘉安顿时也来劲了,非要跟他呛:“我就要跟你比,怎么了?你有意见吗?”

    “没有啊,我没意见。”

    果然,池嘉安还是老样子,得理不饶人,这一点,江景熠深有体会。

    他还记得那是一个叶落纷纷的秋天。

    初二上学期,某一个周五的大课间,江景熠从小卖部进到教室,一眼看到池嘉安正在座位上着急忙慌的找东西。

    他把手里的零食塞到身后的段一梵怀里,迈开腿快步走到池嘉安面前,认真询问:“怎么了安安?你在找什么?”

    池嘉安匆忙抬头,焦急道:“我的英语作文找不到了,我明明记得夹在书里了。”

    说完她又低头继续翻找着。

    这是英语老师周三下午布置的作业。

    如果不及时交上去,周末就要补写双倍的作文量。

    池嘉安脑瓜子都要炸了,她今天中午翻书写作业的时候还看到了那张作文纸了呢,怎么这会儿要交上去了,却突然找不着了…

    教室里很吵闹,英语课代表在讲台上一直催促没交的同学抓紧时间,英语课代表越催,池嘉安就越急,她真的不想写双倍的量,而且她也写不出来,英语老师偏偏整了个最深奥的作文题,这真的很为难池嘉安。

    王瑞浩坐在椅子上静观其变,思考了会儿又问:“你作文也写纸上了啊?”

    池嘉安只回了王瑞浩一声“嗯”,她现在根本没心思说话。

    “你那纸啥样啊?那会儿我和江景熠倒垃圾的时候,垃圾桶里好多张纸呢。”

    池嘉安停下手里的动作,仔细回想:“就,普通的横线纸,但它是折起来的,空白的那面朝外。”

    王瑞浩的这句话提醒江景熠了,他那个时候还在垃圾桶旁边捡到过一张纸呢,只不过纸上被踩的都是脚印子,他没太在意,全当做垃圾扔了。

    “上面是不是贴了个蓝色便利贴啊?而且便利贴上面没写字。”

    江景熠这话一问出口,池嘉安就连连点头,“对的,我把它折成了正方形,然后贴了和蓝色便利贴,你看到了吗?”

    江景熠顿了顿,如果他说出来,池嘉安可能会生气。

    但他不想撒谎,“看到了,但是我给扔了。”

    “扔了!?你有病啊?”池嘉安冲他一喊,班级里不少人都把目光投了过来,个个都想看热闹。

    王瑞浩也懵了,没想到池嘉安会爆粗口,更没想到对象是江景熠。

    “你别急啊,好好说。”他开口劝,试图缓解气氛。

    江景熠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听到池嘉安说他有病,心跳仿佛都漏了一拍。

    但他无话反驳,因为他确实扔了池嘉安的作文纸,而且前段时间,他被诊断出来患有轻度抑郁和中度焦虑,池嘉安说他有病,也不是空穴来风。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那个写了你的作文。”江景熠微微低头,指尖垂在身侧摩擦着校服裤子,说话的语气很委屈。

    王瑞浩见情况不对,帮着打圆场:“就是啊,他也不是故意的,而且你说他有病有点过分了吧?“

    江景熠手无足措的站着,他也开始怪自己了。

    “真的对不起,我现在帮你重新写一份。”

    池嘉安瞪着他,不依不饶:“谁要你写!烦死了!”

    王瑞浩刚想站起身和池嘉安理论,就被江景熠一把按回座位,他摇头,示意王瑞浩不要说话。

    ……

    一直到放学,池嘉安一句话都没和江景熠说。

    江景熠放学后独自去找老师说明情况,主打把责任揽了下来,还承诺老师,星期一会准时把池嘉安的作文交上来。

    他到家后就开始写作文,连着一个主题写了三份不一样的,写好之后立马起找池嘉安,让她选一篇,然后自己周一帮她交上去。

    结果池嘉安连家门都没让他进,两个人在门口面面相觑。

    江景熠手里拿着写作文的本子,眼神透露着怜悯,语气有些讨好:“我写好了,一共三篇,你看看哪个最适合?”

    池嘉安没理他,也没接过本子,就这么直直的盯着他。

    池母就是在这时到家门口的,不过她还没下车。

    五分钟过去,池嘉安不知道抽什么疯,突然把江景熠手里的本子夺了过来,然后用力砸向他,吼着说:“我不需要你写的!”

    江景熠委屈的都快要哭了,可他始终一言不发,也不为自己辩解。

    就任由池嘉安欺负他。

    池母看到池嘉安拿东西砸了江景熠,表情瞬间严肃,赶紧从车里下来,隔着老远就开始喊:“池嘉安!你干什么呢?”

    池母很少叫池嘉安全名,一旦叫了,必定有着一个魔鬼教训在等着她。

    “你干什么池嘉安?你砸景熠干嘛?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非要砸他?”池母手上挎着Birkin30,推她一把,大声的斥责:“你怎么回事儿?脾气怎么变得这么坏了?你太过分了啊。”

    江景熠把掉在地上的本子捡了起来,主动说:“干妈不怪安安,是我的问题,我的错,你别说她…”

    “你不要说话,让她说。”池母手挡在江景熠身前,又拎起包往池嘉安身上轻碰了下,“你说,怎么回事?”

    ……

    池嘉安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池母,池母再次大发雷霆:“这不是你自己的错吗?你自己没有把作文放好你怪谁?要怪就怪你自己,丢三落四的,做事情一点都不认真。”

    池嘉安低着头,她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但她拉不下脸道歉。

    “你真的太过分了,一身坏脾气全使在景熠身上,人家欠你的?你给我好好说话,恶语伤人六月寒,这个道理不要再让我教你了啊。”

    “再一个,你说还不过瘾,你今天还动上手了是吧?池嘉安,你真以为你打的过景熠啊,我告诉你啊,他打你十个都不成问题的,你心有点数吧!”

    “不要以为他让着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啊,不带你这么欺负人的,你今天拿本子砸他,下次拿什么?”

    池嘉安闷闷道:“不会再有下次了。”

    “你最好是没有下次了,立马跟景熠道歉,跟他保证,你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江景熠一直看着池嘉安,女孩扣手的动作不停,但他其实一秒钟都没有怪过她。

    “干妈没事的,我们两个就闹着玩的,有点小矛盾很正常,说开了就好了,不用道歉了。”

    池母也看出池嘉安的窘迫,顺着江景熠的话下去:“这样景熠,你先回家换衣服,然后过来吃晚饭,到时候再让安安给你道歉。”

    “还有你,不要在这里给我别扭啊,你既然做错了就得认,听没听见?”池母很严肃的教训她:“再让我发现你欺负景熠,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也是,不要总让着她…”

    江景熠缓缓抬眼,下意识否认:“没事的,我不介意。”

    “你看,你老是这样,什么委屈都憋在心里不表达出来,那她不欺负你欺负谁啊?下次她再这么对你,你也用多同样的方式对她,看她心里舒不舒服。”池母也有些无奈,但说多了又不合适。

    后来池嘉安给他道歉了,两个人和好如初,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句话不说。

    ……

    身旁人没了动静,池嘉安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了,同样沉默着。

    她盯着窗外看了一会,这才注意到后面一直跟着辆黑车,但她没放在心上,毕竟黑车那么多。

    到乐团后,她马上加入排练了,刘芳莲也成功见到了江景熠。

    办公室。

    江景熠和刘芳莲面对面坐着。

    刘芳莲和蔼的对他笑着:“这几年过的怎么样?好不好啊?”

    江景熠手臂搭在腿上,表情有些无所谓:“好不好都过来了。”

    刘芳莲没了表情,沉声问:“你…还在怪你妈妈吗?”

    “我有什么资格怪她。”江景熠说的漫不经心。

    “我之前去德国授课,跟你妈妈见了几次面,她一直跟我提你,她其实…觉得对你挺愧疚的。”

    “大姨,我不需要她对我愧疚,真的。”江景熠终于抬眼看她,眼神里充满了不在乎。

    愧疚?只有愧疚吗?

    没有爱,没有关心,没有在乎,没有陪伴。

    偏偏只有愧疚?

    光愧疚有什么用?一句愧疚就能抹去这么多年的伤害吗?

    排练持续了四个小时,从下午一点到傍晚五点。

    不知道江景熠和刘芳莲老师聊了些什么,总之,她能感觉到江景熠的情绪十分不好。

    江景熠身上背着装着大提琴的磨砂白色琴盒,一个人独自走在前面,池嘉安就默默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

    忽然之间,池嘉安有感而发。

    她第一次觉得,江景熠的背影。

    看上去倔强又孤独。

    倔强中带着漠然。

    孤独中带着柔和。

    他的乐观,开朗,向上,全部都是装的。

    可他的用心,付出,真诚,是实打实的。

    上车之前,池嘉安叫住了江景熠,她问:“我今天要回家看看我爸爸妈妈,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你们不是也好久没见了嘛。”

    江景熠薄唇微张,眼眸变得深邃,嗓音沉沉道:“下次吧。”

    池嘉安点点头,没再说话。

    她其实很想问,下次是什么时候。

    可她不敢问了,她也怕,没有下次…

    ……

    那天之后,他们再没有见过,江景熠的工作时间不稳定,有时候出海一个星期,有时候出海一两个月,甚至更久。

    他偶尔会回池嘉安的微信,却从来不主动发。

    池嘉安一边吃着周小哩顺路给她买的鳗鱼饭,一边听周小哩绘声绘色的说着她和那个小奶狗的故事。

    周小哩说到一半,突然娇羞了起来。

    池嘉安轻蹙眉,把嘴里的饭吃完才问:“你干嘛这个表情?很奇怪。”

    周小哩捂着嘴笑:“小奶狗年轻啊,年轻体力好啊。”

    这句话的意思不言而喻,池嘉安没理她,继续吃着饭,又忍不住算了算江景熠出海回来的日期。

    他们上次见面是3号,大前天的时候,江景熠说这个月27号回来。

    今天已经26号了,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明天就能见到他了?

    池嘉安一边笑着一边往嘴里扒饭,中途周小哩看了她一眼,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管,转头继续和她的小奶狗聊天了。

    八月底的临港还是很热,明明已经过了立秋,为什么天气还是热的能把人融化掉。

    池嘉安和云城云梦交响乐团合作演出的时间定在了九月六号,眼看着日期越来越近,池嘉安每天排练的时间也就越长。

    虽然江景熠说他是27号回来,可今天都已经29号了,池嘉安还是没能见到他。

    晚上八点,她结束今天的排练,一个人开车回家。

    最后一个转弯口的时候,猝不及防,一辆黑车有意别了过来。

    他的车速很快,与其说是别车,还不如说是故意撞上来的。

    池嘉安当时都懵了,这是她开车以来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她有些恼火,这个开车的人都不长眼的吗?

    黑车上走下来一个一般壮实的男子,他面露凶相,池嘉安有些抵触。

    车门还没完全打开,池嘉安就被男子一把拽了出去。

    她赶紧抽回自己的手腕,不甘示弱道:“你拽我干什么?”

    男子又使劲拉着她的小臂,尽管池嘉安在挣扎,可她的力气远比不上男子。

    男子指着车头,凶狠地说道:“你来看看,你来看看,我的车都被你撞成这个样子了,你会不会开车啊?”

    池嘉安定睛一看,她的车头被撞凹陷进去了,而黑车的车头直接撞烂了,可见男子的车速有多快。

    “你会不会开车啊?我正常行驶的好吗?是你从旁边插过来的,你自己看看,这前面好大一块位置,你要是想别车完全可以啊,你不往前面开,反而直接往我车上撞,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故意的了。”池嘉安说个没完,一点亏都不让自己吃。

    这时路上渐渐停留下几名看热闹的路人,男子见自己理亏,思索片刻,直接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对着池嘉安脸拍,然后恶人先告状。

    一只手举着相机,一只手指着池嘉安,丑恶的嘴脸说出来的话也让人觉得恶心,他大声控诉:“大家都来看看啊,著名大提琴演奏家池嘉安,一个公众人物,一个富二代,一场演奏会拿几十万,甚至几百万的钱,把我一个小平民的便宜车撞了不想赔钱,有没有天理了?有没有王法了?大家都来帮我主持公道啊。”

    池嘉安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认识她,一瞬间觉得这个人肯定就是故意的,说不定就是想讹她一笔。

    但更多的是不可置信,这年头居然还有这样的人存在?

    她气的胸口此起彼伏,脸红彻彻底底。

    池嘉安试图伸手去夺手机:“别拍我!是你故意撞我车的,能不能别混淆视听?”

    男子在屏幕外勾起嘴角,坏笑着看向池嘉安。

    池嘉安瞬间毛骨悚然。

    她想返回车里拿手机报警,结果刚坐进去整个人又被男子扯了出来,手机也被他抢过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池嘉安完全呆住了,大庭广众之下,他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情?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却没人一个人上前阻止,男子见状直接偷换概念。

    “你是不是撞了我的车想逃逸啊?大家伙过来看看啊,这个开着保时捷,身穿迪奥,年收入过千万的女人,撞了我养家糊口的车啊,我每天开着这个车接客,能赚一点是一点,结果你现在把我车撞毁了,你让我一家老小怎么活啊?”

    池嘉安也不是好惹的,男子越栽赃她,她就越要给自己讨回公道。

    但现在,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在举着手机对着她脸拍,谩骂声也不断进入她的耳朵。

    她想逃离这个地方,可男子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

    池嘉安有那么一瞬间很崩溃,她孤身一人,该怎么办?

    该如何脱离险境?

    更奇怪的是,平常这个点都是有交警在的,怎么偏偏今天,一个都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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