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行至俞府门口,叶松皓也没有要停住脚步的意思。

    俞心语皱了皱眉,“这是我家。”

    “也是我家。”叶松皓强词夺理,“是我岳父家。”

    “得了得了。”俞心语赶他,“午饭没做你的份,回自己家吃去。”

    “我不。”叶松皓反驳,“我都好久没见俞叔和秦姨了。”

    “我说,回你自己家去,我爹娘暂时不想见到你。”俞心语不想同他过多纠缠,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叶松皓这人话这么密。

    叶松皓顿时有点心虚,“你告诉他们了?”

    “嗯。回来躺了几天,他们问了,说是跟你打了一架。”俞心语轻飘飘道。

    叶松皓心里顿时浮现出一幅场景,俞心语虚弱着身体躺在床上,嘴唇苍白,冷汗涔涔。

    他对于那天晚上的记忆已经全然不记得了,这正是可怕之处,意识消失,全凭本能,人与野兽,便没有区别。

    他嘴唇张张合合,最终只讷讷道,“对不起。”

    “说过扯平了,没有怪你的意思。”

    “哦。”叶松皓心里惴惴的,她这般云淡风轻,他更觉慌乱。

    心里涌动着怪异的情绪,但是他一时参不透那是什么。

    “要不你再打我一顿,出出气。”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道歉方式。

    或者说,讨好她的方式。

    “小耗子,我不是地痞流氓,之前总是同你打斗,是因为你总听不进道理,但是现在我累了,并不是很想同你动手。”

    “武力很多时候只能解决一时的问题,还有很多并非浮在表面的东西,是需要你去发掘,并寻找解决方式的。”

    “明白么?”

    “嗯。”叶松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回去吧,等到该回叶府的时候,我自然会回来的。”

    “奥。”话都说到这份上,叶松皓没办法再胡搅蛮缠,他老老实实点了头,把包袱交到俞心语手里,看着她身影消失在门口。

    *

    俞心语回府后,径直回了书房,俞令庄出门巡查,还没回来。

    她坐在桌前,看着那摞账本出神。

    当时跟叶松皓说好两不相欠的时候,她便做好了疏离的准备。

    他好像永远长不大。

    可是她却不愿意耗费心力去陪着他成长了。

    能给他讲些道理,要是听进去了,也对得起两人相识一场,听不进去的话,她也没办法。

    幼时听了许多二人有娃娃亲的话,心里或多或少存着些他说不定会成长为她理想中的夫婿那般的想法,会因他做出出格举动而恼怒,会因他总是闯祸而烦忧,才会拳脚相加,妄图用武力使其有所变化。

    那次因为他罕见地保护了她而有了片刻的心动,春风化雨,才将改变他的冲动化为了实际,原本以为卓有成效,却一朝生变,掩藏的那些刺,全指向了她。

    要信任一个人很难,不信任却很容易。

    她还是相信在未来他会有所改变的,改掉那些莽撞和无知,变得成熟稳重起来,他那样不服输的人,一定会真正地成长为参天大树,护佑一方的。

    只不过改变他的那个人,不会是她而已。

    或许两人和离之后,他会另娶,娶一个让他甘愿成长,甘愿为其遮风挡雨的妻吧。

    而她也能真正去找一个理想夫婿了。

    俞心语想。

    这么想着,稀稀拉拉吹来的风掀开了账本,纸张哗啦啦地响,伴随着开门的声音,原来是俞令庄回来了。

    “怎么样?闺女,跟卓温礼相处得,还愉快吗?”俞令庄取下披风,笑眯眯地看着她。

    俞心语没注意这话里的隐藏意思,只以为是自家爹爹问起账本核对的结果。

    “挺好的,我们一上午就对完了。”

    俞令庄面露惊喜,“这么快!”

    他打开账本一一翻阅,时不时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笑,俞心语被感染着,也勾了勾唇。

    “爹爹不知道该怎么夸你,但你是我的骄傲。”俞令庄爽朗大笑。

    “那肯定。”俞心语昂了昂头。

    俞令庄有了这份账册,心里大概对涉案之人有了个底,朝堂上的局势,也能把握几分。

    “爹爹,卓温礼说,咱们苏杭本家还有一本账册,似乎比这几本要更加重要。”

    “是。”俞令庄点点头,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这个急着拿回来吗?”

    “不算很急。”俞令庄顿了顿,复又道,“不过能尽早拿回来,到太子殿下手里,自然是会更好。”

    “嗯。”

    “这个是卓温礼单独告诉你的?”俞令庄看向他。

    “是。”俞心语点点头,卓温礼说过,在京城中,知道此账本的人,除了太子殿下,俞令庄,便只有他和她。

    世人皆以为俞家在朝为官,而苏杭俞家则远离世俗凡尘的喧嚣,其实不然,苏杭俞家做的事,只是更为隐秘,更为刀尖上舔血而已。

    俞令庄眯了眯眼,罕见地看了自家女儿一眼,在这种关头上,太子殿下独独把这件事告诉俞心语,其实指向性也很明显。

    确实由她去的话,打着回家省亲的幌子,既不惹眼,行事又很方便。

    “你能代爹爹去一趟吗?”俞令庄开口问她。

    “当然可以。”俞心语点头如捣蒜,生怕俞令庄后悔。

    她本来还在纠结该如何问出口,没想到自己父亲竟把这事情告诉了自己。

    “那你准备准备,三天后,下江南。”

    “好。”

    *

    已经三更了,叶松皓睡不着。

    郁结于心,他辗转反侧,在想俞心语白天的反应。

    太奇怪了,他有点想不通。

    没有斥骂,没有为难,甚至还调侃他,还对他笑。

    两人的相处甚至有点像多年的友人,她给他讲道理,甚至还有些纵容他。

    好似那事情没有发生,好似他骗了她,夺了她清白,也只是揍他一顿,就一笔勾销。

    好似她说两不相欠,就真的两不相欠。

    她洒脱,她豁达,她不与他计较。

    他该高兴的,高兴于自己轻飘飘地躲过了一劫。

    可是扪心自问,他高兴吗?

    并不。

    他宁愿俞心语恨他,怨他,多打他几顿出出气,也不想要她的疏离,和她的冷漠。

    叶松皓想过跟俞心语打一辈子架,却没想过俞心语会有一天不理他。

    不把他放在心上。

    在这个普普通通的夜晚里,叶松皓意识到,春宵一度的那晚,或许成为两人关系里,不可逆转的部分,尽管他为他不纯的动机道了歉,尽管她接受了道歉。

    叶松皓从床上爬起来,披上外袍就想往外走,他现在很想见她。

    甫一打开门,初秋微凉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他清醒了很多。

    见到她能做什么呢?

    她不会管他了。

    也不想要他的道歉。

    *

    三天后。

    俞心语坐着的马车出了城,往江南方向走。

    叶松皓驾着马不远不近地跟着,他这些天心里乱得很,每日去军营里,都会绕着路从俞府路过,从军营里回来,都会偷偷翻墙去她的院子里,隔着窗子看她在做些什么。

    他也理不清思绪,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只是在路过俞府的时候看到她好像要出远门,连告假都没来得及,便调转缰绳,跟在她马车后边。

    她当真不在意他,连出门都不告诉他,叶松皓心里酸涩,却也只耷拉着脑袋,跟在后边。

    “你还要跟多久?”不知何时,俞心语的马车已经停了下来,而他一无所觉。

    叶松皓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你......你怎么发现我的。”

    “我五感向来敏锐,你不知道?”俞心语淡淡道。

    这话如同一声惊雷在叶松皓头顶炸开,心仿佛被一根一根细细密密的针扎着,涌起。

    如若她的五感敏锐到数十步之外都能听到声音,那那晚......

    叶松皓别过眼去,不敢看她。

    “别吹风了。”俞心语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转头,只是坐在马上,难免吹风,她招呼他,“坐马车上来吧。”

    “没.....没事。”叶松皓扯紧缰绳,不再靠近,跟俞心语保持着距离。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不知道。

    他不喜欢她对他这么客气。

    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我想......”叶松皓抬眼看了她一眼,又偏开脸,“可......可以吗?”

    “当然可以。”俞心语朝他招手,“来吧。”

    “嗯。”叶松皓下了马,四肢僵硬地往俞心语那儿走。

    上了马车,俞心语递了个毯子给他,车厢里气息温热,糕点的清甜弥漫其中,但叶松皓只觉得手脚冰凉,内心苦涩。

    “你带衣服了没。”

    “没。”

    “没事,那到时候再买。”

    “好。”

    “我是要去苏杭俞家,回去看看祖母他们,还有表哥表妹他们。”俞心语抿了口热茶,也倒了杯到他手边,“你小时候见过的。”

    “我知道。”叶松皓接过来,指腹摩梭着温热的杯壁,指尖传来的热意让僵硬的身躯热络了几分。

    他垂眸顶着茶杯上的热气出神。

    他不仅知道俞心语有个饱读诗书,出口成章的表哥,他还知道这个俞表哥,很喜欢俞心语这个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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