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金刚经他抄到‘应云何往,云何降服其心’时停笔。狼毫笔尖落完心字的最后一笔时,他手腕略微用力却还是提了一笔斑白。

    “没墨了。”他说。

    南池跪着去捡回砚台,放在案上。抬眸窥了窥裴夙怒意渐消的面容。“民女给将军磨墨。”

    裴夙将笔放在笔搁上。“白抄了。”说着团吧团吧随手丢到窗外。

    南池磨墨的手腕一下下的推着圈。十指纤纤,白皙玉腕。

    一股凉风吹进来,他长指扶着前额撑在案上,似头痛状。

    南池放下墨抬指就要搭他的太阳穴。

    裴夙不耐烦的随手一拨。却没拨开多远,一个假动作似的,并未使多少力气,却仍是难受的蹙着眉。

    南池再次抬手,裴夙转头看向窗外噼里啪啦的雨。

    貌似像避开她的手,但南池感觉的到他给自己留了余地,留了想上前一步或者后退,或者原地不动的余地。

    “不是将军命令民女按的,是民女自己非要按的,民女没出息,不忍见将军头风发作。”她声音的缠绻似一滴滴雨珠落到裴夙心上。纤指轻柔地落在他的太阳穴上。

    裴夙只感觉身心都前所未有的舒适和放松去。他并未料到她会如此说,若是换做别的女子不被吓哭,也会缩在原地慌的没了主意。

    她还能这般镇定好性儿的想法子哄他。倒也新鲜。便由着她去了。

    那女纤指缓缓下移,停在耳垂儿后的翳风穴,用力按揉再往上提,一股舒适感顿时席卷全身。

    裴夙搁在案上的白瓷双手渐渐攥成拳。

    “大将军是武将里的顶流,可百步穿杨,若真想用墨池砸我又岂能被我躲过去,民女知道将军只是在吓唬我。”

    裴夙微微扬额,摊开双掌。南池身上有淡淡的椰奶香,窗外的夜风吹进来,凉意拂在他面上,将这股奶香也似乎裹上了丝丝清凉,令人清神醒脑。

    她的话亦让裴夙有所动容。

    她……果然有许多办法!

    裴夙渐渐合上眼睛,将自己全然交给她,所有的感官都跟着南池的指尖走。

    南池纤指移向后颈,中指勾住他的腮后,用力一提。裴夙几乎屏住呼次,而后缓缓舒出。

    到了肩颈的部分,裴夙的肩颈硬如铜铁,光靠手指的力道是按不动了,她只能用掌根,手肘这些能使力的地方按他肩颈附近的几处穴位。

    他瞬间感到全身打通了血脉似的舒爽,起初的被按的酸痛立刻被释放的松快代替,令人达到短暂却满足的舒服。

    他方才扬额时微微靠近南池腰间,鼻息缭绕着雨后的清新之气。“怎么有菡萏的香?”

    “民女方才吃了几块荷花芯儿的透花糍和生椰玫瑰奶酥糕,民女知道要来给将军助眠,并未吃油水大的餐食。”她淡淡道,不禁将身子往后一些。

    可刚有一点缝隙,她的双腕立刻被捉住,往前一带,南池倏然前倾,牢实的贴合,她险些搂住他。

    裴夙感到二人之间刚养出的暖意霎时变凉了。直接将她拉回来,展现了将军的霸道和任性。

    “将军……”她的手腕被扣的有些疼,不禁在他手中动了动。

    裴夙让出她手腕的地方,虎口向下挪,包住她的一双葇夷握在手中,反复揉捏,柔软细滑,似若无骨。正好填补了他方才舒适过后的空乏,将那舒爽的感觉再抻延出些时间,最后如烟般丝丝消散才算完。

    南池被他握的浑身不自在用力抽了两下,却哪里及裴夙的力气大。“将军……将军!”他的手被裴夙紧紧钳住,扣在肩上。

    南池情急之下灵机一动,大喊一句:“将军快看!”

    裴夙凌眸骤睁。“看什么?”

    “看那里。”她趁裴夙松懈用力抽回手,朝着窗外指过去。

    裴夙目光凌厉的顺着她纤指看过去,还是没看到什么异常。“哪里?”

    南池贴近他侧脸,神神叨叨的说:“那墙根儿下的芭蕉。”

    “芭蕉?”裴夙凝眉不解的看着她。

    “将军不知院子里最忌讳种芭蕉吗?”她继续煞有其事的神叨。

    到了这会儿,裴夙就知道她是为了挣脱自己故意戏耍他。他松开手,由得南池把手抽回。

    “我没有戏弄将军,是真的。”她认真郑重的看着裴夙,着重语气的点点头。

    “那你倒是说说看,院子里为何不让种芭蕉?”他就看她能编出什么花样儿。

    南池伸出一指竖在唇下。“院中不让种芭蕉的原因是传说芭蕉成精化做绿衣美人,肌体纤研,举止轻逸,自称姓焦,美貌异常,会主动亲近人,魅惑人致死,吸其精魄。若是撕下她一块衣裳便会化做一片芭蕉叶子搂在怀中安寝,日夜思念。所以门前窗下不宜种芭蕉,易招邪祟。”

    她猛然回头,嘴唇正和裴夙的对个正着,虽未亲上却明显刮蹭到了边缘,可以当作没事,但绝对是碰到了。

    南池睁大了眼睛倏然站直身子。

    裴夙吱嘎一声顶开凳子,站在南池面前更显的他人高马大。“邪祟?你还不够邪吗?”

    他逼上前半步。

    南池倏地瞪大眼睛看他,后退一步,微启的丹唇不知该说什么。

    裴夙的目光也认真地落在她的脸上,他终于有心思好好的看她这张脸了。不惊艳却耐看,大概跟她的性格有关,说不上招人喜欢,却让人有种今天没有昨天讨厌她的感觉。

    一朵红云浮到她的脸上,南池抬手遮住脸。“将军,民女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他停在原地,居高临下,嫌弃的瞄着练南池。“把你那张脸洗洗。”

    “哦!”她垂下头从他身前溜过去。她知道一定是方才溅上墨汁子了。

    南池走到门口时看到外面的雨,接了几捧突噜突噜的洗了几把脸。

    这场雨起步就急,很快地面就积起了水洼,水洼里映出了灯笼的光,火红外镶了一层金边儿,似一圈沁着头的照夜青。

    她洗了几把脸还能提提神。

    看的培安怔在原地。

    不远处,坐着潇洒如谪仙的裴夙看到这一幕,奚落道:“你怎么不就近把澡也洗了。”

    “民女不敢。”她站在门口,一股卷杂着雨丝入户的风,吹的她更加柔弱。

    “沐浴。”

    “是。”培安这就撑伞出去吩咐人准备。

    片刻后小厮们鱼贯进来,浴桶香汤说话间便准备妥当,就隔在插屏后面。

    南池和培安站在门口,裴夙沐浴并不需要人伺候。泡一泡热水的确有助于睡眠。

    南池趁着这个空档打了一会儿的盹儿。她是被自己的一个喷嚏打了个激灵,她定眸看时,裴夙已经躺在床上。

    “是你来助本将入眠,还是本将助你入眠的?”裴夙翻了一页佛经。

    南池拖着疲惫沉重的身体过去,犹如风中摇摇欲坠的树叶。勉强挤出一抹笑。“民女昨天为将军催眠,将军觉得如何?”

    “只觉得心中有些累。才一次,没什么其他感觉。”

    “今日已入夜,民女不便为将军催眠,恐扰将军安寝。请将军按照我的步骤调整呼吸吧。”

    裴夙照做了一会儿,显然有了困意。

    她熄了外屋的灯,坐在床旁,只留了床旁的一盏古灯,昏暗的光若有若无。“将军先别看字了,这会子光暗,恐伤了眼睛。”

    裴夙将佛经丢在她怀里。“去给我倒杯茶。”

    “茶是不夜侯,民女给将军倒杯温水吧。”她起身去倒了杯温水。若裴夙早些睡着,她也能早些去歇着。

    刚放下杯子没多久,就在南池以为裴夙睡着时……

    “再来杯水。”

    南池又起身去倒水,反复几次后……

    南池知道泡澡后容易口渴,可她实在太困了。

    “将军快睡吧,民女实在撑不住了。”她嗡喃着央了一句,随之在床边挤出个位置,够搭上一条手臂,然后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小憩一会儿,另一只手像哄小孩子睡觉似的,轻柔的拍着裴夙盖的被子。

    此时夜深人静,只有练南池清浅的鼾声,她是真的困极了。人在睡着时才最容易亲近,裴夙凤眸望着她婴孩般无害真挚的脸颊。抬手扶去遮在额前的碎发。

    目光又落在她拍着自己的手上,感受着她的轻柔体贴的力道不禁心神一荡,心中止不住的升起一波波的涟漪。让他想起了童年那些少的可怜的阳光般温暖的日子。

    裴夙醒来时扶光已经高悬,他拨开纱幔,房中只有自己。一夜无梦,他感觉自己上一刻还在看着练南池的睡颜,刚合上眼睛没一会儿竟就天亮了。

    培安听到动静进来伺候。

    裴夙没问,但培安揣测他大约想知道,便主动开口。“练姑娘是天快亮时才回去的。您睡着后她就和末将一起在门外守着了。”培安觑了眼裴夙的脸色,见他神色不错,才道:“用不用传练姑娘来伺候?”

    “不必。”

    南池一沾到床就要睡死了似的,吩咐小筐不要说话,不要叫她吃饭,除非天塌下来都不要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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