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诗)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盛云琦坐在木格子窗边往外眺望,这是第个六十二冬天了。北城境内一如往年,鹅毛大雪铺天盖地的袭来,肃杀的寒风吹走了北城纷扰的人声,风雪盖去了平日街市的奢华,整个北城素白一片。

    喧哗被沉寂取代。

    但盛云琦享受这份沉寂。

    只有在这般沉寂之中,她方能听到自己这具枯朽的躯体下还有心脏跳动的声音。

    终于完工了。

    盛云琦拿起手中的心血对着自己脚上一比,不错,还是挺合适的。

    付柠川,这是我为自己做的第六十二双红绣鞋了你还不准备来娶我吗?

    窗外的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屋内的熏香不知何时燃尽,空气中残留几缕似有若无的香味。

    盛云琦怀抱着那一抹鲜艳的红,起身放进了柜子里。

    天空堪堪开始泛白,盛云琦望着天上仍旧皎洁的月光,思绪被拉到很远很远。

    他是镇北将军定疆侯付锋之子,天生便带着一身的荣宠。

    付柠川三字,在北城简直是金珠宝玉般的存在,而她盛云琦,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绣女。

    (翊染)

    她自幼同母亲学刺绣,虽说不能织出云锦霞衣,但总归算个不错的绣女,在纺间也小有些名气。

    也因得她这不错的绣技,才能见到那位公子,那位与她无缘无分的公子。  盛云琦有幸,在她十四岁那年,遇见了前来买绣画的付柠川。

    那是春三月,花蕊都未成形,春风带着些许寒意,盛云琦却等来了她的春意盎然。

    初及弱冠的付柠川突然出现在她的纺间,让盛云琦很是惊愕。

    若干年后的她再去回想,早不记得他那时的模样,只记得那时他习着一身绛紫鱼鳞袍,腰间系了块断王。

    (字诗)

    盛云琦记得自己彼时正在纺间绣着一匹预备上贡的云锦,细密的针脚繁复地在那细腻的云锦上布着片片华美的羽毛。她伸出手,轻轻地抚着上方的纹样,心想这次应当可以交付了。

    为这,她已经连续绣了好几个时辰,站起身时险些因恍惚又跌回去。好半晌,盛云琦才略略回过神。正欲起身寻些吃食,几声清晰的叩门声却不合时宜地响起。

    她将门打开便见位镇袍华服的少年立在门好。付柠川温润的嗓音响起,带着三月的花香:“姑娘可是云娘子之女?”

    盛云琦闻言轻轻了点头  付柠川便温和地笑笑,道:“尝闻姑娘绣技了得,我这有一份绣活,不知姑娘有无闲暇接得?”

    盛云琦道:但说无妨。”

    付柠川便将一幅画总自身后取出,双手呈到盛云琦跟前:“此月后便是我母亲的生辰,我特地画了一幅万芳报春图为今岁的生辰礼,不知姑娘可否为我稍作润色绣于缎面之上?”

    盛云琦将那画卷徐徐展开,那画卷中盎然春意便如泉般倾泻出来。画面的中心是一壑松石,作为主体的百花刺透风雪,蜂涌而生,分明是万花报春图,一派娇艳柔和之景,却被画者绘出了磅礴之势。

    盛云琦向着付柠川淡淡一笑,道:“公子真是好画技,小女将倾力绣之。”

    付柠川抬眸看了眼她,而后点了点头,冲盛云琦笑了笑,道:“那便有劳姑娘了。”公子有礼了。”盛云琦揖了一礼,目送着那位俊朗少年离去的背影。

    (翊染)

    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揣着袖口,那薄纱似的青衫不知何时染了份湿意。盛云琦嘴上喃喃道:“中旬来拿,中旬来拿....”

    那是少年交代好的时间。“哟,这是盛云琦今日可是领了大活,架子也大了不少,听说啊,这都不接别家的活”一位妇女扭着臃肿的身体,边说边甩着手上破旧的手帕,脸上抹满的胭脂水粉都盖不住狰狞的表情。

    “废话,那大活可是北城安疆侯的儿子,付小侯爷交代的。若是做好了,那便是攀上枝头,当凤凰了。”另一位妇女眼角爬满皱纹,她俯身说着,眼里看的却是一位豆蔻少女。

    盛云琦皱了皱眉,那两位妇女声音不小,她虽听得不大清楚,但也总归是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她握着菜篮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愣站了几刻后,还是走开了。

    “付柠川,”盛云琦轻声唤着,“原来——叫付柠川,”  她回到房间,看着眼前那副万花报春图,心里又惊又喜,盯着看了片刻,心下却不由生出些憾意。

    其实当她看见这幅画时,便知道这位公子定生自富贵人家。却不曾想一一不曾想竟是安疆侯的儿子。

    (野花)

    云泥之别,说的可是人。盛云琦定了定心神,便开始专心刺绣。针线在手中行云流水地穿梭,窗边恬静的女子亦可入画.  从黄昏倦倦到晨光熹微,盛云琦太过专注,竟是一夜未眠.  她放下手中已完成大半的绣作,一沾床就沉沉的睡去了。

    “人卑贱,做出来的东西更是不堪入目,”说话的女人面容娇艳,下手却毒。那双涂着丹蔻的手扇在云娘子脸上,生生划出几道血痕。  整个房间被砸得乱七八糟,所有绣作都被剪成了碎条。

    “别这样,不要这样,母亲的绣技可是天下一绝。难道连绣品……都有高低贵贱之分吗?”盛云琦的手无力地垂下了,没人能听到她说的话.

    但云娘子顶着血迹斑驳的脸像是透过岁月望向她. “琦儿,记着母亲今天的教训,永远也不要与皇亲国戚扯上关系,他们不会把绣娘当人看的,知道吗!”

    盛云琦突然从梦中惊醒,后背被凉汗浸透。  母亲的警告在耳边回响,盛云琦讽刺的笑了笑,只是绣一幅画,日后还能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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