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珍宛心下惶然,怔怔地在床上待着,有婢女过来服侍。

    那婢女歉意地对她说,新衣服正在缝制,这是公主还没穿过的旧衣,还请不要嫌弃。

    珍宛微微摇头,那衣服面料光泽,绣花精美,比她见过的衣服都好看,她没什么好嫌弃的。

    又带她到餐桌前,桌子上摆着几碟小菜,一碗粥,珍宛吃了,很好吃。

    早食过后便没有什么可做的,婢女告诉珍宛,有什么事都可以找她。

    珍宛点点头,婢女缓缓退下。

    珍宛看着婢女行事温婉,细致妥帖,自然是和她府中的不一样,想了想,叫住她。

    “姐姐,我很害怕,能留下陪陪我,和我说会儿话吗。”珍宛出声道。

    那婢女停了,回身望向珍宛,边走边笑说:“姑娘说的哪里话,奴婢正求之不得呢。”

    珍宛蹙着眉,将她拉到椅子上坐着,略是忧愁地说:“昨日我见得人是太子吗?”

    婢女点头。

    “太子人好吗?”珍宛又问。

    “姑娘只要尽心尽意服侍太子,自然是对你极好的。”

    珍宛不解道:“什么才算是尽心尽意呢?”

    “姑娘用心了,殿下自会感受到。”

    “姐姐,这边可有纸笔。”

    “有的,你需要那种,我给你拿来。”

    珍宛道谢。

    纸笔拿来后,珍宛问:“太子可有什么爱好,我记着,以后也不会冒失。”

    婢女挑着一些不紧要的事说了,珍宛一一记下。

    完事后,珍宛又问:“姐姐可知道太子的事?”

    “姑娘何不直接问殿下,他人转述难免失真。”

    珍宛答:“姐姐说的是。”

    珍宛又问:“太子每日都回过来吗?”

    “殿下的事,奴婢也不知道。”

    两人又说了会话,珍宛被逗得直笑。

    当天晚上,珍宛又见了太子。

    她沐浴完,婢女正在给她擦干。

    两人有说有笑。

    听到外面有人传报:“殿下来了。”

    两人立马起身迎接。

    太子来后,众人都退下,只留下珍宛一人。

    珍宛大着胆子看向太子,边看边问:“殿下可吃了晚饭?”

    太子点头,招手让她过来。

    珍宛挨着太子坐下。

    刚坐下突然起身,走向梳妆台拿起那帕子。

    转过身对着太子说:“殿下,我头发还是湿的,能等我擦干吗。”

    见太子没有拒绝,珍宛走到梳妆台上侧对着太子,开始擦发,边擦边开口问:“我昨日第一次见太子,有些害怕,表现不太好。”

    太子“哦”了一声,意味深长。

    珍宛又说:“殿下,是觉得我长的好看吗?”看向太子,眼神清明,目光纯净,没有对自己美貌的自喜。

    太子没回答,只是看着他。

    珍宛回看,极快极轻地笑了一声,道:“我也觉得太子好看。”

    太子长得是很好看的,只是一般人是没有机会仔细看他的,通常都是第一眼看完就垂下头,等太子吩咐。

    未曾被人这样评论过,太子心中不悦,目光微沉。

    珍宛见他这样,不再看他,自顾自地擦头发。

    太子看着拿到身影,只穿着一件中衣,松松垮垮的,罩得她小身板更加小,抬手间,宽大的袖衫落下,露出一小节藕白色的手臂,灯光下,似泛着一层光,温软可感。

    太子走过去,拢起珍宛的头发,头发依旧带这些水汽,润润的,像一块绸缎似的。

    珍宛偏头问他:“太子是要帮我吗?”说的怯声怯起,眼里却没有一点害怕。

    太子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珍宛便按着自己心意把帕子递过去。

    太子站着,看着坐的人伸出手,很柔弱的一双手,却也吩咐起他来。

    太子没有马上接,他看着珍宛,珍宛也看着他,半晌后太子还是拿起帕子。

    “胆子很大。”太子说。

    “我胆子不大呀,昨天都被你殿下你吓哭了。殿下以后可以对我好点,可以吗?”

    珍宛转身抱着太子的腰,仰着头看他。

    怀中的人柔柔弱弱,仰着看他,似乎眼中心中只有自己。

    太子伸手捂住她眼睛,脑子想起一句话“漂亮的女人最会骗人”。

    又是惹人沉醉的一晚。

    东宫里的下人都觉得珍宛似乎要在这里长待了。

    珍宛安安静静的,每天服侍太子,等着和他一起吃饭,闲暇时赏花看月读书,婢女都渐渐喜欢上珍宛了。

    珍宛待人极好,没什么架子,婢女们做完手里的事,都爱到她这里玩。

    大婢女最开始还私下说过几次,劝珍宛:“姑娘也该有些主人的架子,免得被那些没心肝的人欺了去。”

    珍宛问:“什么是主人的架子,姐姐教我好不好。”拉着大婢女的手臂央着说。

    婢女见她这般,知她是在做戏玩闹,不由得一点她额头:“说正事。”

    “妹妹真的不知道嘛,我也只是一个婢女。”珍宛说。

    婢女听了,见她如此坦然说出自己的出身,脸上没有不快的神情,心里不免有些难过。

    物伤其类。

    她们这些貌美的婢女,被主子看上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也不知道以后的太子妃是否容人,能留得下珍宛。

    几乎所有的婢女都以为珍宛是东宫里的丫鬟,见她得势后也没有趾高气扬的,都喜欢来找她玩。

    偶尔有人问珍宛以前在那里当差,珍宛只是笑笑不说话,大家以为这是她的伤心事,渐渐也不问了。

    只有管家知道,珍宛并非婢女,而是顾家的四小姐。

    顾家四处寻找,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姑娘被太子当成了一个婢女。

    管家知道,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况且唯一能表明珍宛身份的玉佩,已经被太子收下,只要不让珍宛出府,不让珍宛见人,珍宛也就只能是太子府中的婢女。

    管家以为珍宛好歹会问一声能否出府,可珍宛没有。

    她好像真的就把这里当成家了。

    管家想,这世上会有哪个女子能拒绝太子吗?太子的长相、家世均是第一流的,朝中再年轻的状元郎、再英俊的小将军都比不上太子。

    京中好多大臣的女儿都没议亲,都等着皇上、皇后娘娘发话呢。

    珍宛不傻的话,也知道,当一个太子的宠婢,比一个京官未出阁的女儿要好多了。

    单说珍宛身上穿的、吃的、用的,哪一样是京官能享受的?

    管家心下安定,也就放下心思,不在每天都去珍宛那里。

    管家不来,那些婢女在珍宛的小院里更快活,当然出了院门,一个个都是谨慎安分地干活。

    这天,众人如往常般嬉笑打闹着,有个婢女突然说,皇后娘娘准备选太子妃了。

    众人都安静下来,大婢女听到后:“什么都拿到主子面前说,没影的事都被你说出花了。”

    那个小婢女吐吐舌头,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去看珍宛的脸色。

    珍宛柔柔一笑,拉着大婢女坐下,给她递茶,笑着说:“姑姑,喝口茶消消火。”

    大婢女没好气地说:“喝喝喝,喝再多的茶火气还是一样大。”

    珍宛又拿着扇子给扇风,使眼色让刚刚开口的小婢女过来给她揉肩。

    小婢女巴巴地来了,边揉大婢女的肩,边告罪。

    大婢女见两人这番动作,这火也就消下去,站起来说:“姑娘真是越发娇惯她们了。”

    珍宛吃吃一笑:“那还是姑姑在给我撑腰,姑姑做了这坏人,我做这好人。”

    大婢女哭笑不得,让众人先散了,待人走后严肃地说:“东宫有了太子妃后,这内院就归太子妃管了。”

    珍宛叹气:“姑姑说的是,我又何尝不知道。”

    “好歹让太子给个姨娘的身份,单是通房丫头的话,只能任人宰割。”

    珍宛抱着大婢女,靠在她身上,不说话。

    “我知道姑娘是个不爱争的人,性子淡泊,只是不知道太子妃的为人,怕她为难你。”大婢女絮絮叨叨地说,把这男女情感、妻妾之争掰开揉碎给她讲。

    珍宛安静地听着,大婢女看她在自己怀中柔柔弱弱的,心里也有些埋怨太子之意。

    两人无话。

    当天晚上太子来用膳,结束后,见珍宛吃得少,神情厌倦,问:“不合你胃口吗?”

    珍宛摇摇头,强撑着笑说:“心情有点不好。太子不用管我,第二天就好了。”

    太子见珍宛闷闷的样子,拉过她让他坐在自己腿上,“谁惹你生气,孤定罚他。”

    珍宛靠在太子胸前,摇头:“我不想他罚他,这本就不怪他,是我自己小心眼。”

    又仰起头看他:“殿下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不能有很多个,如果殿下能分身的话,那我就可以天天见到殿下了。”

    太子听只当她是小儿呓语,说些痴话,搂住她亲,亲得对方春色潋滟一片好,才开口道:“恼孤?”

    珍宛微推太子,悠悠起身:“我可不敢恼太子。”

    小女儿姿态十足,娇滴滴的。

    说完往旁边一坐,在托盘里挑选络子。

    太子走过去看,络子花样繁多,个个精巧,只其中一个同心结的歪歪扭扭。

    珍宛见太子在看,随手拨弄了几下,把同心结的盖在最下面,问:“哪一个好看,殿下帮奴婢选一个呢。”

    太子见她脸上微红,知那同心结的络子是珍宛打的,起了逗弄心思,沉吟道:“孤觉得,只有这个最好,府中绣娘有这般手艺,也该是涨工钱了。”

    珍宛一听,眼睛亮起来,有些不相信又有点期盼地道:“真如此?”

    太子点头,走到她身边,拿过她手中的,指着配色:“绿黄相搭,生机勃勃,寓意同心结牢固相守,永不断裂。”

    珍宛一听,有些难为情地说:“万一只是随手一配呢,并不是像殿下想得这般呢?”

    “此绣娘有些聪慧,凭直觉行事,可抵行家多年经验。”

    珍宛沾沾自喜,掩不住笑意:“真这般好的话,也可以和殿下送我的玉佩相配了。”

    珍宛从怀里拿出玉佩,用那络子替换旧的,给太子看了一圈,稳当当地望自己身上待。

    太子故意问:“这么好的东西,不给孤用吗?”

    珍宛有些诧异:“殿下那么多好东西,也要贪我的吗?”

    “好物易得,心思难求。”说完,一把搂住珍宛,摸出她那玉佩,往她脸上贴去。

    玉佩用的玉料极好,贴在脸上冰冰凉凉的,珍宛一偏头,那红线也在白软的脸庞上贴着,衬得颜色更加白皙,也有种凌虐感,太子心下一动,一个念头闪过,看珍宛的目光越发深沉。

    珍宛早就察觉到危险,略蹲下便从他怀里溜出,轻巧的像个小蛇。

    太子没去管他,吩咐人去拿一捆红线来,最好的一种。

    珍宛不解,开口道:“殿下真喜欢这个,我给你就行,为什么要拿线头,殿下也想自己亲手做吗?”

    太子微微一笑,盯着珍宛的目光不加掩饰:“孤亦想,亲手,做。”

    断字断得奇怪,眼神充满压迫感,是珍宛熟悉的那种神情,珍宛一下就懂了,脸绯红,连忙跑出去,一脚刚跨过门槛,就被一双大手给拖回来,珍宛踉跄一下,对直装进太子的怀中。

    痛的珍宛眼泪花都出来。

    太子伸手揉揉珍宛额头,轻声吹着:“吹一吹,就不痛了。”

    珍宛正心下感动,又听太子说:“多少次了,还觉得难为情吗?”

    对上的是太子那双充满笑意的眼睛,眼中满是捉弄和调笑。

    珍宛不好意思极了,埋在太子怀中,说什么也不再去看太子。

    太子见她太害羞,也不再言语,只是静静抱着她,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珍宛冷静了半天,这才扭扭捏捏地从太子怀中出来,脸红红的,还有衣襟引出的几道褶子,头发也乱哄哄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太子无奈一笑:“今天先放过你。”

    珍宛连忙一笑,笑着像太子行礼,又拿出那个玉佩连着络子一起系在太子身上。

    “太子这么喜欢这个,奴婢也只能割爱了。”系完后还依依不舍,摸着穗子。

    太子对着她额头一点:“借花献佛。”

    又吩咐管家拿来一盘金子放在桌子上,便让人退下。

    珍宛走到左边,拿起一个金子,呆呆地问:“给我的?”

    太子看她这憨傻的样子,又忍不住逗她:“孤说过,绣娘的月钱该涨了。”

    看到珍宛立马把金子放下,脸上垂头丧气地,慢悠悠地再开口道:“你不就是那绣娘吗?”

    珍宛捂住嘴,连问:“殿下怎么知道?”又恍然大悟,懊恼地说:“殿下一开始就知道,还拿那些话来哄我开心。”

    “心思难得。”太子又说。

    珍宛脸上再一次红红的,她走进看着太子腰间挂着的穗子,闷声闷气地问:“殿下只戴今日便好。奴婢的手艺是配不上殿下的,殿下带出去,还叫人笑话。”

    “明日我便戴出去,看看谁敢笑话。”

    珍宛又近一步,只拉着太子的一根小手指头,盯着太子的眼睛说:“殿下不要戴,奴婢会生出写不该有的心思。”略有些怅然若失。

    又去握太子的手,举到两人中间,开口说:“殿下这双手以后也是要牵别的女子进门,和太子妃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太子妃会给殿下缝衣服、打同心结的络子。同心结会陪着殿下去到每一处,这样的牵挂又怎会是奴婢能行的呢?”

    越说越平静,语罢,却有一滴泪直落落地滴在太子手背上,珍宛连忙那帕子去擦,再抬头时,脸上已是平静。

    只是眼泪有些热,烫得太子心中一紧,无端地生出好几分痛惜她的心思,与珍宛是十指紧扣。

    珍宛挣脱开来,将太子腰间玉佩取下,把玉佩上的络子解开,丢在桌子上,推搡这太子快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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