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均安跟着屏风去看那道身影,听她和婢女说话,曾经这道身影,这个声音对他来说也是异常熟悉。他想要往前再走一步,但那双脚怎么也抬不起来,身体不听使唤,他突然有点胆怯,他不知道珍宛是否想见他,他不知道珍宛是否会觉得他自作主张。

    云香回头看了一眼,示意他赶快跟上。

    许均安苦笑了一声,内心也有点物是人非的沧桑感,他告诉自己,不要过于悲伤,免得惹得珍宛也难过。

    他稍微平复了情绪,转过屏风跪在地上。

    云香对珍宛说了缘由,说他常在后巷摆摊,卖的簪花又好看又便宜,因父亲去世需要银两,只能卖身,瞧着高高大大的,是干活的好手,刚好院里也缺人,我便带他过来了,姑娘你瞧瞧,合适的话就留下,不适合的话也就让他走了。

    云香当着小厮的面就说走和不走,珍宛听了脸上颇为无奈。

    她把云香拉到一旁,站的离那小厮远点,声音放低说:“你怎么当着人家的面就说留不留的,他现在因父亲去世难过,听了你这话,不是让他白费功夫,岂不是更加难过。”

    云香大大咧咧地说:“本来就是呀,我只是带他来一遭,能不能留下还得看姑娘你,谁家采买买丫鬟不看主子的意思,主子一看不喜欢,那自然是他没这个运气留在府里,怪得了谁。”

    珍宛一听,问云香:“要是我不让你留下府里,你也乐意接受?”

    云香不开心,珍宛见状,笑了一笑说:“好了,只是这样一说,当不得真。我们去看看你带来的人。”

    那个小厮一站起来,珍宛一看,不由得愣住,她想不通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她眼前。

    这个人长着和许均安一样的相貌,难道是均安哥哥的双生子。

    珍宛这般想着,开口问他的姓名,家住何处,是否有姓许的宗族。

    许均安见她这个样子,便知珍宛是从没想过自己会来找她,内心酸涩起来,他想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为什么不值得自己来找她呢?

    再说,本也是因为见自己横遭此难,无论怎样,自己都是有这份责任的。

    他扬起一个温和笑容,回道:“姑娘,我是许君安”。

    珍宛一听这话,十分不可思议,她愣了半天,才颇为艰难地开口:“你真的是许君安?”

    说出来的话却没有半点声音,许均安见她说话的口型,知道她问的是什么,点点头。

    珍宛彻底松了一口气,挥手让云香先下去,只留下了许君安一人,云香有些担忧地看着她,珍宛说:“先下去,有事我再唤你。”

    云香下去把门关上,守在门外。

    珍宛见屋里没人,拉着许均安坐到椅子上,问:“你怎么来了?你这样来,必定是受了好多苦。”

    许均安只说了个大概,珍宛听后,眼泪哗啦啦的流,忍不住就扑在桌子上哭起来,又要防着外面的丫鬟听见,只能压低自己的声音。

    许均安见了,心疼不已,等她哭够了,拿出帕子替她擦干眼睛,又递给她一杯温水让给她喝,珍宛说:“你不要看我,哭多了肯定不美了。”

    许均安说:“在我心中,你怎样都美,怎样都可爱。”

    听到这话,珍宛又忍不住难过起来,她说:“均安哥哥,我现在已经配不上你了。”

    许均安摇头,他说:“妹妹信我。”

    珍宛也摇头:“均安哥哥,你不知道,这些天我在太子府中,做的都是服侍他的活。”

    许均安说:“这些那里怪得到你。”

    “可是,若不是我扮成婢女,太子也不会将我拘在府里。他以为我是个丫鬟,不把我当小姐看,给他看顾家的玉佩,他反而说我是偷的,说大家女子怎会这般行事。”

    许均安看珍宛备受打击的样子,只觉得太子越发可恶。

    珍宛以前是一个性子活泼、自信张扬的人,那会像这样觉得自己哪里都不好。

    珍宛又问:“均安哥哥是专门为我来的吗?”

    许均安笑着说:“我还等着你嫁给我,唤我夫君呢。”

    珍宛又问:“真的吗?你当真不嫌弃我?”

    许均安长叹一口气,她看着眼前胆小怯弱的女子,竟想不起那个小时候跟他一起疯玩疯闹的样子,只觉得京中这些大家的规矩当真是摧残一个女子。

    他对珍宛说:“我们以后就在金陵生活好不好?那是你从小生活的地方,不像京中这般拘束,你会快乐的,你会忘记这些事情,找回曾经的自己,那个时候,你再不会问嫌不嫌弃这事了。”

    珍宛听罢,默默不语,过了一会说:“均安哥哥,你不留在府里,我之后会找机会让太子放了我。”

    “你真的可以?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许均安有些担忧地说。

    珍宛点头,两个人像小时候一样,相互勾着小手指当约定。

    “若是要给我传消息,就让丫鬟去后巷的摊子上买簪花。”

    两人又说好什么颜色的簪花表示什么意思。

    珍宛让许均安跪在地上,叫着云香。

    云香一进来,看见珍宛哭肿的两个眼睛,忙问姑娘:“姑娘怎么了?可是这个人不好?”

    珍宛摇头:“听他讲完,可怜而已。也不用让人来当下人,给二十两的银子,让他葬了他的父亲,继续去后巷卖簪花。”

    云香笑着拍手,说:“好呀,姑娘可真是善心。我以后买花依旧有去处了。”

    云香领着许均安出去。

    太子晚上吃了酒回来,见珍宛一个人在院里待着,穿着白色的纱衣,像流动的月光。

    他想起白日里皇上宣的旨,选王家女敏若为他的太子妃。

    这自然是极好的,太子心想,脑海中闪过的却是珍宛。

    回来后见珍宛在院中等他,太子一言不发,走过去抱住她。

    珍宛问到太子身上的酒味,酒味浓烈,熏人。

    “殿下,心情不好吗?”珍宛问。

    太子摇头,过后说:“太子妃已有人选,王家女。”

    “是敏若吗?”珍宛问。

    太子点头,离了珍宛的怀抱去看她。

    那双眼睛依旧熠熠生辉,仿佛没有半点忧愁在里面,洗净的脸上没有半点胭脂,干干净净。

    雪白的肌肤划过那张素脸,顺着脖颈的曲线,来到胸口,在月光下一照,生出如云雾的绵柔,如梦似幻﹐一头乌云似的长发随意披在身后,显得人乖巧又触之不及。

    太子静静看了一会,这才走进,解下自己的皮肤盖在珍宛身上,问:“不冷吗?”

    珍宛摇摇头,说:“睡不着,出去走走。殿下你看,今晚的月亮很圆。”

    太子顺着珍宛指的方向,月亮似白玉盘,在漆黑的夜中发出光芒。

    离天空那么远、那么高,那么凉。

    太子搂紧珍宛,一言不发。

    “殿下。”珍宛开口说,才说一句,眼中已是含泪,不得已停了一会,待情绪平复,又才开口,“殿下,良辰吉日可定了。”

    太子听见珍宛的声音哽咽,不言语,再次把珍宛搂紧。

    “我不想看见殿下和旁人恩爱的模样。”珍宛一句话说的泣不成声,趴在太子肩头哭起来。

    太子轻拍珍宛的背,想要开口安慰,却是喉咙干涩,说不出一句话。

    “殿下,我想回去。”珍宛说,她看向太子。

    泪眼朦胧,眼角通红。太子轻轻拭去眼角的那滴泪。

    珍宛抬手,覆在太子的手上,将自己的脸贴上去。

    “都说,只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我不想为太子哭。”珍宛蹭了蹭那手,说的委屈万分。

    “我只愿记得太子对我好的模样。”

    “我小气、善妒、又霸道,不想将太子分给别人。”

    “可殿下你这般好,我也想殿下永远风光、永远荣耀,会有人为你留灯等你回家,有人为你捏肩,有人逗你笑,有人知你、懂你、敬你,又怜你。”

    太子只觉得自己的心被珍宛紧紧攥住,万般言语堵在胸口,说不出一句话,半饷后开口:“我们回吧,夜里凉。”

    眼见着离太子大婚之日越来越越近,珍宛的一颗心往下坠,她想男人的喜爱半点都不作数,她抱住自己的大婢女,说着内心的担忧,担忧那个未过门的太子妃,担忧自己的处境,担忧自己还能再见到太子吗。

    大婢女会摸摸她的头,和她说话,宽慰她的心,说着太子年少时的趣事,逗珍宛开心。

    珍宛把头迈进大婢女的怀中,闷声闷气地说:“姑姑会和我一起走吗。”

    大婢女没有说话,拍了怕她的后背说:“傻丫头。”

    大婚前一日,太子遣人送给她一封信,珍宛打开阅后,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信上说,今日送她去道观,道观已安排好,全观上下都会当她是半年前捡来的。

    还嘱咐她在观中多住几日,多熟悉道观。

    又说,她想什么时候回顾府都行。

    还有几张银票,大大小小的金额都有。

    送信的是太子的侍卫长风,见她看完信后说:“姑娘收拾好了便可以出门。”

    珍宛点头,说:“等我走后,你把这个东西给太子,可好。”

    说完拿出一个小箱子递给长风。

    长风点头。

    珍宛换回自己的衣服,和小院的丫头们一一告别,跟着长风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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