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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新天地的网吧坐满了人,大多是通宵打游戏的学生。

    顾杭洗漱回来,桌上摊着饮料瓶和吃剩的零食包装袋,余明凯伸了个懒腰,问他吃什么。

    网吧里只有泡面,顾杭说,“出去吃。”

    新天地门口右转,拐进一条小巷,是美食街,两边都是食铺。

    吃完回学校,能赶得上第一堂英语课。

    走出网吧,才发现下了一夜的雨,外头蒙着层薄雾,地面湿漉漉。

    酷暑盛夏,空气中短暂的清爽。

    顾杭推着自行车,路是做旧的青石板,车轱辘依次踩在湿润的苔藓上,巷子里没什么人,周围安静得只有鸟啾。

    这个点店铺大多没营业,只有一家挂着“王氏美食”招牌的店门开着,不清楚是卖什么的。

    进门一排铁盘子,只有三四个有食物,里面盛着卤鸡爪、花卷馒头、茶叶蛋等,品类不算多。

    老板在操作间备菜,让他们自取。

    顾杭拿了碗黑米粥,两颗鸡蛋,走到靠窗的座位。隔壁还有一桌客人,坐着四五个男生。

    余明凯端着托盘坐在他对面,兜里手机一直响个不停,他开了免提,摆在桌中央,不耐道:“有话快放,你这个叛徒!”

    “消消气,我是真有急事,昨天我要是再晚一步走,你们以后就别想再见到我了。”

    “你猜我想听,不就你妹那点事。”余明凯咬一口鸡爪,想到昨晚就忿忿。

    昨晚战事正酣,哪知韩晨这孙子突然撂下鼠标就跑,他俩孤立无援,被对手原地打得措手不及,硬生生体验一把壮士赴死的惨烈。

    没受过这种屈辱。

    韩晨有个上小学的妹妹,正是闹腾的年纪,因为韩晨没带她吃炸鸡,竟然玩离家出走这招,接到电话匆匆赶过去的时候,她正从两大桶炸鸡前抬起头,嘴角衔油,一副吃得飘飘欲仙模样。

    “小屁孩一个,胆儿怎么这么大,你说别人请她吃炸鸡,她就屁颠儿跟着走,危机意识全白教了。”韩晨恨铁不成钢,“得亏人家看她吃得刹不住车,问了号码叫家长过去。”

    “您二老放心,我回去已经对她家法伺候。”

    “得了吧,你有那胆子。”余明凯撇嘴,“想让我们消气也行,昨晚损失惨重,你懂的,我和顾杭也该添些新装备了。”

    韩晨哀怨:“我的钱都给我妹买玩具了。”

    余明凯:“……”

    到底是谁被家法伺候?

    顾杭听不下去了,讥诮出声:“没出息。”

    韩晨立即回击,幸灾乐祸道:“呦,别光说我,过几天等你那妹妹来了,指不定你连我都不如呢。”

    余明凯打断:“你当顾杭和你一样。”

    “那可不好说,顾杭,要不要我给你补补课,学费友情价,有关怎样和小屁孩相处……”

    顾杭果断揿掉通话键。

    余明凯被韩晨提醒,想起了这茬,问他:“话说你那妹妹什么时候到你家?”

    顾杭搅一搅碗里的粥,不咸不淡道:“快了吧。”

    余明凯挤出一抹笑:“你得挑个好脾气的,别跟韩晨家那个一样。”

    顾杭微微皱眉,对他这种挑西瓜似的语气,不是很舒服。

    余明凯没吃饱,起身去盛花卷,顺便从冰柜里拿了两瓶水,看见里面除了饮料,还有啤酒。

    回到座位,他眼神指了指隔壁桌,小声对顾杭说道:“真能喝啊。”

    店里只有两桌客人,进门的时候,顾杭就注意到那桌男生,因为很吵。

    听他们讲话挺难受的,变声期特有的粗哑嗓,含混不清,到了耳边像好几只马蜂乱嗡。

    年龄不大,但看体型,除了一个特别瘦的,其他人都称得上壮硕。

    顾杭看了一眼便继续喝粥,余明凯竖起耳朵,时不时往后瞥一眼,紧接着又发出一声惊叹,“牛啊!”

    见他压根没心思吃饭了,顾杭刚想开口,要不你过去跟他们一块喝得了,等他这次抬眼,恰好瞄见对面一抹身影。

    是个女生。

    她背对着自己,恰好坐在余明凯身后,进屋的时候又被外面坐着的两个高大的男生挡住视线,顾杭因而没看到。

    越过余明凯,他将视线停在后方,愣了愣。

    短发女生面前摞着好几个空酒瓶,她对面的男生比她迟一步放下啤酒瓶,衣襟湿了一片,他还来不及开口,呜咽一声,立马捂着嘴起身跑了出去。

    店外传来一阵呕吐声。

    短发女生岿然不动,脊背依旧笔直,对比门外男生的狼狈,显得格外云淡风轻。

    那个特别瘦的男生此时有些坐不住,对着其他人,喜形于色道:“怎么样,你们还比吗?”

    高高壮壮的男生们左顾右盼,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门外的男生吐完走了回来,表示自己不能再喝。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纷纷响起,四个高壮男生站在一起,架势还挺唬人。

    余明凯忍不住凑近,嘴上口型在说:“不会要打架吧。”

    顾杭没说话。

    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女生后颈有一块疤痕,指甲盖大小,颜色已经褪成淡色。

    “吱——”

    又一声椅子划地声,短发女生起身,拿起挂在椅背后的书包,并不理会男生们,转身离开了店铺。

    余明凯伸长脖颈,想要看清她的长相。

    “此等女侠,一定要记住她长啥样。”

    瘦高个收起手机,冷哼:“我都录好了,你们反正输了。”说完麻溜的跑去追女生。

    剩下四个人面面相觑,也待不住想走人,被店老板喊住。

    “哎站住,没付钱不准走。”

    几人骂骂咧咧结账作鸟兽散。

    店里瞬间安静了,空气中弥漫着酒精味。

    余明凯数了数桌上的酒瓶子,肃然起敬:“这么一大老爷们竟然喝不过一小姑娘,活久了真是什么都能见到!”

    日头渐渐升起,安璞躲着阳光,静静站在阴影处。

    徐进脸上漾开灿烈笑意,跟朵大荷花似的收不住,喋喋不休地说着。

    “你都没看见九中那几个人的脸色,总算是让这帮人吃瘪一次,我应该也把他吐的样子拍下来……”

    安璞像压根没听他在说什么,漠然说道:“报酬什么时候?”

    “哦。”徐进闭了嘴,“我马上给你转。”

    手机震了下,安璞点开支付宝,确认转账成功。

    徐进意犹未尽,话锋一转正想继续,安璞已经径直朝前走。

    徐进喃喃道:“干什么走这么快,我还没讲过瘾呢。”

    吃完早饭,两人去取停在墙角的自行车,一路骑到了大马路上。

    对面刚好转红灯,他们在十字路口等着。

    天气炎热,骑车真不如坐车,顾杭随意往边上一瞥,马路对面的公交车站赫然立着刚才那短发女生。

    看清楚正面,瘦巴巴,营养不良的样子,好似烈日一浇马上就能枯萎。

    她一动不动伫立在原地,像是在出神,仿佛天地间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顾杭,愣着干什么。”

    信号灯早就变绿,余明凯在前面催促。

    一辆公交车驶过,在车站前停下。

    余明凯疑惑道:“你在看什么?”

    车子再次启动时,车站已空无一人。

    顾杭眯眼看了看:312。

    他踩下踏板,往前骑去。

    安璞在市中心下了车,步行几百米到了当地最大的商场,她乘坐电梯,上了三楼,熟门熟路走到一家服装店。

    女店员认出了她,迎上前热情招待:“小姐想买什么?”

    安璞指了指挂着的一件蓝色T恤,“请把这件装起来,185的。”

    “好的。” 女店员笑了下。

    女店员把装好衣服的袋子递给安璞,“看来您很喜欢这件衣服,这款是联名款,我们店数量也不多。”

    她会对安璞有印象,完全是因为安璞过来看这款T恤很多次了,每次都是只看不买,仿佛只是为了确认这件衣服还在。

    直到此刻,安璞终于带走了它。

    安璞付完钱,到楼下一家面馆点了碗牛肉面。

    一般她是不会到这种商场来点东西吃,同样的面条,在外面能便宜一半多。可今天实在是特殊情况,刚才喝酒喝得太猛了,她现在胃里很不舒服。

    她揉着肚子,心想是不是吐出来会舒服些,她的酒量很好,没体验过酒吐的感觉。

    脑海中浮现起在早餐店里,她的对手呕吐的画面,安璞顿觉眼前的牛肉面都泛起了异味。

    离开商场,昨晚大雨过后仅剩的湿润也蒸发得一干二净,热浪袭人。

    安璞原路坐上了312,在终点站下车。

    不知是酒精的缘故,还是天气太热,安璞发觉自己头有些疼,很想快点躺在自己的床上睡一觉。

    她颇有些疲惫地往回走,在寝室门口看见了抱膝蹲着的女生。

    姚瑶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到了安璞,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

    安璞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先走进去。

    姚瑶跟在身后,她走路姿势很怪异,左腿发力,右小腿微弯,像是被拖着往前走,使得她整个人呈倾斜姿态。

    她在桌上找到一把金色的钥匙,悻悻地说:“我忘带钥匙了。”

    安璞倒了杯水,温度很烫,她又兑了点凉水。

    直到一杯温水下肚,她才觉得好多了。

    先打开风扇,脱掉鞋子,安璞准备爬到上铺睡一觉。

    刚躺下没多久,床板咚咚被敲响。

    姚瑶细弱的声音传来:“安璞,你睡了吗?”

    床上的人翻个身,“嗯。”

    像没听见似的,姚瑶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味道,又问道:“你喝酒了?”

    这回安璞没接话,她已经快入睡了。

    姚瑶伸手去够窗台,支撑着身体的重量,另一只手则把窗帘拉上。

    屋内瞬间黯了。

    过了片刻,安静的寝室内只剩下清浅的呼吸声。

    姚瑶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就这样呆坐着,什么也不干,渐渐地,她发出一种类似小兽呜咽的声音。

    她在哭,持续了一段时间也没停止。

    安璞在黑暗中睁开眼,她叹口气,开口道:“你今天怎么没去上课?”

    姚瑶抽噎一声,带着显而易见的无助:“你都不去了,我怎么能去。”

    安璞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应,她不太会安慰人。

    人的情绪总是需要发泄,哭泣对她来说很陌生,对其他人包括姚瑶或许是一种方式。

    过去这两个月,姚瑶一直处在一种忧虑状态,能积攒到现在才发泄,已经很不容易了。

    姚瑶哭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都是因为我,害你不能去学校。”

    安璞插嘴道:“和你无关,这是我自己的事。”

    姚瑶显然情绪有些失控,不太能听见她的话,她不停在道歉。

    安璞索性不说话了。

    电风扇撩动窗帘一角,时不时有淡淡的阳光钻进来,安璞盯着天花板上波动的光晕,描绘它的轮廓。

    很快,她睡着了。

    姚瑶坐在窗边,脸庞一半明亮,一半隐在暗处,嘴里喃喃重复道:“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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