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的火锅店人声鼎沸，林绮加完班匆匆赶来，在励谕岚对面坐下：“久等，路上太堵了！”
励谕岚已经坐了半小时，笑道：“菜刚好上齐。”
“等我等我，”林绮撸起衣袖，“去洗个手，很快回来。”
励谕岚往她的杯子里倒了点温热的玉米汁。
几分钟后林绮回到座位：“为了跟你吃这顿火锅，我饿了一路。”她坐下捧起玉米汁。
励谕岚说：“你不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林绮喝完玉米汁，舔掉上嘴唇一圈泡沫，说：“我怕控制不住吃多了，只垫了块巧克力，结果越吃越饿。”她的手忙碌起来，把菜一样样下到火锅的高汤里，“有没有发现天色一天比一天暗得早？讨厌的冬天又要来了，一到冬天就想辞职，早上根本起不来，就想赖床，唉。”
“我为了赖床还哭过。”励谕岚笑道，“以前参加集训天天早起，偶尔一次不想早起但没有办法实现，那天没忍住崩溃的情绪，边哭边起床，把我舍友吓一跳。”
那天她打电话给傅延蹊，在电话里抱怨集训多苦多苦，说了很多遍“苦”，唯独没有说“我想放弃”。她说着说着又哭了，傅延蹊却在电话那端笑，一边笑，一边耐心地安慰她。他知道她从来都很明确自己的目标，就算辛苦，她也会坚持下去，与其说这一通电话是在和他抱怨集训的辛苦，不如说是在寻求他的安慰。
林绮拿漏勺捞起烫熟的虾和黄喉分给励谕岚一些，切入正题：“你男朋友的事情，怎么办？”
励谕岚手里的筷子顿了顿，将一片黄喉沾了点醋汁放进嘴里，味如嚼蜡。
“我今天早上找了相关专业毕业的朋友，专业术语我听不太懂，只听明白大概。”励谕岚说，“指望衡剡的审计师们抽取到的样本没有问题无异于买一张彩票指望中奖，简忱手里那些交易凭证大多数异常，作为主管的朱云亮要以‘犯了常规性错误’自圆其说尚且困难重重，别提人微言轻的简忱了。所以这次审计，简忱很危险。”
林绮大快朵颐地解决完几块牛肉，笑道：“这就叫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励谕岚说：“他想自掏腰包把窟窿补上，这样就算账乱，钱总归没少，等审计过后再把那笔钱拿出来。相当于再次侵吞公司财产......不过，目前的重点是先应付审计。”
“新的问题，”林绮拿筷子戳了颗墨鱼丸放到她碗里，“你打算怎么办？”
励谕岚拿着筷子转动着碗里的鱼丸：“尽可能帮他，今晚约你出来就是想让你帮忙一起想办法。”
“哦，想办法——”林绮故意拖长尾音，戏谑道，“我还以为你让我劝你别犯傻。”
励谕岚笑道：“这怎么能叫犯傻，如果不是简忱而是你，我也会想办法帮忙啊。”
林绮立刻反驳：“呸呸呸，我才不会做这种事，你少损我。”
励谕岚放下筷子：“我姐姐给我汇了一百万过来。”
林绮很诧异：“你告诉你家里人了？叔叔阿姨也知道？”
“不知道啊，我编了个理由骗我姐姐的。”励谕岚说，“哦，还有件事，上次简忱和于嘉笛见面是为了借钱。于嘉笛......怎么说呢，借倒是肯借，利息比放高利贷的还高，搞不懂她。”
林绮撇了撇嘴。
励谕岚说：“你有没有帮得上忙的朋友，牵个线，搭个桥，帮一下简忱，他需要尽快凑齐这笔钱。”
“做中间担保人要担责，你以为很简单？”林绮说，“还‘审计过后再把那笔钱拿出来’，他拿不出来怎么办？还不出钱怎么办？找谁去要钱？”
励谕岚没作声，林绮又说：“你对他够仁至义尽了，我看就这样吧，别烦了。”
励谕岚说：“他以前对我那么仗义，现在他有难，我就事不关己己不劳心，那也说不过去。”
离开火锅店，励谕岚找到停在几十米开外的车，坐进驾驶室，把包丢在副驾驶的座位，启动汽车后，点开手机通讯录里浏览。
好在挚友不少。
她拨出一个电话：“姵姵，江湖救急。”
车开到半路，有电话进来，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是母亲，接起电话就听到电话那端母亲怒气冲冲的声音：“励谕岚。”
“怎么啦？”
“你在哪里？”
“车上。刚和林绮吃完饭，准备回家。”
“到家回电我。”通话立刻结束。
乐观地想，可能是找她说些生活琐事，不乐观地想，姐姐已经把她借钱的事告诉了家里。等停好车回电给母亲，果然是后者。
“你问梦梦要了一百万，告诉我用途。”
励谕岚说：“我想发展副业，姐姐没告诉你吗？”
励妈妈说：“发展什么副业，怎么发展副业，我要听你亲口说。”
“开一家网店。”励谕岚笑道，“缺本钱嘛，就问姐姐借了点。”
“开什么样的网店？”
励谕岚觉得车厢内的空气过于稀薄，简直让人呼吸不畅。为什么妈妈就是不能像姐姐那样别问得那么具体呢？
她摇下一点车窗：“还没想好，没有那么快定下来的。”
“不善于说谎就不要说谎。”励妈妈怒道，“还没想好就开始借钱？”
励谕岚哑口无言。不善于说谎是与生俱来的弱点，忽略了这种弱点无法让她泰然自若地接受盘问。
“开网店，”励妈妈说，“励谕岚，家里平时给你多少钱，你自己读大学期间存下多少钱？你告诉过我你拿了一百二十万买理财，我先不问你手上有多少零花钱，光这一百二十万还不够你开网店要再借一百万？问你开什么网店你又答不上来。”
励谕岚沉默着，励妈妈平复了会儿心情，问她：“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外面闯祸了？”
“没有。”励谕岚说完又听到电话里响起父亲的声音，励爸爸在对励妈妈说“让她明天回家来说清楚”。
励妈妈说：“听到了吗？明天回趟家。喔唷......”音调降了下去，励谕岚听到她在和爸爸说，“反正不远，我去她那儿一趟，不知道她在外面闯什么祸！你说我今晚哪儿睡得着......”
励谕岚深深地吸一口车外冷冽的空气，然后重重地呼出来：“我现在回来跟你们说清楚。”
傅延蹊在十点接到一通电话，电话里是甄姵雯带着笑意的问候：“Hello?”
“找我有事？”
“关于励谕岚的。我都不用问你有没有兴趣听。”
巨大落地窗外的深蓝夜空被城市的灯光罩上一层浅黄的滤镜，像一块无瑕的幕布，不见一颗星一片云。
时间分分秒秒艰难地推进。
严世杰约几个朋友去Athenaeum喝酒那天，月光非常皎洁。严世杰在衡剡没少被担任财务部总监的大哥严世辉打压，他安排在财务部的眼线来消息，朱云亮“老毛病”终于又犯了，带了一个新徒弟上岗，这姓简名忱的徒弟不到五个月让公司消失近千万。朱云亮的劣迹每次都被严世辉处理得干净利落，严世杰抓不到把柄，这次，他决心要在董事长老爹面前将大哥一军。
“好不容易做通成耀的思想工作让他发动突击审计，我哥逃不掉了，绝对被打个措手不及，审计部门会把那堆烂账安排得明明白白，一笔都别想落下。”严世杰兴奋无比，“你们可以帮我想想到时候去哪里开庆祝party了！”
周围嬉笑，唯傅延蹊不语，严世杰撞了撞他胳膊：“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入迷，不发表下看法？”
傅延蹊摇晃酒杯，冰块叮叮当当地撞着玻璃杯壁，右手的尾戒在幽蓝的灯光里折射出炫目的银光。
“你刚才说的那会计叫简忱？”
“对，简忱，六月份新来的。”
傅延蹊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真有意思。”
励谕岚已经坐了半小时，笑道：“菜刚好上齐。”
“等我等我，”林绮撸起衣袖，“去洗个手，很快回来。”
励谕岚往她的杯子里倒了点温热的玉米汁。
几分钟后林绮回到座位：“为了跟你吃这顿火锅，我饿了一路。”她坐下捧起玉米汁。
励谕岚说：“你不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林绮喝完玉米汁，舔掉上嘴唇一圈泡沫，说：“我怕控制不住吃多了，只垫了块巧克力，结果越吃越饿。”她的手忙碌起来，把菜一样样下到火锅的高汤里，“有没有发现天色一天比一天暗得早？讨厌的冬天又要来了，一到冬天就想辞职，早上根本起不来，就想赖床，唉。”
“我为了赖床还哭过。”励谕岚笑道，“以前参加集训天天早起，偶尔一次不想早起但没有办法实现，那天没忍住崩溃的情绪，边哭边起床，把我舍友吓一跳。”
那天她打电话给傅延蹊，在电话里抱怨集训多苦多苦，说了很多遍“苦”，唯独没有说“我想放弃”。她说着说着又哭了，傅延蹊却在电话那端笑，一边笑，一边耐心地安慰她。他知道她从来都很明确自己的目标，就算辛苦，她也会坚持下去，与其说这一通电话是在和他抱怨集训的辛苦，不如说是在寻求他的安慰。
林绮拿漏勺捞起烫熟的虾和黄喉分给励谕岚一些，切入正题：“你男朋友的事情，怎么办？”
励谕岚手里的筷子顿了顿，将一片黄喉沾了点醋汁放进嘴里，味如嚼蜡。
“我今天早上找了相关专业毕业的朋友，专业术语我听不太懂，只听明白大概。”励谕岚说，“指望衡剡的审计师们抽取到的样本没有问题无异于买一张彩票指望中奖，简忱手里那些交易凭证大多数异常，作为主管的朱云亮要以‘犯了常规性错误’自圆其说尚且困难重重，别提人微言轻的简忱了。所以这次审计，简忱很危险。”
林绮大快朵颐地解决完几块牛肉，笑道：“这就叫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励谕岚说：“他想自掏腰包把窟窿补上，这样就算账乱，钱总归没少，等审计过后再把那笔钱拿出来。相当于再次侵吞公司财产......不过，目前的重点是先应付审计。”
“新的问题，”林绮拿筷子戳了颗墨鱼丸放到她碗里，“你打算怎么办？”
励谕岚拿着筷子转动着碗里的鱼丸：“尽可能帮他，今晚约你出来就是想让你帮忙一起想办法。”
“哦，想办法——”林绮故意拖长尾音，戏谑道，“我还以为你让我劝你别犯傻。”
励谕岚笑道：“这怎么能叫犯傻，如果不是简忱而是你，我也会想办法帮忙啊。”
林绮立刻反驳：“呸呸呸，我才不会做这种事，你少损我。”
励谕岚放下筷子：“我姐姐给我汇了一百万过来。”
林绮很诧异：“你告诉你家里人了？叔叔阿姨也知道？”
“不知道啊，我编了个理由骗我姐姐的。”励谕岚说，“哦，还有件事，上次简忱和于嘉笛见面是为了借钱。于嘉笛......怎么说呢，借倒是肯借，利息比放高利贷的还高，搞不懂她。”
林绮撇了撇嘴。
励谕岚说：“你有没有帮得上忙的朋友，牵个线，搭个桥，帮一下简忱，他需要尽快凑齐这笔钱。”
“做中间担保人要担责，你以为很简单？”林绮说，“还‘审计过后再把那笔钱拿出来’，他拿不出来怎么办？还不出钱怎么办？找谁去要钱？”
励谕岚没作声，林绮又说：“你对他够仁至义尽了，我看就这样吧，别烦了。”
励谕岚说：“他以前对我那么仗义，现在他有难，我就事不关己己不劳心，那也说不过去。”
离开火锅店，励谕岚找到停在几十米开外的车，坐进驾驶室，把包丢在副驾驶的座位，启动汽车后，点开手机通讯录里浏览。
好在挚友不少。
她拨出一个电话：“姵姵，江湖救急。”
车开到半路，有电话进来，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是母亲，接起电话就听到电话那端母亲怒气冲冲的声音：“励谕岚。”
“怎么啦？”
“你在哪里？”
“车上。刚和林绮吃完饭，准备回家。”
“到家回电我。”通话立刻结束。
乐观地想，可能是找她说些生活琐事，不乐观地想，姐姐已经把她借钱的事告诉了家里。等停好车回电给母亲，果然是后者。
“你问梦梦要了一百万，告诉我用途。”
励谕岚说：“我想发展副业，姐姐没告诉你吗？”
励妈妈说：“发展什么副业，怎么发展副业，我要听你亲口说。”
“开一家网店。”励谕岚笑道，“缺本钱嘛，就问姐姐借了点。”
“开什么样的网店？”
励谕岚觉得车厢内的空气过于稀薄，简直让人呼吸不畅。为什么妈妈就是不能像姐姐那样别问得那么具体呢？
她摇下一点车窗：“还没想好，没有那么快定下来的。”
“不善于说谎就不要说谎。”励妈妈怒道，“还没想好就开始借钱？”
励谕岚哑口无言。不善于说谎是与生俱来的弱点，忽略了这种弱点无法让她泰然自若地接受盘问。
“开网店，”励妈妈说，“励谕岚，家里平时给你多少钱，你自己读大学期间存下多少钱？你告诉过我你拿了一百二十万买理财，我先不问你手上有多少零花钱，光这一百二十万还不够你开网店要再借一百万？问你开什么网店你又答不上来。”
励谕岚沉默着，励妈妈平复了会儿心情，问她：“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外面闯祸了？”
“没有。”励谕岚说完又听到电话里响起父亲的声音，励爸爸在对励妈妈说“让她明天回家来说清楚”。
励妈妈说：“听到了吗？明天回趟家。喔唷......”音调降了下去，励谕岚听到她在和爸爸说，“反正不远，我去她那儿一趟，不知道她在外面闯什么祸！你说我今晚哪儿睡得着......”
励谕岚深深地吸一口车外冷冽的空气，然后重重地呼出来：“我现在回来跟你们说清楚。”
傅延蹊在十点接到一通电话，电话里是甄姵雯带着笑意的问候：“Hello?”
“找我有事？”
“关于励谕岚的。我都不用问你有没有兴趣听。”
巨大落地窗外的深蓝夜空被城市的灯光罩上一层浅黄的滤镜，像一块无瑕的幕布，不见一颗星一片云。
时间分分秒秒艰难地推进。
严世杰约几个朋友去Athenaeum喝酒那天，月光非常皎洁。严世杰在衡剡没少被担任财务部总监的大哥严世辉打压，他安排在财务部的眼线来消息，朱云亮“老毛病”终于又犯了，带了一个新徒弟上岗，这姓简名忱的徒弟不到五个月让公司消失近千万。朱云亮的劣迹每次都被严世辉处理得干净利落，严世杰抓不到把柄，这次，他决心要在董事长老爹面前将大哥一军。
“好不容易做通成耀的思想工作让他发动突击审计，我哥逃不掉了，绝对被打个措手不及，审计部门会把那堆烂账安排得明明白白，一笔都别想落下。”严世杰兴奋无比，“你们可以帮我想想到时候去哪里开庆祝party了！”
周围嬉笑，唯傅延蹊不语，严世杰撞了撞他胳膊：“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入迷，不发表下看法？”
傅延蹊摇晃酒杯，冰块叮叮当当地撞着玻璃杯壁，右手的尾戒在幽蓝的灯光里折射出炫目的银光。
“你刚才说的那会计叫简忱？”
“对，简忱，六月份新来的。”
傅延蹊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