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空调不停歇地吐出冷森森的寒气,钻入秦雅雅每个毛孔,冻得她抖抖簌簌。

    她蜷缩在角落,从窗帘缝隙里窥视着外面鲜活而危险的世界。从早上到现在只喝了一杯水,还是强行给自己灌下去的,本该饿得饥肠辘辘,可是一股一股的惊恐不断地从心底翻涌上来,在喉咙里凝结成一团无形的气,阻碍她咽下食物。

    一室寂静被门把手转动声打破,秦雅雅迅速站起,迫于头晕眼花又无奈地蹲下。

    走进来的是范齐岳,抬起手在鼻子前扇两下,一脸嫌恶:“秦雅雅,活没活着?”

    秦雅雅重新站起来。

    “几天没开窗了?爱住鬼屋是吧。”范齐岳走到窗前,“哗啦”一声拉开窗帘移开窗户。

    秦雅雅靠着墙缓缓滑坐在地,崩溃地哭起来。

    “你哭什么哭?”范齐岳抬起一脚把桌边的垃圾桶踹飞,“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我,我从来没做过笔录,我......”秦雅雅哭着说,“是你,是你说,是你说我不会有事......根本没告诉我,警方会找我做笔录......”

    “做笔录怎么了,做笔录能把你魂吓飞是吧!”范齐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装都不会装?”

    “我根本......没去过,那种地方......没见过......那种阵仗......”秦雅雅双手抱着脑袋,哭得不能自已,“那么多穿制服的警察......就那样,用那种眼神,瞪我......我不知道......怎么办......”

    范齐岳双手叉在腰间,骂道:“蠢钝如猪!他妈的,我要教训励谕岚,你自告奋勇来帮忙,到头来这忙是倒忙。”

    灼热的空气从窗外流进来,莫大的委屈在房间里膨胀。秦雅雅不敢看范齐岳,捂住脸轻声地抽泣着。

    范齐岳想再挖苦她几句,手机铃声烦扰地响起,他看了眼来电显示,立马换了副嘴脸,脸上尽是谄媚之意,接通后说话语气亦是小心翼翼。

    “您好,我......是的,跟我有关......有个女的欺负我朋友,我找人给她点教训......是我糊涂,找了两个蠢货......我这儿还有个蠢货......好,我明白。您替我谢谢赖叔叔。”

    “砰”,他把手机往桌上一丢。

    秦雅雅的心随之猛抽,无助地用额头抵着膝盖啜泣着。

    视野里突然出现一双脚,她抬起头时,范齐岳已在她面前蹲下身:“雅雅。”

    秦雅雅眼里蠢动着诧异,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温柔地喊过她的名字了。

    “雅雅,”范齐岳握住她的手,露出痛苦的表情,“那两个......拿钱办事的蠢货,那天四点半在学校附近出现过。”

    秦雅雅依旧一副木讷样子,完全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你成功地把她拖到晚饭后才离校,你做得很好。”范齐岳伸出手摸秦雅雅的脸,“多亏你,不然他们没那么容易制造车祸,对不对?”

    “我?”秦雅雅生出一股胆寒,“你拿的主意,我只是......”

    “那段路,过了接送高峰期,容易制造车祸,你在我旁边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范齐岳蹲累了,起身坐到床上,“雨天路滑是这起意外的最佳借口,但现在,警方发现他们事先在附近踩点,车祸前半个时辰在学校周围徘徊,这个细节让原本的理由站不住脚。雅雅,你做笔录的表现这么差,你说警方会不会再次传唤你?”

    秦雅雅急得眼泪又淌下来。

    范齐岳把她扶到床上坐好:“雅雅,你能让这件事变得更简单。”

    “什么意思?”

    范齐岳贴近她,和她耳语了几句。

    秦雅雅惊得往后退,范齐岳拉住她的手:“我答应你,我会请最好的律师为你打官司。”

    “不行,不行......”秦雅雅哭道,“我坐牢我家人怎么办?他们带大我不容易!”

    “我知道他们带大你不容易,你不用担心,他们会得到一笔钱。雅雅,”范齐岳亲吻她的手,“你冷静想一想,你做笔录的表现肯定引起了警方注意,对不对?你知不知道有一种东西叫测谎仪,下次传唤你,指不定就用到测谎仪了。既然,你横竖躲不过牢狱之灾,为什么不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秦雅雅被他唬得神情呆痴,喃喃道:“会坐......会坐多久牢?”

    “不如你主动投案,”范齐岳上前把她揽进怀里,“有我的律师帮助你,加上自首减刑,你很快就能出来。”

    “那辆车的人......把你供出来怎么办?”

    “我会打点好他们。他们出来混的,为了钱,什么话都肯说,什么事都肯做。”

    “没有别的办法吗?”秦雅雅又开始泣不成声,“要不,要不你送我走吧,求求你......”

    “雅雅,事到如今你还分不清利害。”范齐岳失望地摇摇头,“你想让所有认识你的人都在通缉令上看到你的照片吗?我给你的是最佳建议,对你最有利的建议。”

    秦雅雅紧缩成一团不停地抽泣,范齐岳说:“你帮倒忙,拖后腿,我本来不想管你。你不像我,我能有什么麻烦?再烂的摊子也有人为我收拾。不忍心丢下你不管罢了,你好歹是我喜欢的人。”

    秦雅雅直起身,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你喜欢的是傅仲婉......你刚才......还骂我......”

    “我骂你?......对,爱之深,责之切,这个道理你应该懂。”范齐岳说,“雅雅,经过这件事,我终于明白,只有你会全身心支持我,只有你值得我爱。”

    秦雅雅激动地搂住范齐岳。

    “我......我好怕......”

    “别怕,”范齐岳安慰她,“很快就能出狱,我保证。”

    七月的骄阳在窗外高枝的树叶丛中跳动,励谕岚对着那片闪耀着灿烂金色的盎然绿意看了会儿,下床把窗帘拉上。

    明天是出院的日子。

    父母已经为她找好了高复学校,不住宿,每日走读。

    昨天林绮问她去不去集训,励谕岚思索了半天,决定再参加一次。这次没有去杭州,而是在宁波选了一家画室参加集训,毕竟她基础好,专业水平优秀,“重来一遍”的意义不外乎是巩固和温故知新。

    “那不是浪费一学期学费?”林绮说,“高复学费不便宜,为什么不集训完再报名?”

    “万一名报满了,没有空余名额呢?宁波又没有那么多高复学校任君挑选,我爸妈就怕我挤不进去。”励谕岚烦恼地倒在枕头上,”哎,真不想读高复。”

    林绮笑起来,拍了拍她的大腿:“不读怎么办,难道自己在家复习?”

    “从小到大我没害怕过上学,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抵触高复。”励谕岚说。

    “也许你缺乏一点勇气。”林绮说。

    等到八月,屋外头依旧铄石流金。中旬的一天,励谕岚和佟小玲等人约在一家餐厅碰面。佟小玲刚从海南旅游回来,整个人都变成了小麦色,鲁萱问她:“你用什么牌子的防晒霜?快告诉我,让我避避雷。”

    佟小玲狠狠瞪她一眼:“人家特意去三亚美黑的好伐!”然后拿出椰子糖芒果干等特产给几个女生,“看我多好,出去玩还时刻惦记你们。”

    “开学前军训不有的是机会晒?何必去三亚晒。”鲁萱说。

    佟小玲挖苦道:“一看你这种人就毫无情调可言,大学里像你这样的呆瓜可找不到男朋友!”

    “萱子,别听她的,”甄姵雯笑道,“找不到对象不是呆瓜,上当受骗才叫呆瓜。”

    鲁萱得意地朝佟小玲抬了抬眉。

    酒过三巡,鲁萱说:“秦雅雅判刑了,你们知道吧?”

    一下子就冷了场。甄姵雯去看励谕岚的脸色,励谕岚不以为意地对上她的目光:“看我干嘛?我又不关心。”

    “出来聚餐就得开开心心!”佟小玲拿起酒瓶往各自的空酒杯里斟,“别提那个败兴的家伙,心肠那么毒,无论坐穿牢底还是枪毙都不关我们的事。”

    几杯起泡酒喝得满脸通红的佟小玲直到被朋友们送到家门口还大着舌头念叨“寒假我们一定要弥补今年暑假没有一起出游的遗憾”,励谕岚和甄姵雯还想再逛逛街,鲁萱这个暑假黑白颠倒,吃饭席间就已犯困,自己打车回了家。

    “姵姵,你什么时候去西安?”夜风中,励谕岚问甄姵雯。

    “还有九天。”甄姵雯说,“要读大学了,一点兴奋的感觉都没有。”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可能被炎热天气打击了热情,干什么都蔫蔫儿的。”

    路边有家咖啡书店,励谕岚挽着甄姵雯的手臂走进去,自己点了杯冰拿铁咖啡,问甄姵雯喝什么。

    “不想喝,来份提拉米苏吧。”甄姵雯说完,问励谕岚,“你晚上喝咖啡不失眠吗?”

    “咖啡不会,茶不会,只有启力会。”励谕岚笑道,“去年集训的时候,我喝了一罐启力,两天没睡着。”

    “以后别喝了,太吓人了。”

    她们走到窗边的阅读区,挑了僻静的角落坐。一只戴口水巾的巨型贵宾犬跟在端着咖啡和甜点的服务员身后,直往励谕岚腿边黏。

    服务员轻声训斥它,励谕岚不介意地伸出手去摸它脑袋上卷卷的毛:“好乖诶。”

    甄姵雯也把手伸过来摸狗:“毛绒绒的小动物最治愈。”

    和狗狗玩闹了会儿,甄姵雯不经意间又提起秦雅雅:“她也算罪有应得噢。”

    “罪有应得?真正的罪人还在逍遥法外。”励谕岚说。

    “你坚信傅仲婉才是幕后黑手?”

    “难道你信秦雅雅的鬼话?”

    两个月以前,秦雅雅在投案前给励谕岚打电话,开门见山地说自己要去自首。她说,那辆车是她叫的,装病把励谕岚拖到天黑是为了方便制造事故。而励谕岚笃定这件事是傅仲婉所为,反问秦雅雅哪儿来的钱雇凶,秦雅雅哑口无言。励谕岚想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办法劝秦雅雅说出实情供出傅仲婉,反被秦雅雅嘲讽:“你永远都这么自以为是,励谕岚。你凭什么认为是傅仲婉?就像艺术走廊的画,你一直以为是傅仲婉破坏的,实际上是我,因为我讨厌你,各方各面都讨厌你。”励谕岚问:“放钉子的也是你?”秦雅雅没有回答。励谕岚说:“你讨厌我?这叫讨厌吗,你这是恨我恨得想让我去死。我到底怎么你了,你那么恨我?”她看不到电话那头秦雅雅的表情,只听到轻微的抽泣声。彼此沉默几分钟,秦雅雅只顾着哭,励谕岚觉得没再和她纠缠的必要,把电话撂了。不久后收到一条短信,来自秦雅雅:“放钉子的不是我是范齐岳。”

    “傅仲婉恨我情有可原,秦雅雅恨我简直莫名其妙。”励谕岚拿着咖啡勺缓慢地搅动咖啡里的冰块,“讨厌我也就罢了,把我当仇人看待我是想不通。”

    甄姵雯问:“那你相信毁画的是她,放钉子的是范齐岳吗?”

    “信。”励谕岚说,“不过我不信放钉子这件事跟傅仲婉无关,你看她那天在艺术教室的表现就知道了。所以我坚持己见,是傅仲婉让人报复我的,这个人是她的走狗范齐岳。”

    “范齐岳......好像喜欢傅仲婉。”甄姵雯回忆道,“我看到好多次他对傅仲婉行为狎昵,搂腰摸脸这种。”

    “狼狈为奸。”

    两个女生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眼。

    “所以......”

    “所以,秦雅雅要么收受了他们的好处,要么有把柄在他们手里。”

章节目录

写在清晨的情书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贺屹言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贺屹言并收藏写在清晨的情书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