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文梅苏醒之后，很快又陷入沉睡。心脏手术对身体的消耗很大，她变得像婴儿一样，一天有四分之三时间都在睡觉，醒着的时间并不多，即使醒着，能交流的次数也有限，她的声音总是有气无力的，仿佛不及时回话就等不到她的下一句了一般。
而祁泽峰最害怕的一刻，终究还是到来了。
病床上，祁文梅半撑着眼皮，看向祁泽峰。
“小峰啊……我这次手术费……要多少钱啊，咱们没钱，医院也给做了？”她问。
祁泽峰喉结微动，眼神闪烁，忽然间俯下身为祁文梅掖被子，错开了她的视线。
“嗯，十几万，当时你的情况很紧急，即使没交钱医院也先给做了。”
一阵沉默。
忽然间，祁文梅又开口了。
“小峰……去把我出事那天的外套拿来。”
她的眼神带有一丝隐忍，似乎还有些别的情绪，让人有些看不懂。
祁泽峰有些茫然地转身去寻，他走到一旁的沙发，将塞在沙发底部的外套抽了出来，拿着外套走回病床前。
祁文梅的手很缓慢地从被子里伸出，她的手很苍白，颤巍巍地在外套上摸索着，渐渐找清了方向，熟练地伸入最内层的口袋中，拉开拉链，掏出了一张卡。
看到那张银行卡的刹那间，祁泽峰很难说清自己此刻的心情，他只是无法控制地微张开唇瓣，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里面有二十万，我原本存着，是想留给你娶媳妇用的，即使是小月治病需要钱，妈也没用动过这张卡……是妈没有用，现在生病了还欠着医院钱，只能用这张卡来偿还了。你不要怪妈……”
祁泽峰伸手握住祁文梅拿着卡的那只苍白的手，骤然，一滴泪珠从他的左眼尾快速滑落，快到他甚至还没有意识到眼泪的落下。
“妈……不要这么说。”祁泽峰努力忍住鼻尖的酸涩，继续说道：“是我没用，是我非要继续读书，如果我早一点出来正式工作，妈就不用这么累，也不会病倒了。”
“好孩子……是妈命不好，你很乖，你很争气……你能当上研究生，你外公外婆也一定都为你感到开心……他们都是教授，当初，还盼望着我和姐姐也能和他们一样……可我只是一个小学教师，爸妈大概对我是失望的……你好好努力，当上教授，你爷爷奶奶的在天之灵也会很欣慰的……”
祁泽峰捧着祁文梅的手，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这么多天来的疲惫与不堪，终于在母亲的温柔与体谅之下，彻底瓦解。
*
“这个是补心的，很多人说这个吃了对心脏很好；这个补气血，你做完手术流了很多血，得补补，这个是……”程光明一边从背包里拿出各样补品，一边介绍道。他刚从C市赶来，这会儿围在祁文梅的病床前献殷勤。
“好了好了……”祁文梅打断道，“你买那么多浪费钱干什么？有这些钱不如留下来给小月。”
祁泽峰也道：“爸，这些东西还是要问过医生才知道能不能吃，妈现在刚做完手术身体很虚，可能不能吃太补的东西。”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程光明拍大腿打断道，“你们母子俩就爱说道我，我这不也是好心吗。”
“用不着你对我好心，你要能照顾好小月我就谢天谢地了。”祁文梅道。
沉默在空气中弥漫开。
程光明看着病床上连坐起来都办不到的祁文梅，开口道：“文梅，我这次是真心想弥补你们，之前的时候是我太懦弱，小月生病我也只会逃避，害你过度劳累才会生这么大的病。这次，我不会再逃避了。”
祁文梅迟迟没有回话。
程光明的手紧紧攥住衣角，嘴唇干裂到起皮，他此刻只能紧张地舔舐着嘴角的死皮企图减缓紧张感。
“我不需要你管。你只要照顾好小月就行了。”
程光明有些急了：“我真的醒悟了，文梅，我可以照顾你的！”
祁文梅有些有气无力道：“我从来都不在意你说了些什么，我只在意我自己感受到的。”
她的话，像是病弱后的无力，却又像无数次失望后的心累。
程光明看着祁文梅，眼神依旧急切，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祁泽峰将小月牵到程光明面前，缓和道：“爸，帮忙照看一下小月，我出去一趟。”
程光明这才回过神来，蹲下身子看向小月，勉强挤出笑容问道：“小月，还认得出我吗？”
“你是，爸爸。”
“对对……我是爸爸……”
祁泽峰默默走出病房，转向走廊的另一边。
停在一间病房外，他深呼吸一口，敲响了房门。
“请进。”
祁泽峰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病床上的人瞥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看着手中的文件，漠然道：“你来了。”
祁泽峰没有回话，只是走到窗边，盘起手看向窗外的景色，静静伫立着。
顾长海又接着说道：
“今天下午，王尧会带你去把姓氏改回顾。过几天就是你要认祖归宗的日子，你也跟着李昂好好学学礼仪，到时候别丢我的脸。”
祁泽峰头也没回，仍看着楼下的绿树，嘴角抿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下午我会去的，但是学什么礼仪就没有必要了吧。难道你认为突然认回一个私生子这件事本身还不够丢脸吗？”
“你！”顾长海又被气到，一时间觉得头胀欲裂，他很快冷静下来，冷声道：“随你怎么说，反正到时候你必须出席，就算是绑也要把你绑去。你以为到时候不体面的丢的只是我的脸么？我还会告诉所有人你的生母是谁，你不在意我的颜面，总要为文慧着想吧。”
祁泽峰终于扭过了头，他愤怒地看向顾长海。
他觉得眼前这老头子简直不可理喻。
“你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祁泽峰质问，“你爱我妈么？你所做的这一切是出于爱么？我只觉得你蛮横又自私。”
顾长海这会儿大概也接受了父子关系的现状，面色如常道：“随你怎么说，只要我想做的事，最终都能达成就好。
祁泽峰也敛了神色，垂下双臂，淡然道：“我今天的探望任务完成了，该走了。”
说完，便朝门口走去，就这样离开了。
他没有回头，没看见顾长海目送他的眼神中蕴含的复杂情感。
很不凑巧，祁泽峰刚走出门，一抬眼便看见成双而来的顾晟明与柳蓝心。
顾晟明也看见了祁泽峰，他眼眸含笑，刹那间似乎闪过尖锐的光，甩向眼前人。
“这不是我的弟弟么，这么巧，你也来看爸啊。”
祁泽峰刚刚不小心撞上目光的刹那间便将视线移开了，这会儿像是听不见顾晟明的声音一般，就这样擦肩走过。
顾晟明的右肩被祁泽峰刻意一撞，歪了十度，他撇了撇嘴。
“真是没大没小。”顾晟明收回目光，又看向身旁的柳蓝心，“我这个弟弟，很没礼貌不是么？”
柳蓝心面无表情，语气毫无波澜道：“某种程度上，和你还挺像。”说完，她便伸手推开病房门，转头又挽上顾晟明的臂弯，笑眼弯弯道：“伯父，我和晟明来看你了……”
顾晟明不由侧目打量起柳蓝心。
这女人的做戏本领又变高了。
和初见时，她似乎变了很多。
好像是变得聪明了点。不过这对他来说应该是件好事，有个聪明的联姻对象，总比太过愚笨只会纠缠来得好。
而祁泽峰最害怕的一刻，终究还是到来了。
病床上，祁文梅半撑着眼皮，看向祁泽峰。
“小峰啊……我这次手术费……要多少钱啊，咱们没钱，医院也给做了？”她问。
祁泽峰喉结微动，眼神闪烁，忽然间俯下身为祁文梅掖被子，错开了她的视线。
“嗯，十几万，当时你的情况很紧急，即使没交钱医院也先给做了。”
一阵沉默。
忽然间，祁文梅又开口了。
“小峰……去把我出事那天的外套拿来。”
她的眼神带有一丝隐忍，似乎还有些别的情绪，让人有些看不懂。
祁泽峰有些茫然地转身去寻，他走到一旁的沙发，将塞在沙发底部的外套抽了出来，拿着外套走回病床前。
祁文梅的手很缓慢地从被子里伸出，她的手很苍白，颤巍巍地在外套上摸索着，渐渐找清了方向，熟练地伸入最内层的口袋中，拉开拉链，掏出了一张卡。
看到那张银行卡的刹那间，祁泽峰很难说清自己此刻的心情，他只是无法控制地微张开唇瓣，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里面有二十万，我原本存着，是想留给你娶媳妇用的，即使是小月治病需要钱，妈也没用动过这张卡……是妈没有用，现在生病了还欠着医院钱，只能用这张卡来偿还了。你不要怪妈……”
祁泽峰伸手握住祁文梅拿着卡的那只苍白的手，骤然，一滴泪珠从他的左眼尾快速滑落，快到他甚至还没有意识到眼泪的落下。
“妈……不要这么说。”祁泽峰努力忍住鼻尖的酸涩，继续说道：“是我没用，是我非要继续读书，如果我早一点出来正式工作，妈就不用这么累，也不会病倒了。”
“好孩子……是妈命不好，你很乖，你很争气……你能当上研究生，你外公外婆也一定都为你感到开心……他们都是教授，当初，还盼望着我和姐姐也能和他们一样……可我只是一个小学教师，爸妈大概对我是失望的……你好好努力，当上教授，你爷爷奶奶的在天之灵也会很欣慰的……”
祁泽峰捧着祁文梅的手，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这么多天来的疲惫与不堪，终于在母亲的温柔与体谅之下，彻底瓦解。
*
“这个是补心的，很多人说这个吃了对心脏很好；这个补气血，你做完手术流了很多血，得补补，这个是……”程光明一边从背包里拿出各样补品，一边介绍道。他刚从C市赶来，这会儿围在祁文梅的病床前献殷勤。
“好了好了……”祁文梅打断道，“你买那么多浪费钱干什么？有这些钱不如留下来给小月。”
祁泽峰也道：“爸，这些东西还是要问过医生才知道能不能吃，妈现在刚做完手术身体很虚，可能不能吃太补的东西。”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程光明拍大腿打断道，“你们母子俩就爱说道我，我这不也是好心吗。”
“用不着你对我好心，你要能照顾好小月我就谢天谢地了。”祁文梅道。
沉默在空气中弥漫开。
程光明看着病床上连坐起来都办不到的祁文梅，开口道：“文梅，我这次是真心想弥补你们，之前的时候是我太懦弱，小月生病我也只会逃避，害你过度劳累才会生这么大的病。这次，我不会再逃避了。”
祁文梅迟迟没有回话。
程光明的手紧紧攥住衣角，嘴唇干裂到起皮，他此刻只能紧张地舔舐着嘴角的死皮企图减缓紧张感。
“我不需要你管。你只要照顾好小月就行了。”
程光明有些急了：“我真的醒悟了，文梅，我可以照顾你的！”
祁文梅有些有气无力道：“我从来都不在意你说了些什么，我只在意我自己感受到的。”
她的话，像是病弱后的无力，却又像无数次失望后的心累。
程光明看着祁文梅，眼神依旧急切，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祁泽峰将小月牵到程光明面前，缓和道：“爸，帮忙照看一下小月，我出去一趟。”
程光明这才回过神来，蹲下身子看向小月，勉强挤出笑容问道：“小月，还认得出我吗？”
“你是，爸爸。”
“对对……我是爸爸……”
祁泽峰默默走出病房，转向走廊的另一边。
停在一间病房外，他深呼吸一口，敲响了房门。
“请进。”
祁泽峰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病床上的人瞥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看着手中的文件，漠然道：“你来了。”
祁泽峰没有回话，只是走到窗边，盘起手看向窗外的景色，静静伫立着。
顾长海又接着说道：
“今天下午，王尧会带你去把姓氏改回顾。过几天就是你要认祖归宗的日子，你也跟着李昂好好学学礼仪，到时候别丢我的脸。”
祁泽峰头也没回，仍看着楼下的绿树，嘴角抿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下午我会去的，但是学什么礼仪就没有必要了吧。难道你认为突然认回一个私生子这件事本身还不够丢脸吗？”
“你！”顾长海又被气到，一时间觉得头胀欲裂，他很快冷静下来，冷声道：“随你怎么说，反正到时候你必须出席，就算是绑也要把你绑去。你以为到时候不体面的丢的只是我的脸么？我还会告诉所有人你的生母是谁，你不在意我的颜面，总要为文慧着想吧。”
祁泽峰终于扭过了头，他愤怒地看向顾长海。
他觉得眼前这老头子简直不可理喻。
“你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祁泽峰质问，“你爱我妈么？你所做的这一切是出于爱么？我只觉得你蛮横又自私。”
顾长海这会儿大概也接受了父子关系的现状，面色如常道：“随你怎么说，只要我想做的事，最终都能达成就好。
祁泽峰也敛了神色，垂下双臂，淡然道：“我今天的探望任务完成了，该走了。”
说完，便朝门口走去，就这样离开了。
他没有回头，没看见顾长海目送他的眼神中蕴含的复杂情感。
很不凑巧，祁泽峰刚走出门，一抬眼便看见成双而来的顾晟明与柳蓝心。
顾晟明也看见了祁泽峰，他眼眸含笑，刹那间似乎闪过尖锐的光，甩向眼前人。
“这不是我的弟弟么，这么巧，你也来看爸啊。”
祁泽峰刚刚不小心撞上目光的刹那间便将视线移开了，这会儿像是听不见顾晟明的声音一般，就这样擦肩走过。
顾晟明的右肩被祁泽峰刻意一撞，歪了十度，他撇了撇嘴。
“真是没大没小。”顾晟明收回目光，又看向身旁的柳蓝心，“我这个弟弟，很没礼貌不是么？”
柳蓝心面无表情，语气毫无波澜道：“某种程度上，和你还挺像。”说完，她便伸手推开病房门，转头又挽上顾晟明的臂弯，笑眼弯弯道：“伯父，我和晟明来看你了……”
顾晟明不由侧目打量起柳蓝心。
这女人的做戏本领又变高了。
和初见时，她似乎变了很多。
好像是变得聪明了点。不过这对他来说应该是件好事，有个聪明的联姻对象，总比太过愚笨只会纠缠来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