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清婉愣住看向凌丘,他也正反应过来,忙道“作为师兄这是应该的,况且你连这些都不曾见过,若说出去怕是会给门派丢脸。”

    池清婉点点头“师兄说得也是。”

    两人踏雪而归,于庭门分别。

    方踏进门,老妪便迎了过来。

    池清婉问道“婆婆可是有什么事?您的伤如何了?”说着便要去看伤口。

    再怎么说老妪是因自己带她来这而受伤的,心中还有些愧疚。

    老妪挥挥手“劳姑娘挂心,掌门给的药起效快,如今已感觉不到疼痛,姑娘,我想求你一件事。”

    “婆婆说便是了,只要清婉能做到,一定竭尽全力。”

    老妪一听,立即唤来池川柏“姑娘,你可否让川柏与你一同学艺?”

    池清婉低头看向他“川柏可愿意?”

    他抓着老妪粗糙的衣服,抬头看向她,小声道“婆婆……”

    她却是狠下心不再看他,只望着池清婉。

    他只好妥协,“我愿意。”

    “那明日我便带你去挑选你想要的法器,再拜师,好吗?”

    老妪道“就与姑娘你学一样的吧。”

    池清婉迟疑地看向池川柏,只见他低垂着头轻点几下,算是同意。

    商议过后,老妪就以身体为由回了屋。只留小孩站在原地。

    孩子深埋着头,她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她轻声问“川柏?”

    小孩带着哭腔应了一声,缓缓抬起头,她才看清他竭力忍住眼中注洋倾下。

    “川柏,你怎么了?”

    池川柏摇头“姐姐我没事,只是想到我爹娘罢了。”

    那时分别,山外喧闹,母亲紧握他手,与婆婆说完便转身随父亲出洞,那时他不懂永别,还笑着对父母挥手,待他看见婆婆面上的忧愁,他才知再也不相见,再也……

    而今老妪转身,与往日重叠。

    池清婉对父母不曾有什么印象,一时觉得同命相怜,默默蹲下身紧紧抱住他。

    时至夏日,原温暖的日光却无端觉得寒冷刺骨。

    林正走回房时,凌丘正支着下巴望着香炉。

    “师兄还在想池清婉的事?”林正斟了杯茶推给凌丘。

    凌丘淡淡应一声。

    “我觉得可能是你多疑了。”

    凌丘眼前展出漫天白雪中的身影,又想起法术中春色下紧紧依赖的两人。

    见凌丘不再开口,林正也将目光移向飘着缕缕香烟的炉。

    沉默半刻,凌丘道“池清婉没有问题。”

    林正看向他,斟酌一下缓缓开口“你是说,那孩子、老妪有问题?他们不是一起的?”

    凌丘这才移开目光,“来门派时,母亲唤来大鹏,载我们上来,池清婉是修习之人,除了好奇没什么异常。”

    “可那孩子没任何功法,即使有母亲法力保护,也不可能只有和池清婉一样的好奇。”

    “那老妪脸色惨白只是因门派的法印,并无其它反应。”

    林正这才反应过来,“那孩子老妪是妖?”

    凌丘摇头,“没有妖气,一切都说不通,我不明白的正是这点。”

    门派的结界从未出现过误伤人的情况,肖怀是他的母亲,除他父亲外从未隐瞒过他什么。

    他父亲究竟是谁,为什么众长老也支支吾吾不肯说出半点。

    莫非……她与我父亲有关系?

    她背后的人又是谁?

    他隐去疑色,笑道“有想法想到我头上了。”

    “待我将他揪出,就要让他知道。”

    “不是什么人的主意都能打的。”

    袁娇冲进门时,两人正对面前的棋局焦灼。

    凌丘笑道“怎么?不赶紧下,等这么久了。”

    “行了师兄,”袁娇扑上前道“你的棋艺谁能敌呢,别欺负林师兄了。”

    “行,不欺负你的林师兄了。”

    林正看向她,打量一番“师妹,你……涂胭脂了?”

    袁娇撩过耳边碎发,挨近林正问道“怎么样?好看吗?”

    林正轻咳一声“好看。”

    “那跟池师妹比呢?”

    林正望向凌丘求助,却见他只是好整以暇看着他两,并不打算说什么。

    无奈,只好红着耳朵“好看。”

    “嘻嘻,今天我师尊不知怎么了,偏拉着我们去山下铺子挑装饰。”

    杨夏是袁娇的师尊,想必是今日看到池清婉想着将自己的徒弟也好好养一养。

    袁娇拿出一根簪子,簪体银白,有一茂密树木,枝枝绕绕,将一只鸟护于荫下。

    “师兄,我觉着这簪子好看得很,送给心上人最合适,你便拿着给你喜欢的姑娘吧。”袁娇将簪子塞给林正。

    她因凌丘在此,不敢直说,但两人都知道是池清婉。

    林正愣住了,正要说什么,却听她说“凌师兄,今日可是你的归家宴,快去吧,我来这就是为叫你们来的,师尊们都等急了。”

    袁娇说完,便拉着凌丘向外走。

    林正看着手中的银簪。

    簪子是要送给心上人的……

    发簪还留有少女手心汗湿的温度与淡淡清香。

    无人看到,他拢在袖子中的手默默掐了保留诀。

    哄好池川柏后,池清婉向着海晏殿去。

    她行一礼,“劳烦师兄为我招呼一声。”

    “掌门已招乎过,以后师妹直接进就是了。”

    进入殿中,只见女子轻捻一张信封,来回翻看着。

    殿中灯已灭,只留人前一盏,暖黄光映的人满是温柔,眉眼流淌无数笑意,似豆蔻见情人。

    “掌门。”

    听得一声唤,肖怀才将信放在一旁,笑着看向她道“清婉来了,我现在也算你的师父,便不必叫的那般生疏,直接叫我师父便是,来这坐。”又道“你找我可是住的不太习惯?”

    池清婉道“师父多虑了。”

    待她说完开历,肖怀的笑意更深“川柏既想学,我自然不会不同意,多一个弟子,我可是乐意的很。”

    窗外吹来几缕风,载着案上信纸翩翩而起,飞扬落地。

    “今日风有些大。”

    池清婉忙捡起它们,“师父可是还有许多事?清婉是否打扰了。”

    “并不是,”肖怀接过它们,“昨日辰安归家,应是要办归家宴的,这些都是其它门派的回信。”

    “今日你与川柏一同也去吧。”

    与肖怀闲聊完后,池清婉在藏书阁翻看了些书。

    到落日余晖爬上书架,她估摸着时间应到,便去春庭阁接池川柏与老妪。

    “姑娘便带着川柏去吧,我身体还是不愿走太远。”

    池清婉只好带着池川柏去。

    今日的门派果真与原前不同,热闹非凡,仙门弟子穿着各种不同服饰,口中议论着趣事,四处结交其它门派。

    “当年凌丘就长的分外英俊,不知这几年游荡回来会长成何样?”

    “我想怕是会更英俊。”

    “那可不一定,君景明不就是越长越妖娆了吗?”

    “可人家还是俊呐。”

    不管怎样,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即使是修仙之人也不例外。

    池清婉听着她们的闲话,静静地向前。

    “姑娘。”

    听见有人唤她,她与川柏齐齐转头。

    今日的风有些大,吹的青丝凌乱。

    眼前的男人一双桃花眼,带着些魅,噙着笑,一袭红衣,宛如摄人心魂的狐狸精。

    虽说形容一男子不应用狐狸精,可除了这词,池清婉也不知用什么来形容这张脸合适。

    眼前的人正是赤焰派君彻,君景明。

    “公子可是有什么事?”

    君彻问道“姑娘可是霄怀派的弟子?”

    “正是。”

    “我见姑娘气度不凡,以前从未见过,便想问问,可是师从肖掌门?”

    “正是,我叫池清婉。”

    “好名字,人如其名。在下君彻,君景明。”池川柏默默挡在池清婉前,君彻看向池川柏,“这位小兄弟应当是你弟弟了吧。”

    “我看池姑娘和池兄弟,觉得恰似故人,可有幸请姑娘一同饮几杯?”

    池清婉不曾经过搭讪,不知如何推脱也只能应下。

    听得他们二人介绍,一下就引来众人关注。

    这并没有什么,只是谁都知道君彻与凌丘算是死对头,一碰见少不了腥风血雨,如今君彻主动搭讪他的师妹,一定少不了黑心思。

    都静静等待着凌丘看到时,两人掀起的好戏。

    凌丘早已到宴席,与众人敬酒闲聊,领人入座。

    刚与一掌门谈完,便听袁娇问道“怎么不见池师妹?”

    今日忙着与林正想老妪,倒是忘了告诉她一声

    “我现在去叫她。”

    正要去寻时,赤焰派掌门叫住了他。

    “燕掌门。”

    燕掌门拍拍他的肩,“好小子,许久不见,俊俏了许多,看着内力也很浑厚呐。”

    燕掌门与肖掌门关系极好,赤焰派与霄怀派弟子们也很好,当然,除了凌丘与君彻。

    “掌门过誉了。”

    “诶,待君彻回来,你们俩比试比试。”燕掌门不知两人关系不和,看向他身后,“说君彻君彻便到。”

    伴随袁娇一声惊呼,他转过身。

    白衣女子与红衣男子带着一男孩,有说有笑,身后跟着一众弟子,俨然掌门带着妻子与孩子出门的岁月尽好。

    待他看清那男子,风吹起已下肚的酒,燥热浮上。

    君彻也看向这边,笑着对池清婉做“请”的姿势,走向这边。

    林正正好招呼好人,也向这边走。

    袁娇想“完了完了,三人修罗场?”心中有多不平,她也不敢显在脸上。

    互相行完礼后,君彻看向凌丘笑道“抱歉凌兄,来迟了些。”又温柔看向池清婉“我看池师妹不知宴席的地方,便领着她来迟了些。”

    凌丘知道燕掌门在这,两人面上还得装着些。

    但看他用这般语气对着池清婉说话就有些厌恶,他对池清婉虽没有什么情谊,但人家还是个好姑娘,没经历过什么,万一被这恶人拐走怎么办?

    再说,他凭什么叫她师妹。

    这般想着,他道“池清婉是我师妹,我这做师兄的自然会管,既然君兄抢先了,我也只能感谢君兄。”

    说完,他将池清婉拉到了身后,掐了只有他和君彻才能听到的传声诀。

    “从前也不见得你有这般好心,怎么分别几年,倒是会多管闲事了。”

    君彻笑着看向他。

    和他身后还不知发生什么的池清婉。

    默默想着什么,不再开口。

    看他的眼神灼灼,凌丘微侧身将池清婉完全挡住。

    君彻笑了笑,这看他虎视眈眈的样子,怎么就和曾经林正护着袁娇的样子一模一样。

    他们四人自小一起长大,君彻、凌丘、林正小时候便已长得英俊。

    君彻妖艳,凌丘潇洒,林正温雅。

    这就使众人猜想袁娇最终会与谁结为善缘。

    许是凌丘一直与女子相处坦坦荡荡,君彻风流,林正就格外在意君彻是否会对袁娇有想法,那段时间每每他一靠近袁娇,林正便会立即凑过来,无意间拉远他两的距离。

    活像他会抢他媳妇似的……

    他看向凌丘,这个也害怕他会抢他师妹。

    林正走上前与燕掌门与君彻互相行礼。

    袁娇拉拉他衣袖,用眼神暗示林正现在的状况。

    她心中想:我这无动于衷的师兄,哪一日心上人被人抢了去,他都怕是不知道了。

    林正疑惑问她,“怎么了?”

    “君师兄来抢池师妹了,你。”她有些急,意识到自己声音过大,又小声道“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君彻听到这话看向他们,一切明了。

    “怎么都聚在这?就算是要叙旧,也不应直接把人堵在此处吧。”杨夏见他们许久不动,已迫不及待想用食,“等你们半天了,快些入席吧。”

    徐子轩接道“杨长老已经为这顿饿了许久,你们便快来吧。”

    燕掌门道“啊,说的也是,快入席,快入席。”

    众人入席。

    宴席摆的是个好地方,不拘于四方屋内,而在广阔天地,天为顶,地为底,周边还有瀑布泄下,倒是和了人的逍遥。

    头顶设了阻挡屏障,水滴点点荡出涟漪。

    凌丘等人坐于主位旁,君彻坐于他们对面。

    待人都到齐,饭食便一一摆上。

    吃下几口,池清婉才从刚刚的事件中明白些许情况。

    难怪觉得两人说话怪怪的,现在一回想,与午时从书中看到的“阴阳怪气”十分搭。

    她于功法上是精通,于人世上却如一张白纸,干净一片,唯有经历,一笔一笔描绘,才能使画上女子灵动。

    再细想,她不禁轻笑一声。

    惹得周围人诧异看向她。

    袁娇问道“小师妹,你这是怎么了?”

    凌丘思索一会儿,皱起眉头,道“你莫不是……看上君彻了?”

    她低眉,余晖映得她脸颊红晕,“不是”,她抬眸,眼中欢喜难掩。

    “我只是想,人生一趟,倒是有趣的很,走一遭,怕是难再去。”

    众人一愣,拿起酒杯碰杯。

    “缘深遇君,只愿长伴一生。”

    一杯烈酒下肚,呛得池清婉脸上布着红霞。

    周围人都笑起来。

    今日风大,穿过水帘也变得温柔,抚平凌丘眉间山峰,引来君彻目光,就连平平淡淡的池川柏也嘬着果汁面露喜色。

    袁娇拉着她道“小师妹,我们是友人。”

    “你别觉得我们相识才短短两日,就草率认朋友。”

    “有一句话,你可曾听过?”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注1]

    夕阳渐落,华灯四起,灯火通明,繁星满天,如梦似幻。

    天上街市不灭,人间烟火不散。

    剑修们提剑上台,剑光本为银色,却在灯火中映为红,剑影翻飞。

    器修们的法器也争相展示,飞舞于剑光边,红绸带、书香扇……

    “凌兄,你我比一场,如何?”

    “好啊。”

    两人飞跃上前,武器从烟雾中逐渐现身,都已在主人手中迫不及待。

    凌丘用剑,君彻用长枪,剑与枪相撞,发出铮鸣。

    “这几剑,你可是要接住了!”

    “请赐教。”

    剑舞、器物为二人充当边饰。

    乐器也于此时响起,将眼前景象点缀红艳。

    山下皇室有歌舞升平,山上门派也自有自逍遥。

    燕掌门大呼一声“好!需知少日拏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注2]

    掌门与长老们皆笑起来。

    欣喜间,池清婉眼中满是繁华,心中又不禁想起冷清山上的师父与清野。

    师父冷淡,清野又内敛,两人没了她,是不是又无聊了。

    若将眼前的一切写与他们,回家时,她应该也能获得这样一番的归家宴。

    思及此,她觉得应再去一封信,写下眼前万千,以术法飘向深山处。

    “师妹,我们也上。”袁娇兴奋地向上去。

    她立即跃去跟上。

    挥剑与剑修一处。

    许是剑法夺目,众人看向她,女子身若游龙,翩若惊鸿,剑与月光和为一体,疑是画中仙。

    此日,一夜喧闹。

    信在地上遮出飞鸟样子,还未等人看清,一只手便抓着它向房中奔去。

    清野挥着手中信“师父师父,师姐又来信了!”

    明净回头看向他,脸上也有惊喜,动作却装作不在意,“拿来吧。”

    他展开信,信上的字不如往日端正,隐带着迫不及待,他不动声色来回看了许久,默默递给清野。

    信上还带着一袋果子,清野将信读过后忙往嘴里塞几个,模糊不清地问道:“师父,红尘竟这般好,您何时带着弟子去找师姐啊?”

    明净望向空中,枝头跃上几只飞鸟,相伴看着远处。

    他将目光移向月亮,今日是圆玉盘,亲人重逢之日。

    许是那封信,没让他倍思亲。

    他道“会有那一天的,很快。”

    □□歌,阳光已照入户中,静静攀上美人发间。

    “姑娘,姑娘,已巳时了。”老妪在旁轻声唤着她。

    她轻揉眼睛,看向空中高挂日,静缓一会儿,蓦然回神。

    “婆婆说……现在几时?”

    “巳时。”

    池清婉忙翻身下床,慌乱整理衣服,心中想的全是完了。

    昨夜心中愉悦,宴席到丑时才渐散,又哄着贪杯的袁娇到极晚,月都消匿于云间,她才歇下。

    今日醒来,脑中依旧闷热。

    她一面提鞋,一面问道“婆婆,川柏可起了?”

    老妪一脸愧意,“川柏辰时便已起了,看姑娘许久不曾来,原以为姑娘已去,到肖掌门那才知,姑娘还未起。便急忙回来唤你了。”

    池清婉向老妪告辞后,忙跑向海晏殿。

    见一人立于殿前,一身玄色窄袖蟒袍,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腰间朱红白玉腰带,上挂白玉玲珑腰佩,气质优雅。

    察觉到身后吹来的疾风,他转过身,看的池清婉愣了一下。

    她尴尬问道“师兄为何在此?”

    “等你。”凌丘淡淡开口,“自辰时到此时,我已在此等你许久。”

    “真是抱歉,竟让师兄等了这么久。”

    “倒也不算久,总之,还没睡到午时。”

    池清婉:……

    步入殿中,闲聊声渐熄,殿中人的脸上都没能找出一丝困意。

    肖怀道“本想着今日拜师礼,着人告诉你今早可以来晚些,你正好在歇息,这可巧了不是?”

    听前面凌丘说的,肯定不是这样的,肖掌门这是在为她铺个台阶下。

    她心中感激,“是弟子的错,竟贪睡了会儿。”

    “不碍事,倒也正好寻了个吉时。”肖怀示意凌丘。

    凌丘将六礼束修递与池清婉。

    池清婉与池川柏双膝跪地,三叩首,献上投师帖子,将六礼献上。

    又为肖怀递上茶,肖怀抿下几口,说道:“从此以后,池清婉、池川柏便是我肖怀的嫡传弟子,霄怀派的弟子!”

    隆重的宣布,眼前人走下座,将她轻扶起,她恍惚想起,那个冷冰冰的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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