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温婉是在认识路潇潇之后才明白,她口中说的改天约饭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客套话而已。

    于是,在路大小姐再三的邀请之下,温婉终于在考试过后答应了对方的邀约,本以为路潇潇这样风风火火的人不会在意用餐地点,没想到路大小姐坚持要自己去她家里,还说两个人自己做饭才温馨。把一个才见了三次面的人带回家,这件事怎么想都太突兀,但路潇潇显然没给自己留下拒绝的余地。

    天气渐渐的热起来,正是夏日开始的季节,温婉正站在研究所外的公交站盘算着要买点什么带去给路潇潇,就看到一辆有些眼熟的车停在了面前,车窗下滑,又是Bandari的声音。

    “温同学这是要出门吗?看来我来的不巧了,你去哪里,我送你去吧”不得不承认,蒋先生压低的嗓音确实有蛊惑人心的效果,也许是拒绝过云安燃之后总会产生一些惯性,现在的温婉并不吃这套。

    “蒋先生,公交车站不可以随便停车,你的驾照是买的吗?”温婉并没有正面回答蒋锐意的一连串问题。

    “驾照呢,不是买的,如果温同学舍不得我被罚款的话,我们上车谈?”蒋锐意把车开出一段距离后停在路边,下了车走到温婉面前。

    “我记得我们好像说的很清楚,蒋先生如此锲而不舍是想证明什么?”

    “温同学你是故意用潜意识制造了记忆偏差是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还欠我一顿饭来着。”

    “如果蒋先生今天就想要我还上那顿饭的话那是真的来的不巧了,我今天约了别人,蒋先生如果真的很在乎一顿饭的话下次麻烦你至少提前一天问一下我的时间安排。”温婉看着公交车进站,绕过了蒋锐意。

    独自站在公交站台的蒋锐意看着远去的公交车兀自摇了摇头,还真的是软硬不吃铁石心肠。

    辗转了一个多小时后,温婉才按着路潇潇给她的地址找到了路潇潇的公寓,小区外有家面包房,烘焙过后的焦糖混着奶油香甜的气息以分子形式钻入人的嗅觉系统,为大脑的中枢神经制造出精神上的愉悦,甚至不需要视觉的刺激,单凭这浓郁的香气便足够路过的顾客在脑海中勾勒出面团炙烤过后浮于表面那层焦褐色以及弹牙的口感,这些顾客当然会包括温婉。

    路潇潇的小公寓有点出乎温婉的意料,一个四十几平米的一室一厅,厨房和卫生间都只有两三平米的样子。

    “我这地方有点小,好在离研究院比较近。”

    “我还以为路大小姐最起码会住在那种大三居的花园洋房里。”温婉看着一览无余的客厅,拥挤中不失条理。

    “这是我爸妈来这边买的第一个房子,因为在大学城这边,地理位置好,所以一直没卖,后来我考到化学所,正好就在这附近,就搬来这里住了。”路潇潇从厨房端了水果出来,“我前段时间在网上买了好多车厘子和荔枝,还有点山竹,你走的时候拿点,我低估了三斤这个数字。”

    “不是吧,你一个每天跟毫升和克这种数量单位打交道的化学博士居然不知道三斤是多少。”

    “三斤苹果就只有七八个的样子,还不会很大。对了,我买了羊排,已经腌好了,中午我们烤羊排,我已经觊觎它很久了,顺便试一下我新买的烤箱。”路潇潇说到羊排的时候,两只眼睛都闪烁着光芒。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化学所的食堂怎么你了,荔枝和车厘子我可以帮你消化一点,山竹就免了,我不是很喜欢。”温婉边吃边说边在心里感慨,虽然自己对于车厘子这种东西并没有什么执念,但是能实现车厘子自由好像也不错。

    “你有机会去就知道了。”路潇潇叹气。

    厨房里,路潇潇开口问温婉她和云安燃的事,温婉轻描淡写的态度惊到了路潇潇,眼前这个女人居然这么绝情的吗。

    “如果真的付出了感情的话,我可能会不舍的,但是我得承认,在和他的关系里我还没开始,当然是我本身就不想开始,所以割舍这段关系倒不会对我的情绪产生很大的影响。”

    “那他呢?”

    “可能会难过一段时间吧。”温婉停下切菜的动作,回想着那天夕阳里云安燃不加掩饰的落寂表情,若有所思的回答着。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觉得你淡漠,我现在才发现你不是淡漠,是薄凉。”路潇潇摇了摇头。

    “随意为他保留不切实际的可能性才不合适吧,该说清楚的话总得说清楚的,为什么要拖着。”温婉从来不觉得犹豫不决优柔寡断是良好的性格,也从来不觉得心软是种美德。

    “不过听你这么一说,他的性格是真的好,拿得起放得下,不然你可有的受了。”路潇潇虽然认同温婉的想法,但她并不认同温婉的做法。

    拿得起放得下吗,这点倒真的是个值得称颂的优良品格,比起某个总是喜欢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云安燃真的理智的多。

    也不知道是路潇潇是不是真的对于斤这种质量单位不太敏感,两个人做了五个菜,还都是大分量。在两个人的共同努力下,桌上的羊排被吃掉了一半,香煎口蘑只吃了两块,凉拌沙拉倒是很下货,红烧肉和奶汁肉饼与端上桌时无异。

    “路同学,我现在十分怀疑你化学博士的身份。”温婉摊在餐椅上,少有的露出懒散的样子。

    “刚考上,还没开始读呢,这不是我的计划,我计划里的红烧肉只有九块,那个羊排只有一斤而已,我们两个人都吃不掉一斤羊排吗,还有那个奶汁肉饼,我买牛肉的时候只是比量了一下让他帮我切的,谁知道绞了肉馅居然有这么多。”路潇潇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餐桌上剩下的肉,掏出手机叫救兵。

    关旭瑾上门的时候,餐桌上的菜已经有些凉了,“你们两个还真的是让我刮目相看啊,我见过码人打群架的,见过拉人挡酒的,找人帮忙吃饭的我还真的是第一次见,跟你们在一起总能解锁新的生活方式,这羊排挺香啊,你们居然会做奶汁肉饼,我今天口福不浅啊。”关旭瑾最近刚刚做完一次长周期的临床试验,正准备回自家医院跟诊,才闲下来两天就被路潇潇一个电话叫到了家里,还是以吃饭的名义,关医生向来自诩自己不是一个很有福气的人,不过最近这几天他觉得自己正在被上天眷顾着。

    “奶汁是温婉做的,羊排已经凉了,你来的太晚了,等晚饭的时候热一下一起吃吧,冰箱里有蛋糕,柜子里有普洱,你想吃下午茶的话自己去拿。”路潇潇坐在沙发里和温婉一起玩switch体感游戏,加大运动量能够有效的促进消化这句话是不是真的并不重要,但路潇潇信了。

    “还得我自己动手啊。”虽然嘴上抱怨着,关旭瑾还是勤快的从冰箱里翻出了路潇潇说的蛋糕,“今天有谁过生日吗,怎么买了这么大的蛋糕,你们两个还真的是没有体重包袱。”

    “我上周有一次称体重,居然没有过百,吓得我那天吃了好多东西。”路潇潇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屏幕。

    “我怀疑你在气人,可是我没有证据。”温婉从手边拿起抱枕朝着路潇潇扔了过去,屏幕上保持了半天的数字瞬间归零。

    “你不用生气,我认识她的时候她没这么瘦,有一次三五个月没见她,再见到的时候她就变现在这样了,不到半年掉了十五斤,我和阿意都以为她恋爱了。”关旭瑾舔着叉子上的奶油含混不清地说。

    “又不是什么好事,很可怕的好吗,我当时一直以为我是得了什么绝症,正常人怎么可能体重掉的那么快。”

    三个人就这样边玩游戏边闲聊着渡过了一个闲适的下午,窗外微风拂过树梢摩擦出沙沙的响声,阳光从窗外照射入房间,从午后的慵懒逐渐演化成傍晚的绚丽,最终天色逐渐暗淡归于黑夜,路潇潇家附近是大学城,又有一些研究院,从窗户看出去,也是一片华灯初上的繁华模样。有时间能被浪费是很幸运的事,坐在长毛地毯上打游戏的三个人都是这样认为的。

    回锅后的红烧肉和羊排更加入味,路潇潇沉浸在一片焦香中,思维突然跳跃,脱口说自己很想打麻将。

    从坐在一边的关旭瑾完全不受影响地继续和自己碗里的红烧肉作斗争的表现来看,应该是对于路潇潇这种一惊一乍式的想法迸发习以为常了,“想玩就叫人啊,再叫一个就凑够了。”

    路潇潇翻了翻自己的手机通讯录,眼睛一转,放下了自己的手机,从一旁的茶几上拿起了关旭瑾的手机递给他,“大小姐你又要干什么?”

    “发消息给蒋锐意,让他来凑一桌,好久没有给蒋少爷放血了。”

    “他肯定不想和你打麻将,一晚上输给你一块表的事估计他这辈子都忘不了,你死了这条心吧。”关旭瑾不肯接自己的手机,心里不住的吐槽,自己身边这一个两个的都是什么奇葩啊,交友不慎啊。

    “告诉他温婉在我这,我不信他不来。”路潇潇挑了挑眉,一副将蒋锐意拿捏在掌心的样子。

    关旭瑾为难的看向温婉,已经放下筷子的温婉眯了眯眼睛,并没有阻止他的意思,显然是对她刚刚说的蒋先生一晚上输了一块表的事情很感兴趣。这两个女人是美杜莎变的吗,关旭瑾无奈的放下筷子,接过自己的手机给自己的好兄弟发了一条简洁的信息:路潇潇家,温婉在,等你。

    蒋锐意出现的时候,三个人正围坐在餐桌前吃蛋糕,看着已经被三把叉子抠得面目全非的奶油蛋糕,关旭瑾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让他也来尝尝这样的话。厨房里的碗盘堆满了水池,于是连一口蛋糕都没赚到的蒋先生就这样悲催的被关旭瑾拉到厨房开始了他出现在路潇潇家之后的第一份工作,清理烤箱。

    鉴于关医生源于其职业自身的洁癖,路潇潇向来很放心将洗碗这种事交给他去做,在关医生第四次表示了自己对蒋先生的嫌弃后,蒋锐意终于收起了自己的好脾气,将手中的海绵刷扔到了水池里,把一个清理了一半还有些狼藉的烤箱扔给了关医生自己收拾。关旭瑾耐心地收好所有的碗盘和筷子,刷好锅和烤箱,将所有的汤勺和锅铲悉数挂好才回到客厅,而此时客厅里的三个人正坐在沙发上吃水果。

    路潇潇看到关旭瑾收拾停当,兴奋地从一旁的书架底层拎出了一个精致的箱子,蒋锐意听了箱子里麻将碰撞的声音一脸的不可置信,“不是吧,路大小姐,我大老远的跑到你家,你连块肉都不给我留也就算了,先是帮你收拾厨房,现在还要被你放血,你也太不人道了吧。我的茶餐厅最近关门了,我很穷的。”

    “不是我,是我们。”路潇潇伸手招呼温婉,“蒋少爷再穷,身上不是还值个几千块钱嘛,我看你衣服上那胸针不错。”

    “明明腰带更值钱一点。”关旭瑾在一旁附和。

    温婉笑着坐下码牌不说话。

    蒋锐意叹了口气起身坐到了桌边,不出意料的,两局过后,一个只有他自己出血的牌局出现了。

    “关旭瑾,你能不能帮帮我,就这么眼看着我被欺负啊。”蒋锐意两圈都没有抓牌,看着另外三个人开心的吃牌,再看看自己手里碎的可以打同花顺的牌,无奈的叹气。

    “我可没眼看着,我这不正帮着她俩一起欺负你嘛,谁让你刚刚在厨房跟我耍脾气。”关旭瑾的语气中竟然隐隐的有些幸灾乐祸和得意。

    蒋锐意一时气结,扔出一张牌,温婉眼睛一亮,推了自己面前的牌,“蒋先生,掏钱吧,你点炮了。”

    坐在她正对面的蒋先生深深地吸了口气,摘下手表递了过去,“我身上就这点值钱的东西了,还请温同学笑纳。”他有点后悔今天戴这块手表出门,即使他是有些身家傍身的人,这块表也是他攒了七八个月才买下来的,不过输给温婉他倒是没什么意见。

    温婉并没有接,“蒋先生莫不是想赖账,我要一块男式手表做什么,又不能带出去。”

    “卖了换钱啊,阿意很喜欢手表的,他的手表有很多都是限量款,今天正好让你赶上一块,温婉你赚了。”关旭瑾在一边雪上加霜的开口。

    “限量款?上次输给我的那块为什么不是,蒋锐意你打麻将输了就输了,怎么输的东西还区别对待啊。”路潇潇笑着质问。

    “碰到什么就是什么了,这只能说明你没有温婉幸运。”关旭瑾从蒋锐意手里拿过手表放到温婉面前,“蒋少爷敢给你就得敢收,怕什么。”

    在蒋锐意连续输掉第二十局后,关旭瑾主动转身从沙发上拿了蒋锐意的外套开始翻,从外套口袋里找到了一个打火机,一副墨镜,关医生甚至赶尽杀绝的把蒋先生外套上的胸针也取了下来,统统拍在温婉面前。

    “蒋先生,你可没得输了,再输下去你真的要把腰带输没了,还是你能把手机输给婉婉。”路潇潇拖着下颌玩味的看着蒋少爷,蒋锐意不太会打麻将这她是知道的,但输的这么惨还是第一次见,也不知道蒋少爷是不是想哄温婉开心。

    “这不是还有辆车嘛,蒋少爷身上总有惊喜的。”关旭瑾探身从蒋锐意裤子口袋里拿出蒋锐意的车钥匙。

    蒋锐意看着关旭瑾把自己的全部家当都给了温婉,既不生气也不着急,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如春风般和煦的微笑,这抹笑容中如今又添了几分无奈。温婉看着自己面前这些虽称不上奢侈品但一定价格不菲的东西,突然有些心软,“我还不知道,你们居然玩这么大的,蒋先生现在身无长物,不如把那顿饭输给我吧。”温婉浅笑,眼中是蒋锐意从前未曾见过的狡黠,这个表情还真的是不多见呢。

    “不行,那种事情怎么可以当赌注。”听了温婉的话,蒋锐意立刻坐直身子,义正词严地拒绝。

    心理学研究表明,麻将这种民间传统智力游戏很容易让人忘却时间,即使是蒋先生这样屡战屡败的人也同样能从游戏中找到自己为之沉迷的理由。四个人当中率先反应过来时间已是深夜的,是饥饿感被唤醒的温婉,作为四个人当中生活相对规律的人,一直忙碌到午夜的大脑消耗了过多的能量。

    “冰箱里有腌好的鸡翅和排骨,阿瑾你去放烤箱里烤一下,正好我要歇一会,坐久了腿都坐麻了。”路潇潇站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向窗外看出去已经是灯火阑珊。

    “半夜吃鸡翅?”大脑也有些困倦的关医生接收了路大小姐的消息却无法正确处理。

    “我也饿了,那就麻烦关医生了。”蒋锐意捏了捏自己有些麻木的肩,倒了杯水递给温婉,顺便坐到沙发前的地毯上剥荔枝。

    高速运转的大脑停止工作后,倦意便不觉席卷神经,四个人在困倦和关旭瑾对夜宵无尽的吐槽式科普当中结束了这顿午夜的盛宴。

    关旭瑾把盘子放到水池里,“我要回去了。”

    “疲劳驾驶不合适吧,关医生。”路潇潇揉着眼睛,从柜子里找出两条毯子放在沙发上,“我和温婉去卧室,委屈你和蒋少爷在客厅将就一晚上,你们两个这时候开车回家,万一路上出点什么意外我可赔不起。冰箱里有吐司和鸡蛋,还剩了点培根,如果想吃泡面,厨房的食品柜里有,明天你们谁起来想吃早餐自己动手。”说完,路潇潇就拉着温婉进了卧室。

    路潇潇的客厅里只有一张双人沙发,即使是四个人中身材最小巧的温婉也躺不下,已经困倒在沙发上歪了好一会的蒋锐意睁开眼睛,起身把茶几推开,拿起沙发上的毯子铺在了地毯上,入睡前还不忘含糊不清地嘱咐关旭瑾关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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