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队带头人金教授最近刚刚接了个“大单”,兵器科学研究院邀请了行业内知名的专家教授,计划把第一代军用无人机做一次系统且革命性的升级,金教授的团队负责空气动力学套件部分的设计和仿真分析。

    星期六一大早,团队里九个老师齐齐聚在教研室里开了一天的会,先是把具体任务分成多个可能的阶段,并对每个阶段可能发生的事进行头脑风暴,汇总后再解构成多个部分,最后分到每个老师手中。

    温婉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手里还端着半杯尚有些余温的奶茶。落日的余晖从走廊尽头的窗子照射进来,拉了一道长长的光影,今天的晚霞没有那么热情,浅浅的几道玫瑰色挂在浅蓝色的空中,像极了晕染开的泼墨画。

    这道长长的光影中,一个人极不和谐的靠着墙坐在走廊中,低着头,看不到表情也分辨不出是谁,只能看到一个逆着光的剪影。

    走近后温婉才发现,这个有些孤寂的剪影正是小蒋总。

    温婉走到蒋锐意面前停下,蒋锐意抬起头,眼中一半是期待一半是委屈,温婉突然有些不忍,“你什么时候来的?”

    “快中午的时候。给你带了酸奶蛋糕。”蒋锐意出口的话居然有几分虚弱。

    “为什么不走?万一我是出差不在,或者很晚才回来,你准备在这坐到什么时候?”温婉没有伸手接蛋糕,也没有想伸手开门。

    “住你隔壁的老师说你们教研组今天有很重要的会,所以你今天一定会回来的,即使是半夜也没关系。”

    “怎么不打电话?”温婉蹲下身,迟疑着抱住蒋锐意的头。

    一直缓缓侵蚀身体的寒意突然遇到正常的体温,蒋先生极力克制着自己身上的战栗,“我给你打电话了,你没接,给你发了消息你也没有回,我知道你在开会,没有看手机也很正常。”

    温婉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变得有些不真实,这还是那个用一张照片就精准定位自己,用乔师兄一通电话就成功锁定自己的航班号的蒋先生吗,“怎么不去实验室找我,你不是知道我的实验室在哪吗。”

    “你开会的时候我去打扰不合适,反正你总会回来的。”

    温婉知道,无论小蒋总现在这份难过是真的还是装的,自己终归不能就这样把他赶走。

    而小蒋总深埋在基因里的卖惨能力在进门后变本加厉,端着热水从厨房出来的温老师看到蜷缩成一团的小蒋总躺在地毯上,身上盖着两个人的外套,培根在一边好奇的蹭着他的头。

    温老师完全不温柔地拉住小蒋总的胳膊,扶着人坐起身,往他手里放了杯热水,“我去洗菜,晚上吃火锅,正好我下周要出差,就当帮我清空冰箱了。”

    直到火锅上桌,小蒋总依旧披着厚厚的衣服坐在地毯上,端着半杯温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好不容易恢复了神智的小蒋总坐到桌前,看着锅中翻滚的红油咽了咽口水,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关旭瑾杀人的眼神。前段时间,关医生每个星期五都尽职尽责的给打他电话让他去做胃镜,小蒋总一直推说自己在忙公司的事,他这段时间不但熬夜做方案,还去酒吧喝过酒,现在又跑到温婉这来吃火锅,这些事如果让关旭瑾知道了,他家的菜刀可能要派上大用场了。

    但蒋锐意是绝对不会让关旭瑾知道这些事的,温婉也别想知道。

    身体终于恢复知觉后,小蒋总突然回忆起温老师刚刚说的话,下周要出差,于是脱口就问,“下周去哪里出差?是什么要紧事吗?”

    “去古都,也不是什么大事,金教授最近接了一个大项目,需要去和总体部门开会确认,本来这件事轮不到我的,但是成教授下个星期还要去参加其他的会议,其他的老师也有事要忙,所以就安排我和系里另一个老师陪金教授去旁听。”

    “不要错过羊肉,虽然不是和我一起,不过也算是圆梦了吧。”蒋锐意的声音闷闷的,也不等温婉绞尽脑汁的想回答的话,他便主动岔开了话题,“雪葩他们两个你准备怎么办。”

    “那只柴犬叫培根,同事以前养着的,送给我了。我还没想好,可能在宿舍楼其他同事屋子里寄养几天,或者我把我房间的钥匙给同事,只是喂食和遛狗,不会占用他们太多时间。”温婉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什么,“你是不是最近都没有好好吃饭,那天去你家的时候,我看多肉也太瘦了,颜色都浅了很多。”在温婉的认知里,宠物吃不好大多是因为主人吃饭也不规律。

    “我家里那只已经不是多肉了,它叫多素,我去年回来的时候才从宠物店买回来的,多肉已经死了。”蒋锐意淡淡的像是在说着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也许他在无情这件事上从来都不逊色于温婉。

    “怎么会。”温婉有些震惊,难怪那天见到玻璃缸里的小生物的时候有种陌生的感觉,原来它早已经不是自己认识的那只蛙眼守宫。

    蒋锐意没想到温婉会问这件事,他也从来没有跟别人提起过他匆忙的离开曾经害死过一条命的事,虽然是宠物的命,但他对这件事却从来没能释怀,“我被送出国的时候很匆忙,都没来得及回家,我家里的钥匙只有我妈有,我让阿瑾去找她拿钥匙,但那段时间因为公司的事,她一直在忙,所以等阿瑾拿到钥匙去看的时候,多肉已经躺了好几天了。”

    听着蒋锐意平静地说着,温婉终于明白他刚刚为什么要问自己雪葩和培根在自己出差期间的归宿,无论蒋先生成长为小蒋总之后,给自己套上多坚硬的外壳,化妆成多霸道的样子,却始终是个内心柔软的人。

    “可是,你现在不也是经常出差?”温婉迟疑地问。

    “阿瑾现在有我家钥匙,可以直接去。本来我还想在殊哥那里放一把钥匙的,没想到他居然又换工作又搬家,还离我那么远。”小蒋总的语气终于从死一般的沉寂多出了一些抱怨的味道。

    “我上周末去给雪葩和培根做美容,碰到殊哥了,他和我的距离好像不是很远,你既然有时间千里迢迢跑到我这里来,怎么就不能去看看他。”

    蒋锐意显然不希望两个人的话题停留在自己的前上司身上,“我一个月都没有出现在你眼前,温老师是不是觉得有点孤单。”轻轻的勾了勾嘴角,仿佛在等着温婉给他肯定的回答。

    温婉从来不肯让蒋锐意称心如意,好好的氛围偏偏要添点堵,“没什么正事的话,你吃过晚饭就回去吧,以后也不用来了。”

    “我在走廊里坐了一整天,就为了给温老师送酸奶蛋糕,感谢你那天晚上送我回家,没想到温老师居然这么不近人情,饭还没吃完就要赶人。”蒋锐意语气里虽是满满的抱怨,神色中却有些隐隐的期待。

    温婉即不领情也不心疼,“说到那天,我倒有话想问小蒋总。”

    “你问。”蒋锐意的表情竟有些坦荡,也不知道听了温婉的质问还会不会保持这样的问心无愧。

    “你那天晚上是故意喝多的是不是?一杯特调酒精浓度有点高,所以半杯就够了是不是?本来应该准确转醒但是因为对自己酒量的错误估计一觉睡到天亮是不是?”温婉的语气虽然听着平常,问题却咄咄逼人。

    蒋锐意伸手夹菜的筷子在空中停顿了一下,“谁告诉你的,川哥吗?”

    “本来只是我自己猜的,不过后来我确认你们是串通好了来骗我的。”

    “你猜到是骗你的,可是你还是去了,所以你心里是有我的啊。至于你说的这些,确实是无伤大雅的谎言,不过也是我的一片真心。”听到温婉的话,蒋锐意更加确信,想要让眼前这个人回到自己身边,只需要再添点油,让从未熄灭的火苗烧得更旺一些。

    面对蒋锐意的循循诱导,温婉不肯上当,“谎言被定性为谎言就因为是假的,无论加上多好听的修饰词都是假的。如果不是川哥威胁我要把你扔到街上自生自灭我也不会去的,你去谢你的调酒师就行了,不用上赶着来谢我。”

    “川哥说了你就信?不过说到那晚,我也突然想到件事,为什么不声不响的一个人走了?那么晚你都不怕危险吗。”蒋锐意反客为主般地放下筷子,抬起头盯着温婉,让温婉无端感受到了一丝压迫。

    “我明明为小蒋总做了那么多,又换衣服又做早餐,小蒋总不领情就算了,总不该装作忘了。而且和醉酒的你共处一室才比较危险吧。”温婉丝毫不肯示弱。

    听了温婉的话,蒋锐意脸上又挂上了一抹满意又自信的微笑,“我当然不会忘,不过温老师最好记着,下次我可不会给你机会逃跑。”

    “小蒋总还是先保持清醒再来和我谈逃跑不逃跑的问题吧。”

    “都怪川哥,我后来才知道他的独家特调名字叫lo,他一定是存心的,下次他再研发新品名字得经过我这个老板的同意,换个好点的名字,我觉得midnight animal挺好的。”

    温老师看着小蒋总又拿起筷子吃的正开心的样子,心中暗自叹气,要不要告诉小蒋总,他装出来的霸道其实一点都不像。

    小蒋总今天出门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关医生的白眼里度过这个本来应该美好异常的夜。

    入夜时分,关医生坐在床上看着书,耳边舒缓的交响乐已经让他昏昏欲睡,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不识趣的震动起来,看到来电显示,顿时睡意全消。踌躇几秒后,手机依然锲而不舍的震动着,关旭瑾无奈接起了电话,另一端却并不是小蒋总的声音。

    从学校到关旭瑾家的医院大概一个小时车程,一向沉稳冷静的温婉在没什么车的街上只用了半个多小时就到了医院,一直侧靠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小蒋总强压下胃里的翻江倒海与心头的惊魂未定,心里想着以后绝不会再让驾驶座上这个人摸到方向盘,尤其是在自己生病的时候。

    不过眼下更重要的是,他需要认真的思考一下要如何面对一脸怒气的站在医院门口的好兄弟。

    出乎意料的是,关医生把他独自扔到病房之后,一言不发的叫了温婉出去,完全无视小蒋总躲闪的眼神。

    “你们两个晚上吃什么了?”关旭瑾也不绕弯子,问话直奔重点。

    “火锅,还有点水果和蛋糕。”温婉好好地回忆了她和蒋锐意的晚餐,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合适。

    “麻辣锅底?”关旭瑾看着温婉点了点头,眯起了眼睛,说了句让温婉不明所以的话,“我就知道。”看到温婉晦暗不明的眼神后,关医生才耐心地解释,“他前段时间就倒在家里一次,我跟他说让他先保持清淡饮食,等我给他做了胃镜之后再说,但他前段时间忙,所以一直都没有找时间来我这。”

    “这么严重?可是他之前还和你一起在川哥那喝酒来着,如果真的这么严重你应该不会让他喝酒,别是你们两个合起伙来诓我吧。”温婉对关医生的话保持怀疑态度。

    “这种病本来就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吃什么都好,不好的时候喝粥都反胃。”生怕温婉不相信,关医生又耐心地继续解释,“他是在国外那几年折腾成这样的,他本来就是个厨房杀手,自己不会做,外头的东西又吃不习惯,每天能不吃就不吃,就算吃也不规律,时间长了难免会出问题。本来他前段时间比刚回来的时候好很多了,这两个月不知道又作什么。”

    “可是上周他还去了川哥那,半夜川哥给我打电话说他已经不清醒了,而且他今天还在我宿舍外头坐了大半天,中午应该是没吃东西。”温婉完全没有想到蒋锐意现在居然严重到需要做胃镜,想到他今天一天可能都没怎么吃东西,突然觉得有些慌乱,难道自己真的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吗?她没想到的还有,自己的话会挑起关旭瑾多大的怒火。

    “我跟他说过让他养一养再看,他自己不听,今天是他自己作,你不用自责。”关旭瑾压下愤怒的情绪,试图安慰眼前这个有点担心的人。

    “你让他这段时间自己先养着?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虽然此刻的温婉不像是在向关旭瑾询问,而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但关旭瑾还是决定勉为其难的扮演好一个好朋友的角色,“可能只是单纯的不想用拒绝你的方式让你知道。”

    听了关旭瑾的话,温婉挂上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不想用拒绝的方式让自己知道吗,那现在这样折腾到医院的方式好像更不合适。

    “等一下我要给他做个全面检查,之后可能还要吊水,所以他今晚可能要在这住了。你要留下来陪他吗,。”

    温婉摇了摇头,从外套口袋里掏出车钥匙地给关旭瑾“他的车钥匙,你一会帮我还给他。”

    关旭瑾伸手接了钥匙,缜密地组织着语言并出声询问,“他好歹算是因为你变成这样的,你要不要施舍他一点关心?”

    这话倒和前段时间殊哥问的如出一辙,为什么自己身边的人都像是为了一个不争气的自己操碎了心?倒显得自己食古不化麻木不仁,蒋锐意是怎么收买了这么多人心的?

    “我在这他会分心,你们先正经做检查重要。”温婉说到这停了停,狡黠的笑了笑,“再说,如果我在这,你怎么好数落他,这么晚折腾你来,总得有人让你发发火说两句气才顺。”

    躺在床上好不容易疼过劲的蒋锐意看着空荡荡的床头柜心想着关旭瑾大概是真的生气了,连口水都不给他准备。

    刚送了温婉下楼,推门走进来的关医生正看到坐起身准备自己出门接水的小蒋总,没好气地问他要干什么,蒋锐意说明自己的意图后却被关旭瑾无情地拒绝了,“温婉已经回去了,今天晚上你哪都别想去,不是一直骗我说没时间吗,我看今晚正合适。你一会跟我去做检查,所以你现在什么都不能吃,也不能喝水。好消息是大半夜仪器都空着,没人跟你抢,你想用多久用多久,坏消息是,大半夜也没有检查科室的医生上班,只有我勉为其难帮你做检查,我不是专业捣鼓这些仪器的,下手重了还希望蒋少爷大人大量别记我的仇。”

    蒋锐意看着关旭瑾毫无怜悯的表情眨了眨眼睛,“要不我还是等到明天……”

    关医生无情打断蒋少爷的要求,“你想都不要想,我明天还要休息,后天安排了一整天的会诊,你以为我很愿意总是半夜被你折腾来折腾去的吗?”

    小蒋总面对愠怒中的关医生只有噤声的份。

    半小时后,小蒋总终于明白了关医生说的下手重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是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他甚至觉得正在操作仪器的那个人是想要了自己的命来报半夜被折腾的仇。就在蒋锐意觉得自己要晕过去的时候,关旭瑾终于结束了检查,“你们没有无痛胃镜吗,那么多投资都花哪去了?”

    “有啊,我不会用。”关旭瑾一边收拾一边还不忘了气一气蒋锐意。

    “我要投诉,你们医院的医生也太不专业了。”蒋锐意虚弱的开口。

    “蒋少爷,我不是专业负责检查的医生,你大半夜来医院就算是挂急诊也得等明天早上有人上班才能检查,我跑了那么远跑来给你做检查还落一身埋怨,下次你别给我打电话。”

    “今天本来就不是我给你打的电话,你要是为了这个报复我……”

    “你或者温婉,有区别吗?”关医生完全没有犹豫地打断他的抱怨,语气也突然认真起来,而小蒋总对这句话也无力反驳。

    关医生打针的手法同样暴戾,蒋少爷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不去看自己已经不知道被扎了几针的左手,“半夜没有检查科室的医生,连夜班护士都没有吗?”被折磨到痛不欲生的蒋少爷感觉到关医生放下自己的手之后才咬着牙开口。

    “有,不想去麻烦她们,人家看护住院病人已经很辛苦了,凭什么分心来照顾你这个大少爷,只有我勉为其难为你服务一下了。”关旭瑾调好输液瓶的输液速度,从包里拿出一本书躺在沙发上翻开。

    “我怀疑你是在报复我,可是我没有证据。”小蒋总有气无力的开口,好像全身所有的力气刚刚都拿去对抗疼痛了。

    关医生头都不抬,“我就是在报复你,不用证据,我可以承认,想咬我吗?”

    蒋锐意当然没有力气和他抬杠,疲惫的闭上眼睛,关医生掏出手机,舒缓的轻音乐飘入耳膜,悠扬婉转,蒋锐意在旋律笼罩的一室寂静中陷入沉睡。

    在关医生的威逼下,小蒋总把自己的星期日都赔在了医院里,直到夕阳西下才带着医嘱和一大堆药被放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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