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一个阴天,天气阴沉沉的,边月坐在这家饭店的沙发上的时候正在看着窗外出神,自己怎么就到了这里呢?在日常生活中,她常常有种不真实感,自己真实地在经历这些吗?有时候总感觉自己像一个自己生活的旁观者。其实她并不排斥相亲,想着自己这么内向,在X市认识的人也不多,多认识两个人也是好的。单位的同事也是好心,没有必要拒绝。

    边月是X城一所政法院校的毕业生,今年刚刚研究生毕业,通过省考考上了X市H区法院的法官助理。她的同班同学有人去了律所,有人考了公务员,有人出国,有人读博深造,她认真考虑了自己的性格和爱好,发现自己对于律师行业并没有太多的向往,高薪也意味着高压,灵活自由也意味着极不稳定,这倒是也符合社会风险越高收益越大的规律。本科时候师兄师姐们回学校分享经验的时候说做律师熬过前一两年就好了,研究生的时候说前两三年难熬一点,等她毕业的时候听到的经验已经是前三到五年不好熬。边月一直想问一个问题:熬过去就好了,一年,两年,三年,五年,熬过去也好说,那些熬不过去的人怎么办呢?有一次讲座中,一个前辈提到了这个问题,只说了一句话:熬不过去就转行啊!所以啊,表面看起来那么光鲜的律师行业背后也是无数年轻人用心血在熬啊!

    所以还是选择自己热爱的吧!尽管最近的公务员考试实在是太过热门了,但穿上法袍,敲下法槌,这对于边月的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她无法抗拒这种发自心底的诱惑。理性分析来说,她自己从小按部就班一步步读书考试,喜欢那种稳定的按部就班的生活,这没什么好羞耻的,不是所有人在高压下都会爆发巨大潜力,像她这种高度敏感抗压能力一般的人,太大的压力只会让她崩溃和望而却步,这一点她对自己有清醒的认识。而且她心里有一个成为法官的梦想,虽然这件事她谁都没说,但她隐约觉得自己适合这份工作,也喜欢接触各种类型的案件,哪怕一辈子做一个法官助理,她也觉得可以接受。本科实习时候边月就选择了去自己喜欢的法院,她被分到了民庭给两位法官做书记员,虽然案件很多也很累但她很喜欢甚至有点享受这种专业的氛围,用自己的专业知识来审查处理案件,这带给她的愉快感是前所未有的。虽然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书记员,能做的也有限,虽然她知道自己实习能接触到的事情和真正的法院工作还存在很大差距,但她无法欺骗自己的感受,她热爱这份工作,她渴望成为这里的一份子,所以尽管周围的人都说法院太忙太累了,建议她考一个清闲的部门,但她还是将一颗成为法官的种子悄悄种在了心里。

    “你好,请问是边月吗?”一位男性走到她的桌边微笑着问。边月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回应到:“是的,我是。”边月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位男士的长相,他已经走到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开口说到:“你好,我是周姐介绍的,我叫刘思。”今天这个饭局是边月单位的书记员小姐姐说有一个很不错的小伙子让她一定去见见,说很适合她,所以她在今天坐在了这家饭店的沙发上。

    接下来的时间,主要是刘思在说,边月在听。客观来说,用实用主义的观点来评判,刘思是一个不错的相亲对象,他各方面条件都不错,而且十分理性,婚姻在他看来是一件被拆分成一个个部分和环节的事情,他已经做好了万全计划,另一半只要配合他就好,他不介意替另一半承担这些。他还很坦诚,将自己的条件很明确的列出,也很清楚提出自己对另一半的要求。但边月还是觉得怪怪的,虽然明明听起来他的语气如此坦荡,直到他说:“我为我的伴侣做了这么多的准备和计划,她选择我的话生活会很轻松,难道不是吗?”边月听到心里有一个声音很清楚的说:“不是!你强加自己的喜好给他人,看起来为对方着想,实际上也让对方失去了选择权不是吗?”但她没有说,她只是轻轻地回答:“你说得好像也不错。”边月属于老好人性格,天生就不太会拒绝别人那种,虽然在她自己的努力下讨好型人格已经改善了不少,但她还是不太喜欢和任何人发生非必要冲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不管对方说什么,只要不是什么反动言论以及不违反法律和公序良俗,她都可以微笑点头客套地说:“对,是的,可以理解,个人选择嘛。”

    大概是看边月这种软性子好说话,刘思的话开始渐渐跑偏,开始说一些冒犯边界的话,“你别看你现在年轻,但女生就这么几年,耽误不起,你得抓紧结婚,女生拖不起,我是看你投缘才和你说这些实话。”“我听说你们法院工作很忙啊,我觉得女方结婚以后还是得多照顾家庭一些啊,毕竟你们公务员工资听说也不高,而且你们体制内据说水深着呢,没有关系的话等到退休也提不上去,既然这样那你能不能调到一些清闲部门啊?”“你不知道我工作太忙了,我常常陪我们领导应酬,你不知道多辛苦啊!女生嘛,不用做那么辛苦的事情,照顾好家里多清闲啊!”一开始,边月还是照常点头说是,直到刘思提到工作的时候,边月明白两个人彻底聊不来。边月对于未来另一半的期待是两个人携手同行,一起变成更好的人,她多希望对方能理解自己对于工作的热爱,而不是像家里的亲戚像周围那些不理解她的人一样,说着“女生终究要回归家庭的,谁喜欢工作啊,以后你就懂了,找个轻松点的工作,嫁人结婚生孩子才是归宿。”

    边月在心里反驳过无数次这种声音,可她一次都没有说出口过。她无数次想问:“那我那么努力学习是为了什么?我拼尽全力从那个小县城一路考出来,高考,考研,法考,考公,我走了那么长的路才走到现在,结果告诉我都一样,女生最重要的是嫁得好,可是真的是这样吗?找个条件差不多的人结婚,凑合着过日子,生个孩子,然后打鸡血让自己的孩子一路努力读书考试,最后再催促着让孩子结婚生娃,这样无意义的循环是为了什么?我的价值呢?我的热爱呢?难道就一文不值吗?”边月很清楚她不想变成一个满嘴都是“妈妈当年为了你牺牲了多少,你可要替妈妈争口气,妈妈一辈子都是为你活啊!”这样的母亲,也不想成为一个整天都是“你看隔壁老张升职了,单位的老李加薪了,邻居老林家换了新车新房”不停抱怨不断攀比的伴侣。想要的东西不该自己去争取吗?抱怨再多也无济于事啊!攀比就更不用说了,会让人陷入无止境的焦虑,从而影响自己正常的成长轨迹。边月心里有一个更好的自己,她希望自己继续成长,而不是停留在这里,忘记自己是谁,只成为谁的母亲谁的妻子,她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

    边月一边在听刘思给她分享自己的人生经验,一边在心里反驳他。刘思说让她换个清闲的工作,边月心里吐槽说:“你这不是前后矛盾吗?你前面说我们体制内不好调动,下一步让我调清闲部门,你这逻辑有问题啊朋友。”刘思说:“你别看我们这个行业最近不太景气,你看当时那个成功人士也是这么起家的,而且我和那位大佬有很多相似之处……”边月心想:朋友,你这是典型的逻辑漏洞啊,大佬拥有的某些习惯是成为大佬的必要不充分条件,你拥有和大佬相似的生活习惯是你也能成为大佬是充分不必要条件,你这是“肯后无必然结论”啊!该去学学逻辑推理了!

    好的,跑偏了,边月只是无聊得很就想起了法律逻辑课和公务员考试时候老师讲的逻辑推理,顺手套用了一下。看着讲得正在兴头上的刘思,边月也不好扫兴,只能做出认真倾听实则在走神的样子。

    正在这时隔壁桌走过来一位个子高挑,小麦色皮肤的男性,他面上似乎有点气愤,但他开口说话的语气却很平静,他对刘思说,“这位先生,我觉得你刚才的话太过冒犯,你应该和这位女士道歉。”刘思的脸色有点难看,但他很快调整了自己的状态,对边月说:对不起,刚刚我的一些表达如果冒犯到你,我向你表示歉意,请相信我真的是无心的。”又转头向桌边的男士微笑道:“谢谢你的提醒!”正在跑神的边月抬眼看了下这位男士,他看起来很年轻,像还在读书的大学生,浓眉大眼的长相,一脸正气,头发是清爽的短发,穿着黑白色条纹的短袖和一条棕色短裤。边月心想:还是年轻好啊,还是这么有勇气有生命力,现代社会这种人不多了啊!不过刚刚刘思说什么来着……哦,对了,刘思当时在问边月有没有兄弟姐妹,边月说自己有一个弟弟,刘思好像说现在相亲市场上她这种条件没有任何优势,而且还可能是“扶弟魔”,男生都不喜欢这种家庭结构之类的。边月当时在想,现在有个弟弟就可以贴这个标签吗?兄弟姐妹之间的互帮互助呢?这样筛选下来最后的人该是怎么样的呢,符合标准的人就真的能够高枕无忧收获幸福吗?互联网让我们了解生活的更多面,却好像让我们变得更加狭隘了,只靠标签和刻板印象来筛选真的是对的吗?

    看着眼前这个仗义执言的男士,边月也微笑着跟他道谢:“多谢你!”刘思看气氛有些尴尬,就说刚好自己还有事情要处理,今天就聊到这里吧!边月也顺势回答说可以,不过自己还想在这里坐会儿,让他先走就行。刘思前脚刚刚离开这家饭店,刚刚这位“大侠”就坐到边月对面,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劝她道:“你这样好说话,像软柿子一样,只会被别人欺负的,你要硬气起来啊!”边月忽然觉得这个人说话好有趣,问道:“我叫边月,你叫什么名字啊?”那人道:我叫周睿。

    经过一番聊天才知道,原来周睿是和同学来这里聚餐,位置刚好在边月她们隔壁桌,又恰好听到了刚刚那位男士的一番言论,他们本来还在讨论刘思什么时候被泼水或者被怼回去,结果看到对面的女生一直点头,声音也不高,头也越来越低,还想说这个人怎么这么能忍啊?都不会生气反驳的吗?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才过来多了一嘴。周睿很有礼貌,表示自己并不是爱多管闲事,只是看到边月一副忍气吞声,不敢还嘴的样子,而且对面的男人越说越过分,自己才多此一举的,希望没有影响她。边月心想:谁说我没有反驳,我反驳了啊,我在心里反驳了,我只是懒得争论而已。我才不是软柿子!!!

    不过毕竟别人一番好意,所以边月笑着说:谢谢你替我解围了。然后在出门的时候替周睿那桌买了单,她不喜欢欠人情,所以就这样就好。其实边月在想自己是不是该问周睿要一个联系方式,毕竟遇到一个这么有生命力又有感染力,和他聊天还很开心的人确实不多。不过,生活不是偶像剧,万一别人有女朋友呢,人家也许只是路见不平而已,自己也不至于直接凑上去要“以身相许”吧!这样贸然干涉别人的生活不太好,而且对方也没有提出要留联系方式的意思,所以还是就这样吧!

    边月走出了饭店沿着路边向地铁站走去。就在边月在脑子里想东想西的时候,后面忽然有一个人跑到她面前停下,气喘吁吁道:你等等!你这么走这么快?那口气熟稔得就像他们已经是认识很久的朋友一样。边月以为周睿是发现了自己买单的事情,想还钱给她的。但周睿站在边月面前开口却是问她:我们学校有一家香辣虾很好吃,你要不要来尝一尝?边月心想:这个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不过自己确实喜欢吃香辣虾。所以两个人顺其自然的加了微信留了电话,并且预订了下一次约饭。后来当边月和周睿在一起后,边月曾经问过周睿这个问题,你当时怎么知道就我喜欢吃香辣虾呢?周睿说:“当时我和你聊天的时候,看到你的盘子里都是虾壳,其他的东西像生蚝扇贝什么的倒没怎么动。而且我们学校好吃的很多,你要是不喜欢香辣虾还有其他很多吃的,比如啵啵鱼,梅干菜扣肉饼,海鲜铁板饭,啤酒鸭,石锅拌饭……如果你一直拒绝我,那大概是对我完全没有好感,那我也就不会太遗憾了。”边月就是被这种突然撞个满怀的直率打动了,她想了解这个人,想跟他说话,想和他吃饭,尽管他们才刚刚认识。所以啊,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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