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留恋地再次下达逐客令。

    他确实在等自己醒来,可却不是暧昧缱绻的深情,而是打量揣度和一丝不耐。

    “我们,可以谈谈吗?”习羽抿了抿唇,心底涌动的情绪暗暗下沉。

    这次,也许真的,是最后机会。

    林言咫觉得烦躁。

    几乎就要狠狠脱口,“我不觉得有什么可谈。”。

    却在下一秒生生忍住,改为,“谈什么?”

    习羽心脏砰砰跳,几乎要蹦到嗓子眼。

    缓缓道:“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林言咫脸色沉沉,挑眉,示意她继续。

    习羽心一横,有些不讲道理似的,语速极快地道:“你之前说,分手时间你定,那我说的,是不是就不算数?”

    林言咫几乎就要气笑。

    她在说什么?说要分手是她,现在说不算数也是她。

    就是吃准了,自己拿她没办法。

    以为,无论她做什么,都会无条件接受她?

    他的表情闪过一番不可置信,又一番怒意和狼狈。

    可心底深处,一股隐隐冒出的喜悦,几乎要按压不住。

    不是无数次想象,她收回那天晚上的话;

    不是无数次希望,她重新回到身边吗。

    哪怕她上次说了那样决绝的话,拿一把刀子剜他的心。

    他不是还舍不得放手?不是每天晚上忍不住开车去她楼下?

    如果今天她不来,他不是快要忍不住,低声下气去找她了吗?

    沉默,习羽紧紧掐着自己手,痛意才能让她更清醒,不至于落荒而逃。

    她不敢看他的表情。

    那会是嘲讽还是气愤,或者恨意。

    良久之后。

    林言咫语气带着无奈的狼狈,似乎问她,又好像问自己,“你以为,我会永远等你?”

    他内心苦笑,因为林言咫你不得不承认,你,不就是一直妥协。

    无论是她不在的这7年,还是重逢后,无论身边还是心里,从来没准备给任何人留位置。

    罢了,在这段感情中,他永远占不到上风。

    这个问题,像一盆冷水浇在她身上。

    浑身发凉。

    他的意思,是,已经不再等她了?放弃她了?

    下一秒,他压抑低哑的声音响起:“你的意思是,想复合?”

    习羽有些微的窘迫。

    心思被人这样直白地讲出来。

    她嘴唇动了动,表情纠结而凝重,就好像,下一秒就要摇头否定。

    林言咫嘴唇紧抿,眉头拧起。

    不给她回答的机会,他几乎抢着,立刻:“我考虑考虑。”

    考虑,那就是有希望?

    习羽抬手胡乱抹了抹马上要掉出眼眶的泪,委屈巴巴地说:“什么时候考虑好?”

    什么时候?林言咫哑然失笑。

    就像高中时,女孩亮晶晶地盯着他,无比期待地问“你什么时候才谈恋爱?”

    现在也是,“你什么时候考虑好?”

    习羽回到房间,看到整整齐齐铺叠在桌上的信,忍不住又拿起来,拆开,一字一句看完,再仔细地封好,小心放在一起。嘴角仍不住弯起来。

    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自己,下一秒又坐起来,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那个黑色的头像。

    输入:“我到了。”

    但好像,明明都送到楼下了,这样显得太刻意,又一字一字删掉。

    翻过身,手臂撑着床,又打开朋友圈,还是什么都没有,把两个人的聊天记录从头看到尾。

    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带着开心,带着郁结。

    明明他答应考虑是件开心的事情,可在自己问出最后的问题后,却得到他冷冰冰的回答,“下车。”

    这是她今天第n次被驱赶。

    可两个人,似乎,有一丢丢,靠近了些。

    他不再那么遥不可及。

    以至于第二天上班,她的脚步格外轻快。

    张锦撇了一眼她,露出狐疑神色,忍不住转头又看一眼,一把拉过她的手臂,迫使她转过身。

    “老实交代,你这满眼春色是怎么回事?”

    习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嗯?什么?我有吗?”

    张锦一副别骗我的表情,“你有,而且很明显。”

    习羽有点心虚地转过身,嘀咕着“哪有”。

    过了几秒,习羽又转过身,有些纠结,又忐忑地问道:“如果,我的一个朋友,拒绝了一个人,狠狠拒绝,再去求复合,男生还会答应吗?”

    张锦偏头认真想了想,“有多狠?”

    习羽掰着手指,有些心虚,“类似于,我再也不想见你,我一点不喜欢你,看着你就烦.......这样的。”

    她越说越心虚,自己当时,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怎么会对天之骄子的他,渴望爱的他,说出那么伤人的话。

    张锦随即摇摇头,“没戏。”

    接着补充分析,“男人的自尊心很可怕的,被这样拒绝,肯定不会回头了。”

    习羽心倏然一紧,嘴唇动了动才问,“真的?”

    张锦非常肯定地点点头。

    “虽然都说,女追男隔层纱,但实际上,女生真去追吧,大概率,男生不会珍惜。如果分开后,他还喜欢你......朋友,会主动来找她的。不来,那肯定没戏,女生主动,只会掉价。”

    习羽心顿时沉了下去。

    他确实没再来找自己,那就是不喜欢了?

    心像被一个小锤子一下一下敲击着,闷闷的,一阵一阵痛楚。

    张锦拿着手机回复消息,接着补充了句,“再说了,好马不吃回头草,干嘛还要去复合?”

    干嘛呢?

    因为之前以为,以为他根本不在意自己。可现在知道了,他的坚持和深情,所以鼓足勇气,赌一把。

    一想到那些信,和医院那些话,一颗心像个袋子,一会被抽空,一会又盈满。

    恰好此时,办公室传来呼声,“习羽,经理找。”

    习羽走进办公室。

    笑意盈盈的经理把一叠文件递给她,“麻烦你跑个腿,给林总签字。”

    如果是几分钟前,习羽会屁颠屁颠开心上去。

    可现在,她居然产生一种退缩的想法,害怕再见到他。

    万一......真如张锦所言。

    可她还是来到22层,这一层只有他的办公室,所以格外安静。

    厚软的灰色地毯,阳光洒落在两侧银灰色装潢上,显得高贵又典雅。

    门口的秘书敲击着键盘,感到一阴影落下,“你好,我是设计部的,来签字。”

    秘书下意识就回答:“放那......”却在抬头看到眼前的人时,精致妆容的脸微微一滞。

    然后顿住,绽放一个温和的微笑,转而说到:“嗯......你.....拿进去吧。”

    原本要签字的文件,都是她收集好,集中送进去。

    可是,这个女生,她怎么会不认识?

    怎么可能拦。

    况且,说是来签字,万一是约会呢。

    习羽站在门前,有些踌躇,一想到要见他,还是会很紧张。

    自我安慰一番,抬起手,弯曲的食指轻轻敲了敲门。

    几秒后。

    “进。”磁性的男声响起。

    习羽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三面的落地窗,阳光铺满,格外明亮,目之所及,还能看见湛蓝的天空,伸手可及的几团白云。

    就像一个飘浮在空中的私密飞行空间。

    静得能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

    林言咫坐在宽大办公桌前,穿了件白色衬衫,袖扣反射着金光,整个人矜贵优雅。

    他看着电脑屏幕,没有抬头,立体分明的侧脸像是镀了一层金光,让人更移不开眼。

    习羽小步小步挪过去。

    心里正敲着鼓。

    林言咫抬起眼,锐利的目光扫过来,落在她身上的一瞬,闪过一丝诧异。

    然后没再管电脑,靠向椅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走进。

    这种感觉,习羽觉得,就像是躺在砧板上的鱼肉。

    也许是她心中有鬼,氛围一时之间,有些诡异。

    习羽咽了咽口水,把文件递过去,嗓子发紧,声音干瘪,“林总,麻烦你,签一下字。”

    林言咫表情依旧淡淡,没看文件,目光却在她脸上逡巡。

    曲起食指,轻敲了两下桌面。

    若有若无地,带着玩味的重复了,“林...总...”

    习羽原本装作若无其事,好像真的是,勤勤恳恳的员工等待老板签字一样,紧盯着文件。

    却突然抬起头,“什么?”

    却见他修长的手指拿过文件,已经在慢慢翻看。

    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一时间,整个空间安静极了,只有纸页翻动的沙沙声。

    这就是一份走流程的常规文件,按理说,压根不需要人特意送上来,也根本不需要老板本人,看得如此仔细。

    诡异之处就在于,他极锐利地目光认真又快速扫过每一行,就像是,真的很重要的文件一般。

    时间滴滴答答溜走。

    眼看着他就要翻完,习羽捏着手指,只觉得格外紧张和煎熬。

    终于,他把文件搁在桌面,停顿,却没有签字。

    林言咫抬头,打量她片刻。

    签一个字,过程好像格外漫长。

    被看得焦灼难安时,只见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纸页,一下又一下,像是敲击在心上,引起震颤,让人摸不准。

    磁性的,慢条斯理的声音响起,“里面,有错别字。”

    敢情看了半天,是......发现错别字了?

    这重要吗?

    当然重要了,一份经常使用的流程文件,居然有错别字?

    难怪完美主义的老板签不下去手,

    犯这种低级错误,太不应该了。

    习羽思忖片刻,内心打算,先拿回去交给经理,看怎么修改一下。

    没等她手伸出,文件被一只修长的手推到她面前。

    林言咫指了指沙发,一个字不愿多说,“改。”

    意思就是,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自己麻溜地滚过去找出来改好了。

    可是......

    他不是都已经发现了吗,直接指出来不行吗?

    这文件也是她的,只是帮忙跑腿,回去改不行吗?

    可林言咫显然已经不愿再搭理她,收回视线,继续处理他的事情,

    习羽怔愣了下,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拿着文件,慢慢腾挪到沙发上坐下,认命般,从头一字字看过去。

    一室静谧。

    就像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两个人专注着自己的事。

    看了一会,密密麻麻的字,眼睛有点酸,她抬起头,目光忍不住落在他身上。

    眉目俊朗,眼如点漆,却永远透着深邃笃定,雕刻般流畅的轮廓,任何时候都是极好看的。

    眼中闪着光,好像能掌控所有事情般的成竹在胸。

    他一直都是这样,任何事都可以做得很好。

    上学时,成绩一骑绝尘,就连创业,也可以年纪轻轻成功。

    似乎有所察觉般,林言咫猝然抬头,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一接。

    习羽心跳停了一排,有些慌张地挪开,看向办公桌角,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嗯,我只是瞎看看,绝对没偷看你,千万不要乱想。

    等过了一会,习羽又悄悄抬起头,林言咫已经又专注地看起一份文件。

    他似乎,一直都很忙的。

    这下,习羽小心翼翼,连翻页都格外留心,尽量不发出声响,降低自己存在感。

    只有林言咫偶尔敲击键盘,偶尔接个电话,偶尔有人进出的声响。

    习羽没敢抬头,却也敏锐觉察到,每个人,都落下诧异的目光在自己身上。

    如果她告诉人,自己是在检查错别字,会有人相信吗?

    然后她悲哀地发现,没有人。

    这活儿确实奇怪。

    是个人都不会相信,员工会被留在老板办公室找错字的好吗。

    然后心底,隐秘地感觉,他这样做,是不是别有用心啊?故意把自己留在这?

    想到这里,嘴角忍不住翘起来,笑眼弯弯。

    偷偷摸摸转头,准备看一眼。

    像是有心灵感应般,林言咫恰好抬头,目光直射过来,眯着眼,捉住她眼神的一瞬,带了点警告意味。

    老板监督都还不认真?

    习羽讪讪转过头,继续专心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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