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把印记烙在茂盛的树,俯身温柔镀上落日熔金,稚嫩的叶承受不住岁月的沧桑,便选择逃离,跟升起的晨曦交汇,晕染出迷乱的樱花。

    最拥堵的路段永远都是学校前面,汽车却不敢喊出不耐烦的喇叭声,只是像瘸腿的虫慢慢蠕动。

    这时候,走路的人最幸福。

    林溪岚端着一杯豆浆穿行在人群与车流中,虽然内心的年龄增长了不少,但对早起去学校的抗拒似乎与生俱来不易磨灭。

    校门口,梁淑欣远远地朝她打招呼,她出于礼貌,抬起左手回应,很不凑巧刮到了骑着自行车风驰电掣赶过来的人。

    又很不凑巧,这个人是周念诚。

    “怎么又是你,西蓝花?阴魂不散!”

    周念诚一见到林溪岚就没有好脸色,整个人周围都笼罩着低气压。

    手里的豆浆撒了一地,林溪岚心生不爽,自然不甘示弱:“我还想说你呢!这是人行道,麻烦减速慢骑!都高中了,连这点交通规则都不知道!”

    “我本来是想减速的,是你抬手遮住了我的视线,我才……”

    “减速不是在人行道上减速,如果你在几十米前看到人行道就减速了,你就可以绕过我,这样我就不会挡住你的视线。总而言之,是你的错。”

    “怎么就是我的错了?你有证据证明我没减速吗?而且你看我的自行车车头都被你撞歪了,这可是最贵的山地自行车,你得赔我损失。”

    这时候梁淑欣走到两人旁边,想要息事宁人,却被林溪岚示意噤声。

    “周念诚,那我们来算算这笔账。我原本在正常地走路,走的是人行道,我没有违反交通规则吧?”

    周念诚不安地瞪着林溪岚,勉强地摇摇头,心里想着这个西蓝花又在出什么幺蛾子。

    “你从那边骑车过来,就当你在人行道前减速了吧,那你也没有违反交通规则,对吧?”

    “什么‘就当’,我根本就没有违反交通规则,你就是在信口雌黄!”

    “那你撞过来的时候,我是不是吓得手里的豆浆洒了呢?”林溪岚步步相逼,“你看我地上的纸杯上还有你车轮碾过的痕迹呢!”

    周念诚开始不耐烦,“你有话就说,不要弯弯绕绕,说那么多废话。”

    林溪岚也不生气,只是耸耸肩,“那你要我赔偿损失,你先得赔我一杯豆浆。”

    “只是一杯豆浆而已,还不够我一顿饭的万分之一,”周念诚嗤笑林溪岚的斤斤计较,从兜里掏出一把钞票扔在地上,“这些钱给你!够你吃好一辈子了!”

    原来世上真的有人做什么都让人讨厌!

    林溪岚表面不动声色,心里早就唱了好几台戏。

    “本人视金钱为粪土,这一地的狗屎我还真看不上。谢谢周少爷的慷慨解囊,不过我想要的是一杯豆浆,跟我前几分钟前喝的味道一模一样的豆浆。”

    周念诚压抑想打人的冲动,勾手让一旁摆摊的老板把几杯豆浆拿过来,咬牙切齿地说,“这么多杯,够你喝了吧,水桶?”

    林溪岚接过豆浆,每一杯都浅喝一口,假装不满意地皱眉,“这些豆浆好喝,就是没有我刚才喝的那杯的味道。”

    “豆浆都一个味道!林溪岚,我劝你见好就收,不要太过分了!”

    被恐吓的林溪岚泰然如山,反倒是一旁的梁淑欣被唬住了,拉着林溪岚想带她离开。

    转头林溪岚已经红了眼眶,畏畏缩缩地看着周念诚,“可是你不先赔我豆浆,我怎么赔你车啊?虽然周大少爷是富家公子,但对这么一辆破单车那么上心,那它肯定很贵吧……”

    周围的人开始议论纷纷。

    “这车虽然是山地车,值几千块钱,但对于有钱人来说,这不就是小钱嘛?”

    “那个男生忒小气了,看那辆车也没什么问题啊,何必揪住人家女生不放呢?”

    “撞到人就是不对,男生有错在先,怎么为难起别人了?”

    ……

    风向齐刷刷地往林溪岚那边倒,周念诚满腔怒火无处宣泄,只能一拳敲在树干上。

    林溪岚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好对付了?

    周念诚暗自疯狂咒骂的对象正在塑造出一副圣母玛利亚的光辉形象,“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既然周少爷无能为力,我也不好意思再纠缠下去,这次我就原谅你了,希望下次不要再见到你了。”

    林溪岚虚伪地擦擦眼角,挽起梁淑欣的手就走,还不忘交代一句,“拜托周少爷清理一下案发现场,这洒了一地的东西太难看了,影响市容市貌,辛苦啦……”

    谁爱收拾谁干!凭什么听你的!

    周念诚眼里冒火,捏紧拳头,要不是林溪岚是女生,恐怕他现在就要上前打一架了。

    “那个,啥周少爷,豆浆的钱还没给呢!”

    早餐摊的老板摁住自行车车头,不让周念诚推车离开。

    “这满地不都是钱吗!自己没有手吗!”

    “你这不是羞辱人嘛!我可是有亲戚在报社做编辑的,到时候我让他曝光你!”

    “麻烦!”周念诚不肯松嘴,但迫不得已弯下身捡起钞票甩过去,“别来烦我!”

    时间扫去了校门前的拥堵,漫不经心添上冷清,偶尔出现的保安室大爷在铁门里都显得落寞孤寂。

    然而,学校的升旗台前熙熙攘攘,整齐热闹地排着十几个方阵。

    一个人影钻进乌泱泱的人群中。

    “念诚,你怎么现在才来?”一个长得瘦高,像竹竿一样的男生挤开旁边的人,让出一个宽敞的位置。

    “被一个疯婆子纠缠,害得我差点迟到了,纪律检查员考勤了吗?”

    “还没有。你不是说你不在意这些学校的纪律吗?”

    “身为班级的一份子,纪律分可是关乎集体荣誉的!”

    作为体育委员的林溪岚站在班级的最前面,听到前方列队的最后传来这些话,嘴里那句“冠冕堂皇”差点就吐出来。

    一个自私自利、毫无礼节的人竟然会重视集体荣誉?

    这就好比大海里淘到了金子一般,虽然不知是否“金玉在外败絮其中”,但还是颇为叹服。

    临近升旗仪式,两个男生的对话扯到了林溪岚。

    周念诚愤愤不平:“现在的人真是是非不分,只相信弱势一方,却不相信真相!”

    “迟早有一天,我得让她心悦诚服,灭了她的锐气!”

    听着这些豪言壮志,林溪岚默不作声,冷眼旁观,白眼已经翻到了天上,以至于旁边的梁淑欣怀疑她中暑了。

    升旗仪式庄严肃穆,虽然林溪岚很久没有参加过升旗仪式,但国歌响起来,身体条件反射地立正,目光追随这那面鲜红的旗帜。

    红旗在空中飘扬,升旗台边,两位升旗手仍不懈怠,保持着标准的站姿。

    各个方阵中,窃窃私语的声音又打开了。

    “林哥,你老是瞪着别人干嘛?”

    “我只是困了……”

    林溪岚哈欠连连,疯玩了两天,昨晚睡觉前突然想到自己的罚抄还没抄完,伏案奋战了一宿。

    “我还以为你在看咱们的校草呢!”

    “校草是谁?是不是还有校花?”

    聊到八卦,林溪岚瞬间来了精神,刚才的瞌睡虫抛到九霄云外。

    “林哥,你真的得去医院看看脑子了。校草是刘熙明,校花是陈馨宁,特别是陈馨宁,跟你关系匪浅呢!”

    林溪岚联想到那天刮台风时陈馨宁自称是自己好朋友的事,脱口而出,“我们是好朋友吧?可是那天在篮球场她没跟我打招呼啊?”

    梁淑欣嘴巴大张,看起来下巴都快要脱臼了,“你跟陈馨宁是好朋友?这离谱程度相当于台上的叶诗音反手抡倒周念诚。”

    正在做学生代表发言的叶诗音小巧玲珑,甚至还没有立麦高,导致软糯的声音时小时大,幸亏后台的操作人员上前调整才正常些。

    看到叶诗音带着酒窝的甜笑,林溪岚果断判定,自己绝对不可能跟陈馨宁是好朋友!

    眼神从台上游离下来,余光不经意瞥见一对精致的女士皮鞋,无不展现出教师的优雅与大方。

    这标志性的鞋子,不用猜就知道是女魔头单老师。

    林溪岚又接上自己刚刚想到的问题,歪头凑到梁淑欣耳边轻声问,“女魔头说罚抄什么时候交?”

    “我哪记得,这种罚抄就是多余的!”

    一种来自于人民教师的压迫感袭来,犀利的眼神把林溪岚扫射地体无完肤。

    “林溪岚,校长在发言的时候不要讲话!还有你,披着个校服成何体统,快给我穿好!整天都没个女孩子样!”

    梁淑欣内心颇有不服,但胳膊拗不过大腿,迫于威压,还是乖乖穿上了。

    前面的周念诚听到了后面传来的动静,回头一看到那张脸,小麦色的脸瞬间像是被烤焦那般黑,还比了个拇指向下的贬低动作。

    幼稚!

    林溪岚闭上眼睛,假装自己睡着了没看见,自动自觉忽视周念诚挥舞的爪牙。

    主席台上,龙城中学校长李玉泽正慷慨激昂、绘声绘色地表达自己对暴力事件的看法,最后用一个故意拖长的高亢尾音迎接下一位发言者。

    听校长的介绍,这位名为周元民的中年男子来头可不小,周氏集团老板,房地产巨鳄,涉猎娱乐行业、教育行业等等,还是知名的慈善家,跟夫人苏离共同创建了周氏慈善基金会,致力于孤儿的帮扶和养育。

    更重要的是,这位成功的企业家还给学校捐了不少钱。

    周元民上台发表了一番报效家国、为国为民的积极言论,还承诺将会继续为学校的建设出力。

    掌声雷动,李玉泽感恩戴德地握住周元民的手,台下的人都发自内心地为这位富不忘本的企业家鼓掌。

    唯一例外的,就是周念诚,此刻的他像是叛逆的围观者,执意要站在善的对立面。

    他这种纨绔,自然对这些慈善事业漠不关心,至始至终眼里只有取悦自己。

    林溪岚打心眼里瞧不起周念诚,认为他只是个在钱堆里长大的庸俗躯壳。

    跟他在一起多呆一秒都折寿,还是远离方为上计。

    可是周念诚像个索命鬼缠着她不放,第一节课刚下课,她就被周念诚堵在走廊上。

    一本湿透了的笔记本摔在林溪岚脸上。

    “这是不是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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