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章

    许景吾坐在放梁上,满脑子都是那句“毒杀你祖父时……”,一时间忘了动作。

    林芜摇了摇头:“迟予谦,我错了,我们不一样,我和你不一样,我父亲爱我,母亲虽然过世,但她也爱我,你不一样。”

    迟予谦怔住,有些迟缓地笑了:“我不还是还有你吗?阿芜……”

    “我和你毫无关系!迟予谦!”林芜突然大声道,“我们不一样!你是没人要的,我有人喜欢,我和你不一样,我是要从过去爬出来的,你就只能留在过去!就留在你以为那个还算开心的过去!”

    她字字珠玑,脚下一步一步后退,有些急切:“我和你不一样,迟予谦,我有我想要的未来,你没有,你就是停留在过去,我们不一样的。”

    她抓住祭台上的一个木雕兽首,靠在祭台边,目光坚定。

    看着她眼中的坚定,迟予谦恍惚,他离她只有三步,可是,他却觉得相隔整个世界,他喃喃道:“不是的,阿芜,你和我是一样的,你没有心,我也没有,我也可以杀了我爹,杀了我娘,你看,我们多像啊。”

    林芜摇了摇头:“迟予谦,你只是想在这个世界上找一个活着的理由而已,我不是,你的罪由你自己定,与我无关。”

    迟予谦有经质地笑了:“活着的理由,我看着你给那个老不死的下毒,你看着我在后院将母亲推下井,你没有娘,我也没有,你看,我们多配啊。”

    他上前一步,靠近林芜:“阿芜,你知道吗,当初看见你出现在那个院子的时候,我多想将你一起推下去,那样就没有人知道了,可是,我知道,我知道,你会保守我的秘密,就像我保守着你的秘密一样。”

    林芜退无可退,靠着祭台,目光冰冷地看着迟予谦:“你只是想看着自己的另一面是什么样。”

    迟予谦望着她,眼中有些受伤:“阿芜,不是的,我爱你,你知道吗,当我看见你和那个许景吾说话时我多生气,我想杀了他,我警告他,可是他还是靠近你,我不能接受,这么多年,你除了我,没有人比我更特别,他凭什么!阿芜,不要喜欢他好不好?”

    说到最后,他语气几乎变成哀求:“阿芜,你和我才是一样的,我们都是见不得光的,你应该和我在一起!”

    他再次靠前,伸手去抓林芜,林芜正准备躲开,却看见天上突然落下一个红色身影,一脚将迟予谦踹开,将他几乎踹出三尺。

    林芜看着熟悉的祭服,面色渐渐变白,他都听到了,都听到了,包括她杀人的事。

    一个红色的外套罩上她的脑袋,她听见他有些温柔的伏在她耳边说:“别看。”

    她乖乖地站在原地,红色的外套还有他身上淡淡的熏香味道,是林家的熏香,她看不见什么,只听见“咚”地一声,然后是开门声,然后她感觉有秋风吹进了祠堂,然后又是关门声,她依旧一动不动,几乎僵硬,不一会儿,开门声再次响起,脚步声由远及熟悉的声音响起:

    “阿芜,好了。”

    林芜扯下罩着自己的衣服,看见了祭服外衫系带上系的那束金黄色的稻穗,她几呆愣地看着那束稻穗,不敢抬头看面前这个人。

    许景吾从她手里拿过自己的外衫,看着林芜还在发愣,考虑到刚刚有些失心疯的迟予谦,语气很是轻柔:“阿芜?”

    林芜颤了一下,她抬头看向许景吾,看着许景吾担忧的眼神,咬了咬下唇:“景吾哥哥,你,你,都听到了。”

    许景吾看着林芜发白的面色,点了点头。

    林芜脸色更是难看,她牵起嘴角扯了扯:“那景吾哥哥,要抓便抓吧。”

    许景吾穿好外衫,摇头,轻声问:“可以告诉我理由吗?你为什么那么做。”

    林芜咬着下唇没有说话,杵在原地,许景吾也不强求,只是转移话题:“祭礼结束,我是来找你带我逛街的,可以一起去吗?”

    林芜抬头看温柔的眼神,本想拒绝,可是还不等她开口,许景吾先开了口:“阿芜,带路吧。”

    林芜一只手悄悄捏紧,许景吾瞟见,却装作没有看见,自然地站在一边等待。

    他顺手打开祠堂的门,让林芜走在前头,他落后半步,以保护的姿态走在她的右侧。

    路上遇见了一脸无精打采的陆青川,他冲两人打了招呼,打着哈欠往衙门的方向走,陶业宏不知去了哪里。

    许景吾和林芜就这样走上了集市,到处都是叫卖声,平日里对这些最是感兴趣的林芜半点精神没有,看着许景吾挑东西挑的开心,复杂地看着他,有时需要许景吾叫她才有反应。

    一路逛着,从街头走到街尾,林芜才有些回神,许景吾手里提了不少东西,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图个新鲜。

    看着前边没什么人的街道,许景吾开口:“还要逛逛吗?”

    不等林芜回答,他一只手指了指码头的方向:“去江边划船吧。”

    林芜点头,走在许景吾身边,两人一前一后都沉默不语,走了一会儿,就看见了停靠在码头的不少船只,有着不少船夫在吆喝着租船游江。

    码头上亦是人来人往,不少人在码头上叫卖,多以卖花灯的居多,晚上江上有不少的放灯处,这会儿,卖灯的商家早早就出来占了位,等着晚上放灯。

    许景吾看上一艘乌篷船,精致,还挂了不少精致的小灯爽快地付了钱,他将买的东西放在船中,看着明显惆怅的林芜,他捏了捏手掌。

    伸手,他拉起了林芜的手腕:“去游江吧。”

    手腕上不轻不重的力道,让林芜回神,任凭许景吾拉住自己的手,跟着他上了船,许景吾谢绝了船夫要帮助划船的意图,问了些划船的技巧,自己极其不熟练的划拉了两下,好在有风,他的船跟着风走了一些距离。

    林芜坐在乌篷船中,看着许景吾专心地划船,只见他手忙脚乱,几乎是忙不过来,林芜突然觉得,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她本来就是一个冷血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让他知道。

    船划了有一段距离了,许景吾也渐渐熟船桨的操作,划着乌篷船到了江心,听着呼啸而过的江风,还带着些许腥气,许景吾停下了船桨,站在船头,江风吹得他的红色祭服飒飒作响。

    “阿芜,你知道我是怎么认识师兄的吗?”

    “啊?”他的声音传进船中,林芜还有些不解地抬头,看着船头那个算得上高大的身影。

    许景吾感受了一番江风,心中有些畅快,看着船中林芜茫然的眼神,他放下船桨,走进了乌篷之中,和林芜面对面坐着。

    这乌篷船不大,他一钻进来,顿时就狭小了,两人的距离似乎也格外地近,林芜发现,自己似乎都能清晰地看清他的每一根睫毛。

    许景吾做好,面带笑容:“我不是什么高官子弟,我只是京城城墙下的一个小乞儿,有一天,我饿着肚子躺在破庙里,就遇到了师兄,也就是当今的太子殿下。”

    林芜有些惊讶,她知道许景吾是许渠收养的,但以为是那家的庶出子弟,却没想到是.....

    看着林芜有些惊讶的眼神,许景吾笑着说:“我就在那个破庙里,遇见了天下最尊贵的人之一,当然当时他身受重伤,我一个乞儿也救不了,就和他坐在破庙里聊天,他有不少抱负,但我那时候一心只想吃饱。”

    “后来,他把我带回了东宫,交给了师傅,然后我就有了名字,许景吾。”

    林芜愣了,原来他是这样的吗?

    许景吾没有等她说话,接着说道:“后来,我就开始学武,我天赋好,学得快,然后有一天,师兄告诉我,我要学会杀人。”

    林芜猛地看向他,他依旧一副笑意满满的样子。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我才十岁,杀得还是一个与我而言是无辜的夫人,我现在还记得,她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以及,恐惧,但是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师兄与我恩重如山,师傅与我亦是如同父亲,可是那些人,我本来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就要对着他们刀剑相向,最开始我也迟疑过,后来我再也没有迟疑,我不是好人,我做不到问心无愧,对不起他们还是对不起师兄和师傅,自然是师兄和师傅更为重要。”

    “阿芜,我不是好人,我杀人甚至不需要理由,我可怕吗?”

    林芜愣住,看着面前笑容满满的男子,突然有些心酸,他是为了什么呢?

    心中所想,她就问了出来:“景吾哥哥,你是为了什么?”

    许景吾愣了一瞬,笑道:“不为了什么,对我而言,师傅和师兄便是与我最重要的,我心很小,装不了天下其他人。”

    林芜顿了顿,安慰道:“景吾哥哥,你这样也很好。”

    许景吾点头,笑着说:“阿芜,那你又是为了什么呢?”

    林芜低头沉默,许景吾也不着急,就等着,不一会儿林芜抬起头望向江面:

    “景吾哥哥,给你讲个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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