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章

    田先生将装着陶业宏的木盒交给许景吾,笑着指了指上面的阶梯:“我回去了,盒子上那封信交给临水县那位县官,殿下嘱咐你早些回京,如果你有什么安排记得和殿下说明。剩下的交给我就行。”

    许景吾抱着盒子,看着上门那染血的信封,默然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抱着木盒,看着田先生哼着歌谣,洁白的衣衫上还有些血迹,步调雀跃地往书院走着,不知道怎么想起陶业宏那句:他们都是疯子。

    许景吾抱着木盒的手紧了紧,转身离开了这个他并不喜欢的地方。

    来时是两个人,回去时只有他一人,只是有些奇怪的,他又遇见了那个高挑的女子,只是女子只是看了他两眼,没有上前搭理他。

    田先生写得信先通过驿站寄了回去,他还是顺着水路,赶着回了临水县,码头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许景吾有一时的茫然。

    最后还是抱着那个木盒,一步一步回了林府。

    ……

    看着林芜担忧的面容,许景吾深吸一口气,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容:“没什么,他要留在百越,他老家是百越的。”

    林芜看着许景吾并不好看的脸色,虽然知道这明显有问题的回答,但还是懂事的没有追问,跟着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是吗,那就好,那就好。”

    话音一落,两人都沉默下来,许景吾打起精神,看着精神气明显不好的林芜,斟酌着开口:“阿芜,我要回京了。”

    林芜还想着怎么开口询问关于那场刺杀的事情,却听到这样一句话,有些错愕地抬头:“啊?”

    许景吾看着她点了点头:“我要回去了。”

    林芜一时不知道怎么的,觉得自己心情有些复杂,既想着他要回去了,她竟然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件事,一边又想着该怎么开口询问关于西山城外的事情。

    看着林芜低着头,鬓边的珊瑚串珠发簪轻轻摇晃着,许景吾看着,想了想从怀里摸出来一个哨子:“阿芜。”

    林芜抬头,看向许景吾,许景吾一怔,林芜眼中有些难过还有些坚定,亮的吓人,他伸出手,将哨子递给林芜:“这个可以唤我的信隼,叫阿九,这次我把它带来江南了,它,它飞得快,若是以后有什么事,记得和我写信。”

    林芜咬了咬下唇,看着许景吾:“景吾哥哥,你可以告诉我关于西山那件事的真相吗?”

    许景吾看着她明亮的眼神,终于还是问了,他叹了一口气:“后日会告诉你,我收拾收拾行李,明日拜别伯父,后日启程时告知你。”

    林芜看着他怀里那个木盒,撇开了眼神,默默点点头。

    说着后天,许景吾却发现过得极快,收拾好东西,看着撑着伞站在院子门口的林芜,许景吾先是一怔,挎着包袱,对着林芜笑了笑:“给你留了一封信,你想知道的,都在上面了。”

    林芜点了点头,露出笑容,带着些疲惫:“景吾哥哥,我送你,马车已经备好了。”

    许景吾点头:“我把阿九留在院子里了,可能后边有些不太听话,你放心,用那个哨子,它会听话的,要是遇到什么事,记得给我写信。”

    林芜点头:“好。”

    出了门,马车已经停在林府门口,两个人一人一辆马车,驰向了码头。

    看着林府庄严的门口,一个黑色的身影推开门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许景吾和林芜离开的方向,不明所以地叹了一口气。

    许景吾和林芜道别后,又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养小九的秘诀,然后踏上了甲板,看着码头上林芜的身影消失,许景吾才走进船舱。

    一连大半月,许景吾抱着木盒子,在城关交上自己的身份文牒,进城第一眼便看见了路边上笑眯眯的年轻人,穿着华贵,身边跟着几个年轻人,许景吾放松一笑,抱着盒子上前:“师兄,我回来了。”

    说着他又看向一边的几个年轻人:“叶兄,陈兄,欧阳兄,好久不见。”

    笑容满面的年轻人,当今的太子殿下,满意地看着许景吾点点头:“回来就好,今日师兄做客,咱们去喝一杯。”

    旁边的年轻人跟着欢呼:“殿下威武!”

    许景吾却上前一步,靠近太子殿下:“师兄,我有事想要说。”

    太子殿下一脸高兴,欣慰地问:“什么事?你说,这次做得不错,想要那个位置,师兄肯定能给你安排。”

    许景吾抱着木盒的手微微一紧,低声道:“我想入军,去北境。”

    太子殿下笑容微微凝固,他脸上笑容消失,看向许景吾,有些凝重:“你确定?”

    旁边一个紫衣青年跟着一喜:“景吾,想去北境,和我一起啊!”

    太子殿下没有理会他,看着许景吾再次询问:“沙场之上,刀剑无眼,你确定?”

    许景吾点头,很是郑重。

    太子看着许景吾,许景吾看着他,两人对视,过了一会儿,太子无奈露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

    许景吾如释重负,深呼一口气,看向紫衣青年:“欧阳兄,一起去北境!”

    紫衣青年随即狂喜,拉住许景吾的胳膊:“景吾景吾,哥哥带你!走走走,你回来了,这次得让殿下大出血!”

    旁边几个青年也跟着高兴:“走走走,殿下说他今日请客,快快,我今日要点个唱曲儿的。”

    “我要让怡华的小姑娘过来跳舞,哈哈哈哈。”

    “我要求不高,就想殿下给我表演一个!”

    “我去,你这要求还不高?”

    太子有些无奈:“跟你们讲,不许闹得太过了。”

    “啊~”一片沮丧的声音。

    “但是唱曲儿的可以叫一个,小姑娘就算了,今日,本宫,不,我就姑且给你抚个琴好了。”不一会儿,太子带笑的声音响起。

    “殿下威武!”

    ……

    林芜拆开了那封放在许景吾桌上的信,水蓝色的裙摆铺了一地,她有些茫然还有些凄然,手上的信纸很薄,她却觉得很重。

    原来是他,原来是因为她,摸着手里的信纸,林芜低着头,有泪水滴在信纸上,浸湿了一片信纸,她闭了闭眼睛。

    门外是小月的影子印在窗柩之上,能看出她频繁望进来,但是却没有多说话,就静静地站在门外。

    林芜收起信纸,将东西收好,推开了门,小月关切地望了过来,林芜摇了摇头,想说些什么又摇了摇头,看着小月:

    “备车,去迟家。”

    小月动作很快,马车备得很快,到迟家更快,来开门的小厮看见林芜面色一喜,连忙上前:“林小姐,快请快请,这边请,没想到林小姐会来,这边请,先请坐,小的这就去请公子过来。”

    林芜点了点头,就在院子中的石桌边上坐下,院子不大,不似林府是个大院子,这只是一个很平常的小院子,甚至能看出来没怎么打整,院子边落叶堆积着,只是石桌打扫得干净些。

    “阿芜?你是来找我的?”迟予谦面带惊喜,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林芜对着身边的小月使了一个眼色,小月懂事地退到一边,站在不远处看着林芜,面带担忧。

    迟予谦高兴地看着林芜,就在林芜对面坐下,撑着石桌,身体微微前倾,眼中都是兴奋:“阿芜,你是不是想清楚了,我们定个日子吧,就下个月如何,定亲?”

    林芜摇了摇头,看着迟予谦,轻轻叹气:“迟予谦,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我以前以为我和你一样,心里面都是冷的,但是我现在才明白,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会在意,在意身边的人,所以,我们终究不一样。”

    迟予谦挂在嘴边的笑容渐渐平淡,他坐回了石凳,眼光有些黯然:“那你今日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林芜深吸一口气,对着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以为,我知道真相之后会生气,甚至会想杀人,但是我知道,这和你没关系,只是因为你喜欢了一个人而已,最开始我是迁怒你的,我又做过什么呢,就因为被你喜欢?”

    “后来,我又明白,和你无关,你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但是那个人只是不想你喜欢任何人,你也是被蒙蔽那一方。”

    迟予谦沉寂了下来,他看向林芜:“你知道了什么?”

    林芜摇了摇头:“他死了,我很开心,虽然他是你父亲,但是我真的很开心,真的。所以我想来见你一面,和你说清楚。”

    迟予谦语气彻底冷漠了下来:“说清楚什么?”

    林芜笑了笑,指尖勾起鬓边的发丝,看着迟予谦,语气带着些笑意和狠戾:“我们不一样,你就是个疯子!变态!你连活着想做什么都不清楚,你就像一条丧家之犬,狂吠着祈求有人能够看你一眼,你以为那个人是我,于是死死抓着我不放,但是不好意思,我不是!你就是一条丧家之犬,没有会对你施舍多余的眼神,我不恨意,但是我绝不会觉得你无辜,迟予谦,你就带着你那虚假的面具活着吧,你的父亲看不上你,你的母亲虽然是个妓子,但是她也看不上你,这个世界,没有人会对你施舍一个眼神。”

    黑色的发丝缠在林芜洁白的指尖,有种异样的美感,她顿了顿:“我从过去走了出来,你就留在过去腐烂吧!”

    说完这些话,像是有些东西真的从心里放下了,林芜叫着小月:“小月,回家!”

    她说完这些,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有些寒冷的院子。

    迟予谦看着她离开,指尖扶着桌面微微颤抖,眼中带着些疯狂和痴迷,看着那个有些纤弱的身影消失,他才转头看向书房的方向。

    他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冷风吹在脸上的感觉,他才睁开眼睛,低笑了一声:“阿芜,你可真天真。”

    说完径直走向了书房,书房内,书桌上是一张信纸和一张请帖,他提起笔,开始写信,不一会儿小厮走了进来,迟予谦看了一眼满书房的书,有些不舍,语气轻轻:

    “去南蜀。”

    ......

    “阿芜,去哪里了呀?”林符礼看着提着裙子的林芜,笑着问。

    林芜提着裙子下了马车,看着林符礼,鼻尖酸了酸,露出一个笑容:“爹!今晚上吃汤锅吧,我想吃!”

    林符礼负手点点头:“好啊,让厨房准备准备吧。怎么看起来心情不错嘛,遇着什么好事了?”

    林芜笑着上前挽住林符礼的手臂:“倒也没什么,只是听说江县令这次立了大功,好像要调回京城了。”

    “怎么?你也想去?”林符礼有些惊喜感受到林芜的亲近,但是装作平常的样子,只是语调有些偏高。

    林芜摇了摇头,嘟了嘟嘴:“现在还是先把江南的商会稳定下来,还有家里有些产业呢,京城那些产业,到时候爹你就陪我去。”

    林符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能感受到女儿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他能感觉到有些东西不一样了,笑着点头:“行啊,对了,景吾给你的那只信隼,你不去看看?”

    林芜嘴巴张了张,恍然:“啊,我都忘了,我去看看,吃汤锅时叫我!”

    说完她提着裙子,步伐有些急促地往之前许景吾的院子里跑。

    ......

    “景吾哥哥:见字如面,昔日临水西山,兄之恩难忘,如今芜于临水江畔,观灯若昨日,只不见兄,不知兄可安好?”看着桌上用好奇眼神盯着自己的小九,林芜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小九乖乖地蹭了蹭,林芜将信绑在小九的腿上,摸了摸它,最后打开窗户,将小九放飞了出去。

    “小姐,快来,小月姐姐的嫁妆你来掌掌眼,可不能让人家看扁了咱。”

    林芜关上窗,将书房的账本收了收,高声回答:“来了来了。”

    多日后的京城,三椿巷里一间不大不小的院子里,许景吾无语地看着面前的中年人:“师父,我真把婚书退了,你别催了。”

    中年人怒目圆睁,猛地一拍桌子:“说什么呢?你知不知道找个媳妇儿有多难?老子好不容易给你攒个婚约在这儿,你居然还给老子退了?你是不是翅膀硬了啊?”

    “师父,阿芜她,我是挺喜欢的,但人家没有成亲的念想,我也不能拴着不是。”许景吾无奈,站在一边,不敢坐下。

    “我可去你的!你就晓得给你师兄干事,你知不知道,老子就是年轻的时候没抓住,喜欢的姑娘就跟人跑了,你现在不抓住,以后你就知道了!”

    “师父,你也别太担心,放心吧,我和师兄说好了,过完年,就去北境。”

    许渠大怒,手中更是将桌上的茶杯掷向许景吾:“等你回来,那林家姑娘孩子都抱俩了!”

    许景吾动作极快,反手接住飞来的茶杯,安抚道:“没事没事,大男儿何患无妻。”

    许渠气呼呼地坐下,有些恼怒:“那林家姑娘不美?她娘年轻时可是有名的美人。”

    想起林芜迭丽的容貌,许景吾点了点头:“阿芜生的是极美的。”

    许渠更是不解和生气:“你不喜欢?是林符礼那家伙没把女儿养好?”

    许景吾想起第一次见林芜时,还以为是个娇俏的姑娘,后来以为是个做事稳妥的温柔女子,到最后才发现,原来她只是一个有点娇气的大小姐,虽然有不少心事,但她却只是一个带些娇气的姑娘而已。

    看着师父有些闷闷的样子,他笑道:“我喜欢啊,看着就挺好的。”

    许渠此刻已经恨不得将许景吾打一顿,在他捏紧拳头后,许景吾连忙开口:“我是喜欢,可是人家不喜欢,我也不能那婚约束着人家不是。”

    许渠捏着的拳头松了,许景吾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好在免了一顿打,正要安抚一下师父,却听见院子里有两声鸟鸣。

    许景吾脸上一喜,小九回来了,阿芜写信来了?

    看着许景吾面带喜色的出了院子,许渠眯了眯眼睛,有些不解,不喜欢写信来干嘛?

    见许景吾肩膀上架着小九,嘴上的笑容几乎咧到脑后了,许渠扯了扯嘴角,看着许景吾进了自己的房间,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脸疑惑:

    这年轻人搞什么玩意儿?

    许景吾回到自己房间,将小九放在桌上,摸了摸小九的头,拆开了卷得工整的信纸,看着娟秀的字迹,他嘴角慢慢勾起,眼角带笑。

    看了看桌上四处溜达的小九,他没有理会的,坐到了窗边,拿出了笔和信纸,他一边研磨一边想着该写些什么,想了一会儿,浸湿笔毫,他提笔回信。

    细细写了自己安好,做了什么打算,以及没有再回大理寺,而是打算调职到军中,随武安侯之子前往北境之事,最后告知了可能会有几年不会回京。

    将这些写好,他放下笔,等着墨迹干透,许景吾收起信纸,看向桌上蹦跳着的小九,将信纸放好,走过去摸了摸小九,没有立即把信寄出去。

    总得让小九休息几天吧,毕竟到江南的信隼就它一只。这样想着,许景吾架起小九,打算带它去给它弄点吃的。

    一晃半月,林芜收到了来自许景吾的回信,她看着里边写着的详细计划,嘴角带笑,任凭小九在她手下蹭着脑袋,打算过些日子再回信。

    “等把江南这边的事情做好,就去京城,那个时候,让爹和自己一去去,也是时候去叶家拜访了,毕竟,也算是外家。”她低声喃语两句,下定了决心。

章节目录

少侠有点傻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橘吉杏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橘吉杏并收藏少侠有点傻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