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告白
暖风落下，夕雾吞没金乌换得霞空绚万。燕然之山雀梅，只此青绿，慕色乍暗，水露清凉。
边疆的夜冷气贴肤，使衣袖镶霜，望舒的沙散得飞快，亮光照下，屋檐的水珠闪闪。灯火通明于心术医馆，院子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烛火跃动慌人心。
夏之桃端着破烂又沉重的木盆，穿行在哀嚎声中。剩下的病患皆是黄发或本就伤残之人 ，治理起来相当麻烦。
再算上傅瑾的不告而别，促使夏、许两人久久心不在焉，难以心无旁骛。
“之桃，帮我擦汗。”向颜轻此时不便用袖角拂汗，可额上布满细珠，将要流入眸中，“之桃？”
无应。
“之！桃……”喊声渐淡，月色流动，树影婆娑“麻…麻烦了。”正执笔开药方的章端明，不知何时空出手来，用绣有竹叶的手帕温柔地拭去汗珠。
风起，云涌，叶缀，虫飞。章端明收手，向颜轻慌忙轻让，玉佩摆动，如鸣清脆悦耳。她镇静地为人包好伤口，后却不由得瞟去、看去——直视侧颜。
面前俊逸的公子仍专注落字，一刻不停，口头上也斯文地叮嘱。
“这药一日三次，切记饮食清淡。”
与向颜轻的忸怩不安迥乎不同。她不见，章端明收回手帕的左手，藏于大带的指尖萦绕蜷曲，说不出的拧巴。
“冒昧……”硬着头皮开药方的章端明，心中无尽重复这两字。
向颜轻起身的动静微小，面展疲惫，慵懒地捶着腿“端明，我去休息了，你开完药方也来吧，越几日回若城，昼夜不停。”她又蹲下与章端明平视“身子会受不住的。”
“好。”笔下幅度微颤，速度加快。
话落，向颜轻傍地蹦跳，双臂乱晃地进了内堂。掀开帘子，夜凉迎面，堂内四把木椅，夏之桃和许墨言都各抱了一个，呼呼大睡。
早些时候，担忧薛大夫的身体，便催他去寝室睡下了。
向颜轻并未直接瘫下，虽精疲力竭，但还是翻出几条小毯，为两人盖上捻好。做罢，掩上一条不厚的绒毯，靠在冷凳上入眠。
丑时初，章端明才熄灯踏门。刚走几步双腿一软，摔在木凳上，撞得脊梁生疼，难以控制地闷哼，“嘶……”
这艰苦的一天比得上军营一月。他不愿再动，环视一圈寂静如冬。章端明转头瞩目向颜轻，略稚气的睡颜使他嘴角上扬，笑意阑珊。
把手搭上凳边，柔软的触感使他一惊——一条绒毯。他困惑抬头，瞅着向颜轻的双眼暗波涌动，格外明亮。
心中暗暗地决定了什么。
困意袭来，章端明仍是睡下了。
月落参横，鸡声燎原。灰蒙蒙的天让人头昏目眩，虽辽阔无云，可面向东方的内堂先行闷亮一些。迷糊的四人中竟是向颜轻醒了。她徐徐走出，手还高举伸着懒腰。
今日再探听几户人家的病情，若无大碍，那定安县的灾祸终是挺过去了。思绪至此，向颜轻满脸春色，心血来潮，风尘仆仆出了门。
已而，天光大亮，晨雾日晞。向颜轻也回来了，她嘴里叼着泛油香的葱饼，周身清香掺了烟火气——吃饭啦！她麻利地把饼吃完，大声吆喝着。
把手中的朝食放在桌上，小碎步跑着，还未靠近内堂门口，向颜轻就顿了脚步“端明你醒了？”
唯见章端明睡眼惺忪倚着红柱，双手下垂，高挑的身姿显得更为瘦削——嗯。
许是还困着，他杏眼微闭，带着平常没有的戾气。他仰着白皙的脸，冷清玉洁，眸色黯深“颜轻。”
他循着向颜轻的方向勾手，示意过来。向颜轻虽不解，但仍是朝他走了过去“你如何？”近瞧才发现脸色不好，于是关心问道。
章端明摆头，不语。费力地支起身子，一下子卧在阶面“端明！凉的！”她急忙立于面前，伸出右手意欲拉起无力的公子。
向颜轻心觉，自己与上官颜爱操心的唠叨样越来越像了。
双手接近的温度骤升，是墨香和檀香的缠绵难分。向颜轻稍稍用力，未曾想反被拉动，马虎地坐在他身边。
“章端明，你作甚？！”向颜轻语气惊愕，方才的失重也让她浅靠在了温存的肩上。她慌张抬起，想理头发，手却未被放开。
章端明力劲不大，安静地翻过女子的细腕，把起了脉“静候，我为你把脉。”
毕竟向颜轻还是穿梭在病患身边数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真感染，越早发现越好。
几盏茶时，阳光普照，细碎的磷光洒在二人面庞。向颜轻收手抬眼，见章端明瞳色黄日游金，明媚依然。“怎样？”
“康健。”章端明笑道，“也仙姿。”
他声线低沉真挚，双目却热烈。向颜轻正红脸，章端明却不知何时取出精巧的簪子，举起“就如这海棠花一般。”
向颜轻眼神一亮，接过毫无破损的簪子，不知所言“何时……修好的。”“不重要，我有话对你说。”
似是猜到什么，向颜轻心一紧。章端明缓慢抬手，犹豫不决，眼神飘渺地握住了她的手。至此，却久久不言。
两人皆是望穿秋水，云霓之望。
章端明开口，声音颤抖未舒“颜轻，而后这些话，说得过逾——但你可愿，与我长相厮守，共度余生？”
虽有料到，但当真正听见，还是缓不过的呆滞，向颜轻差点喘不上一口气。她紧闭双眼，嘴张动又合。
须臾，章端明又儒雅道“你不必回应，听我说便好。”
向颜轻点头。
“我自认，惊鸿一瞥，使倾心相许；卓尔不群，才情有独钟。”他的手紧了几分“今当桃月月末，车程半月，若城两月。待季暑荷绿，赤日塘清，我将上门提亲。”
章段明不知为何放开了手“那时，你若不愿，不必见我，我自会离去不再纠缠。”
这几句言宣回荡在向颜轻脑海，她抿唇“我得询问父母意愿。”
“不，我只想听你的意愿。”章端明神情正经，转而娓娓道来“婚嫁，并非是一生一定要做的事。若非心意相通，哪怕我孑然一身。”
向颜轻看他，章端明迷离地回视“我心悦你，自然，就会尊重你。”这两句话彻彻底底打动了闺阁女子的心，她终于明白向清兰一辈子追求的，到底是什么了——为此，她的大姐甚至付出了生命。
在芳华年纪，向家二小姐也因美貌而门槛踏破，闻名长若。那些显赫世家的公子也不是不倜傥，也不是不渊博。
可给予她考虑时间、拒绝权利、遵循内心的，只有面前章端明一人耳。
“好……”一滴青泪幡然流下。
暖风落下，夕雾吞没金乌换得霞空绚万。燕然之山雀梅，只此青绿，慕色乍暗，水露清凉。
边疆的夜冷气贴肤，使衣袖镶霜，望舒的沙散得飞快，亮光照下，屋檐的水珠闪闪。灯火通明于心术医馆，院子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烛火跃动慌人心。
夏之桃端着破烂又沉重的木盆，穿行在哀嚎声中。剩下的病患皆是黄发或本就伤残之人 ，治理起来相当麻烦。
再算上傅瑾的不告而别，促使夏、许两人久久心不在焉，难以心无旁骛。
“之桃，帮我擦汗。”向颜轻此时不便用袖角拂汗，可额上布满细珠，将要流入眸中，“之桃？”
无应。
“之！桃……”喊声渐淡，月色流动，树影婆娑“麻…麻烦了。”正执笔开药方的章端明，不知何时空出手来，用绣有竹叶的手帕温柔地拭去汗珠。
风起，云涌，叶缀，虫飞。章端明收手，向颜轻慌忙轻让，玉佩摆动，如鸣清脆悦耳。她镇静地为人包好伤口，后却不由得瞟去、看去——直视侧颜。
面前俊逸的公子仍专注落字，一刻不停，口头上也斯文地叮嘱。
“这药一日三次，切记饮食清淡。”
与向颜轻的忸怩不安迥乎不同。她不见，章端明收回手帕的左手，藏于大带的指尖萦绕蜷曲，说不出的拧巴。
“冒昧……”硬着头皮开药方的章端明，心中无尽重复这两字。
向颜轻起身的动静微小，面展疲惫，慵懒地捶着腿“端明，我去休息了，你开完药方也来吧，越几日回若城，昼夜不停。”她又蹲下与章端明平视“身子会受不住的。”
“好。”笔下幅度微颤，速度加快。
话落，向颜轻傍地蹦跳，双臂乱晃地进了内堂。掀开帘子，夜凉迎面，堂内四把木椅，夏之桃和许墨言都各抱了一个，呼呼大睡。
早些时候，担忧薛大夫的身体，便催他去寝室睡下了。
向颜轻并未直接瘫下，虽精疲力竭，但还是翻出几条小毯，为两人盖上捻好。做罢，掩上一条不厚的绒毯，靠在冷凳上入眠。
丑时初，章端明才熄灯踏门。刚走几步双腿一软，摔在木凳上，撞得脊梁生疼，难以控制地闷哼，“嘶……”
这艰苦的一天比得上军营一月。他不愿再动，环视一圈寂静如冬。章端明转头瞩目向颜轻，略稚气的睡颜使他嘴角上扬，笑意阑珊。
把手搭上凳边，柔软的触感使他一惊——一条绒毯。他困惑抬头，瞅着向颜轻的双眼暗波涌动，格外明亮。
心中暗暗地决定了什么。
困意袭来，章端明仍是睡下了。
月落参横，鸡声燎原。灰蒙蒙的天让人头昏目眩，虽辽阔无云，可面向东方的内堂先行闷亮一些。迷糊的四人中竟是向颜轻醒了。她徐徐走出，手还高举伸着懒腰。
今日再探听几户人家的病情，若无大碍，那定安县的灾祸终是挺过去了。思绪至此，向颜轻满脸春色，心血来潮，风尘仆仆出了门。
已而，天光大亮，晨雾日晞。向颜轻也回来了，她嘴里叼着泛油香的葱饼，周身清香掺了烟火气——吃饭啦！她麻利地把饼吃完，大声吆喝着。
把手中的朝食放在桌上，小碎步跑着，还未靠近内堂门口，向颜轻就顿了脚步“端明你醒了？”
唯见章端明睡眼惺忪倚着红柱，双手下垂，高挑的身姿显得更为瘦削——嗯。
许是还困着，他杏眼微闭，带着平常没有的戾气。他仰着白皙的脸，冷清玉洁，眸色黯深“颜轻。”
他循着向颜轻的方向勾手，示意过来。向颜轻虽不解，但仍是朝他走了过去“你如何？”近瞧才发现脸色不好，于是关心问道。
章端明摆头，不语。费力地支起身子，一下子卧在阶面“端明！凉的！”她急忙立于面前，伸出右手意欲拉起无力的公子。
向颜轻心觉，自己与上官颜爱操心的唠叨样越来越像了。
双手接近的温度骤升，是墨香和檀香的缠绵难分。向颜轻稍稍用力，未曾想反被拉动，马虎地坐在他身边。
“章端明，你作甚？！”向颜轻语气惊愕，方才的失重也让她浅靠在了温存的肩上。她慌张抬起，想理头发，手却未被放开。
章端明力劲不大，安静地翻过女子的细腕，把起了脉“静候，我为你把脉。”
毕竟向颜轻还是穿梭在病患身边数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真感染，越早发现越好。
几盏茶时，阳光普照，细碎的磷光洒在二人面庞。向颜轻收手抬眼，见章端明瞳色黄日游金，明媚依然。“怎样？”
“康健。”章端明笑道，“也仙姿。”
他声线低沉真挚，双目却热烈。向颜轻正红脸，章端明却不知何时取出精巧的簪子，举起“就如这海棠花一般。”
向颜轻眼神一亮，接过毫无破损的簪子，不知所言“何时……修好的。”“不重要，我有话对你说。”
似是猜到什么，向颜轻心一紧。章端明缓慢抬手，犹豫不决，眼神飘渺地握住了她的手。至此，却久久不言。
两人皆是望穿秋水，云霓之望。
章端明开口，声音颤抖未舒“颜轻，而后这些话，说得过逾——但你可愿，与我长相厮守，共度余生？”
虽有料到，但当真正听见，还是缓不过的呆滞，向颜轻差点喘不上一口气。她紧闭双眼，嘴张动又合。
须臾，章端明又儒雅道“你不必回应，听我说便好。”
向颜轻点头。
“我自认，惊鸿一瞥，使倾心相许；卓尔不群，才情有独钟。”他的手紧了几分“今当桃月月末，车程半月，若城两月。待季暑荷绿，赤日塘清，我将上门提亲。”
章段明不知为何放开了手“那时，你若不愿，不必见我，我自会离去不再纠缠。”
这几句言宣回荡在向颜轻脑海，她抿唇“我得询问父母意愿。”
“不，我只想听你的意愿。”章端明神情正经，转而娓娓道来“婚嫁，并非是一生一定要做的事。若非心意相通，哪怕我孑然一身。”
向颜轻看他，章端明迷离地回视“我心悦你，自然，就会尊重你。”这两句话彻彻底底打动了闺阁女子的心，她终于明白向清兰一辈子追求的，到底是什么了——为此，她的大姐甚至付出了生命。
在芳华年纪，向家二小姐也因美貌而门槛踏破，闻名长若。那些显赫世家的公子也不是不倜傥，也不是不渊博。
可给予她考虑时间、拒绝权利、遵循内心的，只有面前章端明一人耳。
“好……”一滴青泪幡然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