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宫内。

    众人相聚在寝宫内,面面相觑。

    由于地面被挖掘的不成样子,也没有可坐之处,众人只能站立在原地,认真商讨对策。

    刘据怔怔的看着右侧,眼眶中有些通红。

    往常自己在政治上遇到难处之时,李禹便会站在自己右侧,给自己出各种主意。

    然而上次公孙一家被灭时,李禹被牵扯进了公孙敬声的勾结匈奴案中,也被腰斩于东市,命丧黄泉。

    皇权便是如此,无论是布衣之人,还是朝堂上威风的官员,只要皇帝一声令下,前一秒鲜活的人,后一秒便如草芥般人头落地。

    更何况,是刘彻这样杀人不眨眼的皇帝。

    皇帝从小锦衣玉食,在宫中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从未体验世人艰辛,自然是不懂得生命的可贵,在他们眼里,杀一个人便只是动动手指头而已。

    伴君如伴虎,便是如此。

    就在这时,一旁的张贺开了口,一脸严肃的劝谏刘据道,“太子殿下,您本就没有埋桐木人,是小人陷害于您,身正不怕影子斜,您直接亲自去甘泉宫,和陛下认真解释清楚便是了。您与陛下是父子,是血浓于水的亲人,陛下不信您这个亲儿子,难道要信江充一个外人吗?”

    还不等刘据反应过来,身旁的少傅石德摇了摇头,连忙反驳道,“张兄说的并无道理。在这之前公孙丞相父子、两位公主以及卫氏一家都被陛下牵连治罪,现在江充带着一群人掘开地面找到了所谓的桐木人,不知道是胡巫故意放在那里的,还是真的就有,我们自己无法明辩,可以伪称诏令用符节把江充等人收捕入狱,把他们的奸诈阴谋追查清楚。”

    紧接着,石德看向刘据,继续补充道,“再说皇帝正在甘泉宫养病,皇后以及太子的属吏去请安问候都得不到回复,皇帝的生死存亡都不得而知,而现在奸臣干出这种事,太子您难道不记得从前秦朝公子扶苏被害的事吗?”

    刘据看着众人,沉默了许久,缓缓开口道,“你们几人真的觉得,本宫与父皇能解释的通吗?”

    “殿下怎么说?”张贺一脸疑惑的看着刘据,缓缓询问道。

    刘据摇了摇头,缓缓道,“江充只是一个绣衣使者,若没有别人支持,谁给他的胆子来陷害本宫?”

    紧接着,刘据眼神中闪过一阵悲凉,缓缓道,“就算是江充背后的李广利与刘屈氂,若无父皇的纵容与默许,谁会胆子如此大的来窥探本宫的太子之位?父皇虽然年迈糊涂,但可是拥有最高权力的帝王,怎么可能他会什么都不知情,全是手下小人作祟?本宫与父皇是父子,但更是君臣。现如今,把本宫逼入绝路的,正是一直纵容他人欺负卫氏与本宫的父皇本人啊!”

    众人听刘据如此发言,全部都沉默了。

    他们都知,自己跟随的君主是个什么样的性格。

    好大喜功,杀人不眨眼,沉迷修仙之事无法自拔,极好面子,做事翻脸不认人。

    这样一个极其可怕的君主,又怎么寄托希望于误会只是解释一下便可以了事的。

    真是,太天真了。

    石德看着刘据,认真询问道,“殿下,我们要起兵吗?”

    刘据皱了皱眉,他有些犹豫。

    毕竟,起兵之举与自己本人的认知大相径庭。

    平日里,与好公羊春秋的父皇不同,刘据自己独爱谷梁春秋,在朝中大力推崇谷梁传,甚至几次与好战的父皇争论过。

    而谷梁传与公羊传最大的不同,便是谷梁要求严格限制尊卑秩序,强调君臣各有职分,各有行为准则。同时尊奉王权,讲“尊尊”、“君德”。

    对于臣子起兵造反讨伐帝王,在谷梁传中更是嗤之以鼻不可取的。

    最初,刘据推崇谷梁,便是因为刘彻常年到处派人征战,弄得国家海内虚耗,民间积怨四起。他看见百姓民不聊生,认为国家现如今应该休养生息,并不该继续打仗。

    而刘彻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大汉如今有很多事都还处于草创阶段,再加上周围的外族对我国的侵扰不断。如不出师征伐,天下就不能安定,因此不能不使百姓们受些劳苦。

    父子之间的政治思想不同,从而推崇的学术也不同。

    不过,虽然刘据看不上刘彻推崇的公羊春秋,但明面上还是很尊重父皇的。于是在自己学完公羊春秋的内容后,私下请了老师学了谷梁。

    他并不与父亲主动起冲突,而刘彻见刘据并不主动忤逆自己,便也就随便他私下学什么了。

    现如今,自己推崇的谷梁传中的教义,却像一把枷锁,把自己牢牢的锁住,让自己动弹不得。

    一方面,遵循教义,不可起兵伤害君主这是刘据应该做的。然而,若自己真那么迂腐,自己身边跟随的大臣,门客均会一起遭殃的。

    想到这,刘据不禁皱起了眉,眼中满是纠结。

    就在这时,他的手触碰到了腰间一个柔软的东西,是当初赵如绣的鸳鸯荷包。

    他不禁心中升起一股暖意,紧接着他将荷包拿起,仔细打量着。

    荷包并不好看,赵如绣的十分蹩脚,针线歪歪扭扭的,鸳鸯的眼珠子都没绣对地方。身旁人也很纳闷,为何自己会对这么一个丑荷包爱不释手。

    然而,他却将这荷包一直佩戴在身上,随时展示着。

    只因,这是赵如亲自绣给他的。

    顿时,刘据脑海中浮现出赵如娇小的身影,有抱着自己撒娇的场景,有见到自己给她带东西后高兴的场景,也有偶尔和自己闹别扭时赌气的场景。

    他想起,自己曾经答应过赵如,等自己即位,要立她为皇后,一生一世一双人。

    现如今,自己却陷入如此僵局,别说能顺利登基,就连小命都不一定能保证。

    更何况,江充如此搬弄是非,污蔑迫害无辜之人,这次赵如未被牵扯,可若下次赵如出事,该怎么办?

    皇宫本就肮脏至极,帝王刘彻又是个阴晴不定的主,独留赵如一人,他怎么能放心?

    他不会让赵如有事,他要保护她一辈子。

    想到这儿,刘据手中紧紧握着鸳鸯荷包,紧接着眼光中满是坚毅,他认真的看向众人,缓缓道,“本宫听石少傅的,起兵!”

    太子宫门口。

    只见江充,韩说与章赣三人被五花大绑,跪倒太子宫门口。

    刘据手中拿着伪造好的诏书,脸上冷若冰霜,看向他们的眼中满是杀意。

    一旁的韩说见刘据如此行事,眼中满是恐惧与疑惑,紧接着看着刘据愤怒无比的怒喝道,“本将军奉命办事,在太子您的宫殿中查到桐木人,您为何要杀本将军?想必是太子殿下做贼心虚,如此行事,必不得好报!”

    刘据将手中的诏书在韩说面前扬了扬,紧接着冷冷道,“这是父皇的诏书,你们矫诏办事,还陷害巫蛊之事与本宫,父皇大怒,让本宫派人杀了你们。韩将军不服也无用,在本宫面前嚎叫算什么回事?”

    韩说见刘据如此说话,心中怒火更甚,大喝道,“一派胡言!陛下还在甘泉宫游玩,本将军也没看见殿下派人前去询问,殿下是如何拿到陛下的诏书?本将军本以为殿下为人仁厚孝顺,没想到殿下大逆不道,不仅做贼心虚,还要倒打一耙假传诏书,实在可恨!”

    刘据朝一旁的淳于无且递了个眼神,只见淳于无且抽出砍刀,手起刀落便斩了韩说的人头。

    紧接着,又是一刀,斩了一旁的章赣。

    顿时,血花四溅。

    空气中满是浓重的血腥味,而地面上满是血迹,韩说和章赣二人的人头滚落到地上,转了几个圈,便停留在血泊中。

    一些血水顺着刀光溅到了刘据的脸上,头发上,原本平日温润仁厚的太子此时浑身散发出戾气,仿佛阎罗殿沾满鲜血的彼岸花,十分吓人。

    只见他用舌头舔了舔溅在脸上的血珠,紧接着眼神中充满了杀意,只见他愤恨的看着面前抖如筛糠的江充,紧接着皱起了眉,似乎在思考着该怎么处决他。

    “太子...饶命啊,都是刘丞相和贰师将军指示微臣这么做的,冤有头债有主,微臣也只是想活命啊...”量是在前朝待过多年,江充也从未见过刘据此刻阴戾的模样,早已吓得屁滚尿流,急忙战战兢兢的解释道。

    刘据眼神满是寒意的打量着他,紧接着怒喝道,“赵国的奴才!扰乱你的国王父子还嫌不够吗?又来扰乱我们父子!现如今你落入本宫手中,别想好过!”

    紧接着,刘据看了一眼一旁的淳于无且,冷冷道,”无且,将此奸人带下去,砍了他的脑袋,再将他的脑袋挂到城门上,让众人看看在君主面前构陷他人是什么下场!”

    “是。”淳于无且连忙应道。

    紧接着,淳于无且又拿出刀,江充顿时人头落地,结束了自己卑鄙的一生。

    “殿下,江充确实不是好人,可是微臣看韩将军那个反应,像是冤枉的,我们就这么杀了韩将军,是不是不太好?”一旁的侯明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无头尸身,皱着眉询问刘据道。

    刘据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阵愧意,缓缓道,“顾不得这么多了,现如今我们已经被逼到绝境,只能先下手为强。”

    紧接着,刘据看着正收拾着残局的淳于无且,缓缓吩咐道,“无且,你拿着本宫的信物连夜入未央宫殿长秋门,让长御倚华告诉母后本宫要起兵之事,让母后发中厩车载射士,出武库兵,发长乐宫卫。明日一早,本宫便告令百官江充谋反一事。快去快回,你不得有误。”

    紧接着,刘据看向侯明,吩咐道,“侯明,你以门下宾客为将,率领卫队攻入丞相府,将刘屈氂这老贼给本宫拿下,不得有误!”

    “是,保证完成殿下的任务!”淳于无且和侯明朝着刘据行了个礼,齐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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