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宫里可以说是暗流涌动。

    新进宫女们为自己的前途到处抱团奔走,后宫主位们也是各怀心思。

    康熙十六年,平定三藩取得重大突破,先是广东的尚之信投降,之后闽、粤、赣相继平定,清军势如破竹。

    同年八月,皇帝感念天恩,大封六宫,凡有晋位理由的都有了相应位份,除皇后和贵妃外,一连封了七个嫔。

    这些进宫早的女子,只要稳妥走下去,每个人的前途都是光明的。

    而经过此次今年的大封六宫,大家也都看明白了,皇上对待后宫嫔妃委实跟对待前朝大臣差不多,公平而务实。

    集圣宠于一身的荣嫔和诞育了大阿哥的惠嫔居然都排在七嫔靠后的位置,排在前两位的安嫔和敬嫔均家世显赫而恩宠平平。

    因此,今年开始,大家的争宠劲儿远没先前热乎,几个主位都变得比较佛系,走稳扎稳打路线,也就个别贵人还想争一争。

    荣嫔此前一直是后宫风头最盛的女子。

    六年生五,只留住了一个公主,好在今年初又添了一个小阿哥,据说生产时很是凶险,坐了两个月的月子都没恢复,宫人们嘴上不敢说,心里都道这孩子只怕也留不住。

    荣嫔连年生娃,早就身体亏损,这一次的难产更是让她整个人老了几岁,四肢一到阴雨天便酸疼,她如今恨不得整日躺在榻上,更别说服侍皇上。

    皇上每次过来也是嘱咐她好好调养,赏她些东西,于是这一年都快到年尾了,荣嫔一次也没承宠。

    宫人们又道,荣嫔娘娘提前把下半辈子的恩宠都承完了,现在身子垮成这样,以后可难说了。

    于是,荣嫔生了找人固宠的念头,今年坐完月子,她就在钟粹宫的下人里物色合适人选,勉强挑了一个和自己气质类似的宫女,令她夜里给皇帝送滋补汤羹,那一日,她还让那宫女穿上自己昔年的衣服,簪了她昔年的发饰,整了一个低配版自己出来。

    皇帝不负有心人,果然就临幸了那宫女,第二日赐了路答应的名号,但之后再也没提过她,像是忘了一般。

    这路答应也奇怪,照理说应该感恩主儿给了自己机会,想办法讨好荣嫔、抱紧大腿才是,结果她似乎对荣嫔心存怨气,整日如丧考妣,闭门不出。

    这倒把荣嫔气笑了,旁的人想尽法子攀高枝,路答应竟还不领情,真是活久见。不过她为人一向和气,只把路答应当件东西仍在偏殿,没去刻意为难。

    荣嫔郁闷了一阵,本已将此事暂搁置,但方才去看望皇后,皇后说起明日小选宫女考核的事情,说今年大封六宫,各宫宫女人数不达标,明日正好可以增添一些。

    荣嫔的小九九又冒起来了,她准备叫杜若去内务府打听这批宫女中有无姿容出色的,结果,刚从皇后处回来,钟粹宫门口就站了个陌生丫头。

    杜若领了吟莲进去,叫她跪在地上抬起脸。

    荣嫔端起下人早就备好的茶盏,徐徐吹了口气,水汽蒸腾,在她柳叶弯眉上凝结成小水珠,隔了氤氲热气,荣嫔看了几眼地上那丫头,心里有些失望。

    “本宫似乎未曾见过你。”

    那宫女嘴唇一弯,不知怎么满脸笑意,荣嫔不知道她有什么好开心的,只觉得莫名。

    那宫女热切道,“回娘娘,奴才是今年小选入宫的,还没定好在哪里当差呢。”

    荣嫔一听,就把茶盏递给了杜若,正色道,“明日便是内务府考核吧?”

    “是的娘娘。”

    “你不好好准备考核,站在钟粹宫门口是做什么?”

    吟莲看见荣嫔的脸色不是很好,硬着头皮道,“奴才...是想来见姐姐一面。”

    “姐姐?”荣嫔与杜若对望一眼。

    吟莲道,“奴才的姐姐是路答应,自从她进宫,奴才已经几年没见着她了,甚是想念。”

    路答应?

    荣嫔脸上漾出一种奇怪的表情。

    杜若道,“你既思念,怎么早不见晚不见,偏等考核前夕来见?可真是奇怪。”

    荣嫔深以为然,觉着吟莲的下半张脸和偏殿那位有些相似,心里有些厌烦。

    吟莲一惯嘴里跑马,杜若的质问难不倒她,“娘娘,奴才也想一进宫就来找姐姐,可是那会子人生地不熟,且姑姑把我们看得极牢,就怕我们乱跑惹事,所以奴才没有机会,如今,如今姑姑管得松了,我一得了机会就来找姐姐。”

    “你找她做什么?”

    吟莲一呆,“奴才就是想见见她。”

    荣嫔便指了一个宫女道,“去,把路答应请来,就说她家中妹子来看她。”

    宫女得了令,立即出去传话。

    吟莲跪在地上,荣嫔一直没喊她起来,她感到膝盖硌得疼,但为了给荣嫔留下一个好印象,强颜欢笑着。

    可是等着等着,她便有些支持不住,心里骂起传话的宫女来,怪她磨磨蹭蹭耽搁到现在还没回来,心里又忍不住将怨怼的矛头指向荣嫔,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叫自己起来?但是面上仍笑着。

    等了许久,杜若几次张望,都没见着那宫女回来,一向平和的荣嫔也不耐了,叫杜若续杯茶去。

    这时,宫女急匆匆赶回来,寒冬里,一张脸因为小跑泛起红晕。

    荣嫔问道,“红菱,路答应呢?”

    红菱用袖子拭着额头薄汗,喘息说道,“主儿,路答应说身体不适,就不过来了。”

    荣嫔一顿,看向吟莲,只见她艰难保持的微笑化成了窘迫。

    红菱顺了两口气,偷偷瞄了眼吟莲,有些不忍地说道,“我瞧着路答应面色红润,十分康健,浑不是身体不适的样子,想着主儿和这位姑娘巴巴地都等着,便劝说了她几句,哪知路答应说……说……”

    荣嫔蹙眉,“说什么?”

    红菱一脸为难,硬着头皮道,“路答应说,她知道娘娘想做什么,她与这位妹妹无甚情谊,娘娘想将她送给谁就送给谁,想怎么送就怎么送,不必有顾虑。”

    荣嫔眉毛一颤,娇嫩的手往案上重重一拍,胸口不住地起伏。

    杜若连忙劝慰道,“主儿消消气,可别拍痛了手,”她一边身体微躬着替荣嫔抚背顺气,一边充当嘴替骂道,“哪里来的没教养的东西!说得什么话?亏主儿好心好意待她,没想到竟是个白眼狼!也就咱主儿人好,没和她一般见识,换旁的,她还能在紫月轩逍遥住着?”

    杜若说出荣嫔心中话,荣嫔的气也就渐渐顺了,这才抖着唇说道,“是本宫看走眼了,本宫选谁都不应该选她。”

    她咬牙,尽力维持语调平稳,以求在人前不失态,目光一抬,霎时落在吟莲身上。

    吟莲跪在地上不敢动,方才杜若那番话让她羞怒万分,心里早已经和路答应断绝了关系。

    这时见荣嫔盯着自己出神,她便磕了头道,“娘娘息怒,奴才这姐姐一向荒唐,在家的时候就不受待见,奴才只求娘娘给奴才一个替她赎罪的机会。”

    “赎罪的机会?”

    吟莲心里扑通扑通跳,她忐忑思忖,该怎么开这个口?怎么说出自己的意愿?说她愿意代替姐姐替娘娘分忧吗?

    钟粹宫正殿里突然安静了几霎。

    杜若看了眼荣嫔。

    荣嫔眨了眨眼,露了个柔婉至极的笑来,“你想赎罪,去辛者库做苦役可好啊?”

    吟莲脑中炸开,跌坐地上,“娘娘!娘娘,奴才不去那里!奴才不是这个意思!”

    她急急求饶分辨,因为心里如乱麻,口中也无语伦次。

    荣嫔冷笑两声,“本宫跟你开个玩笑罢了,你也不照照镜子,你想代替路答应为本宫分忧,那也得有资本啊,本宫好心劝你一句,人心不足蛇吞象,踏实本分些罢!杜若,扶本宫回屋!”

    -

    卫素瑶没有在钟粹宫附近逗留太久,她原本只是好奇跟来看看路答应在哪个宫的,没成想今天还有意外收获,她见到了荣嫔尊容。

    回去之后,卫素瑶便找到瓜王永秀,了解了荣嫔和路答应的故事,才意识到“固宠”这种物化女性、丧失尊严的事情,在宫里是很理所当然的。

    荣嫔试图通过路答应固宠,可惜失败,她身子又承不起宠,必然得继续找人。

    荣嫔能找上路答应,说明眼光不是太好,办事能力也不强,比起荣嫔这边,去佟贵妃那儿肯定更香。

    现在,她的想法是两步走。

    第一,让自己有承乾宫和钟粹宫以外的去处(她不想当固宠工具人),最好那地方是非去那不可的。

    第二,去承乾宫对清朝原住民来说是个上位好机会,如果有与自己交好的人想去,她愿意推一把。

    但是,对后宫知识缺乏的她此刻理不出什么头绪,她只能拉着找永秀恶补。

    永秀滔滔不绝,犹如说书,从赫舍里皇后到钮祜禄皇后,从安嫔到宜嫔,所有有姓名的宫妃的八卦轶事都说了一遍。

    输入完后宫背景知识,卫素瑶立即就找到了突破口。

    永秀说,皇后卧榻几月,身边宫女缺乏专业知识,难免服侍不周。前几天,有个宫女煎药,没把药渣滤净取上层汤药,而是直接舀了一碗给皇后服用,皇后半卧床,药渣子入口即下沉,堵到气管,呛得不轻。

    这名宫女定是不会出现在皇后面前了,她走了就有新的人做那煎药的活。

    有刚需,便有突破口。

    但怎么才能把自己送到坤宁宫呢?

    恐怕还是要去趟御药房,让蓝v宣传自己,让专业人士为自己背书。

    可去御药房之前,最好先去找一人讨点求人的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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